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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与死亡共舞

    死亡,是什么样的概念?

    诺亚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一切的终点?人生的结束?永恒的寂静?

    都不是。只有直面死亡后,才能知道,死亡到底是什么。现在站在礼拜堂台阶上的诺亚,正名副其实地踏在人间和地狱的门槛上。

    随即,她一脚踏了进去,跨越了生死。

    那一刻,她知道了,死亡是什么。

    她回想起自己问皮埃尔的问题: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诺亚还不知道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但是她现在知道。

    死亡,就是找寻并贯彻自己人生意义的时刻。

    礼拜堂内,战斗正处于相持阶段。

    男爵为了避免流弹在风中命中自己,不得不解除呼风,并回到礼拜堂。但此时,透过堂顶空洞照下来的阳光照亮了所有的阴影,也照出了对方的身形。

    那是一个全身披着黑袍的瘦小人影,脊背佝偻,衣衫褴褛,浑身散发出一种卑微的,寄人篱下的气场。他的脸上带着一个灰色的面具,但可疑的是,这个面具完完整整地覆盖住了所有的部位,连眼睛都没有漏出。

    发型?瞳色?体型?声调?爱好?信仰?社会关系?

    一眼看过去,除了已知的阿莱斯特的暗子的身份,男爵没有从这个人身上发现任何能记住的特征。如果他混入人群之中,就会像糖溶于水一样,恐怕没有任何人能再把他找出来。

    某种程度上,这可以说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一个幽灵。

    让这样的人呆在圣母院里实在是太危险了。男爵立刻做出了行动。

    “申命记,6,3。”

    这是简略咏唱的一种方法,本质上是用章节和位置来代替某段著名的传说。男爵这里使用的是申命记第六段第三节中,耶和华向以色列起誓,必使他享福,人口增多的传说。这个桥段本身在圣经中非常常见,所以这个魔法也可以用任意耶和华的赐予的片段来显现,只是赐予的东西会略有不同。

    伴随着快速的简略咏唱,原先男爵身边环绕着的碎石开始增殖并变大。随后,男爵再次呼唤风,将碎石向黑袍人投去。

    然而,尽管使用了简略咏唱,男爵的意图也还是太明显了。《圣经》本来就是所有魔法师的入门级传说选材,因此黑袍人也迅速读出了男爵使用的魔法并做出了反应。

    “啪”

    黑袍人的手在袍子里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随后,碎石雨中的一块猛地炸开。其它的碎石也受到影响,轨迹变得混乱,从黑袍人的身边掠过。

    完全没有施法的痕迹,就连简略咏唱都没有。男爵的眉头微微一皱。看来是使用肢体语言来表示传说的类型,但是他的动作细小到能完全隐藏在袍子里,这就不是平常魔法师的水准了。

    单是一个响指,能够表达什么传说?根据效果反推,大致是止戈或者讨伐异端类的,但是又附加有操控炸开的碎片并相互影响,难道是将数个传说叠在一起吗?不,那样的话一个响指显然不能承担如此丰富的内涵。

    不对。将事物炸开并影响到碰到的事物,这更像是瘟疫。多米尼克主教能够推测出来的事,战斗经验更加丰富的弗朗索瓦男爵自然也能推测出来。是耶和华惩罚法老对埃及降下的瘟疫吗?看来是违反了什么规则,他才能自由施展瘟疫...

    正当男爵的思维如电光火石般跳动时,黑袍人在这场战斗中首次主动出击。

    “啪”

    又是一个响指。男爵感到自己的腹部被什么东西扯动了一下,随即被护体术式化解。

    想要试探一下护体术式的强度吗...但是这样的话,先手权就易主了。男爵猛地向前冲去,同时开始简略咏唱:

    “创世纪,24,14。”

    然后,他向前伸出了手,对准了黑袍人。这是亚伯拉罕的仆人为其主人的儿子求取妻子的传说,拥有一定程度上扭曲对方想法和动作的效力。扭曲的具体方向体现在咏唱的过程中,但男爵在简略咏唱中将其省略,并用手势进行代替。这样的优势除了方便,也有不容易读取,毕竟手势的含义千变万化。

    咏唱只在一瞬间。随后,传说开始生效。黑袍人不由自主地向男爵走去,但明显主观上仍有抗拒,他的手并没有活动,而是僵持在原处准备继续施法。可是,他并没有能成功地打出响指。

    原因很简单,走路是一个全身肌肉协调的动作。正常人在走路时,手臂都会跟随步伐进行摆动,而想要在走路的同时打响指就需要主观地操纵。然而此时黑袍人走向男爵是出于魔法的效力身不由己,所以走路的行为自然交由潜意识管理;黑袍人的主观意识也忙于对抗这魔法,停止移动,心分二用之下自然无法流畅地打出响指。

    将军了。身为前宫廷魔法师,男爵的战斗经验自然远超常人。一旦进入近身战,熟练掌握简略咏唱的男爵自然比需要打响指并通过环境才能有效攻击的黑袍人更胜一筹。

    然而。

    还不够。

    “嘭”

    男爵脚下的地砖猛地炸开,将男爵向后掀飞,黑袍人随即获得了自由。男爵有些狼狈地翻滚落地,他从那灰色的面具后仿佛看到了讥讽的笑容。

    男爵很快分析出了黑袍人的障眼法。黑袍人双手在袍子里打了两次响指,一个用于吸引男爵的注意力并诱导他前突,另外一个则作用于地板来阻击男爵并获得主动权。因为两次响指在同一时间,所以听起来只有一声。

    这也是他选择使用响指来作为魔法开关的原因吗...大意了啊。男爵迅速地调整体态,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然而黑袍人迅速地再次打出了响指。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地板上传来了一系列的爆炸声,地砖不停地在男爵身下爆开。男爵不得不在地上不停地翻滚来躲避爆炸。

    “啪”

    又是一声响指,这次爆炸的是男爵头顶那炸剩下的天花板和墙体的连接处。碎片从天而降,降落到男爵躲避爆炸时翻滚的落点,已经避无可避了。男爵快速地咏唱:

    “出埃及记,14,21!”

    这是多米尼克主教先前使用过的摩西分海的传说的简略版,呼唤出来的风自然力量较小。碎片并没有被直接吹开,只是使其在空中滞留了一会。

    但是这已经足够了,男爵的目的并不在此。

    哗啦——

    伴随着呼啸的风声,之前地板爆炸溅起的尘埃随风而起,在礼拜堂中掀起了一道烟幕。男爵的身影被烟幕淹没,黑袍人也因为失去了目标而停下了响指。趁此机会,男爵躲开了被减速的碎片,然后跳到了最深处的台子上调整状态并思考对策。

    按照传说,对方的魔法是对违背规则的人降下瘟疫,那么,规则是什么?

    男爵回想了一下一开始礼服男子炸开和自己被攻击的情形,并与传说中的法老作对比。不,他一边脱下沾上了礼服男子血的西服一边思考,瘟疫是传染性的,所以需要对比的只有第一个被攻击的人,也就是礼服男子。很明显,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没有尊重上帝,一个不放行以色列人,一个把礼拜堂当成社交娱乐场所。那么,只要表现出尊重上帝,应该就能不被直接攻击。男爵看向了台子上的耶稣像,对着它快速地祷告了一次。

    另外,按照这个定义,黑袍人在礼拜堂中战斗,本身也属于大不敬的行为。一定有什么魔法使他从瘟疫的肆虐中豁免了出去。男爵开始回想黑袍人的行为,却想不到任何的特征,于是只能认为是黑袍和灰色面具的效力。

    还有,单纯的瘟疫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一定还有什么其它的因素。然而,关于这一点,男爵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不想,他迅速跳转到下一个事项,时间已经不多了。

    最后一个,响指。单纯的响指为什么能够承载一整个包含了瘟疫和另外不明要素的魔法的含义?破解这一点,是这场战斗的核心。男爵沉默了,他并不是以智慧出名的魔法师,在战斗中动脑对他来说向来不如动手。这时,在他脑海中浮现的,是一个有着火红长发的小女孩。

    如果诺亚在这里,那该有多好啊。男爵不禁叹了口气。

    尘埃即将散去,男爵将自己隐藏在了耶稣像的后面,随时准备观察堂内的情况。他在脑海里已经构筑好了各种对策。直接攻击可以用耶稣像和启示录赐福抵挡,碎石爆破就需要提前预判抵消,或者用摩西分海将其吹走或进行机动规避。抵御成功后,就可以伺机反击,趁对方打完响指的摆架势时间差来抢夺先机。

    但是他还是忽略了一点。

    忽略了这个对手的疯狂。

    踏进礼拜堂后,诺亚第一眼看见的是漫天尘埃组成的烟幕,里面透出了些许火把的微光。

    上帝还是保佑正义的啊,诺亚心想。本来她也打算趁着爆炸主动掀起一些尘埃来混进战场,但现在显然没有那个必要。尘埃充斥着整个礼拜堂,诺亚强行按住了鼻子没有打喷嚏,然后悄悄地贴边行走寻找男爵。

    每一步,都踏在那命运的三女神纺出的命运之线上,随时可能将其绷断,万劫不复。这一点,诺亚很清楚,因为她不知道下一秒是遇到男爵还是那杀人如麻的暗子。但是她只有前进。

    前进,前进,不断地前进。她背靠着石拱门,依着火把的指示,不断在命运之线上摸索。

    渐渐地,诺亚听到了一声声响指声。

    响指?诺亚神色一凛,随后她注意到了身后的石拱门柱上发生的变化。背后多出了一些突出的颗粒触感。

    是盐。

    随着响指又响起了一次,诺亚明显感觉到背后的颗粒变多了。将物品从内部盐化,这是那个暗子的魔法。

    死亡的感觉如电流一般在诺亚的背后跳动着。

    将石拱门盐化的目的,当然只能有一个——让礼拜堂整个坍塌。

    诺亚现在才将一个血一般的事实深深地印在脑海里——他们的对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要把整个礼拜堂,包括他本人,一起埋葬。

    已经没有时间去寻找男爵了。爆炸随时可能发生,响指已经响了多少次?五次?十次?一旦他将盐化瘟疫传播到所有的石拱门柱上,所有的一切都将被掩埋在废墟中。

    快想啊,快想啊,诺亚,有没有什么可以一发逆转的方法...

    直接击杀那个人?隔着烟雾找到他都很勉强,更别提只要一个响指自己就会整个炸开。

    阻止瘟疫传播?诺亚对于魔法的认知仅停留在男爵的马车小课堂上,想要停下这个魔法如同天方夜谭。

    天方夜谭...吗?

    诺亚瞳孔猛地一睁。她发现了一个明显的矛盾。

    整个礼拜堂的房顶都被炸穿了,为什么这些火把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而且按道理,其实白天点火把本身就是一个很没有道理的行为。另外,在这布满粉尘的环境中,只要有一丝火星就可能引起粉尘爆炸,但为何迟迟没有发生?

    瘟疫,硫磺之火,盐柱。

    没错,诺亚之前一直忽视了。虽然对方的魔法具体上一直是用瘟疫传播盐化,但实际上盐化只是硫磺之火的一个后续表现,那么对方在使用盐化的同时必然也要先使用硫磺之火。然而从目前来看,对方仅仅只是在单纯的打响指,并没有出现火焰。所以魔法产生的硫磺之火,就只会是这些从一开始就存在的火把。

    罗得的妻子在后边回头一看,就变成了一根盐柱。变成盐柱是硫磺之火的后续影响。

    那么,只需要将硫磺之火停下,也就是摧毁这些火把,盐化就会停止!

    诺亚立刻采取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