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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麦田怪客20

    随着时间流逝,月亮逐渐被飘过的云层所掩盖,大地顿时陷入一片黑暗,这反倒使得那些灯光越发的璀璨耀眼,一簇簇光团散落在荒野,就像天空中落下的繁星那般明亮动人。

    黑暗是保护色,我们的脸庞被掩去,只有光线能照亮我们脸上轮廓,我们一路前行,走着,走着,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走,像一群在散步的人,不知不觉,我们已经离那座风车遥遥在望了。

    在我的庇护下,平民的扮演者们很安全,他们有说有笑,孩子们甚至轻松惬意的唱起了歌谣:

    “一个稻草人,两个稻草人,三个稻草人。”

    “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

    “四处张望,左顾右盼,在看什么?”

    “哦是猎人气势汹汹的来临,他们弯腰驼背,举止颓废,目光凶狠。”

    “他们刚打完一场恶战,既惹怒了月亮,也击落了星星。”

    “猎人,猎人,哦可怜的猎人,疯疯癫癫,精疲力尽,冲进田野,撞见了稻草人。”

    “一个稻草人,两个稻草人,三个稻草人。”

    “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

    “四处张望,左顾右盼,在看什么?”

    “在看什么呢?”

    这很有趣,我听着他们清唱这首曲子,嘴角忍不住上扬。这歌谣的曲调是欢快的、乖张的,至于歌词,倒像是强拼硬凑,我只觉得曲调还不错,很符合乡间小调的风格,似乎能透过歌曲感受到乡下农场的氛围,整首曲子很有感染力,旋律曼妙,我开始情不自禁的随他们一起哼唱,只是我的嗓音颇有些低沉,哼哼起来,反倒变成了另一种沉闷且悲伤的韵调。

    我明白,我的童年已死,这是再清除不过的一件事。不知不觉,我的思绪似乎短暂的飘到了过去,但那仿佛就发生在遥不可及的昨天。

    我童年的开端始于一声枪响,那枪声震耳欲聋,触及灵魂深处,令当时年幼的我感受到了与天空中惊雷同等的威严,当那带有硝烟味的烟雾从枪膛里喷薄而出的那一刻,在我眼底仿佛是某种具有生命力的急促喘息在发作,最重要的是,它的出现往往能解决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矛盾。

    那时候的我很敏感,最怕听人争吵,那时我是软弱的,哪怕有人放大说话的语调也会令我受到惊吓,从而不得不去寻求母亲的庇护。当时我曾目睹过一些上门来找我父亲麻烦的家伙,他们总是表现得凶神恶煞,气势汹汹,光是凶狠的外表便足以令我心惊胆战,然而父亲在面对他们时,却总是表现得十分淡然。

    不管对方说什么,我的父亲总会听他们说话,即便是一些强词夺理或污言秽语的话,他也会耐心去听。直至对方把话说完,父亲便会不紧不慢的把枪口抵住对方脑门,那一刻,再凶恶的人也将在一瞬间变得万分乖巧。也正是从那时开始,我突然意识到枪可以解决矛盾,自那一刻,我便对枪械感到痴迷,即便在当时的我看来,它仅仅只是件可以让我鼓起勇气应对麻烦的有趣玩具,它可以击碎我心中的不安与恐惧。

    抱歉,原谅我那时懵懂无知,那时的我尚不清楚何为死亡,何为迫害与灭绝,我只知道在一声枪响过后,便会有某样事物被破坏。在扣动扳机那一刻,就像对某样物品施加了可怕的魔法,令其在一瞬间被毁灭,哪怕再高大雄壮且好斗的麋鹿在经历一声枪响过后,也将轰然倒下,哪怕意志再坚定的人,当他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也会忍不住发颤,因此我觉得这是一种乐趣,一种屠戮与摧残的乐趣。

    而这种乐趣,最初始于我的一次无心之举。

    那天我发现后院池塘里有许多青蛙,我对它们产生了兴趣,当天我开始乐此不疲的捕捉它们,随后将它们一股脑装进我随身携带的一只布袋里,就像在收集一袋子散落的金币。

    依稀记得那是个炎热的夏季,我捕捉了许多青蛙,但我在玩乐过后并未将它们放归自然。这很奇怪,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究竟怎么一回事,我明明已经享受了捕捉它们的乐趣,却仍不愿给它们自由,我反倒是将布袋封紧,系上绳子丢在树底下,便回去睡上了一觉,直至第二天,我才想到要去寻回那个袋子。

    事实上,在我找到它,并在打开之前就已经出现了不好的预兆,我望见许多苍蝇趴在上面,理应跳动的袋子在经历一整个晚上的闷热后也完全失去了动静,原本那时候我就该意识到什么的,但我还是打开了那个袋子,就像在揭晓一个未知的迷题,并去寻得一个可怕的答案。

    在松开布袋那一刻,我见到了令我反胃作呕的一幕,那些青蛙早已失去原本的活力与该有的体色,它们肢体瘫软成,白色肚皮上泛起了腐败的红晕,甚至流淌出一股子腐烂的腥味与恶臭。苍蝇拼命的往布袋里钻,我无法控制这局面,于是我惊恐的扔下了它们,跑得远远的,只觉得那股恶臭令我头晕目眩,一心只想远离,但对于死去的青蛙,我毫无愧疚和悔意。

    当时我尚未意识到自己已然犯下无知的罪行,我仍未真正理解生命的宝贵,我不懂得尊重这些渺小的生命,我迫害了它们,我不该为此罪行寻找任何有意无意的借口,它们的死亡令我印象深刻,却没能让我对生命产生真正的尊重,它们仅仅只是让我提前预习了一遍死亡的味道。

    我必须承认,在得知父亲的死讯前,我从不知杀戮是种原罪。当时的我沉醉于狩猎,我很享受那种一枪打碎猎物脑袋的快感,甚至于当时我内心一直有个蠢蠢欲动的想法,那个想法是偏激且病态的。当时我日思夜想,迫切的想亲手打死一个活人,每每见到陌生来者,便幻想着毫无理由的一枪把他干掉,然后三下五除二,像剥兽皮那样处理对方的尸体,再将人皮留作纪念。

    叛逆时期的我一直想尝试杀人是种怎样美妙的体验,却遗憾始终没能找到这么个机会。

    原谅我,原谅我的罪恶,原谅我曾经对待生命毫无敬意,反倒是父亲的身亡让我有了觉悟,我意识到任何一位逝者都可能牵扯到一个原本美满的家庭,而随着他的死亡,他将带给这个家庭一代人甚至两代人永恒的恐惧与悲伤,会让那些为他牵肠挂肚的家人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

    在父亲死后,我的母亲日渐消瘦、憔悴,乃至于后来精神反常,我便知晓我所在的家庭已经崩塌,我的父亲被永远埋葬,他再也回不来了。

    我终于明白失去生命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它的可怕之处不在于死后意识与肉体的消亡,而在于自己的亲眷将因自己的死亡痛苦终生,那种痛苦我想我深有体会。我情愿世界和平,遗憾的是这个世界并不安分,致使有些时候我不得不去做一些罪恶的事,我很清楚这样么的后果,但我不得不做。有人因我而死,也有人死于我之手,对于那些因我而死的人,我总是心怀愧疚,对于那些死在我手上的人,我对他们或许会有怜悯,但绝无愧疚。

    我尊重他们的生命,也同样尊重他们的死亡。

    我乐意让他们死的还算有尊严,还算不那么痛苦,我这么做只是想把他们的灵魂驱逐出这个世界,就像赶走白纸上的几粒沙尘,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现在的我,对生命有了新的看法,我不再如懵懂时期那般无知漠然,也不再像得知父亲死讯后那般恐惧,现在我所理解的生命,便是在必要的时候,做该做的事,我要清除那些威胁,并用当初对待那些青蛙的心态那样对待他们,以换来他们对我的敬畏。

    我已堕入了罪恶的国度,我想我已经因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得到了报应,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在孩子们欢快的歌声与我自个这不自知的亲声呢喃中,我突然想起了这么一句话,我想这句话,能为我此刻的状况,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们向阳而生,进化趋近于美,而那些阴暗生物,如洞穴里的蝾螈与盲蛛,如深海底的鱼,如落叶堆里的蛇,它们见不到多少太阳,它们在黑暗中不需要审美,于是它们肆无忌惮的生长,甚至抛弃了自己的鳍,眼,与四肢。”

    “有崇拜太阳者,有崇拜月光者,有向往黑暗者,它们的姿态不尽相同,它们最终将长成自己所信仰者的模样。”

    是的,我变得丑陋,并走向死亡,这完全是因为我从最开始,便选择了一条见不得光的黑暗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