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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鬼吟哦

    一阵浑厚且刺人心神的沙哑之声传出后,直接就将运功疗伤的剑臣,生生从入定中打回了现实。同时,因这沙哑之声是以浑厚内力推动,故而也直接导致剑臣体内经脉血液倒涌,口中直接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尽管此时是身处于一废弃道观的昏暗大堂内,可剑臣也不敢忙着去擦拭满嘴鲜血,而是早将一旁的叱葬双剑出鞘,紧握在了双手之中。不过,虽这般严阵以待,剑臣倒一时并未因再次受伤而感到失落,反而心中还有些沾沾自喜。因为这名高手的到来,无疑彻底证明了五日前他的猜测没有错,果然五绝门放出的关于他的消息是假的,贪图赤芍坳老药和落日茶树才是真正目的。否则不可能放着可使江湖高手踏上修道之路的逆天绝学视而不见,不可能直到今日才来了这么一位高手。

    而且不得不提的是,剑臣从不认为是自己行踪隐藏得太好,以致于今日才被高手发现。因为这种想法实在太过荒唐,连想都不敢想。且据实而论,如今的普方府早已掀起了腥风血雨,处处都有人一言不合便带头火拼。从剑臣之前五日间遇到了四波敌人,就能断定。这种情况之下,剑臣想要完美隐藏行踪,除非每天不吃不喝不曾遇到一个活人。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

    “想必,此时赤芍坳早已各方群雄尽至,毕竟落日茶树才是重头戏,一片茶叶便可抵得数月苦修。”

    剑臣惨笑一声后,便见到一个大腹便便的白须老者走了进来,一脸地奸诈神态。此奸诈非彼奸诈,而是日久在生意场中锱铢必较养出的一股神态。

    来人虽未报上姓名,但剑臣却已知晓其名,乃快云楼普三太爷。之所以一眼就知,是因为剑臣曾与来人间接打过一次交道。那一次,剑臣将两年来执行任务所攒下的金银财物在快云楼挥霍一空,只为打听一个名字—蒲增。这个名字,在剑臣心中无比熟悉且极其思念难以忘怀,但就是脑中却想不出名字主人具体模样了。不是忘记了,而是好像被人生生抹去了,只知晓这个名字主人是他的爷爷。

    说来也是奇怪,既然忘记了模样,怎可能还会无比思念呢?因为记忆留在于脑中,而情感存在于心中。记忆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逝,而情感却总会在未来某一个时刻在心中爆发。

    “小家伙,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说说。若真曾会过面,留你全尸未为不可。”普三太爷冷笑间,小眼睛已眯缝起来,一脸的慈眉善目模样。

    可这番话,剑臣没敢听一个字,已早早运转内力堵住了双耳,而且脚步也后退了几下,与对方保持着间隔。因为在普三太爷嘴皮子开合的那一刹那,剑臣就已看到其油光肥胖的脸上泛起了波纹。这是上乘绝学音波功发起的前兆,也是普三太爷杀人前惯用的手段。此功的可怕之处便在于若在十步之内中招,且中招者还无深厚内力的话,定会非傻即疯。一字青在世时,曾详细对剑臣说起过音波功的可怕之处,并传下了应对法门,因此他能事先应对,没让对方暗算得逞。应对法门也极为简单,与施功者拉出十步间距,以内力闭塞双耳即可。

    “好小子!有些见识。不过,还是得死!”

    普三太爷肥胖苍老的身躯动起时,好似一根利箭,三两步间便欺到了剑臣身前,左拳随之猛地轰出。“乓!”地一声响起后,这一拳虽被墨剑抵挡住了,不过剑臣嘴角还是被震出了一缕鲜血,右臂也是生疼不已,连左肋下刀口也崩了开,鲜血染地内衫更加红了。

    下一刻,二人脚下茅草再次飞散时,普三太爷右拳也已冲向了剑臣脖颈。不过,这一拳却落了空,因为早已被剑臣事先预料到,身形急速后跃躲了开。对此,普三太爷并未感到失落,反而是嘿嘿一笑,身形又欺到了剑臣身前,再次左拳先轰了过去,连出拳方位都丝毫不改,跟之前简直一模一样,显然有些猫戏老鼠的意思。

    就这样,二人身形不住换动间,已交锋不下六七次。虽看似不温不火得争斗着,也没有打破任何堂内残朽杂物,但那空中难以落下的根根茅草,都在宣示着二人并非只是假意缠斗。期间,叱葬双剑仅赤剑挥出过一回,不过还没等杀到普三太爷肥胖身躯三寸之内,普三太爷携着杀机的左拳就已到了剑臣下颌一寸之前,故而剑臣不得不主动收剑抵挡,心神无比集中地同普三太爷保持着间距。

    从始至终,战局的主动权一直都在普三太爷手中,甚至赤剑的那一次挥出,也很可能是普三太爷有意放水,故意使剑臣看到了机会。

    一拳,两拳,普三太爷的左右双拳早已轮番轰出不下二十次,可其肥胖之躯依旧面不红气不喘。反观干练的剑臣,面色是苍白无比,嘴角流下的鲜血早已沾满黑衫,连眼角也有丝丝鲜血溢出。其中,犹数左肋刀口处血色最重,已然明显浸透黑衫。

    虽处于极大劣势,但剑臣从头至尾都没吐出一句惨叫,连一个闷哼也未发出,目光也根本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躺在地上,再也没有起身的一日。

    “好小子!小小年纪,这般反应感知,即使放眼天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一字青竟能教出你这般弟子,老夫佩服之至。”

    普三太爷这一番话,丝毫没有夸虚的意思,而是心里真的起了一丝羡慕与敬佩。因为任凭他如何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一字青是如何将剑臣教得这般不凡的,这实在有违常理。

    “难道坐忘经一旦有所成就,就会有这般神效?竟可以使一个不过二流水准少年拥有一流高手敏锐反应?老夫虽说从未遇到过修炼坐忘经之人,可若此经真有如此逆天神效,我快云楼眼线遍布天下,没理由不知道呀,真是怪了。莫非五绝老狗那家伙放出的消息是真的?这少年身上真有能使江湖高手踏上修道的绝学?这也不对,纯属无稽之谈,骗骗初出江湖的小娃还行。但是,这少年的剑法招式不按常理,极为诡异,莫非修道应在这剑法上?也不对,若真有能踏上修道的绝学,肯定是出在内家心法上,绝无可能出在外路招数上。可这少年修炼的是坐忘经,确切无疑啊,怎么回事?莫非又被长山牛鼻子摆了一道,骗老夫空来此走了一遭。罢了,也算有些收获,知晓了坐忘经着实不凡。也该杀这小子了,不能留后患,若任其成长起来,我快云楼日后必然大祸临头。”

    普三太爷有这么一番深思时,手下不过方走了三拳而已。由此可见,普三太爷不仅是个一流顶尖高手,而且还是只老狐狸。

    既然已理清一切,普三太爷便没了玩下去的心思,于是目光陡然一寒,喝道:“小子,别怪太爷我,要怪只能怪这个江湖,向来如此!”

    剑臣听此,已然明白普三太爷是准备下杀手了,虽明知自己今日难逃一死,但此时灾难临头,心中却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反而只有一抹遗憾。遗憾不能在临死前回到远在千里之外吕家庄的家去看上一眼,遗憾时间不等他去记起爷爷的模样。这抹遗憾,更多的是思念。

    瞬间,剑臣就已将这抹遗憾彻底压下,深深藏在了心中,眼中顿时杀机凛冽,阴寒气息更浓了,大喝:“太爷莫非不知五绝老狗的真实意图?!”

    “笑话!你一个小辈都能猜测出,太爷我岂会不知,不就是落日···”

    从剑臣大喝至普三太爷分心开口,虽不过短短几息,但也因此普三太爷的一双拳头微微慢了三分。也正是这慢了的三分之间,普三太爷便听到一抹怪吟之声,在自己左后方乍响!

    这怪吟,短促凛冽,猛一听好似冷风蹿上脑门,回旋一圈;细一品,则必知是剑吟之声。

    这一刹那,普三太爷脑门就是一凉,随后又是心中一惊。虽说这道怪吟所携带的剑气不能使其生起性命之忧,可依旧使其面色大变,一双拳头也因此停在了半空,显然在惊骇不知何时身后还潜伏了一个绝顶高手。

    “谁!”

    然而,普三太爷在出声的一刻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两抹剑光一前一后,一墨一赤在眼前突然出现,这使得他一下就反应了过来,根本就没有什么第三者潜伏,从头到尾都是剑臣搞得鬼!心里这样飞速一过,脚下反应则更快!一个微微侧身,轻易躲过了一击绝杀的同时,也使自身位于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左拳暴出!毫不留情!

    这一拳,直接就将剑臣飞抹而来的赤剑打飞了出去,也使得已将坐忘经修炼得登堂入室的剑臣呆立在了原地,第一次产生了惊骇和无力之感,显然没想到鬼游剑法二式完美齐出的情形下,对手依旧能轻易化解。一败涂地之下,剑臣选择了认命,不想再挣扎了。

    普三太爷左后方那一声怪吟,的确由剑臣所持的叱葬双剑发出,这正是鬼游剑法的第二式—鬼吟哦,也是鬼游剑法最精妙之所在。鬼游剑法仅有两式,一式曰送白骨,即剑臣之前绝杀万余统所使出的那一招,也是如今被普三太爷正面轻易化解的这一招。第二式鬼吟哦则讲究颇多,至今剑臣也不过方摸到门槛,仅此而已。与其说鬼吟哦只是一式,倒不如说鬼吟哦可细分为十二音十二吟,也可以说是千声万调。因为鬼吟哦若想大成,须练剑者精通黄钟十二律,否则根本大成无门。

    黄钟十二律并非剑法精髓,而乃律吕之本,一切音声之源,是一门关于音律的学问。其或损或益,阴阳相应,阳六为律,阴六为吕,各承有名,非三言两语便可详述,后文会有详解。故此,可见鬼吟哦大成之难简直骇人听闻,也更休提创此剑法之人了,足可见其触类旁通,将音律融汇于剑法之不世才慧。

    话虽不曾夸虚,但有一事不可不提,那就是就算剑臣能将黄钟十二律融会于心,也绝无可能将鬼吟哦大成。因为,叱葬双剑存在着巨大缺陷。早在一字青将神剑图纸交付保二爷时,保二爷虽掷地有声保证一定会寻良工巧匠将一对神剑铸造出来,可最后也只是铸造出了一对残缺的神剑而已。

    关于叱葬存在残缺之事,一字青不知道,剑臣也不知道,保二爷更不知道,就连铸造双剑的两位巧匠也只是有所怀疑罢了。因为,真正完美无缺的一对神剑,有着严格细密的质地分属排布,每一个缝隙每一寸衔接都要互相配合得浑然天成,否则根本无法使一对神剑能准确清晰地交鸣出十二律吕之剑吟。剑吟若无法准确交鸣而出,那就更休提与人对战时,借以律音巧妙击杀敌人了。可无可厚非的是,尽管叱葬有着残缺,但剑臣也不得不用,因为这世上再寻不出第二把叱葬神剑了。也可以说,叱葬不仅是一对杀剑,更是一对乐剑。

    “好小子,故意使我分心,就是为将我拳势缓解一二,好使出你的剑吟杀招,险些着了你的道!今日太爷若慢一分,恐怕就真会被你伤到。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被天下英雄耻笑至死。”

    普三太爷双指紧紧夹着墨剑,眼神冷冽飞速开口之后,一个转身后踹,就将呆立原地信心破碎的剑臣重重踹飞二丈开外,狠狠撞在了墙体之上。这一踹,普三太爷依旧毫不留情,显然因之前那一记飘渺怪吟,心中还在震怒。

    对于普三太爷的震怒,剑臣没有心情去察觉,因为此时的他,心中比普三太爷还要抓狂。七年日夜不休苦练鬼游剑法,剑臣虽自认天资过人,可也是耗尽了心思与汗水。第一式送白骨,是在苦练两年后,借助坐忘经入门而入门的。

    至于第二式鬼吟哦,剑臣则一直感觉存在着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瓶颈,即便如今坐忘经早已登堂入室,可还是入门无路。这个瓶颈,是在后几年不懈苦思苦练之下,得出的一个结论。虽有此一结论,虽也曾请教过师父一字青,可一字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告诉剑臣,一切只能靠他自己。

    直至今日生死关头,福灵心至,真正行云流水般使叱葬和鸣,交击出了阴六吕第一音—林吕吟,后续又衔接出送白骨绝杀一剑时,剑臣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肯定能伤到或重伤普三太爷!可事实却告诉他,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徒劳,只会显得自己无能可笑。

    “说!刚刚那剑吟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明明就在我身前出的剑,我不可能看错!怎么可能在我左后方响起,还使我脑门一凉!你身上必有踏入修道的方法?否则无法解释!”

    普三太爷宛如拖死狗般,一把掐紧了剑臣的脖子,面上杀机毕现。这一掐,直接就使剑臣胸口一阵耸动,外伤加内伤全部伤势再也压制不住,口中鲜血一连吐个不停,滴拉得满身满地都是,一时哪还能说出话来。

    “在老夫面前装死,你觉得会有用?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