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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鬼剑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活着的人尚无人可知,那死了的人就更容易被遗忘了。

    至今,已是鬼游剑臣死去的第十二个年头。江湖上有关鬼游剑臣的事,也早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就不被人谈起了。江湖上很多很多人,也早已忘了曾有过鬼游这么一号人物。

    然而,很多人会忘记,也有很多人会选择遗忘,可有人总会记着。忘记的人叫过路人,选择遗忘的人叫伤心人,记着的人则亦徒亦友。这个记着的人,如今大名鼎鼎,在江湖上自称“鬼剑”。

    尽管刚开始,“鬼剑”这个名号在江湖上很多人不愿意承认,但在剑臣死去的这第十二个年头里,江湖上所有人都承认了这个名号。因为这个名号的主人,在这一年竟以一己之力独闯江湖一大势力—快云楼,并当场一剑封喉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快云楼当家人普三太爷。事后,只留下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就全身而退,而且没有受到一丝创伤。那句话,是这样说的。

    “这是十二年前你欠我大哥的!”

    此事传出后,江湖震动。其中,鬼剑的佩剑最为人津津乐道。那是一对双剑,名为叱葬。当所有人听说“叱葬”的名号后,其第一任主人鬼游剑臣,也再次被人记起。由此可知,鬼剑正是十二年前混江湖的弄潮儿。

    昨日混江湖已非今日混江湖,弄潮儿在这十二年以来不仅娶了当年的少妇袁慧为妻,而且还继承了宁水城内保二爷的登鹤楼。这又打何说起?此事说出话长,须逐一细讲:

    十二年前,弄潮儿驾车离去后,果又在两日后如约而至。不过,只有弄潮儿一人回到了吕家庄,袁慧则被其父亲派来的人带回去了。对于袁慧被抓的事,弄潮儿心中不能说没有一丝着急,可与剑臣的事相比,还是选择了后者。在打听到吕伯住处后,弄潮儿便将知道的剑臣之事,一一告知了吕伯。

    此时的吕伯已不是吕氏族长,也是孤苦一人过活的凄凉景象。老伴早在数年前便撒手人寰,二儿子更是死了征战途中,大儿子也是做起了生意常不归家,只有大孙子吕安常会托人带回书信。

    按理说,吕伯作为一个深不可测的内家高手,怎么可能落到今日这般苦境?着实是因其自老伴离世后,便渐渐没了在人世久留的心思,早想自绝经脉了此残生,与老伴在地府做一对鬼魂鸳鸯。虽早有此念,可心里也实在放心不下还活着的一家子。当然了,这一家子中肯定就有数年游学不曾归来的小剑臣。

    而之所以吕伯多年来都不知晓剑臣的真正去处,一是因剑臣人虽多年不归,可书信却是两月一封,从未间断;二则是保二爷时常亲至吕伯家中与其对饮,故而吕伯哪会过多怀疑。

    直到吕伯从弄潮儿口中惊闻噩耗,整个人突然就蒙上了一层死气,匆忙冲向窦家老院。当见到剑臣已隐隐有些发臭的尸体,整个人更是呆若木鸡,口中喃喃道:“是谁杀了小臣,我要报仇,报仇!可我丝毫武艺不会,如何报仇~”说着说着,就蹲在门旁,流下了泪水。

    吕伯的确是个内家高手,可却是个丝毫武艺不会的内家高手。其一身高深内力,是数十年修炼一门道家真经得来的。此经名为长春经,乃吕伯年轻游历时,得自于一深山隐修老道。老道说与吕伯有缘,便传下了长春经,并叮嘱吕伯一定要好好修炼感悟,一旦有成,便有机会鱼跃龙门。对于老道一番云里雾里的话,吕伯只解一二,事后也遵从老道叮嘱,修炼起了长春经,果修得了一身高深内力。

    且说,吕伯依从剑臣死前嘱咐,并没有替剑臣举办葬礼,只是费劲苦心说服了一应族人,在吕氏墓场替剑臣起了一座坟头,亲手将剑臣葬了进去。

    剑臣下葬之时,吕安闻讯,也连夜从府城赶了回来。尽管没有哭,可面上伤心之色是装不出来的。

    当保二爷知晓剑臣死讯后,只觉天塌了,大发了一通脾气,直接就将登鹤楼关门数月之久。没办法,保二爷在剑臣身上投下的心血太多了,不由得他一时无法接受。

    其后,弄潮儿便在登鹤楼住了下来。也正是这一住,弄潮儿从此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因为当保二爷知晓剑臣将鬼游剑法传给了弄潮儿后,便又再次看到了报仇的希望。只要有一丝希望,保二爷都愿意去赌,可以说是不惜一切。于是从此之后,弄潮儿在保二爷眼中就成为了剑臣的替身。既然是替身,就要去完成剑臣未完成的使命。

    尽管鬼游剑法奇难无比,尽管剑术宗师一字青死了,可保二爷还活着,火工葛还活着,吕伯还活着。三人不谋而合,都有着报仇的念头,于是弄潮儿便也没有了混江湖的机会,开始了数年如一日的练剑生活。

    不过,在吕伯提议之下,弄潮儿并没有修炼剑臣留下来的坐忘经,而是修练起了长春经。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吕伯时常会从弄潮儿口中听到一个名叫“袁慧”的女子。而弄潮儿也不知怎地,好像是受到了剑臣的影响,也将吕伯当作亲爷爷看待,什么事都跟吕伯讲,并无丝毫隐瞒。因此,吕伯替弄潮儿考虑之下,执意让其修炼了长春经。至于长春经会不会导致鬼游剑法的威力大大下降,吕伯则没有过多考虑过,因为他不想再从别人口中听到第二个“剑臣”。

    对于将坐忘经替换为长春经的事,保二爷和火工葛二人竟也出奇地都没反对,这可大大出乎了吕伯的意料。不过事后吕伯也明白了过来,叹道:“无论再大的仇恨,都会随着时间消解。”

    弄潮儿苦练鬼游剑法的第二年,火工葛在一个夜里,安静地离开了人世,并留下了一封遗嘱。遗嘱中多是其与保二爷早年携手闯荡江湖的一段故事,只有两三句话好似有意无意在说,报仇不报仇已经无关紧要了。不过,遗嘱最后落尾的一行字,倒是吓了弄潮儿一大跳。因为那一行字是:和亲王嫡长子边玉留吾弟封丘知书。

    尽管弄潮儿经过一年恶补之下,至今也识不得太多字,可在事后也明白了过来。那和亲王嫡长子边玉,肯定就是火工葛原名,封丘知则是保二爷原名。这两个名字联系到一起,瞬间就让弄潮儿想起了曾经江湖上的一个名号—青岳七公子。不可否认的是,火工葛和保二爷就是七公子中的两位。

    这一下,弄潮儿已经感觉到自己置身于了一团巨大的漩涡之中,也明白了当初剑臣肩上承担的责任有多大。毕竟一朝亲王长子的仇人,那等级就算不是另一个亲王,也会是哪个当朝高官。对此,弄潮儿心中竟出奇地没有恐惧,反而还提起了极大的兴致,修炼鬼游剑法更刻苦了。

    “我已年迈而不知老已早至,我死后,将我坟墓与大哥同葬。至于报仇,大哥当年说得对。没有了战争,现在不也挺好的嘛!可惜我,直到大哥死后才明白···弄潮儿,从今日起,登鹤楼就是你的了,希望你剑法有成之日,护佑我封家此代子孙,也不枉我对你和对你大哥剑臣的一片苦心栽培。”

    这是在火工葛死去的第二年后,保二爷死前留下的一番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保二爷死前终究还是看开了,没有对报仇形成执念,安详地离开了人世间。

    可就是保二爷离去还不到三个月,又一桩死讯传到了弄潮儿耳中。不是老爷子吕伯走了,而是其大儿子无缘无故死在了商场暗斗中,连尸体都没找到。这无疑是一场惊天噩耗,弄潮儿很怕老爷子一个承受不住也驾鹤西去。那样的话,他弄潮儿不仅对不住大哥剑臣,而且也会失去唯一的亲人。

    于是,弄潮儿开始想法设法劝解老爷子。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吕安前来登鹤楼请吕伯回去发丧送葬时,吕伯却只道:“小安,你伯父不容易,你代我送一送吧,我就不回去了。”

    这一番话尽管在老爷子口中说得无比平淡,但在弄潮儿心中却又积下了又一桩仇恨。弄潮儿觉得,若不替老爷子查清是谁干的,他这一辈子都会寝食难安。不过最终,弄潮儿这一番心思终究没能逃过老爷子的火眼金睛,其对弄潮儿叮嘱道:“恩恩怨怨何时了,不报仇便没有仇恨,你可明白?”

    对此,弄潮儿口头上是说明白,可心中想法却是不改。老爷子也没有再过多劝解。

    直到后年,当老爷子突然在弄潮儿练剑时,无意间开口道:“你练剑已有四年,是不是该去看看袁慧那女娃了,我可是听说最近金笔派和震川帮闹翻了。”

    弄潮儿听后,心中不禁浮现起一个娇俏动人的身影,问道:“爷爷,我能出去行走了?”

    老爷子淡淡道:“该杀时就杀,该躲时就躲,不要逞强。要谨记你大哥的下场,照顾好自己。”

    弄潮儿去后没几日,老爷子吕伯也永久闭上了双眼,离开了这繁华的人世间。尽管几番白发人送黑发人,可吕伯在死前依旧没给家人留下任何半字遗嘱,只给弄潮儿留下了一封有关长春经的书信。

    至今,不止吕伯早已走了八年,吕家庄更早已物是人非。期间,也曾有过一个自称“端云”的妙龄女子,来登鹤楼寻过剑臣一次。不过当知道剑臣早已身死多年的消息后,女子便失魂落魄地转身走了,连为何而死的都没多问。这个女子,弄潮儿不知道是谁,也从没听任何人讲起过,更没听吕伯提及过。

    时日不待晨,转瞬人事非。这一年,已是剑臣走后的第二十八个年头。弄潮儿早已不再年轻,袁慧也已替其生了三个女娃。可也因修炼长春经的缘故,弄潮儿容貌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眼角多了几丝沧桑。

    尽管如今弄潮儿的鬼游剑法早已登峰造极,可这只是对第一式“送白骨”来说的,第二式“鬼吟哦”依旧入门无路。不过,弄潮儿好像生来一副洒脱天性,并没有因此再练其他武艺,就只会一式送白骨。虽只会这一式,也已经使其名声威震邻朝武林。而且。其如今的内力更是远超当初的吕伯,深不可测。

    这一日,早已不复当年模样的吕家庄内,驶入了一辆双马并驱的豪华马车,车前一气度从容的男子驾车充当马夫,车内则坐着四个有说有笑的妇人。一个中年美妇发髻高挽,其余三个则年轻了不少。一车五人,正是弄潮儿一家五口。其三个女儿早已各成家室,所嫁之人虽不能算是一派传人权贵子弟,但也都是意中人贤佳婿。

    “晴儿,云儿,曼儿,坐好了,等祭拜过后,爹再领你们去看看吕家祖院。”

    “阿爹,女儿记得吕氏墓园在庄南边,为何反往庄东赶呢?”

    “晴儿,你这么多年都没回来,所以还不知道。如今官府征地,吕氏墓地早在八年前就被迁往东头荷花塘边了。”

    “啊?娘亲,您不是常说祖坟不可迁,若迁必有变。如此说来,莫不是京城的那个窦爷爷···”

    “云儿猜得不错,窦千因新皇登基时站错了队,早在十年前就一落千丈,听说三年前人就已经不在了。唯一的一个儿子,也不见了踪影。如今的吕氏子孙也是一代不如一代,怕遭官府报复早都迁走了,只有吕安那一支偶尔会回来祭拜。不过这十年来回的次数,一只手也算得过来。若不是你们阿爹动用了江湖势力,眼前的吕家庄早已不复存在,更休提窦家老院和吕家祖院了。”

    “娘子说得什么话,若当初没有送大哥回家,你我岂有今日数十年姻缘,又岂会有三个这么如花似玉的闺女。”

    “娘~您听阿爹说得什么话,好歹也是名声在外的大人物,还自称什么‘鬼剑’,在女儿们面前说话也不知道收敛一二。”

    “咱娘四个不理他,他原先就是混江湖的马夫,能有多大见识。”

    “听到了吧,阿爹,娘亲嫁给你可算瞎了眼。让你还在女儿们面前神气逞威风,知道厉害了吧。”

    “听听,这都什么话,果真是女大不中留。海爷风爷,您二位也都听见了吧,弄爷我这二十多年,过得可是如履薄冰,说得一点也不夸张。”

    “弄胖子!给你脸了是不!”

    “啊?娘子何必动怒,稍后到了荷花塘前,我先赔不是就是了。”

    “哈哈,还是娘亲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