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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重见天日

    因吕家庄再无人常居,所以原本金麦如江的场面,也早已消失不见。只有最边缘为数不多的几亩田地,还能看出几缕人气。

    原先,早在吕家庄大多数人偷偷逃命搬走后,官府就下了告示,着附近各村村民将吕家庄空闲田地均分接手。这本是一大好事,许多村民听后都非常乐意。可在一年后,就有接手的村民发现,原先极为肥沃的田地不知为何变得非常贫瘠,除了些树苗外,根本就种不活任何庄稼,即使挑粪施肥也无济于事。因此,原本接手的一众村民便联合上书,将接手的吕家庄田地都退回到了官府名下。官府也是无奈,只得同意。毕竟任谁也不愿意起早贪黑,去种一块根本长不出庄稼的废地,那样也太得不偿失了。

    田地乃一朝根本,官府即使不知晓吕家庄十余里田地为何突然贫瘠,可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荒废闲置。那样的话,肯定会引来上面的人追问,说不准还会因此丢了乌纱帽。于是,在官府号召之下,吕家庄就被四方包围,处在了一片片稀稀疏疏的小树林之内。严格来说,并不能说是小树林,只能说是树苗。因为那一片片稀疏的树苗,每年只能长高二三寸而已,着实怪异!

    弄潮儿驾车纵马乡道之上,车后尘土飞扬得好似一条土龙,绵延不绝。望着乡道左右田间低矮的小树,弄潮儿不禁叹道:“想当年乡道两旁一眼望去,金麦如江,那是何等丰收场面。如今啊,哎!也不知为何就贫瘠到如此地步。”

    “故乡祖院无人居住便会无魂,百里沃田无人耕种便会贫瘠。他爹,也不能说我妇人家轻信鬼怪之事。依我看,十有八九跟吕氏祖坟被动脱不了干系。”袁慧将常挂在口头的话讲出后,更是连连叹息。

    接着,袁慧听自家夫君竟不开口反驳,疑惑道:“他爹,你怎么了?照你一贯作风,这会儿肯定要说我几句,怎么今日不声不吭了。”

    可接着,弄潮儿的声音依旧没从车前传来,这使得车内娘四个大感疑惑起来,接连探出头去。

    此时,马车已到了荷花塘边,并渐渐停了下来。不过,弄潮儿却没有率先下车,而是朝着一个方向努力地看着,眼中回忆之色不停流转。因为其所看的方向,正是一片片吕氏祖坟所在。而那里,站着一个黑色宫纱女子,独自一人撑着一把黑画伞,气质简直比荷花塘中盛开的荷花还要耀眼,绝世而独立,虚幻而脱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

    “呀!好美的女子,她是谁?你们认识吗?阿爹阿娘。”

    名为云儿的妇人率先开口,眼神充满了疑惑,看向了一旁的娘亲。袁慧听见,收回了投在黑衣女子身上的目光,转手拧了一把弄潮儿的耳朵,轻声骂了句:“看够了没有!”

    弄潮儿感到左耳一痛后,当即惊醒过来,仅嘿嘿一笑,并未多说什么,便下车向着女子走了过去。后面娘四个见状,则分提了烧祭等物,跟上前去。

    越接近女子,弄潮儿便越没有来由一阵心惊起来。这女子在如今内力高深莫测的弄潮儿看来,根本就不会一丝武功,体内更无一丝内力,可弄潮儿就是生起了心惊肉跳之感。近前后,弄潮儿还没来及施礼,便听女子道:“弄兄弟不必多礼,莫不是贵人多忘事,已记不起小女子?”

    袁慧听见,又狠狠地瞪了弄潮儿一眼,不过并没开口说一个字,因为她并不会让自家夫君在外人面前丢面子。

    弄潮儿则失神了一阵,惊疑道:“你是当年那个找大哥的女子!端云!你是大哥的姐姐,窦···你不是二十年前,怎么会!”

    弄潮儿这一番断断续续且惊恐万分的话一出,直接就将身后的三个年轻妇人吓了一大跳,面色一白。其中,曼儿更是看了看四周一个个坟头,又看了看眼前女子一身的黑纱和手中撑起的黑画伞,颤声道:“爹,阿爹,她,她不是个女鬼吧,哪有鬼能在大白天跑出来的。”

    “放肆!不得胡言!”

    弄潮儿冷喝一声过后,赶忙向着女子躬身一礼,致歉道:“姑娘万勿动怒,小妇人家经事少,一时失言。”

    对于“端云”这个女子,原先弄潮儿并不知晓是谁,后来才从吕安口中打听到,竟是窦千的大女儿。而且事后弄潮儿入京去拜见窦千时,“端云”这个名字也好似在窦千口中成了某个禁忌,根本不容提起,只说自己只有一个儿子,名为窦忘。此事,弄潮儿从来没对袁慧提起过,故而袁慧只知窦千有一个儿子。

    这一刻,弄潮儿只觉有很大一个疑团在心中升起,只有眼前这个黑衣女子能为自己解答,不过等来却只有一句话。

    “这行碑文,是吕伯爷爷留的?”

    女子之所以会问出这句话,是因其身前墓碑上刻的是:吾生平最满意之孙剑臣之墓。

    不错,剑臣的墓碑是吕伯亲手刻得。尽管是一行平俗至极的碑铭,可吕伯的遗憾不言而喻。

    弄潮儿点了点头,将记忆中有关吕伯清晰的片段说给女子听后,女子仅丢给了弄潮儿一枚丹药,随后便转身离去。弄潮儿没有张口问是何丹药,因为他耳中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这枚百脉破立丹,作为你这些年扫墓的补偿。此丹即使在外面也不多见,效用只有一个,可助你体魄再进一个层次,武学攀升。关于修道,想必你早已有所耳闻。其实,你所修得就是一门修道功法,不过有些缺陷,应是被人曾改动过,故而半分内力半分元力。二者极为相似,非道者难以分辨。可也因此,你修道之路已绝,没有了成为体修的机会,也没有了成为元修的机会,离不开这龙门天。我境界有限,帮不了你,而且宗门有宗门之规,好自为之。”

    这一番话听得弄潮儿虽是云里雾里,可却使其心中坚定了一个困惑多年的念头—我果然早就开始修道了!他早已不是混江湖的愣头小子,而是名震天下的大人物,因此对修道日渐了解之下,心中早就向往。也已无比确定,女子肯定是正经的修道者,而不是他这种半吊子修道者。因为,只有真正的修道者,才能当着他的面,躲过他的感知,如变戏法般掏出东西。

    其实,吕伯死前留给弄潮儿的信中,说的就是全部关于修道者的事,也给弄潮儿指明了一条修道的方向。不过,当弄潮儿去到吕伯信中所说之地,欲寻找长春真人拜师时,休说人影了,更是连长春山都找不到。

    直至今日听到功法有缺陷,弄潮儿也醒悟了过来,长春真人哪是引领吕伯入道,根本就是居心叵测,在断吕伯修道之路,从而也间接断了他弄潮儿的修道之路。

    “阿爹,你怎么了?”

    “啊?!”

    弄潮儿惊叫一声过后,见四下里没了女子的身影,急忙问去了何方。袁慧听见,则是接连冷哼几声后,便蹲下摆起祭品烧起黄纸,根本不理会一丝。可当一家人一一祭拜过各个坟头,弄潮儿将女子可能是修道者的事讲出后,四个妇人都暗道了句“可惜~”。

    “晴儿,云儿,曼儿。”

    弄潮儿一声呼唤后,目光变得坚定起来,举起手中丹药道:“今日,我三个女儿在此,还有当着爷爷和大哥的面,我弄潮儿发誓,绝不会独活!这是当年我娶袁慧的承诺,也是一辈子的承诺,我说到做到!”

    弄潮儿发誓时,早一个弹指将手中百脉破立丹弹到了荷花塘内。这一刻,对于长春经存在的缺陷,心中也彻底毫不在意。

    这一幕,让三个女儿看得是刻骨铭心,心中对她们阿爹生起了无限敬爱。更是让当事人袁慧感动得眼眶红润,流下了高兴的泪水。倘若端云看到这一幕,定会雷霆大怒,因为那枚丹药虽说效用单一,可着实来之不易。

    到底是女子善持家,随后袁慧便狠狠一把揪住了自家夫君耳朵,骂其不争气道:“你以为发个誓,老娘就感动了,想得美!那可是修道的神丹,你说丢就给丢了,真是气死我了!就算你不吃,也可以拿给咱们女儿和女婿吃啊。你给老娘说清楚,你到底怎么想得?否则今天就别回去了,在坟头过夜!”

    “轻点,轻点,疼~娘子,虽说长春功有延寿的神效,可你那资质你又不是不知道,根本就练不到家。既然当年偷亲了你,我就认命负责到底,冤到底呗,反正也不差这一两天了。”

    弄潮儿这一番真情之言,听得袁慧双目又是一阵通红,流下了甜蜜的泪水,更是在狠狠搂住自己夫君之后,便见到眼前升起了一枚丹药。

    “好啊~丢下去的竟是假丹药,你敢耍老娘,给老娘站住!”

    “娘亲好样的~”

    当马车渐渐远去后,荷花塘边的一座座坟头再次荒寂了下来,对天无言。荒冢共黄昏,连天无人问;鬼言欲笺,流年谁论。这里,剩下的只是凄凉,过往。

    突然,荷花塘内一团荷叶之下浮起了一股水泡,随后一尾黑色锦鲤欢快地露出了头,其不止背上系有红绳,连一对通白的鱼眼也泛起了人性化的神色。

    袁慧不知道的是,其夫君丢入荷花塘的其实是真正的修道神丹,后面拿出的才是一枚假丹。之所以如此做,是因为弄潮儿素来比谁都知晓妻子太过操心的性格,一旦遇到大事就会搁在心里好几天放不下。为了不使妻子因觉得太过可惜而伤了心神,所以弄潮儿掏出了一枚假丹。不过,假丹的事弄潮儿不会瞒太久,袁慧也终会知道。可当袁慧知道真相后会将如何,就没有人清楚了。因为,即将有一具枯骨爬出地底,重见天日!

    望天树,未央小店中。

    当盗止打着呵欠从后屋走出,望了一眼陶醉吐着烟圈的央,问道:“蒲老那小孙子死了多少年了?”

    “老大,这个我知道,已经二十九年零十个月了。幸亏老大醒了,要不然就要违约了,蒲老还不吃了我们!”未飞速说罢,深深干了一口深红如血的墨汁。

    “这么快!这一觉睡得有些死了,一睁眼就快二十年了。既然如此,我去地府走一趟,蒲老那边你们去解释解释。”

    盗止说罢,忽又想起一事,又道:“老央,我记得你有一具什么魔肢来着,借来用用。”

    未笑道:“老大,那是天魔神肢,老央姘头送给他的,好宝贝!”

    央则大怒道:“你准备把天魔神肢送给十殿阎王,不可能!想都别想!老子不会便宜那十个白眼狼。”

    “别动怒,都是为了咱哥仨好。老央你得这样想,等我下一世踏世历劫,这盘棋最大的赢者还不是你哥俩。毕竟我不止无法主动出手伤人,而且啥也带不走。到时即使他成就再高,还不是你哥俩的功劳,也算是结下了一份善果,成神的希望可不再渺茫呀。”盗止循循善诱,直接抛出了最大的诱惑。

    央一听成神有希望,顿时两个小眼睛在字体上浮现,冒着幽光,点头道:“这样,说得也是在理。”又急道:“可总不能只有我大出血,老未那家伙白得好处呀。”

    盗止一听这话,觉得已有九分可成,遂笑道:“俗话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打虎向来亲兄弟。你们哥俩天言族自家兄弟事,我也不好太过插嘴。快先将魔肢先拿出来,晚了十殿阎王那边万一哪个不在,就误了凝聚鬼心的最好时机。”

    央点了点头,朝虚空一点后,顿时一条散发着惊天杀机的魔肢便出现在望天树外云山雾海中。竟是一条紫鳞右腿,有不下万丈之长!

    此魔腿一出,望天树就是一阵抖动,有沧桑古老之声传出道:“天魔族。盗止,将此魔肢舍给我如何,我助你抵挡玉见三次杀机。”

    盗止听了,赶忙一道仙光打出,将魔肢收了,笑道:“望天,你我之道太过殊途,这是我的劫难,只能顺天而为。你既争天直上,还是不要插手为好。一旦沾染天道劫气,恐怕大道无望。”

    “承阁下良言,是望天迷失心智,受教了。”

    随后,盗止化作一道九色仙光,消失不见。而未央哥俩则开始争执谁的贡献多,谁的付出少。嘀嘀咕咕,吵个不休。最后,未无奈之下,只好也大出血了一番,才跟央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

    正当哥俩签订合同时,盗止的身影忽又出现在了小店门前,身边还多了一道神情呆滞可却生着漆黑心脏的游魂。

    “鬼心果然成了!而且短短三十年不到,还达到了十鬼层次!”

    黑夜降临,雷霆随行;飞雨滴落,大雪由生;雨雪成灾,江河冰融;铺天盖地,洪涝备形。一道足以撕裂天地的闪电,一声足以炸碎人心神的狂雷,恐惧不知起于何时,亦不知何时天会朗清。此时乾坤在握已成笑话,经历过黑暗的花朵叫做重生。可黑夜依旧,黎明还有很久。终于,雷霆照映之下,洪涝狂啸之中,锦鲤腾跃之际,吕家庄东,荷花塘边,一对骨爪撕开大地,一具枯骨任凭洪水冲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