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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兄弟

    长乐殿内一片寂静,孟冀端坐在榻上,有着微微酒气萦绕在身侧,他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本朝一向尊左,而此时太后位居左侧,皇帝却位于右侧,这本是极不合规矩的,但似乎无论是孟冀还是太后都已经习以为常。

    太后眸子微阖,吐气如兰:“晋王刚刚来了去,与我说了些荒诞的话,皇帝可要听听?”

    孟冀噙笑,不屑一顾:“荒诞之言,母后岂会当真?”

    太后细细端详着孟冀,片刻后,才幽幽叹了口气:“你与晋王都是我所出,棠棣之华,鄂不韡韡,皇帝所行之事若伤了兄弟情份又叫我如何是好?”

    太后说着说着悲伤之情难抑,看着孟冀冷漠的模样,禁不住怆然涕下。

    孟冀听到哭声,如梦方醒,连忙起身跪在太后膝下:“母后之难朕明白,可昔日本就是我与蓝儿先遇着,朕已经依了母后的意思让表妹当了皇后,母后当真只疼思言,而不顾我吗?”说着说着竟也是不住落泪。

    太后轻抚孟冀的鬓发,收起了泪水,柔声道:“我岂会不疼你?只是忧心吾儿未能如先帝所愿兴我大周,反倒沉迷享乐……”

    听到这话,孟冀微怒:“朕夙兴夜寐,未敢忘先帝所托,母后何至于因一女子而看低了朕!”

    太后微愣,思索片刻后如释重负,紧皱的眉头舒开:“是我一时听晋王所说,误会了你,此事我会帮皇帝打理好,但皇帝下次行事之前定要斟酌损益,若有难处及时同我言明才是。”

    孟冀连连点头,握住太后的手,莞尔:“是,多谢母后!”

    太后又是同孟冀说了些许体己话,让他注意身体,不可因其他嫔妃而冷落皇后,待孟冀一一应下才放他离去。

    ……

    回到金銮殿,众内侍退下后,孟冀才深深吐了口浊气,刚哭过的眼角红红的,他微微合眼,几乎恶心到喘不过气。

    内殿窗外传来阵阵敲击声,孟冀回过神,已经猜到了来者,他循声走过去推开窗户,一颗橘子咕噜噜地滚到了脚边。

    孟冀探出头去,孟期蹲在窗边,身旁有一篮子的橘子,他指尖黄黄的,腮帮子鼓囊着,像只仓鼠。

    也不知他如何偷偷潜入君王寝殿却无人发现,而孟冀似乎也不甚在意他的擅闯。

    孟冀捡起脚边那颗橘子,问道:“这哪来的?”

    “赵婉院子里。”孟期咽下口中的橘子,语气中有几分不悦。

    孟冀拨开那橘子,拿了一瓣轻轻咀嚼,酸甜的汁水划过喉间,冰冰凉凉的,他笑道:“那树很老了,是朕与思言刚出生时父皇同母后一道种下的。”

    孟期又拨开一个橘子:“十八年很老吗?”

    孟冀眼神有几分黯淡:“对于树还好,岁岁年年都是这么长得,对于人……变化太大了。”

    “明天赵婉发现自己树上一颗橘子都没了,会不会找你麻烦?”孟期岔开话题。

    孟冀摇头:“太后早就不在乎这么一棵树了,她想要,岭南千里都有新鲜的柑橘送上,比这京都境内随地结出的果子好上百倍。”

    孟期挠了挠头,站起身,他那一头杂草更乱了:“那你在乎吗?”

    孟冀突然觉得手上的橘子太酸了,他静默了片刻,蹙眉泠泠:“朕……也不在乎。”

    天子之孝,爱敬尽于事亲……但他做不到了。

    孟期慢慢将窗户推上,抬起那筐橘子:“既然陛下不在乎,臣就拿去送给别人吧。夜深了,陛下早些歇息。”

    孟冀瞧着孟期的身影消失,把手里的橘子放下,小声喃喃:“思言肠胃不好,吃不得太多橘子……”

    孟期像没听到一般,双手抬着橘子,脚程却丝毫不受影响,如鬼魅搬在这皇宫中穿行,顷刻间便来到了孟昭所住的清思殿。

    孟昭刚沐浴更衣,披散着头发坐在内殿中就着炉子烤火。

    窗子猛地被推开,带来一阵寒气,孟昭禁不住打了个啰嗦,还没待他反应过来,便瞧着孟期翻窗而入,接着将一筐橘子放下,冲着他傻乐。

    孟昭走上前去把窗子关上,离得近了,孟期身上那阵柑橘的香气传来,让他牙口有些许酸涩。

    “你从哪儿偷得橘子,是不是皇兄不要你又塞到我这儿了?”话虽这么说着,孟昭还是自然地拿起一颗橘子,开始品尝。

    孟期不置可否,只是说道:“你何时离开京都?”

    孟昭咽下口中的果肉,索性在筐边盘腿坐了下来,把橘皮随手放到脚边,然后又取了一颗:“起码要过了十五。”

    孟期思索了一番,带着几分试探:“不去瞧瞧?”

    “我今日已到太后那闹过一番了,要再闹也得等十五宴会之时了,总会见到蓝儿的。”孟昭不慌不忙,似是早就有了打算。

    孟期先前听孟冀说孟昭成长了,还不以为然,现在瞧他这样,有了些兴趣。他跟着坐了下来,却没伸手拿橘子,隐隐笑道:“今日赵婉找了陛下,陛下又哭了一顿。”

    听到孟期此言,孟昭眸中舔了几分悲伤:“皇兄不易。”

    他十六岁与赵胜蓝成婚后,一同前往了封地幽州。这一年多孟昭在幽州众人眼里就是个不得宠的闲散王爷,幽州一地寒苦,多是周游列国商旅之辈,鱼龙混杂,怎比得上京都之境?

    孟昭却很清楚父皇选择将幽州作为他的封地所为何意,他不比皇兄聪明,但他晓得这边境之地的重要,再过一步便是北隅。对于千里之外的京都贵人们,幽州只不过是一块可作交易的肥肉,是他们棋盘上的一枚走卒,但对于大周,对于幽州的百姓,这是无法割舍的家,幽州万不能丢!

    “此番谋划,一来让皇兄背上了淫逸之名,二来他们巴望着我同皇兄闹翻,将幽州视为己有,肆意妄为。”孟昭深叹,只觉得万分艰难,之前还有赵胜蓝帮着他一起谋算,等元宵后他便要一人回到幽州面对那些形形色色之辈,也不知道何人可信了。

    孟期一瞥,便瞧着孟昭脚边的橘皮越积越多,他也没办法,虽知道孟冀不易,孟昭也难,但他现在还不能插进这些朝堂的争斗。

    孟期自幼学得就是做帝王手中最锋利的刀刃,做孟冀的影子,成为孟冀最后的底牌,现在还远不是赵婉一党发现他存在的时候。

    “陛下说你肠胃不好来着。”孟期盯着孟昭,觉得他肯定会吃坏肚子。

    孟昭本来打算再吃一颗,听了这话只好讪讪放下,嬉皮笑脸道:“送我了自然便全是我的了,剩下的我留着慢慢吃,你别同皇兄告状便是。”

    孟期起身,不甚在意:“随你,我得走了。”

    他翻窗离去,头也不回。一阵寒风袭来,孟昭冷得赶忙去关上窗,他瞧见自己的手指,指甲被染得黄黄的。

    孟昭笑笑,想起来以前自己肠胃不好却又喜欢吃橘子,为了不被父皇与母后发现,便让皇兄替他剥好了喂他,再吃点糕点把口中的橘味儿盖住,这样问起,也只是皇兄吃了橘子,同他可没什么关系。每次柑橘上贡的节气,皇兄的手指都会变得黄黄的。直到他有一次胃痛难忍,唤了太医来看,他与皇兄的这点把戏才被拆穿。父皇罚了皇兄抄书,他就陪着皇兄一起抄,皇兄抄完后将书中的典故全记下来了,他没记住几个,如今回忆中只剩下那时柑橘的酸甜了。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思言,记着,你一定要记着……”父皇当时值大渐弥留之际,握着他的手,留下了这句话。他走出去,皇兄跪在门口,听到内侍传了,方起身进入金銮殿,没有看他一眼。

    他愣愣盯住皇兄的背影,只觉得皇兄瘦了,父皇要留给他的担子太重,会不会把他压垮呢?

    孟昭的泪水夺眶而出,他突然意识到了父皇的不安从何而来,有许多双眼睛在等着,他们笃定自己不甘心只做晋王,他们期待着同室操戈的故事,而皇兄……他也一定在害怕。

    孟昭擦干脸上的泪痕,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回应着父皇:“我记着!我一定记着!”

    从那一刻起,孟昭向着大周的神明,向着列祖列宗起誓,他……永不会背弃孟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