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恐惧
黎明之际，天色朦胧，一只雪白的海东青忽然一跃而起，飞过宫城的天空。
孟冀看着它倏地消失在了视野内，它的脚上并没有类似信纸一类的事物。孟冀吩咐下去，沿路安排的人都不可拦截此隼，要等它飞回。
于是那只海东青扇动着翅膀，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南方飞去……
天空完全亮起时，姜无意猛地惊醒，不安的感觉从心头涌起，让她烦躁不已。
姜无意收拾好后，推开房门，姜青玉已经在院中开始了晨读。
姜青玉听到声音，抬头一看，甚是稀奇：六月的白日长，天亮得早，无意竟然起来了。
姜青玉走上前，却发觉无意似有心事，他问道：“怎么起得这样早？”
姜无意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像是暴雨来临前，闷热的空气中夹杂了无数的尘埃，天边的乌云压下来，压得她难受。
可她抬头望去，此时晴空万里，是那么湛蓝透亮。
姜无意有些难受：“我……好像做噩梦了。”
姜青玉摸了摸她的额头，眼中充满了担心：“若是不适，去找爹看一看，是不是近日夏瓜吃多了？”
姜无意点点头，强行打起精神：“哥，你继续看书吧，我去找爹爹看看。”
姜青玉目送无意的身影完全消失，才重新排除杂念看起了书。
而姜无意并没有去找姜傅，她出了家门，往德济堂走去。
现在还早，街上的店铺都未开门，青珂他们也应该还未醒才是，可姜无意不知怎么就想去看看。
……
康和昨夜已将木雁的行踪都与康偕说了一遭。
木雁虽然举止奇怪，但也没做些什么，且木雁，青珂和杨偃马上就会离开泉州，对上面的计划不会有影响，康和也就没有必要与木雁他们牵扯太多。只是见康偕与无意和他们比较熟识，有意提醒康偕和无意不可太信木雁。
康偕当时听完就已经要按耐不住要去德济堂，但夜已深，便只能作罢。
他一夜未能安眠，待今早天完全亮起，便立刻收拾好，出了门。
等他到了德济堂，刚想打开大门，却瞧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朝他走来。
“无意？你怎么来得如此早？”康偕这么早来，是为了先与青珂说了此事，他们商议好后，再告诉无意，毕竟木雁似乎是朝着姜家来的，他不能让无意置身险境。
姜无意走过去，看康偕脸色也不好，应该昨夜也没睡好，她眉头一皱：“你怎么也来得这么早？”
康偕打开门，牵起无意的小手，只觉得格外冰凉，他叹气：“我们先去找青珂和杨偃。”
姜无意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他没有提到木雁，难道……
两人沉默不语地去了后院，只见所有的房门紧闭，安静极了。
他们轻轻走向青珂的房间，刚想推开房门，却见到隔壁木雁房间的门打开了。
穿着一身红白色衣裙的木雁走出来，看到二人，她的脑袋微微一偏，勾起嘴角，语气有些遗憾：“你们为何要来呢？”
姜无意脑中警铃大作，她感到面前的木雁非常非常危险，她紧紧握住康偕的手，想要和他转身离开。
他们念头刚起，便听到木雁打了个响指，而后肩膀的疼痛传来，两人同时晕了过去。
姜无意和康偕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两个戴着兜帽与黑色面具的青衣人，他们将姜无意与康偕扛起，带到院中，用麻绳捆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姜无意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她慢慢睁开眼，只瞧见康偕松了一口气。
康偕在她耳边小声道：“阿暖，你醒了就好。”
姜无意看了看自己与康偕的处境，她和康偕都被绑了起来，木雁站在院中，也不知在等些什么，她的身后跟着两个看不清面貌的人，一言不发。
姜无意壮起胆子朝木雁喊道：“青姐姐与杨大哥呢？”
木雁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两个违背族规的叛徒，杀了。”
康偕听到这话后，刚想怒斥木雁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却听姜无意极为淡定道：“你撒谎。”
木雁似乎有了兴趣，她笑道：“我为何要说谎？”
姜无意非常肯定道：“南疆之蛊，不能用来杀人。”这是前朝祸起之源，是南疆之忌，公主必须在大祭司面前立誓，不能用蛊术杀人，因此姜无意肯定青珂与杨偃一定还活着。
木雁眉头微皱，她的眸光变得锐利，上上下下将姜无意打量了几遍，像是野兽狩猎猎物的眼神，突然她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姓姜，会医术，你姜家从医多少年了？”
姜无意坦然道：“三百年。”
“难怪。”木雁令其中一个青衣人将姜无意松绑，又唤了另外一个端来茶水，她慢慢坐下，语气变得温柔了许多，“大祭司有令，虽然我们不能离开南疆，但若见到行医的姜氏族人不可伤其分毫。”
姜无意此时根本听不进去木雁在说什么，她抓过刚刚给自己松绑的青衣人的手，仔仔细细看了许久，然后颤抖着拿下了那人脸上的面具……
姜无意手中的面具掉落，她的双眼通红，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一张口，声音尽是嘶哑了：“青……青姐姐？”
姜无意的声音没能让面前的青珂有任何反应，她站在那儿像一具精致的人偶。
姜无意冲到木雁身前，看着她安然自若的样子，一阵恶心涌上来，姜无意艰难开口：“你怎么能？”
木雁放下茶杯，像是听到了笑话：“如何不能？这三花蛊可不是我下给他们的。”
“你还记得你曾经对青姐姐说过什么吗？”姜无意几乎是在怒吼。
木雁看着日头渐高，有些不耐：“儿童戏言，谁会记那么久？”
“她会！”姜无意指着已经成了一具傀儡的青珂，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如若你没有给过她希望，如若你没有告诉过她人应该怎么活，那她确实和傀儡没有什么区别！可既然已经让她醒过来了，又为何要亲手摧毁这一切呢？”
木雁微微眯了眯眼睛，她起身，用手指擦拭无意脸上的泪痕，笑道：“小无意，有人朝你跪拜过吗？”
她的话让姜无意琢磨不透。
“我曾经确实天真地认为我与青珂他们没什么不同，直到大祭司将蛊术传授给我。”木雁回忆着那种感觉，手指轻轻挑起姜无意的下巴，“小无意，若今日你不是区区匹夫之女，康偕也好，青珂也罢，你会真的与他们为友吗？你一息之间，便可定人生死，你之喜怒，便是他人福祸，云泥岂合得相亲？且你们中原不总是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那我做了什么，青珂又何必有怨言呢？”
木雁仍记得，在她的幼年，她觉得青珂与其他的孩子是多么的厉害，他们有自己能使唤的蛊虫，能进入圣堂听大祭司布课，而她只能在外面等着。
日子是那么无趣，只能看书打发时间。书上写了好多好多的新鲜事物，她那时候一心想着要出去看看，外面的孩子和她一样也不会蛊术，他们没什么不同，她太怕与他人不同了……
虽然周围的人唤她公主，对她的态度毕恭毕敬，可她觉得自己像极了这里的异类，她去乞求父亲与母皇教导她蛊术，可他们不理解她的恐惧，都只说等她成年后就能学了，可为什么其他的孩子不需要等到成年呢？
她还记得青珂将“花骨”给她的那一天，她确实被吓到了，她斥责了青珂。但当青珂说了那是什么后，她便日日将“花骨”带着，她的心里涌起一个想法：只要她愿意，青珂与杨偃就会成为她的傀儡，保护她，她再也不用惧怕任何事物了。
成年后的木雁，贪婪地学习着大祭司指导的所有蛊术。在有一次练习时，她不小心用蛊虫伤到了母皇的侍女，木雁记得那人是青氏一脉的，她曾见过那位侍女操控猛虎。木雁本以为会被惩罚，但无论是母皇还是大祭司都没有责怪她，甚至那位侍女也没有怨言。
木雁突然明白了。
族人因为规训臣服于她，因为力量恐惧于她，她和他们，确实是不同的，本就是不同的。
她对青珂愈发不满，离开？她为什么要离开一片属于他们一族操控的天地，而去与外面的人变得一样呢？
在青珂又一次唤她一同逃离起，木雁就决定了，她要让青珂学会臣服，如果青珂仍然一意孤行，她会催动“花骨”。
你们本就应该像傀儡一样忠诚。
她故意留了线索让大祭司拦住了她们，在被关起来的四十九天里，她每天都能听到旁边屋子里青珂痛苦的声音，而她只是静静地享受着黑暗。
等到惩戒日，青珂的一言不发彻底取悦了木雁，她以为青珂已经学会了臣服。
大祭司让她选择一条蛊虫“赐”于青珂，她选择了“鬼哭蛊”，她要青珂永远逃不出去。
但她没想到青珂宁可选择死亡都要离开，要不是这次……她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再见到他们。
“你为什么要去姜家？你在找什么？”康偕刚想站起身把无意拉过来，又被青珂狠狠地按在了地上，他大喊道，借此提醒着无意，木雁的目的并不是青珂他们。
姜无意往后退了几步，木雁为何要去姜家？她是用寻踪蛊来的泉州，那只有一个可能……
姜无意问道：“你们大祭司与谁达成了交易？”
姜无意肯定木雁不想出南疆，此次只能是大祭司的吩咐。
木雁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当时也没看清那人到底给了大祭司什么东西，只是大祭司看完后问了他想要什么，那人说道：“我知晓您的规矩，此次来只是为了寻一个人，之后再无人会扰到南疆之人。”
之后大祭司让寻踪蛊吃下那人带来的一个小盒子里的东西，让她带着寻踪蛊去找人，给了那人一只海东青，让他离开了。
木雁昨日去了姜家，已经确认了要找的人是姜夫人，她便吹响了隼笛，呼唤那只海东青的到来。
姜无意和木雁四目相对，一时间两人都再无话说，院内除了蝉鸣竟是安静了下来。
姜无意快速理着所有的线索，有人为了寻找母亲，前往了南疆与大祭司达成了交易，大祭司让木雁用寻踪蛊来到了泉州，木雁已经找到了母亲，马上要将消息传回去……
她要如何才能阻止木雁？
一阵尖啸声划过长空，姜无意与木雁一同抬头望去，一只雪白的海东青盘旋于上空。
木雁拿出隼笛，轻轻一吹，那只海东青扇动着翅膀，缓缓下落。
木雁伸出一只手，海东青停在她的胳膊上。
姜无意见木雁拿出一张卷好的字条，她冲过去想要将那隼惊飞，抢下字条。
瞬间一个强壮的身体挡在自己的面前，姜无意已经清楚他是杨偃。
杨偃扛起姜无意，任由她在自己的肩膀上挣扎，姜无意捶打着杨偃，用牙齿狠狠地咬了杨偃的耳朵，直到鲜血淋漓，杨偃都没有丝毫反应。
姜无意眼瞧着木雁即将把字条捆好，心中充满了绝望，还不能，还不是时候！娘亲的身份还不能暴露！
就在这时，康偕猛地用肩膀将青珂撞开，他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木雁，然后咬向了那只海东青的脚，海东青吃痛，拼命地挣扎，木雁担心伤到海东青，只能退开让青珂上前将康偕拉开。
青珂掐住康偕的脖颈，捶打着他的腹部，想让他松开海东青，但康偕仍死死咬住。
姜无意眼见着康偕整张脸泛红，嘴角涌出鲜血，她大喊着：“康偕，你松开啊，松开啊!”
青珂此时只是个傀儡，她只会听从主人的命令，要是这样下去，康偕真的会被打死的！
海东青挥动着翅膀，用剩下的爪子抓挠着康偕的双眼，康偕用尽浑身的力气狠狠地一咬，随之落地的，是一只断爪和他的好几颗牙齿。
海东青开始悲鸣，它向着天际飞去，再没有回头。
木雁走上前，拿起那只断爪，上面还有她写好的字条。
木雁将字条收起，看着康偕上扬的嘴角，她现在着实有些生气了。
“杀了他。”姜无意听到木雁这么说。
杨偃把姜无意扔在一边，拿出匕首递给了青珂。
姜无意瞪大了双眼，忍着疼痛和眩晕，她向康偕爬过去。
青珂蹲下来，用匕首对着康偕的心脏。
姜无意猛地扑过去，她双手紧紧抓着青珂的手腕，哀求着：“青姐姐，你醒醒，醒醒……”
青珂抬手挣开姜无意，她手上戴着的手链被姜无意扯断，一颗一颗的珠子滑落，在地上不断跳跃着。
匕首穿破皮肉的声音在姜无意耳旁响起，她看到了康偕痛苦的脸，看到了他胸口漫起的大片血迹，她看到青珂缓缓起身，平静的脸上留下了一行血泪……
在晕厥之前，她最后看到的，是木雁带着青珂与杨偃走出去，红白色翻飞的裙角……
孟冀看着它倏地消失在了视野内，它的脚上并没有类似信纸一类的事物。孟冀吩咐下去，沿路安排的人都不可拦截此隼，要等它飞回。
于是那只海东青扇动着翅膀，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南方飞去……
天空完全亮起时，姜无意猛地惊醒，不安的感觉从心头涌起，让她烦躁不已。
姜无意收拾好后，推开房门，姜青玉已经在院中开始了晨读。
姜青玉听到声音，抬头一看，甚是稀奇：六月的白日长，天亮得早，无意竟然起来了。
姜青玉走上前，却发觉无意似有心事，他问道：“怎么起得这样早？”
姜无意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像是暴雨来临前，闷热的空气中夹杂了无数的尘埃，天边的乌云压下来，压得她难受。
可她抬头望去，此时晴空万里，是那么湛蓝透亮。
姜无意有些难受：“我……好像做噩梦了。”
姜青玉摸了摸她的额头，眼中充满了担心：“若是不适，去找爹看一看，是不是近日夏瓜吃多了？”
姜无意点点头，强行打起精神：“哥，你继续看书吧，我去找爹爹看看。”
姜青玉目送无意的身影完全消失，才重新排除杂念看起了书。
而姜无意并没有去找姜傅，她出了家门，往德济堂走去。
现在还早，街上的店铺都未开门，青珂他们也应该还未醒才是，可姜无意不知怎么就想去看看。
……
康和昨夜已将木雁的行踪都与康偕说了一遭。
木雁虽然举止奇怪，但也没做些什么，且木雁，青珂和杨偃马上就会离开泉州，对上面的计划不会有影响，康和也就没有必要与木雁他们牵扯太多。只是见康偕与无意和他们比较熟识，有意提醒康偕和无意不可太信木雁。
康偕当时听完就已经要按耐不住要去德济堂，但夜已深，便只能作罢。
他一夜未能安眠，待今早天完全亮起，便立刻收拾好，出了门。
等他到了德济堂，刚想打开大门，却瞧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朝他走来。
“无意？你怎么来得如此早？”康偕这么早来，是为了先与青珂说了此事，他们商议好后，再告诉无意，毕竟木雁似乎是朝着姜家来的，他不能让无意置身险境。
姜无意走过去，看康偕脸色也不好，应该昨夜也没睡好，她眉头一皱：“你怎么也来得这么早？”
康偕打开门，牵起无意的小手，只觉得格外冰凉，他叹气：“我们先去找青珂和杨偃。”
姜无意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他没有提到木雁，难道……
两人沉默不语地去了后院，只见所有的房门紧闭，安静极了。
他们轻轻走向青珂的房间，刚想推开房门，却见到隔壁木雁房间的门打开了。
穿着一身红白色衣裙的木雁走出来，看到二人，她的脑袋微微一偏，勾起嘴角，语气有些遗憾：“你们为何要来呢？”
姜无意脑中警铃大作，她感到面前的木雁非常非常危险，她紧紧握住康偕的手，想要和他转身离开。
他们念头刚起，便听到木雁打了个响指，而后肩膀的疼痛传来，两人同时晕了过去。
姜无意和康偕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两个戴着兜帽与黑色面具的青衣人，他们将姜无意与康偕扛起，带到院中，用麻绳捆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姜无意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她慢慢睁开眼，只瞧见康偕松了一口气。
康偕在她耳边小声道：“阿暖，你醒了就好。”
姜无意看了看自己与康偕的处境，她和康偕都被绑了起来，木雁站在院中，也不知在等些什么，她的身后跟着两个看不清面貌的人，一言不发。
姜无意壮起胆子朝木雁喊道：“青姐姐与杨大哥呢？”
木雁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两个违背族规的叛徒，杀了。”
康偕听到这话后，刚想怒斥木雁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却听姜无意极为淡定道：“你撒谎。”
木雁似乎有了兴趣，她笑道：“我为何要说谎？”
姜无意非常肯定道：“南疆之蛊，不能用来杀人。”这是前朝祸起之源，是南疆之忌，公主必须在大祭司面前立誓，不能用蛊术杀人，因此姜无意肯定青珂与杨偃一定还活着。
木雁眉头微皱，她的眸光变得锐利，上上下下将姜无意打量了几遍，像是野兽狩猎猎物的眼神，突然她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姓姜，会医术，你姜家从医多少年了？”
姜无意坦然道：“三百年。”
“难怪。”木雁令其中一个青衣人将姜无意松绑，又唤了另外一个端来茶水，她慢慢坐下，语气变得温柔了许多，“大祭司有令，虽然我们不能离开南疆，但若见到行医的姜氏族人不可伤其分毫。”
姜无意此时根本听不进去木雁在说什么，她抓过刚刚给自己松绑的青衣人的手，仔仔细细看了许久，然后颤抖着拿下了那人脸上的面具……
姜无意手中的面具掉落，她的双眼通红，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一张口，声音尽是嘶哑了：“青……青姐姐？”
姜无意的声音没能让面前的青珂有任何反应，她站在那儿像一具精致的人偶。
姜无意冲到木雁身前，看着她安然自若的样子，一阵恶心涌上来，姜无意艰难开口：“你怎么能？”
木雁放下茶杯，像是听到了笑话：“如何不能？这三花蛊可不是我下给他们的。”
“你还记得你曾经对青姐姐说过什么吗？”姜无意几乎是在怒吼。
木雁看着日头渐高，有些不耐：“儿童戏言，谁会记那么久？”
“她会！”姜无意指着已经成了一具傀儡的青珂，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如若你没有给过她希望，如若你没有告诉过她人应该怎么活，那她确实和傀儡没有什么区别！可既然已经让她醒过来了，又为何要亲手摧毁这一切呢？”
木雁微微眯了眯眼睛，她起身，用手指擦拭无意脸上的泪痕，笑道：“小无意，有人朝你跪拜过吗？”
她的话让姜无意琢磨不透。
“我曾经确实天真地认为我与青珂他们没什么不同，直到大祭司将蛊术传授给我。”木雁回忆着那种感觉，手指轻轻挑起姜无意的下巴，“小无意，若今日你不是区区匹夫之女，康偕也好，青珂也罢，你会真的与他们为友吗？你一息之间，便可定人生死，你之喜怒，便是他人福祸，云泥岂合得相亲？且你们中原不总是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那我做了什么，青珂又何必有怨言呢？”
木雁仍记得，在她的幼年，她觉得青珂与其他的孩子是多么的厉害，他们有自己能使唤的蛊虫，能进入圣堂听大祭司布课，而她只能在外面等着。
日子是那么无趣，只能看书打发时间。书上写了好多好多的新鲜事物，她那时候一心想着要出去看看，外面的孩子和她一样也不会蛊术，他们没什么不同，她太怕与他人不同了……
虽然周围的人唤她公主，对她的态度毕恭毕敬，可她觉得自己像极了这里的异类，她去乞求父亲与母皇教导她蛊术，可他们不理解她的恐惧，都只说等她成年后就能学了，可为什么其他的孩子不需要等到成年呢？
她还记得青珂将“花骨”给她的那一天，她确实被吓到了，她斥责了青珂。但当青珂说了那是什么后，她便日日将“花骨”带着，她的心里涌起一个想法：只要她愿意，青珂与杨偃就会成为她的傀儡，保护她，她再也不用惧怕任何事物了。
成年后的木雁，贪婪地学习着大祭司指导的所有蛊术。在有一次练习时，她不小心用蛊虫伤到了母皇的侍女，木雁记得那人是青氏一脉的，她曾见过那位侍女操控猛虎。木雁本以为会被惩罚，但无论是母皇还是大祭司都没有责怪她，甚至那位侍女也没有怨言。
木雁突然明白了。
族人因为规训臣服于她，因为力量恐惧于她，她和他们，确实是不同的，本就是不同的。
她对青珂愈发不满，离开？她为什么要离开一片属于他们一族操控的天地，而去与外面的人变得一样呢？
在青珂又一次唤她一同逃离起，木雁就决定了，她要让青珂学会臣服，如果青珂仍然一意孤行，她会催动“花骨”。
你们本就应该像傀儡一样忠诚。
她故意留了线索让大祭司拦住了她们，在被关起来的四十九天里，她每天都能听到旁边屋子里青珂痛苦的声音，而她只是静静地享受着黑暗。
等到惩戒日，青珂的一言不发彻底取悦了木雁，她以为青珂已经学会了臣服。
大祭司让她选择一条蛊虫“赐”于青珂，她选择了“鬼哭蛊”，她要青珂永远逃不出去。
但她没想到青珂宁可选择死亡都要离开，要不是这次……她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再见到他们。
“你为什么要去姜家？你在找什么？”康偕刚想站起身把无意拉过来，又被青珂狠狠地按在了地上，他大喊道，借此提醒着无意，木雁的目的并不是青珂他们。
姜无意往后退了几步，木雁为何要去姜家？她是用寻踪蛊来的泉州，那只有一个可能……
姜无意问道：“你们大祭司与谁达成了交易？”
姜无意肯定木雁不想出南疆，此次只能是大祭司的吩咐。
木雁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当时也没看清那人到底给了大祭司什么东西，只是大祭司看完后问了他想要什么，那人说道：“我知晓您的规矩，此次来只是为了寻一个人，之后再无人会扰到南疆之人。”
之后大祭司让寻踪蛊吃下那人带来的一个小盒子里的东西，让她带着寻踪蛊去找人，给了那人一只海东青，让他离开了。
木雁昨日去了姜家，已经确认了要找的人是姜夫人，她便吹响了隼笛，呼唤那只海东青的到来。
姜无意和木雁四目相对，一时间两人都再无话说，院内除了蝉鸣竟是安静了下来。
姜无意快速理着所有的线索，有人为了寻找母亲，前往了南疆与大祭司达成了交易，大祭司让木雁用寻踪蛊来到了泉州，木雁已经找到了母亲，马上要将消息传回去……
她要如何才能阻止木雁？
一阵尖啸声划过长空，姜无意与木雁一同抬头望去，一只雪白的海东青盘旋于上空。
木雁拿出隼笛，轻轻一吹，那只海东青扇动着翅膀，缓缓下落。
木雁伸出一只手，海东青停在她的胳膊上。
姜无意见木雁拿出一张卷好的字条，她冲过去想要将那隼惊飞，抢下字条。
瞬间一个强壮的身体挡在自己的面前，姜无意已经清楚他是杨偃。
杨偃扛起姜无意，任由她在自己的肩膀上挣扎，姜无意捶打着杨偃，用牙齿狠狠地咬了杨偃的耳朵，直到鲜血淋漓，杨偃都没有丝毫反应。
姜无意眼瞧着木雁即将把字条捆好，心中充满了绝望，还不能，还不是时候！娘亲的身份还不能暴露！
就在这时，康偕猛地用肩膀将青珂撞开，他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木雁，然后咬向了那只海东青的脚，海东青吃痛，拼命地挣扎，木雁担心伤到海东青，只能退开让青珂上前将康偕拉开。
青珂掐住康偕的脖颈，捶打着他的腹部，想让他松开海东青，但康偕仍死死咬住。
姜无意眼见着康偕整张脸泛红，嘴角涌出鲜血，她大喊着：“康偕，你松开啊，松开啊!”
青珂此时只是个傀儡，她只会听从主人的命令，要是这样下去，康偕真的会被打死的！
海东青挥动着翅膀，用剩下的爪子抓挠着康偕的双眼，康偕用尽浑身的力气狠狠地一咬，随之落地的，是一只断爪和他的好几颗牙齿。
海东青开始悲鸣，它向着天际飞去，再没有回头。
木雁走上前，拿起那只断爪，上面还有她写好的字条。
木雁将字条收起，看着康偕上扬的嘴角，她现在着实有些生气了。
“杀了他。”姜无意听到木雁这么说。
杨偃把姜无意扔在一边，拿出匕首递给了青珂。
姜无意瞪大了双眼，忍着疼痛和眩晕，她向康偕爬过去。
青珂蹲下来，用匕首对着康偕的心脏。
姜无意猛地扑过去，她双手紧紧抓着青珂的手腕，哀求着：“青姐姐，你醒醒，醒醒……”
青珂抬手挣开姜无意，她手上戴着的手链被姜无意扯断，一颗一颗的珠子滑落，在地上不断跳跃着。
匕首穿破皮肉的声音在姜无意耳旁响起，她看到了康偕痛苦的脸，看到了他胸口漫起的大片血迹，她看到青珂缓缓起身，平静的脸上留下了一行血泪……
在晕厥之前，她最后看到的，是木雁带着青珂与杨偃走出去，红白色翻飞的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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