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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主将求见

    宫倾郡跳窗逃走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附近院里的各位将领纷纷闻声赶至云非幕所在的院里。

    一大帮子男人杵在房门外,面面相觑,都好奇房内发生了何事又都不敢开口向内询问。只有一个肤色略微黝黑的男子脚步谨慎地上前敲了敲门,开口问道:“非幕?发生何事?”

    彼时云非幕早已收拾好自己,穿戴整齐,立在那扇漏着月华的窗旁,出神地凝视方才宫倾郡遁走的方向……

    “无事。”他的声音传到门外略微有些暗哑。

    听到这声答复,那男子毫不犹豫地推开房门大步踏入。

    入目之处,里屋一片狼藉。原本隔开内外的屏风四分五裂地躺倒在地上,浴桶里的水倾洒出来,洇在地上木板颜色都深了好几个度……

    “有人夜袭?”那男子声音里有些紧张,双眼紧紧地盯着窗旁那人,“可知何人?”

    云非幕的头发还半湿不干地垂在身后,迎着从上直下的银辉,一身长衫轻柔地顺着透着凉气的晚风舞动。

    他转向房内不再向外看,墨色瞳孔里还残余着化不尽的柔情……

    “沈长风,何时你才能改改这个习惯?”云非幕的声音低沉,语气里颇有些无奈。

    沈长风皱眉道:“那要是你要死了我还得在外面等着你许可才能进来?”

    “不会。”云非幕答。

    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沈长风翻了个白眼:“行行行,知道你云大将军武功盖世好了吧?所以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我们英明神武的大将军如此狼狈还全须全尾地跑了?”

    云非幕沉吟片刻,复又开口:“你无需知晓。”

    “哈!”沈长风没好气地喊了一声,绕着他走来走去上下打量,“这人既是你都无法制服,万一他日又……”

    “不会。”云非幕打断他,十分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不会。”

    沈长风面露疑惑,歪着头,面上那双深棕色的眼睛迷茫,嘴微微张着:“……”

    “你……知道是谁了?”

    云非幕微微颔首道:“算是吧。”

    只不过来人目的不是对他下手罢了……

    “呵呵,行吧。”沈长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嘴角抽抽,暗自腹诽,“行吧就你行……”

    云非幕提步走出里间,沈长风紧随其后。

    两人行至房门,便看到一群按捺不住好奇心的诸将领探头探脑的模样……

    云非幕:……

    诸将领:……

    沈长风:呵呵……

    “诸位都回各自院中歇息,明日一早还要参加宴请百官的宴席。”云非幕朝房外众人说,“对了,此事无需声……”

    他话音未断,院外就传来一阵尖细的男声:“云将军,奴代陛下问您,可有大碍?”

    院中一群人目目相对……

    云非幕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在一众人前头出了小院。小院外站着一位老太监,他身后还跟着几位仆役。

    跟在云非幕身后的诸将领立的笔直……

    “陈公公。”云非幕背脊直挺,朝面前人拱手道,“劳陛下挂心,臣并无大碍。”

    那位白发白须的老太监嘴上噙着和蔼的微笑,面色和善地看着他说:“这就好。陛下听闻云将军住处夜有贼人潜入,忙赶着让奴带人来看看如何。”

    “臣不胜惶恐。”云非幕说。

    “奴还听闻这贼人闹出了不小动静,云将军院内可需清扫一番?”

    “那就有劳了。”云非幕微微侧身,让几位仆役进院。颔首时看了站在身旁的陈一时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陈一时看着这群还挤在云非幕院中的将领们,笑呵呵道:“各位将军也都早些回去歇息吧,明个还有宴席要参加。各位方才戍边归来,可别累着身子骨。”

    诸位将领旧稳如泰山,没有一个人搭理他的话,也不分给他一个眼神……

    陈一时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嘴角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咳。”云非幕微微挑眉,面色平静如水,对着一堆像小山一样挡在院里的男人们说,“你们回去,我这里无事。”

    “是!”众人齐声,纷纷离去,这一方小院才重新回归宁静……

    这一方幽静的小院内里只剩陈一时和云非幕二人……

    “将军此次回城,不知可有察觉到什么?”陈一时面上依旧笑着,声音没有方才那么尖细,隐约能听出男人嗓音低沉的意味。

    云非幕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神色平淡道:“不知陈公公是哪边的人?”

    “呵。”陈一时轻笑,一甩宽大的垂袖,抬首看着今夜过于明亮的月,“奴不过是个残缺之人,只求一世稳妥,又何谈站在何人身后的?”

    “哦?”云非幕唇角染上了然的笑意道,“听闻当年陈公公也是关中有名的游侠,只是不知后来为何愿舍身入宫?”

    “是为了求安稳?还是……”

    “为了某个人?”

    话落,身旁人轻微地颤了一下,动作轻微的似乎未曾在这个人身上发生过……

    “嗳……将军多想了……”陈一时嘴角笑容愈深,试图用笑意掩盖眼底的悲恸,“我这样的人,又哪来豪情热血为他人舍身?”

    两人并排而立只一会,房内的仆役便收拾妥当出来。

    陈一时又操起那副尖细的嗓音对身旁欣欣长立的男人拱手道:“云将军,我等就先行告退。”

    云非幕同样回礼,目送他们一行人出了小院……

    缓缓走在伸向无尽深处的青石板宫道上,两侧是绵延不断的宫墙,陈一时抬头,悠悠地,呼出一声千回百转的叹息……

    天边云似远山般涌起,一轮圆月独自守在最高处,固执地映亮那片深沉的夜……

    这个夜晚,秋风过,卷起各人散落的过往,拼凑出残破不堪的往事。月流霜,皎皎明月下,一双纤细的手撕开十五年前的伤疤……

    夜无声,黎明,将至……

    翌日,天光大好。

    皇帝以默林军北上御敌凯旋归来为名邀群臣共乐,宴席场面浩大。

    宴上人人面带笑意,寒暄谈笑之间暗潮涌流。无数眼色穿插其中,心中算盘皆是心照不宣地响了起来。

    虽说是帝王邀百官共同祝贺……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实则为震慑最近朝野之上一些不太安分的,警告他们收好自己的爪子。

    可是这个年轻又看起来十分好拿捏的“新帝”究竟能得到多少人的畏惧和敬仰可就不得而知了……

    各人相谈甚欢,觥筹交错之间流淌着无数赞美贺词。阵阵习风拂过,略略吹散宴上浓厚的酒意,很是惬意。年轻的帝王坐于上首,面上带着温润的笑意,从容淡定地应对形形色色的官员臣子,看起来像是任人摆布娃娃一般……

    一位看起来毫无天子之威的皇帝……自是无人将其放在眼中……

    “恭贺陛下喜得捷报!”一位面相略微凶恶的方脸男子身穿虎纹官袍上前对帝王道,“陛下英明神武、德泽深厚,王运护佑北御得胜归来!”

    上首的男子微微一笑,声音平缓温润:“王卿言重,此次得胜乃云将军智谋有方、默林军诸位将领士兵奋勇杀敌才得以大败胡军。”

    “朕,不过是沾了各位将士的光。”

    那男子声音粗犷,虽是与天子对话,可语气神情中全然没有一丝敬畏,反而隐隐地显现出几分轻慢:“云将军确为青年翘楚……”

    “不过,臣以为,云将军不过年及二十有四,仍是锐气过余而沉稳不足,陛下此前授予其三军统帅之职是否未免有些许不妥当?”

    语毕,做于左侧下首第五座的沈长风重重搁下手中的酒杯,杯盏碰撞桌案的声音清脆,刚好让会上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楚。

    “王将军这是何意?”沈长风面色不善,眉心微皱道,“难道王将军认为还有更好的人选?”

    那男子眼神微闪,完全无视了他的话,朝上位的皇帝稽首道:“不敢僭越,但这三军统帅,臣斗胆自荐!”

    霎时,宴会上的交谈声暗淡下去。众人或直接注视着这位身材魁梧的武将或时不时悄悄地将眼神觑过去……

    这位王将军何以敢质疑天子决策?

    只因王家是于家荫下势力!

    要知道,如今朝上真正有话语权的不是这位年轻的帝王,而是当年宫变以雷霆手段收揽朝政大权的于文于家人!

    所有人都在观望着,观望皇帝究竟会如何表态?也在观望着那个坐在左侧下首第二座的男子……

    这位名扬北和的靖远将军云沂,又会作何态度?

    位于尊位之上的帝王轻轻拂袖,手指搭在腰间一个晶莹剔透的冰蓝色玉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面上仍是那副温润如玉的笑颜看着跪在脚下的男子……

    而坐于左侧下首的云非幕则是若有所思般地看了眼自己左侧空着的位置……今日于文称病未能赴宴,周子文右丞则是位列左侧下首第三,宴会之上也无第二人有资格坐在这……那这个位置空着是刻意留给谁的?

    他抬眸看向上位的皇帝……

    帝王和他对视,歪头笑了一下:?

    云非幕没能看出什么,便轻轻摇头示意无事。末了收回目光,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坐在位上喝着酒……

    良久无人出声,宴上一片死寂,气氛仿佛有千斤重,唯这三人浑然不觉……

    那王将军面上仍是红扑扑的,一看就是喝多了酒。酒壮人胆,他见久无人回应便再次出声说道:“陛下以为如何?臣有信心……”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上头帝王轻轻挥手打断了他,示意身旁的陈公公……

    紧接着,陈一时便操着那副尖细的嗓音喊了起来:“靖和大将军、赤云军主将觐见!”

    !!!

    文武百官瞪大双眼面面相觑……

    赤云军?!两年前那个来势汹汹半路杀出的民军?!

    两年前,北和西境门关即将失守时正是这来路不明的赤云军杀将出来大败敌军,保下了西境门。随后朝廷招抚这只凶猛的军队,封军队主将为靖和将军。只是不知为何这靖和将军一直未曾来和都觐见,而彼时朝廷正因南方水患忙的焦头烂额,无人有余力在意这靖和将军是男是女是矮是瘦是何人也……

    很快,众人便忘记了这么一个存在,只当其是个空名号罢了。

    而那空名号时隔两年竟是再次响起!

    一阵轻盈又踏实的脚步声响起,谁都不再纠结于王将军还是李将军陈将军,翘首以盼地张望着那神秘人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