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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思索

    在披着斗篷的一队人中,看上去最为干瘪瘦小的一个走了出来;这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下半张脸上蒙着一层薄纱,双手带着鹿皮的手套。他俯下身去,依次翻检了死者的眼、口、耳,然后袖子如变戏法似的一甩,双手展开了一条黑色的绢布,上面插着一根根闪着奇异光泽的金针。

    老人小心翼翼地捻起其中一根,插入了死者的喉部。片刻后提出,又插入了胸口和小腹。他拔出针后,先是在光下反复转动观察,又放到鼻尖下仔细嗅了嗅。最后他按了按死者的腹部,长出了口气。

    “依老朽看来,公子似是死于一味草木之毒,名钩吻。又名——断肠草。”

    “先生有几分把握?”

    “五成。”

    “……以神医姬大先生的眼力,也只能看出五成?”

    “老朽惭愧。虽然从眼底的血块,金针刺穴的结果来看,公子的症状极似中了钩吻之毒,然而此毒毒性猛烈,中毒者腹痛不止,肝肠寸断,是以又名‘断肠’。可是看公子如今的样子,未免……”

    “——太过平静了。”江木低声道。

    “正是。公子的模样,完全看不出痛苦。这与断肠草的药性不符,故老朽也不敢轻易定论。”

    江木沉默了片刻,忽道:“那你可否看出,他是自己服下毒药的呢,还是被人……强行灌下的?”

    老人再次俯下身去,翻看死者头颈、双手的肌肉,边看边道:“这恐怕不易判断。不过如果遭人强迫,公子身上应多少留下一些挣扎的痕迹,同样不会显得如此平静……咦?这是……”

    姬大抬起死者的左腕,发现五根手指紧紧握拳,紧到无法打开。

    “想必是公子生前便握紧了这只手,才会形成如此的僵硬。”神医放下手腕,叹道:“或许……这正是他忍耐痛苦的方式。”

    “且慢。”

    江木忽然从侧面伸出一只手,托住死者的小臂。

    “……大人?”

    “或许他当时,的确十分痛苦。但是我认识的公子非,从不做毫无意义的事。”江木道。他忽然双手发力,将攥紧的指骨猛地向外一掰——几乎能听见轻微的断裂的声音。

    韩非的左手终于摊开了:苍白的手心里,果真躺着一枚奇怪的东西。那物事非金非木,色泽乌黑,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墨玉?”

    “——并非普通的墨玉。”江木用属下递来的丝帕裹住手,将那东西拾起来,凑在烛火下看。“准确的说,应是玉石雕成的棋子;不过,只有半枚。”

    “公子他……临终前特意藏起这半枚黑棋,究竟是何意?”

    江木摇头不语,用丝帕将棋子包起来,塞进怀里。

    他直勾勾地盯着死者的面孔,仿佛那人只是在闭目养神,随时都会睁开双目,和往常一样用最犀利、最痛快的字句,笑骂着整个天下。

    “非叔,这一次,你想对侄儿说什么?”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直到烛火上发出轻轻的“哔剥”声,江木才仿佛从某种冥想中惊醒。他将韩非的左手重新摆好,吩咐身后的人将棺椁恢复原状。

    “对了。”他本已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却又回过头来,对守灵老人道:“公子的随葬品中,可有一副棋?”

    “据属下所知,确有一副玉制的棋盘和棋子,是公子生平心爱之物。”

    “我要你不计代价,将此物盗出,交给我。”江木道,危险的目光在身后诸人身上一一掠过。“此事除了今天在此的七人之外,不能有第八人知道。”

    “属下领命。”

    三日后。

    新郑郊野。一座看上去无比平凡的农庄。房屋四周环绕着苍翠的松柏,寸许厚的积雪之下透着星点黛色。院子里养着一群鸡鸭,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正在低声哄着她的婴儿。另有一个一身白衣的小童,上蹿下跳地,似乎在和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

    他的动作灵巧得就像一只鸟。那几个大汉分头围追堵截,累得气喘如牛,也碰不着他的一片衣角。

    屋内,两个熟人对面坐在矮榻上:一个裹着厚厚的裘袍,束着一头乌发,身形尚小却有出尘之貌,正是申徒张良;另一个随意披了件大氅,散着白发,领口大开,仿佛完全不畏寒气,正是这里的主人,江木。

    他们中间摆着一具棋盘。两人却并不在对弈。

    “这便是……公子的那副棋?”

    “不错。”

    “公子他,到底留下了什么线索?”

    “棋盘下方有个暗格。里面,藏着他的一个计划。”

    “什么计划?”张良抬眼,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危险的计划。”江木手里摩挲着一枚玉质的棋子,缓缓道:“他在被姚贾带走之前,仓促写下了他入秦之后打算要做的事;后来在咸阳发生的一切,完全印证了他每一步的设想。”

    “……也包括,他的死?”

    “我想是的。”江木道,“虽然,我至今仍未找到那个确切的因由,但我不会停止追查。”

    “他在秦国,到底做了什么?我只知道他献了一篇上书,建议秦王存韩灭赵,却引起了秦国君臣的反驳和猜忌。”

    “《存韩》之书只是个导火索。嬴政至此终于意识到他始终不肯为秦国所用,才将他下狱。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做了一件事,”江木道,“他在计划中也是这么写的。一到咸阳,他就上书告发姚贾,说他以秦王之权、秦国之宝,贿赂各国重臣,自交于诸侯。”

    张良惊奇道:“姚贾的确假借使节的便利,以珍器重宝结交山东六国的臣子。但任谁都明白,这是秘密奉了秦王的命令,推行‘内间’之计。”

    “不错,这就是计划的关键所在。姚贾以秦王财交于诸侯,天下皆知;然而他的居心,是为公?还是为私?”

    “行贿、反间之计,本就是数年之前尉缭子向秦王提出,而后由‘罗网’加以实施的;姚贾的行动,自然是受了秦王的派遣。公子这么说,动摇得了秦王吗?”

    “非叔自己也很清楚,他轻易动摇不了秦王对姚贾的信任。可是既然有人如此指责,姚贾自己却不得不在秦王面前自辩;君王的怀疑,哪怕再小的一点,将来都有可能演变成巨大的威胁。所以他必须证明自己的行动是为了秦国的利益,而非私心。”

    “他要如何证明?”

    “……他会,向秦王献上一本账目,上面清晰地记载了每一笔从国库支出的黄金宝物,最终的流向。”

    “的确。”张良双眼一亮,“这是公器公用,最好的证据。从一开始,公子的上书,就是为了引出这本账目!”

    江木半阖双眼,手里的棋子轻轻敲打着棋盘。“这本账目,对于秦王来说只不过是一个让他安心的保证;可是对于那些收下贿赂为秦人牟利,还以为神鬼不知的六国臣子来说,却是一部索命帐。非叔他算计了局势,算计了人心,唯独没有算计他自己的安危。”

    张良垂下头,咽下一声极低的哽咽。他深吸了几口气,又问:“公子看到了姚贾的账目,那之后呢?”

    “……没有然后了。”江木摇头道,“棋盘里藏着的计划,只写了这么多。或许,我还没能找到他留下的所有线索。”

    “是这样……”

    两人又低声交谈了片刻,张良起身告辞。临走前江木喊住了他。

    “贤弟,我听说,上月你行了冠礼?你不是才虚岁十四么。”

    “相国大人说,现在是非常之时,礼不法古,也是无奈。小弟既然在国中任职,自然还是加冠的好。”张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从今往后,卫兄可以称呼我的表字,子房。”

    “如此甚好。”

    张良走后,江木望着院子出了一回神,忽然招手道:“喂小子,你过来——”

    回答他的是一串锐利的羽毛。江木连剑都不拔,纵身跳上屋顶,追了老半天,才终于把那个还在扑腾个不停的小鬼捉住。他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着他,道:“小子,你在农庄也待了挺久了,吃我的用我的,可是打算在这儿长住?”

    “我也帮你做了不少事啊——上次的那个女人还不是我救的——”小鬼边挣扎边说。

    “你那也叫救?——算了,不管怎么说,你听我的话,我也给你报酬,你可愿意从今往后也算做流沙的一员?”

    “流沙?什么是流沙?”

    “这里的所有人,我,她,他们,”江木指着院子里的红衣女子和一群大汉,“都是流沙。”

    “那要是加入你们,我还能杀你么?”

    “有本事,你可以一直试下去。”江木冷笑。

    “那好啊。”小鬼异常干脆地答应了,“但是从今往后你不准用金弹子打鸟。不准掐我的脖子。不准打扰我练功。不准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还有啊,不准威胁我,我最讨厌被人威胁了——”

    “流沙是凭本事说话的,你有多大本事,就有资格提多少条件。”江木挑眉道,“现在首先是要给你取个名字,我不能一直喊你喂或者小子。你们巫姓一族在中原最好还是隐姓埋名,不要引人注目;既然你那么喜欢白色,以后就姓白吧。”

    “嗯。”

    “名字嘛……观你行事,百无禁忌,就叫你无忌怎么样?”

    “不好。”小孩断然拒绝。“我要叫白凤。”

    江木脸颊一抽,道:“凤?我知道你能驾驭百鸟,不过这个名字略女气了吧……”

    “凤自然是雄性。假如我是女的,就应该叫白凰。”

    “中原只有粗俗的乡下人,才会取个龙啊,凤啊,虎啊,豹啊之类的名字……再考虑考虑吧!叫无常也不错,你觉得呢?”

    “你这人怎么那么喜欢用无无无的给人起名字,”小孩随手一指一个路过的侍女,“阿香的本名好好的,你偏要给她改名叫做无情;做饭的大叔给你改名叫无命,你怎么自己不改名叫做无聊——”

    江木上臂肌一收,一把将他扔了出去。

    江木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殿下,您是说——”

    “我想学火魅术。”

    红莲一双清澈如琉璃般的眸子紧盯着江木,“我听说了,之前韩申竟敢如此大胆,是因为背后有秦国人给他撑腰。如今我国的处境这么危险,我必须变得更强,才能保护娘,保护我自己……我知道,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你即不是被秦国收买的内贼,也不是我三哥那样软弱怕事的废物——”

    江木低头思索。的确,他自带着火魅到了新郑,便一直在物色火魅术的传人;可惜这门幻术对修习者的要求实在太高,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些人才,大多练至两三层便不是疯了,就是傻了。他在无奈之下,自己也学了些皮毛,但是不愿亲自尝试、推进到更高深的境界。可是他再怎么急着找传人,也不曾把念头打到身份如此特殊的人身上。

    “公主殿下,保护您和王室,是我们做臣子的责任。您不必想得那么多。”

    “韩国已经没有多少像你这样的臣子了。”红莲道,“我听父王和三哥议论过,我的堂叔韩非出使秦国的时候,曾向秦王上书请求保存韩国,却被秦国的君臣驳回了;叔叔还被他们下了狱,最后在狱中过世。总有一天,秦国会出兵攻打新郑;如果到了那一天,我不想坐在宫殿里等死,或者像货物一样被人俘虏,变成最卑下的奴隶。我想,我想……”

    我想,变成能帮到你的人——这句话红莲没有说出口。她紧张地捏住衣角,脸上却是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

    江木抬眼看她,良久。

    “三百年多前,天下还存有数百个诸侯国;如今,只剩下七个。原先那些小国的国君和他们的子孙,不知道后来都去了哪里。如果韩国也不存在了,我们又有何处可去?”

    “我想,你一定知道。”红莲看着他道。

    江木微微一笑,忽然从手指上褪下一枚戒指,递给红莲。

    “卫某明日便要随大军开拨,恐怕不到数月半载无法归来……如果公主始终没有改变主意的话,三天后拿着这个到鹿鸣阁,到时自会有人与你接应。”

    红莲在掌心里摩挲着那枚戒指,痴痴地目送着那人牵马远去;心头泛起她自己也没弄明白的一丝不详——仿佛下次再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她所熟知的那片天地,也将为之翻覆。

    虽然韩国积弱多年,只能勉强拼凑出一支不足三万的步兵,然而加上魏国的三万武卒和秦国的二万甲士,总数有八万,号称十万,也是一支声势雄壮的大军。三国合兵之后,首先驻扎在邺城。这里四年前还是魏国的领土。

    两百多年前西门豹治邺的传说,至今仍在中原四处流传着。西门豹开凿引漳十二渠,将贫瘠的邺县变成一片沃土;可他又怎能想到,若干年后这片土地上长出的禾麦,供养的已经不是魏国的君臣了。

    如今的邺是秦国东出函谷关后重要的给养地之一。此地城池坚固,府库充盈,人口密集,战时能够源源不断地向前线输送粮草、牲畜和武器军械。

    大军在城外拜祭过天地,随即排出中军大帐内的位次:自然的,秦将李信为三军统帅,魏、韩两国的将军也要听从他的号令。接着李将军便发布军令,七日后,以韩、魏两国军队为先锋,攻击漳水对岸的赵长城。

    “卫老弟,啊不卫将军,你觉得秦国人为何令我等在此处枯等七日?”

    邓犰灌了一口新郑的美酒,晕乎乎地问。他和江木在新郑常年酒肉来往,早已结成生死之交,倒也不忌讳这主副之别。江木还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替他寻了个千娇百媚的小娘子藏在私帐内,更是令他感激涕零。

    江木微微一笑,扬手令亲兵再为他斟满,道:“秦国计划从两路同时进攻,令赵国顾此失彼,必有一路不能抵抗。听说赵国最精锐的骑兵都把守在井陉一带,所以我们从南面攻击邯郸,应该并非很困难的事。”

    “那是,那是……”邓犰哈哈大笑,举杯畅饮——他错过了江木低头思索时,眼神中一晃而过的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