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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星云一剑衍本

    场中寂寂无声,有人惊声道:“剑势?三丰师弟领悟了剑势?!”

    一话出,场中嘈杂起来。

    “风势无形,山势巍峨,剑如何无形?如何巍峨?”

    “你问我?你问我啊?我怎么知道?”

    “他才几岁,这么…吓人吗?”

    就连执事真人也愣神良久,才宣布演武结束。

    李京泽怔怔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三丰的两剑。

    春风穿过人流,走到他跟前,将他拍醒,慨然道:“看见了吧?这就是我太乙的中兴之子,千年一遇的先天剑仙!”

    李京泽匪夷所思看了春风一眼,后者解释道:“三丰是山下云来村长大的,但直到半年前道愚师叔下山归来,才知道这小子的厉害之处,初上山,便在剑池枯坐三天,醒来又直奔竹林,星云师兄竹屋上的剑痕,就是他留下的,全山剑法,他一看就会,甚至还顺着残存的剑意,一路找到了百兽山深处的明剑师叔祖,你说说,这不是先天剑仙,什么是先天剑仙?”

    李京泽揉了揉剑,吸了口凉气,春风怕他被打击到,又安慰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在剑道上的天赋同样非同小可,还记得上山那天不?其实你在山门下望着剑池站了一夜,可惜被那大云王朝的皇子故意惊醒了,否则未尝不能和三丰一般。可惜,顿悟机缘,失不可再来啊……”

    李京泽点了点头,想起那个贵公子,头一次觉得这张脸是如此令人厌恶。

    他想起一件事,问道:“师兄,国师没去找三丰师兄吗?”

    春风神色变得正经,二人对视片刻后,春风悠悠开口道:“先不说国师知不知道三丰的存在,即使知道了,两人也不可能碰面的。太乙山…”

    他停顿片刻,面色复杂道:“…不会容忍一个剑仙胚子就这么死掉的。”

    李京泽骇然,忍不住道:“国师要杀三丰师兄?为何?”

    春风呵呵一笑,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什么样的理由能让国师忍不住杀掉一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年?”

    李京泽迟疑,试探性道:“生死之仇?”

    春风摇头,肃然道:“你太小瞧国师了!师兄不好明说,等你知道国师是什么样的人后,你就知道为何二人不能相遇了。”

    搞半天春风还是什么也没说,李京泽挠了挠头,突然心口如一道:“其实我觉得,三丰师兄的那种剑法,和国师的剑法有很大不同!”

    “如何不同?”

    师兄弟二人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二人转身,看清来人样貌后行礼道:“见过道愚师叔。”

    道愚真人还是那副背剑掐决的样子,定定看着李京泽,后者如实答道:“三丰师兄的剑法,高,但不广,国师的剑法,广,却难深!”

    道愚又问道:“如何解释?”

    李京泽面对这道人的凛冽目光,腼腆一笑,认真道:“借助天地之力的剑法,虽然威力极大,但终会局限于…天地,而国师的剑法,虽然朴素,但是永无止境!”

    他的目光雪亮,正要顺着往下说,道愚真人抬起一只手,制止道:“话多必失,心中有计量便是,太乙能有你与三丰,是太乙之幸。”

    李京泽被这天大的赞誉砸得脑袋晕乎乎,回过神时,道愚已经离去。

    ……

    三日后,李京泽再次走入竹林之中。

    两次入林,看见的东西却截然不同,他此次穿了便装,所佩只有一把木剑,一边观察竹身上的剑痕,一边往深处走去。

    深处有剑啸声,穿林打叶,越往前走,剑痕就越发深刻奥妙。

    据说星云师兄自十年前学剑伊始,便定下了一天只留一痕的规矩,李京泽从外往里遍数,道路两侧每一根竹子上都布满剑痕。

    小径数百步,初开阔,转入岔路后变得极狭小,走过一段上坡路,剑刃呼啸的嗤嗤声越来越大,李京泽提气,开始飞奔,两三个呼吸后,来到一片人为开辟的空地上。

    眼前区域只有数丈方圆,右侧是一间小木屋,屋子前还有一小块菜地,种有一些瓜果。

    木屋之上遍布奇形怪状的剑痕,超乎想象,像风一样刮过木屋的墙壁,或深或浅。

    空地左侧练剑的身影停下动作,收剑入鞘,李京泽行礼道:“见过星云师兄。”

    星云问道:“国师教了你哪一剑?”

    李京泽答道:“斩剑。”

    星云松了口气,颔首笑道:“幸亏不是刺剑,否则我便没东西教你了。”

    师兄弟两个少叙闲话后,李京泽取下木剑,而星云回到木屋中同样取出木剑,两人在空地上对峙,各自摆好起手式。

    “我的剑法名为星云剑法,脱胎于刺这一剑式,与世上常见剑法有很大不同,我先演示一遍,你看好。”

    星云一边调息,一边道,说罢,李京泽眼前一晃,便见星云平直一剑刺出,接着下斩、上挑,最后一剑却不是十剑式中任何一式。

    李京泽皱起眉头,按照顺序施展,徒有其形。

    星云没说话,而是换了个起手式,手中木剑点刺截崩,在空中虚点,动作越来越快,留下残影,最后一声长吟穿空而上,平复时他已收剑在手。

    剑法中包含十种剑式,组合穿联在一起,李京泽仅仅记住四五分,无从下手。

    “这是岐山剑法。你觉得两种剑法,有何不同?”

    星云问道,李京泽思索片刻,答道:“前者每招都只有一式,分别是刺、斩、挑以及…一种新的剑式?而岐山剑法囊括了所有剑式,更复杂,威力也更强。”

    星云点了点头,喟然叹道:“你说得不错,同一个人出手,岐山剑法的威力远超前者。其中原因有许多,重点在两个地方,第一,我适才施展的星云剑法并没有行功图,真气运转时,终有破绽,第二,最后一招‘天征’,其实只是一个构想!”

    李京泽惊道:“师兄要自创剑式?!”

    星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道:“是有这个想法,原本的星云剑法其实已经大成,刺、斩、挑、崩,四剑威力重重叠加,是不可多得的上乘剑法,然而崩剑之后,行功已到巅峰,再无力运转到第五剑之上。”

    李京泽恍然大悟:“师兄想必把所有剑式都试过了吧?”

    星云点头,一边演示,一边道:“星云剑法,每递进一剑,真气的行进便会少一半路,这么说有些晦涩,你仔细看我剑式以及真气运转有何不同!”

    依旧是刺剑为始,星云先是转变第二剑式,有四种,依次为截、破、挑、斩,斩剑之后,顺势使出第三剑,这次只有截剑和挑剑,挑剑之后是第四剑,也就是大成星云剑法的最后一剑。

    星云手腕上抬,剑尖向下,直崩而下,木剑上剑光浮现。

    李京泽看完全部,失声道:“第一剑时,有八条行气路线,第二剑减半,第三剑再减半,最后只剩一条经脉,所以最多到第四剑!”

    星云颔首,又道:“十大剑式创造之时,国师将人体经脉分为十份,便是基础剑式的行功图,依照行功图施展,便可发挥最强威力,将剑法招数的剑式行功图结合在一起,便有了剑法的行功图,如今天下武学也大多是这种形式。然而单独一种剑式的行功图,与其他剑式重合部分甚少,故路断于此!”

    李京泽听得目瞪口呆,国师的“格式剑”已经掀翻了他对剑法的想象,而星云的“武学论”更是让他有一种荒谬的感觉。

    他原以为剑法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和修行一样高深莫测,却有人将之拆解成了十种剑式,剑式组合起来就成了剑术,再加上真气,就成了剑法!

    这实在匪夷所思,但却有一种奇特的魅力,李京泽说不出来。

    正出神时,星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行功图和剑式其实并没有实际的关联,只是起到一种增益的效果,两者加在一起,相当于十种神通雏形……说远了,你刺一剑让我看看,不必动用真气。”

    李京泽记住了神通雏形这个字眼,调息屏气,一剑刺出。

    星云同样一剑刺出,说不上如何深奥,却多了一种一剑成法的意味。

    “再刺一次,想象剑是你的手臂,是你身体的一部分,用尽全力。”

    李京泽闭上双眼,再度抽剑刺出。

    “看我!”

    星云清亮无比的声音,李京泽睁眼看过去,只见星云师兄将木剑换成了背上长剑,身躯直立,自生壮骨豪情,轻喝道:“剑,不只是手臂,它是经脉,是心脏,是灵魂,这长条兵器诞生出来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刺!”

    他声音中有决绝萧杀之意,道袍衣角倒卷,手中的银色兵刃被抬起,平齐刺出,迅疾似幻影。

    李京泽只觉一阵凛冽大风陡然刮过肌肤,空中嗤的一声后风平浪静下来,星云已经收剑回鞘。

    李京泽眨了眨眼,后者面露难色,羞愧道:“师兄愚钝,讲不出这一剑的精髓所在……”

    李京泽露出笑容,真诚道:“师兄不必妄自菲薄,有师兄这一剑便够了,师弟已经看出了些微门道。”

    星云惊愕,抬眼看去,只见李京泽挽剑倒提,并指贴在剑身上,闭目调息起来,呼吸频率减缓,于胸中养气。

    微风拂过,李京泽寻到自身状态最恰到好处的时刻,调动全身力量,持剑之手在出剑时肌肉齐发力,同时腹下丹田中真气顺着周身经脉汇入剑中。

    短短一剑的动作,他从前所学如同大杂烩被他融入其中,神剑篇有“心剑感应”之说,神剑有正气,心胆倾泻之,于是他在心神与手中剑最贴合的时候出剑。种玉篇中有“丹心”,便将丹心种剑。指玄篇中有“寸距”,他便将力从短处出,使气灌如河海!

    咻!

    三尺寒芒,似含光掠影,引动风声鹤唳,地上花草前倒。竹林翠意,被一笔横白,清声穿林打叶,惊起二三飞鸟。

    星云收拢好被风吹得散乱的发丝,走回木屋中,忍不住赞道:“莫听穿林打叶声?谁料,只此一剑豪气升!一剑通则百剑通,再无障碍!师弟,你可以学星云剑法了!”

    李京泽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既有百般灵犀倾尽的失落,亦有三月苦功尽于此剑的感慨,世人说一叶而知秋,他虽然做不到如此,但也有一种扣开剑道大门的明悟感!

    星云去而复返,交给李京泽两本册子,分别为《风云台习剑录》、《星云一剑衍本》。

    李京泽注意到,第一本的编者提名处,洋洋洒洒难计其数,从最顶上的“江龙门”到底下“琅琊”,足足有十数个人,而另一本则要简单得多,封面除了剑法名字别无他字,就连编订之法也简陋无比,竟是一张张稿纸堆叠在一起以丝线穿订在一起。

    “桃李师弟。”

    星云开始为他展示《星云一剑衍本》,也就是大成的星云剑法,道:“我的剑法只有四招,星云一剑算是一招,其后的三招皆是由第一招衍生而出,师尊曾借千古名篇替我取名。”

    他一剑刺出,一边道:“一剑破晓乾坤殿。”

    他气势抬升,提剑破敌:“豪气现,惧意免。”

    一剑尽一剑生,他将剑上挑:“死生间,胆腥甜。”

    剑势如浪潮堆叠至顶,他一剑斩下,起剑吟:“兵器血犹欠!”

    他说得缓慢,剑招也慢,后又将剑招四式拆解开来细细讲解。

    “每一剑都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基础剑式,然而基础剑式,也能成神通!”

    星云接着道:“你将星云剑法的行功图和另一本行功图对照后便能发现,每两种剑式的行功图中,有八条经脉重合,每四种有四条重合,每八种有两条重合,星云剑法的行功图,便在这些重合的经脉里……”

    李京泽记住行功路线,星云在一旁为其指出一些生僻经脉的位置,四条行功图涉及的经脉很少,巧妙处在于前三条路线的尽头能恰好接到下一条路线上,到了最后一剑时,路断了。

    刚开始练习时,由于不熟练,真气的运转时停时走,卡在各种转折处,又或者是剑招转换生硬无比,他一遍又一遍复刻,渐入佳境。

    日暮西山,月起高楼。

    终于,这一次真气的运转顺畅无比,完整的星云剑法被他行云流水般施展而出,堆蓄的真气化作剑罡斩下,在地上留下痕迹。

    李京泽这才反应过来天色已晚,吱呀一声,星云推开门从木屋中走出,祝贺道:“恭喜师弟。”

    练剑结束,浑身各处都传来酸痛感,再加上久未进食,腹中饥饿感更是难耐,李京泽望着璀璨夜空,无奈叹了口气。

    辞别星云后,他拖着身子往山上弟子居走,被后半夜的凉风一吹,倒是好了许多。

    弟子居里,许多房间中还有亮光,一位在演武场刻苦修炼的师兄赤着上身返回,二人打了个照面,不约而同露出笑容。

    推开房门,桌上摆着一盏油灯,灯座下垫着一张纸条,李京泽脱去外衣,趁着灯火打开纸条,是春风留的,大概意思是太乙七子中的一位师兄在外游历,突然有消息称这位师兄遭了毒手,因此春风前去调查,还交代说观星楼中留有几本武功秘籍,回来时要检阅成果。

    李京泽失笑,将纸条收起,躺在床上想着是哪位师兄遭遇了不幸,不久便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李京泽来到隔壁厨房,向凶神恶煞的厨师讨了五六个大肉包,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向演武场走去。

    演武场边缘建有一间间静室,不过他更喜欢在外边打坐修行,静室太闷了。

    将最后一个包子囫囵吃下,他便来到常来的角落,开始日常的修行吐纳。

    太乙山的修行功法也就是内功,称为“玄微真道”,弟子入门时会被传授入门的“导引篇”,打坐入定,以特殊的呼吸规律养出气感,这算是砌好了修行第一块砖。

    有了气感后,便能感应到天地间无处不在的元气,吐纳吸入,壮大体内真气,这便是修行。

    大概是太乙山的弟子都秉持着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原则,因此除去道均真人出关那天外,李京泽向来都是自己修行,遇到不明白的地方才会询问春风或者其他师兄师姐。

    三四个月的摸索,他也掌握了一些窍门,例如将导引篇带进日常之中,时刻使用“三短一长”的呼吸方式,对身体颇有好处,特别是在练剑或炼体时下意识保持吐纳,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整个人反而变得更加精神起来。

    导引篇是入门功法,指玄篇等则是武者境界修行的功法,在灵夷篇中有一种奇特的状态叫内视,能看到自己体内情况,李京泽对此神往已久。

    按照功法所说“看一线天光,听心鼓地动,通幽玄妙里,内视神府中”,人体是神府,通幽玄妙大概是一种窍门,而一线天光、心鼓地动则是入定的一种状态。

    他依照灵夷篇,舒展闭合的眼皮,心神放松,仔细聆听心跳声。

    当心跳声如同地动山摇、视线中余下的光亮汇聚一线时,再“睁眼”便能内视己身。

    咕咚!咕咚!

    心跳声越发大了,像有人在狠狠地敲击一面大鼓,在这声音下,他的心神不受控制摇动起来,眼前迷蒙的光亮渐渐汇聚成一线,李京泽耐心等待,直到心跳声不再变大,天光成形后,便“睁开”了双眼。

    他“看”见一片宽阔的、莹白色的湖泊,广大无边,天空昏暗无比,他控制意识向湖泊边缘飞去,不知飞了多久,看见暗红色的山壁。

    随后他的意识不断上升,视线不断扩大,看见了连绵起伏的山脉、奔腾不息的河流。

    李京泽惊讶地发现,意识可以一直上升,在经过一座无比巨大的撑天山峰后,他的意识来到了昏暗的天顶,越往上升越暗,令人心悸。

    “这便是传说中的灵夷之海吗?”

    他暗暗想道,灵夷之海是灵夷篇中一个无比特殊的存在,传说中灵魂的居所灵夷便藏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