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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太上感应

    修行共有四境十五楼,第二境名为神通,而成为一名神通者的前提,就是打开灵夷,凝炼元神。

    太乙山四代弟子中除去一些年岁比较小的,大多都是神通境界,至于以大师兄为首的太乙七子,境界应该要更高一些。

    一上午的时间在打坐吐纳中渡过,去养生殿吃过饭食后,李京泽来到观星楼,说明情况后,门口的执事师叔取出来三本秘籍,剑法拳法以及身法各一本。

    三本秘籍都是太乙山正统武学,剑法名为三清剑,分为上清玉清太清三剑。按照执事师叔的嘱咐,李京泽飞奔到演武场,寻到了负责教导三清剑法的道齐师叔。

    道齐师叔看上去年纪不大,一只袖管空空,一只手提剑,脸色很冷,第一句便劈头盖脸喝问道:“你可知什么是剑势?”

    李京泽摇头表示不知,道齐便道:“凡剑之举,必以势起!有人拘星逐月,借天地大势入剑,也有人观草木而知兴替,剑下无情,霜杀百草!而昔年祖师梦三清传道,见上清灵宝,无拘无束;玉清元始,守规定股;太清道德,纯任自然。此为天地三才也,因此三清剑法又称三才剑法,且看第一式:上清乱,向曲求直!”

    道齐挽了个剑花,单臂挥剑无碍,又道:“第二式:玉清平,画地方圆!”

    前后剑法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仿佛从逍遥天外变成了恪守成规,第二剑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早已定好了轨迹。

    “第三式:太清元,道法自然!”

    到了第三剑,李京泽看到了先前两剑的影子,既有率性而为的洒脱,又有规矩定方圆的沉稳,两者在太清剑中融合,恰到好处。

    “这门剑法并没有特定招式,能否领悟其中蕴含的剑势才是关键,来,你我搭把手。”

    道齐讲完之后,立即抽剑杀来,李京泽回过神迎了上去,二人以木剑互相攻挡,见招拆招。

    “前两剑尚有迹可循,一剑快、一剑慢,而第三剑则全看个人领悟,能抓住快慢间的势,才算入门!”

    道齐的剑法以招架为主,更多是在给李京泽喂招,后者手中剑舞得越来越快,狂乱无章法,后又转为守势待攻的玉清剑,二者转换之际,太清剑势转瞬即逝。

    日落西山,剑法修炼告一段落,李京泽拿出另一本秘籍,一边翻阅心法,一边往一处山谷走去。

    “释有雷音千重,道有紫阳横空,一拳乾坤合气,两拳玄功无极,三拳紫阳万道……”

    这是拳法的序言部分,意思就是佛家有雷音千重,而我道教同样不差,有紫阳万道,第一拳便能时天地合闭,第二拳能打出无极玄功,第三拳更是如同天上紫阳、万道横空……李京泽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迈进山谷里。

    山谷中姹紫嫣红,红的蓝的黄的绿的花儿开成一片,鸟鸣声断续不绝,深处有滔滔水声,抬眼看去,原来有一道幽蓝瀑布挂在山壁上,底下积水为湖,占地方圆数里。

    湖岸处有身影撑杆垂钓,带着斗笠,不时有哈哈大笑声传来,又或者是懊悔不已地自责声,李京泽走得近了,才发现是垂钓之人自言自语,旁边鱼篓自然是空空如也。

    瀑上有高歌之声,一阵浪头扑下,砸进湖里,惊起波涛动荡,此前那人好不容易屏息凝神等待提杆,不料一通大浪惊走了好不容易等来的咬钩鱼儿,不由气急败坏起来,仰天叉腰大骂道:“直娘贼!老子入你女祖宗!唱得跟鬼哭狼嚎一样,你娘毙了!”

    李京泽没敢上前,听着他不重样骂了一刻钟,终于这人骂累了,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只是嘴里仍旧骂骂咧咧,真是一刻不得消停。

    “红鱼师兄?”

    这人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扭头一看,是一个看上去颇有些弱不禁风的小道士,手里攥着一本泛黄书籍,定定看着他。

    红鱼撑着膝盖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了过去,问道:“你就是桃李小师弟?”

    李京泽胆战心惊点了点头,红鱼身上带着与所有弟子都截然不同的凶煞气息,脸上还挂着一道狰狞疤痕,笑起来凶神恶煞。

    红鱼嗯了一声,回头吹了声响哨,接着在李京泽呆滞的目光中,水面下冲出来一头雪白驴子,嘴里咬着萝卜,而那萝卜挂在鱼钩上,得楞得楞地小跑过来,亲昵蹭了蹭红鱼的屁股。

    红鱼抓过鱼杆,招手示意李京泽跟上,引着驴子往湖边木屋走去,一边道:“春风那厮有没有跟你说过我?”

    李京泽看着驴子浸水后油光锃亮的毛发,呆呆摇头,接着红鱼又生气了,用力甩杆,萝卜被甩到另一边,那驴子屁颠屁颠追过去,只听得红鱼背着身子冷笑道:“好一个甩手掌柜!师兄师弟都跑去逍遥快活,掌教老头又是个惫懒货,所以就扔给我带?好不要脸!呸!”

    李京泽纳闷道:“春风师兄不是去调查门中师兄的噩耗了吗?”

    红鱼用脚把狗皮膏药一般的驴子往外踢,又冷笑道:“说是这么说,实则赌场青楼酒巷一个不落下,满山道士,就数他最不要脸!”

    他推开木屋,将鱼杆扔了进去,驴子跟狗见了骨头一样蹬了进去,随后红鱼将门啪一声摔上,还合上了门栓。

    李京泽问道:“师兄,什么是青楼?”

    红鱼一口气没上来,咳嗽一声斥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打听。”

    他指着另一间屋子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住这儿了,知道没有?”

    李京泽点了点头,春风留下的纸条里已经说过此事。

    不大不小的院子里,红鱼拧了拧脖子,露出殷红如血的纹身,接着摆了个拳架,勾手道:“打我!”

    李京泽沉喝一声,腰马合一,力量集中在拳头中,飞身砸去,不料红鱼出手速度快得无法看清,梆梆两拳就将李京泽砸得倒飞出去。

    他把李京泽拉起身,抢过秘籍看一眼,随后扔到一边,指着湖水道:“你今天的功课,就是站到水上,怎么站自己琢磨,不准打扰师兄钓鱼。”

    红鱼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一根钓竿,李京泽跟着他来到湖岸。

    红鱼哼着小曲儿,喜不自胜钓起鱼来,李京泽蹲在一旁,望着幽蓝澄澈的湖面犯了难。

    想要在湖面上站立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对真气的控制能力要求很高,要使真气附在脚底,支撑全身重量,并且要时刻维继不可断绝。

    师兄弟二人倒是十分默契,谁也没开口说话,红鱼视线全在浮漂上,而李京泽挠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突然跑开。

    水面有飞鸟拂水而过,叼起鱼儿,红鱼眯眼望天,昏昏欲睡,不时提竿,上钩的鱼儿掂量一番大小后,小的扔回湖里,大的放进鱼篓。

    耳边陆续传来李京泽摔倒在地的声音,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后,变成了大力踩踏的脚步声,然后就是大风中衣袍猎猎卷动的声音。

    红鱼依旧没转头,又过了一个时辰,红鱼提竿,突然有长啸声自天边传来,他抬头一看,只见一道身影在山谷上逐叶飞花,稍显稚嫩的笑声中满是畅快潇洒。

    红鱼摇摇头,嗤笑道:“小孩心性。”

    李京泽沿着陡峭山势一路飞奔到瀑布上方,不禁停下脚步,望着眼前壮阔景象。

    滔滔大江奔腾而来,两岸山凸树绿,巨大的飞鸟在云间滑过,有身影立于山巅,空中乌云汇聚,雷霆隐现。

    他呆了呆,望着那处只盖住山顶的乌云,下一刻,雷霆怒吼,而那身影上神光大作,有巍巍气势似拔山扛鼎,与雷霆对抗!

    “这是什么人?竟然和天威相争?!”

    李京泽暗暗惊叹,突然身影踏破山巅,直飞入乌云中,一阵霹雳在乌云上炸开,余波掀起大风,刮得李京泽脸蛋生疼。

    “你呆在那作甚?还不下来!”

    突然有人喊,李京泽恋恋不舍看了那边一眼,纵身一跃,踩进瀑布后的江中。

    真气耀耀,附于双脚,使其身体立于江中,八风不动,身后狂风呼啸,江水炸起波涛,李京泽开始踏水飞奔。

    前边水势越来越湍急,他好似春风得意,豪气顿生,飞奔跃下瀑布,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借力弹跳,竟踩着瀑布往下猛冲!

    下方红鱼神色惊愕,一时竟忽略了跳动不停的浮漂。

    瀑布上的人影高喊出声,声音在山谷中回响,而红鱼闭目感受片刻,失笑出声:“这小子真气要断了,怕是要摔得不轻。”

    他有意无意转了转脚腕,下一刻便听见一声惊呼,踩瀑而行的少年已是力有未继之时。

    红鱼轻踩地面,整个人负手飞起,大风吹得猛烈,空中水汽森森,而那空中惊慌失措的少年正头朝下,两人隔着老远对视,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揶揄之色。

    红鱼眉头一挑,不信邪似的伸手去抓,就在他手指碰到少年腰间玉带前,后者身形灵动倒转,少年屈腰提膝,恰在此时,洁白飞鸟掠过。

    一切仿佛羚羊挂角、妙不可言,少年伸直的右脚恰好踩在飞鸟之上,借力将整个身子后仰,在红鱼惊愕的目光中,李京泽双脚在空中划过圆润弧度,复又踩进瀑布中。

    于是,一个身影不断上升,停在空中哭笑不得,一个步子迈得飞快,落到湖水中炸起庞大波涛。

    红鱼体表浮现红光,隔绝浓郁水汽,他俯身像炸弹一般砸进湖里,惹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风涛平静下来,一个脑袋从水下冒出,鼻子用力吸气,接着张嘴噗滋噗滋喷着水箭。

    红鱼立在水面上,伸手将李京泽“拔”了起来,后者吐干净嘴里的水,埋怨道:“师兄,你耍赖。”

    红鱼扬起手,袖中涌出温暖和风,替他吹干头发衣袍。

    李京泽精神抖擞,奋力从红鱼手上挣脱,虽说落水时有些不稳,但终究还是踩住了水面。

    红鱼摸着下巴,惊异道:“你的真气,比我想象中要凝实,天赋不赖嘛,少年人!”

    李京泽挠头道:“那师兄打算什么时候教我拳法?”

    红鱼一撩头发,随后指向木屋方向,道:“你是要学那本太乙山烂大街的《珠玉拳谱》…”

    接着他大拇指指向自己:“还是要学师兄的拳法?”

    李京泽问道:“师兄的拳法不是太乙的拳法吗?”

    红鱼呵呵一笑,突然盘腿坐下,撑着左边下巴,说道:“区别有些大!太乙的拳法,江湖人称乌龟拳法,而师兄这双拳头,练的是杀人拳法!”

    庞!

    瀑布上灌下一阵巨大水流,落尽湖里,溅起水花,湖面因此摇晃,二人身体也随之摇曳起来。

    李京泽晃了晃脑袋,仰头看天,久久没说话。

    红鱼换了一只手,歪头笑道:“知道什么样的武功杀人最厉害吗?”

    李京泽摇头表示不知,红鱼并未直接回答,指着真武大殿的方向,道:“真武殿里有三尊神像,但是太乙山上只活下来一个,知道是哪一尊吗?”

    李京泽脑子有点迷糊,纳闷道:“神像不都是死的吗?活下来一个是什么意思?师兄说的是回龙台里的龟祖?”

    红鱼点头,接着道:“活下来的是龟祖,龟祖生性温和不喜动乱,因此我太乙教的武功多以中正平和、顺其自然为主,杀力不强,江湖七大门派中,数我太乙门人最常被人当软柿子。”

    李京泽更糊涂了,红鱼淡淡道:“我是个吃不了亏的人,是天下最不像道士的道士,最严重的一次,掌教将我吊在真武大帝神像前晾了七天七夜,就因为我杀了山下一群富家纨绔,给太乙教惹来了大祸。”

    李京泽吃惊道:“那师兄为何杀人?”

    红鱼沉沉一笑,伸个懒腰道:“杀人者,人恒杀之!”

    李京泽怔了证,二人沉默良久,谷内唯有群鹂鸣柳。

    简简单单七个字,却不异于在湖中砸起波浪,李京泽竟在其中感受到一种无比可怕的重量,使得心潮迭起,经久不息。

    他转身斩钉截铁道:“请师兄赐教!”

    日已近西山,红火烧天境。湖光五十色,唯有赤雀吟。

    平湖中,红鱼站起身,单脚将湖面砸得凹陷,浑身赤光熊熊,焚眉染发,空气中弥漫出炽烈高温,自二人站立处,四周水汽被蒸得花白,而李京泽抬头看去,红鱼掠至高空,转身直砸进瀑布里!

    花白的雾气遮挡视线,李京泽张大嘴巴无比惊愕,那道朦胧的身影一拳又一拳打在瀑布上,如同疾风骤雨,噼啪声连成一片,竟将瀑布打得断流!

    下陷的湖水涨起,李京泽飞身回到岸上再转身看去,红鱼的身影落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被阻隔后仿佛动怒的蟒龙、变得更加湍急的庞大水流。

    水流灌下,使得湖岸延伸到李京泽脚底,而红鱼衣衫尽湿,踩着浪头回了岸。

    咴!

    一声尖锐的驴叫声从身后传来,李京泽愣愣转过头,便见那头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发疯也似地一头撞到红鱼的屁股上。

    红鱼脸色从容,偷偷后抬脚,并且发了狠力,一脚将这疯驴子踢飞,负手望天,气度非凡,如同渊渟岳峙。

    李京泽心跳得扑通扑通,惊叹道:“师兄真是生猛!”

    ……

    夜里,湖边起了篝火,红鱼从木屋里搬出一个奇形怪状的铁架子和一堆瓶瓶罐罐,二人便烤起鱼来。

    不多时,香味弥漫,二人各用竹签叉起一条,红鱼一边洒调料,一边道:“我的拳法没有名字,共有五式,皆是唯快不破的粗野路数,你先前同我喂招时感受如何?”

    烤鱼喷香扑鼻,李京泽学他,也往烤鱼上撒上辣椒面,捂着鼻子皱眉道:“我的一拳就是一拳,而师兄一拳仿佛有数十上百拳!”

    红鱼先是讶然,而后颔首道:“眼力不错嘛,还看出别的什么了吗?”

    李京泽迟疑道:“师兄的拳头很烫,我的拳头就只是普通的拳头,没有杀伤力,这是为何?”

    红鱼将鱼骨扔进湖里,闻言道:“你没学过《太上感应篇》吗?”

    李京泽摇头,红鱼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道:“《太上感应篇》作为我太乙教镇教传承之一,你不知道是正常的,更何况十几年前有人盗走原本并私自篡改…”

    他话锋一转,道:“天人神府,太上感应,教中天地楼可炼出太上九丹,辅以感应篇心法,就可使真气与天地五行、阴阳风雷相勾连,具备属性,从此不是凡间人!不过这是神通境的事情,你不必在意。”

    李京泽脸上浮现困惑的神情,道:“是吗?那为何门内一些尚在武境的师兄的真气也有属性呢?像九嶷师兄的真气就是水属性的。”

    红鱼眼角跳了跳,脸庞上的疤痕在火光中更加狰狞。

    他笑道:“这就是山下的事情了。”

    ……

    第二天正午,李京泽结束吐纳,立刻跑到真武大殿,结果被告知掌教外出访友去了。

    他又跑到天地楼里,向第一次见面的道真师叔提出想看《太上感应篇》的请求,后者却指着炼丹房角落道:“唔,在那儿呢,自取便是。”

    李京泽称谢,连忙从药柜底下抽出书本垫子,一边往出走,一边拍干净上面的灰尘,心里纳闷道:“不是说镇教传承吗?怎么被拿去垫桌脚了?”

    他打开这本破破烂烂的《太上感应篇》,只见开篇扉页上被人题了“毒虫害羽”四个大字。

    他翻到正文部分,一边看一边往演武场走,越看越心惊,等到了演武场,正于此教导弟子的教习师叔道齐看见这一幕,不由向众弟子赞道:“看看桃李,多么勤恳!你们要谨记践从理论来、行由知道出的道理,否则基础不牢,万丈高楼也枉然!”

    众弟子纷纷转头,便看见以勤恳修行享有诸多长辈赞扬的桃李小师弟啪的一声合上书籍,一脸难以置信,接着大叫一声,发疯似地跑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