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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狼与羊

    建王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国师当他默认了,闭眼片刻,漫天莲花收归体内,随后凭空将李京泽抓了过来,俯身飞回皇城。

    半空中,李京泽被夜风吹得哇哇乱叫,国师嫌他烦,等到差不多距离时,一把丢了下去。

    李京泽怒目而视,身形急速下坠,整座皇城在视线中不断放大,连忙运转真气,护住身躯,紧盯着地面。

    太一嘲笑道:“终究还是爬地小子,难登长空,看好了!”

    李京泽还没反应过来,体内突然涌出黑龙虚影,托住他的双脚,竟于皇城上空遨游起来!

    “世间万物万类,皆是仿吾真龙!岂不闻古语有言,人中龙凤?哈哈哈…”

    太一畅快笑着,李京泽立在龙首上,闻言也是豪气顿生,笑道:“甚么人中龙凤?岂不闻古语有言,吃龙肝凤髓,做天上仙人?”

    “汝敢侮龙?!”

    太一勃然大怒,瞬间收回神通,李京泽脚下空空,惊叫一声,蓦地坠落下去。

    扑通!

    万幸下方是条河,李京泽只是被灌了两口河水,并无大碍。

    他脑袋探出水面,环顾一圈,发现正是扶龙山脚下玉龙河,不由大喜,飞身上岸,观想火焰烧干身子。

    此时已是后半夜,四周漆黑一片,火光引来巡山士子,隔着河岸喝道:“对岸是何人?”

    李京泽索性将上身破碎的衣裳尽数扯下,亮出祭酒令牌,那士子见状,高叫一声叨扰勿怪便急匆匆走了。

    士子脚步飞快,回到篝火处,这边围着其余几个士子,睡得正香甜,其中一人睁开朦胧睡眼,伸个懒腰正要换班。

    士子连忙揽住他脖子,低声道:“玉龙河岸有祭酒赤着身子裸泳哩!你巡行时千万不要靠近,免得恶了那位祭酒!”

    那人大惊,点头如捣蒜,又惊疑不定道:“不知是哪位祭酒?”

    士子环望四周,压低声音道:“我见其身高六尺有余,浑身伤痕累累,长得年轻,只怕是剑堂那位李小祭酒裸泳时和蛟龙起了冲突,如今估计已经打起来了,咱们不要过去,两头都不惹。”

    那人面色一变:“原来是新来的小祭酒,没想到他有如此癖好,我还听一位师兄说,李祭酒色胆包天……”

    李京泽于河边盘坐,内伤虽是好得差不多了,然而体表上的伤痕依旧疼痛,不过已经止血。

    “师叔也真是的,不怕我摔死……”

    他心中腹诽,将气息缓缓调节至顶峰,正要离开时,突然水下传来一道悠悠吟声。

    李京泽伸头看去,水下钻出一个蛟龙脑袋,很是粗犷,两条龙须一长一短,龙角也是如此,除此之外,它双角之中还有一个疙瘩,鼓得很高。

    “李祭酒,别来无恙。”

    它张嘴喷出一团水,口吐人言。

    李京泽讶然一笑,认出它的身份,问道:“小霸王,你找我有何事?”

    玉龙河里有大云王朝世世代代豢养的蛟龙,最早是一对陪伴开国高祖皇帝征战半生的黑白玉蛟,因为功勋卓绝,被高祖封为玉龙河河君,官拜从一品,干的是奉旨传宗接代的轻松活计。

    于是短短三百年,玉龙河里的蛟龙就到了快上百的数目,而眼前这一条,据它自己所说,乃是当代河君的亲传独苗、玉龙河的小霸王,总之就是很有实力、地位很高的意思。

    小霸王扬了扬脑袋,叫道:“小祭酒,老祖命我带你前去见它。”

    李京泽讶然,问道:“初代河君大人见我干什么?”

    小霸王摇头晃脑道:“这我如何知晓?你随我来便是!”

    说罢它探出半截身子,俯身落到李京泽跟前,李京泽坐了上去,揽住它的身躯。

    小霸王有些不适应,翻江倒浪闹腾一阵,不悦道:“小祭酒不要乱摸,当心我削你一顿,我不发威你以为我是小鱼儿吗?别摸那里!”

    它埋怨不停,转身游回水里,李京泽赶紧掐起避水决。

    玉龙河深百丈,宽数十丈,长达百里,发源于扶龙山上的上进泉,末尾与流经京畿的渭水接壤。

    李京泽好奇打量四周,江水很清,不少长势很好的龙鱼在缓缓游动,呆呆傻傻,在夜色中发着光。

    随着小霸王不断深入,四周越来越亮,数不尽的鱼群在四周觅食,小霸王小心翼翼避过它们,转转折折来到一片琉璃世界。

    说是琉璃世界,实则是河床上挂满了亮晶晶的珠宝,映得此间如同白昼,有不足大腿粗的小蛟龙躺在其中,忽然尾巴一抽,腾地一下飞出去。

    除此之外,这里还立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玉龙河府”四个字,几个虾兵蟹将正一丝不苟地守在石碑旁。

    小霸王带着李京泽游过去,虾兵蟹将立即有模有样地行礼,看得李京泽讶然不已,赞道:“玉龙河府礼制齐全,不愧为世袭三代的上等卿家!”

    昔年高祖开国,宇内初定,要推建礼制以正国风,然而当时的开国功勋皆是只懂得征战沙场的大老粗,反倒是玉龙老祖率先表态,上朝时必三叩九拜,惹得高祖大悦,赐下上等卿家的牌匾,传为佳话。

    及至后来,玉龙老祖又立下泼天大功,爵位从此世袭,至今已是第三代。

    小霸王游向深处,这里的珠宝更加璀璨,还多了许多带走气息的神兵宝贝,其中一样最是惹眼,有数十把一模一样的剑插在河床上,竟浮起一片截然不同的靛青色光芒,青光中剑气随着水势翻涌,却并不爆发,很是奇特。

    到这里蛟龙多了起来,可以说比比皆是,有的躺在珠宝堆上一动不动,身上有蚌女捶捶打打,有的在河床上拱来拱去,玩耍打闹。

    小霸王吟叫一声,惊得蛟龙乱游,生怕被它盯上。

    也有蛟龙面露讨好之色,垂尾低头让开道路,小霸王志得意满,哟哟吟叫几声,两条大小不一的蛟龙立即飞起,游向深处。

    前方渐渐出现一座水中府邸,并不宽广,有两副匾,一个是高祖亲笔的“上等卿家”,另一个则是“玉龙河府”。

    大门和白帝门类似,有着数十道台阶,上面摆着一道玉蛟弄珠的雕像。

    两条蛟龙朝着守门的龟将士解释一二,随后摇身化作人形,往府里走去。

    李京泽有些惊讶,小霸王游到台阶上,甩甩身子,道:“小祭酒你下来,府中有规矩,须得化成人形才能进入。”

    李京泽纵身一跃,竟和在陆地上一样直直落到台阶上,不由更加惊讶。

    台阶两侧摆放有两行夜明珠,美轮美奂,小霸王长吟一声,身上发光,落地化作身材高大的青年,头上双角一长一短。

    它先是面色虔诚向雕像行礼,随后道:“小祭酒请随我来!”

    李京泽跟了过去,两个龟将并没问,行礼放行。

    小霸王领着他走进去,李京泽脚步迈过大门,突然眼前江水渐渐变得稀薄,再走出几步后竟完全消失。

    他吃了一惊,视线豁然开朗,头顶就是蓝蓝青天,方圆数里的府邸内树木林立,假山假水星罗棋布,甚至演武场、厢房、厨房等都应有俱有。

    不少玉蛟族人在府内行走,交谈间皆是用大云王朝官话,说话间的神态、行走时的姿势皆和正常人一般无二。

    李京泽迟疑片刻,往后退到门外,江水依旧,涛声阵阵,他又走进去,江水便尽皆消散。

    “太一,此处有何玄奇?”

    他在心中询问,一只眼睛变成竖眸,打量起来。

    少顷,太一嗤笑道:“不过一处芥石炼成的府邸罢了,有什么玄奇?”

    李京泽问道:“此间是不是布有一道阵法?还有芥石是什么?”

    太一道:“是有一道隔水阵法,就在那牌匾上。芥石是一种重量极大的奇石,以特定手法炼制,能使内部空间变大,世上所说的储物空间大多由此而来,汝脚下这一块便是芥石。”

    李京泽低头看去,脚下是一片白玉砖石,中间那块却是黑色,有奇异的光芒在里面流转。

    他放眼望去,四周有不少这样的石头。

    李京泽蹲下去,伸出手指头戳了一下,质感与普通石头差不多。

    “小祭酒扣我家石头作甚?”

    小霸王的声音传来,李京泽站起身,面不改色道:“小霸王兄不要乱说,我只是在研究……”

    他说着说着停了下来,看着小霸王旁边的矮胖老者,露出淳朴笑容,行礼道:“后学末进李京泽,见过河君大人。”

    老者长着两条长长的小胡子,吊在鼻子两边,头上戴着圆帽,肚子圆乎乎,严肃道:“小祭酒错认了,老夫早已辞官,如今只是闲散人家罢了!”

    李京泽挠挠头,正要说话,老者又道:“琉宫,你去找你太奶奶,送一份玉龙膏过来,切记用年份最深的!”

    小霸王称是去了,李京泽愣了一下,老者道:“小祭酒请随老夫来。”

    李京泽跟了过去,一路上,玉蛟族人都向老者行礼,随后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最后是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现在某处院门前,行礼道:“镇霆向爷爷问安了。”

    老者嗯了一声,介绍道:“这是剑堂的李祭酒。”

    男人点头道:“小祭酒之名如雷贯耳,镇霆如何不识得?只是府内老幼众多,还望小祭酒收敛凶威……”

    老者瞪了一眼,喝道:“玉镇霆!你身为当代河君,是我玉蛟族脸面,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

    男人咬牙道:“小祭酒体内藏真龙,若展凶威,府内必有死伤!镇霆身为一族之长,不得不做此行径!”

    老者道:“你信不过他,还信不过国师吗?”

    玉镇霆没再说话,老者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李京泽向他行礼,问道:“玉大人怕龙?”

    玉镇霆轻皱着眉,李京泽笑了笑,道:“杀龙者,天山李京泽也!”

    玉镇霆面色一变,看着他小跑跟上老者,脸上渐渐肃然。

    “杀龙者……”

    他呢喃一声,随后飞出水府,化作庞大蛟龙,冲出水面。

    水上有身影威光浩荡,甲光粼粼。

    玉镇霆又化作人形,行礼道:“武将军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武如意身上有六臂法相,齐握长枪,肃穆道:“与玉大人无关,武某此来,只是奉旨挡师罢了!”

    玉镇霆侧首看去,玉龙河岸峙立道道身影,杀气横城,从山门铺到登龙巷边。

    登龙巷中,宛若有怒龙席卷而来。

    半空中上下八方各有六扇门的神捕持神兵待命,紧紧盯着那人。

    建王怀中抱着七窍流血的建王妃,身后跟着一个老仆,老仆抱着一个襁褓,襁褓中的婴儿正睡得香甜。

    四下寂寂无声,江水也静止,波浪不敢翻涌。

    山门前,建王双眼淌着泪,一言不发迈着步子,一个将军在江岸边仗剑飞起。

    哗!

    空中青白光亮乍现,有神人挥枪,将他砸得浑身是血,飞进江中。

    紧接着,洋洋洒洒十几个将军陆续而去,皆不得近其身。

    “建王,三思而后行!”

    空中八道神捕令大放光芒,相互勾连,形成一个八角牢笼,将建王困住。

    建王怀中身躯早已冰冷,他闭上眼,痛苦低嚎一声,眉心神眼大开,一道神光破开牢笼,直直射入扶龙山中。

    “善儿,止步!”

    皇宫中升起焚天火雀,直冲而来,一道雍容身影立在其上,俯视着扶龙山。

    “长姐,恕白善不能从命!”

    建王一步迈出,身上气势爆发,煌煌真君虚影升起千丈高,直抵云端。

    虚影三只眼尽皆神光大作,破开遮人望眼的浮云,破开昏暗夜幕,朝雍容身影射去。

    玉镇霆化为真身,以法力定住躁动的江面,抬头看去。

    代表大云王朝长公主威仪的朱雀架四分五裂,那道雍容身影大袍猎猎作响,探手虚攥,仿佛拧住了真君的脖子。

    她身上涌出鲜艳的流火,吞吐不定,像一个喷涌着岩浆的火山口。

    建王怒吼一声,千丈虚影挥动神枪,搅动漫天烟云。

    长公主看着他脸上的眼泪,失神片刻,不觉松了手,任由他将自己砸入扶龙山中。

    建王一步跨过山门,道:“玉大人,请借命一用!”

    玉镇霆真身上毛孔齐齐一颤,长吟一声,大江震动,倒灌而起。

    建王一挥手,江水被拍得四散,他不管不顾,身形瞬间破空而去,扣住蛟龙的头颅。

    “玉蛟珠有起死回生之效,小恶,我会救活你的……”

    建王无声呢喃,泪如雨滴,砸在怀中娇躯上。

    他手上发力,直直嵌了进去,突然一声似有若无的龙吟传来,一杆银枪携带着千钧伟力,砸在他手臂上。

    建王失力脱手,闭上第三只眼,扭过头,道:“武羊儿,你要拦我?”

    武如意面色复杂,喝道:“玉大人,还不撤回府中?!”

    蛟龙翻江倒浪,顷刻间冲入水面消失不见,建王伸手要抓,长枪带着龙吟再次砸过来。

    建王将长枪抓住,枪尖抵到心口上,道:“杀了我!”

    武如意六臂齐出,将长枪攥得停住,道:“善爷,可记得见武止步?”

    建王神色怔然,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建王身后,年迈的仆人无声轻移,探手从襁褓中取出细小的匕首。

    武如意动也不动,任由他将匕首插进胸口。

    仆人双目很狭很长,像一只狐狸,阴狠道:“武羊儿,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武如意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仆人抽出匕首,再度插了进去。

    武如意闷哼一声,依旧不说话。

    仆人一遍遍重复,直插得鲜血飞溅,有些滴到婴儿的脸上。

    “够了!”

    武如意咬着牙,目若金刚:“恶娘私通魔教,犯上作乱,是她自己该死!”

    他一只手臂松开,从怀中掏出一叠金玉绣画的秘报,往空中洒出。

    宣纸纷飞,有的飘进江里,有的随风飘远。

    仆人飞身抓起三五张,看也不看,揉成一团,捏得粉碎。

    “善爷,国师告诉我,善者依旧善,恶者依旧恶!”

    武如意盯着建王,道:“你说善是开口的羊,恶是由心的狼,她由心造反,咎由自取!”

    建王松开长枪,将头埋进怀中尸体的脸上,压抑的痛苦随着长长的哀嚎声泄了出来。

    武如意道:“你难道不知,恶娘身为净月魔教圣女,造反之心从无停消?太平道的雏形,也是其一手捏造而来,还有幽州战乱、太平道袭杀国师,若无其穿针搭线,又怎么会如此巧合?”

    建王把头抬起,睁开哭得朦胧的双眼,看着自己的弟子,仰天怒吼道:“江龙门!”

    武如意松了一口气,旁边仆人也松了一口气,将匕首洗干净,小心翼翼放回襁褓中。

    半空中一朵莲花旋转浮现,片片莲叶自天接来,国师踩着莲叶而来,笑道:“王爷可是想通了?”

    建王大骂:“狗娘养的东西,吃我一枪!”

    他单手抱着尸体,飞身而起,国师呵呵笑着:“好说,好说!”

    建王手里变出长枪,一枪戳得国师透心凉,后者作喋血状,惨笑道:“王爷真是好神功!”

    建王抽枪出来,脸色突然晦暗下去,低沉道:“江龙门,帮我替她寻个墓陵。”

    国师心口处多了一个窟窿,往外顾涌出大片血,他面色平静,笑道:“京畿云华山如何?”

    他背靠着月亮,脸色看不分明,建王低声道:“麻烦你了。”

    于是二人往外飞去,很快消失不见。

    江上,武如意小心翼翼接过襁褓,仆人解开头顶簪子,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披在肩头,舒展身子,叹道:“武羊儿,你的心好狠!”

    武如意抱着婴儿,手指摸了摸他湿润的唇角和脸庞,露出笑容,头也不抬道:“何以见得?”

    仆人怔怔道:“王妃和王爷把你从小养大,恩同再造,你却……”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武如意哈了一声,道:“胡爷,我还记得呢!饿殍遍野的荒年,布衣施粥的狼和闯街行凶的羊,我领的粥被善爷撞没了,哭得撕心裂肺,善爷要打我,是恶娘救了我……”

    他说着说着声音没了,胡爷苦笑道:“你小子骂我是狐狸来着,还说王爷是羊,口软心软,说王妃是猫,面顺心傲,也难怪王爷说你天生神感,动了心思把你领到京城养大。”

    “胡爷说错了!”

    武如意摇头,抬头露出一张湿润的脸,道:“我说的是恶娘像狼,常静寐,敛贪婪,善爷却说我才是狼。”

    胡爷看着他脸上泪痕,低声道:“你有心了!不免我帮你演这出戏。”

    武如意拭去婴儿脸上的血珠,熟睡的婴儿脸蛋圆嘟嘟,很是可爱。

    “他叫什么名字?”

    武如意问道,胡爷的回答声被风声拖得很长:“白净恶,王妃说,替他起个佛号,将来送到少林寺里,免得作恶。”

    ……

    水府中,一口大鼎下丹火烧得凶猛,玉蛟族老祖玉供君一手抚鼎,一手控制丹火。

    “祭酒受伤严重,国师托老夫为祭酒炼一炉人丹……”

    玉供君说道,他身体四周浮着五道光晕,随着他动作进入鼎中。

    李京泽好奇道:“人丹是什么丹?”

    玉供君言简意赅解释道:“人丹者,炼人如丹也!”

    李京泽依旧不解,道:“我尚在太乙山修行时,听闻天下丹道分为乾元与坤元,也叫做内外丹道,不知人丹属于哪种?”

    玉供君哈哈一笑,摇头道:“人丹并不在二者之中,乃是一种新丹道,请祭酒入鼎!”

    李京泽讶然,脱去上衣,飞身落入大鼎之中。

    刚一进来,鼎盖便砰的一声闭合,鼎中药液齐腰身,他盘腿打坐,药液刚好到脖子。

    这些药液极温暖,从各处窍穴进入体内,酥酥麻麻。

    这时鼎外传来呼喝之声,接连有拍打鼎身的声音响起,李京泽注意到,每次拍打,内壁上的图画便有一幅发起光来。

    这些图画大多是传说中的各种神圣,散出的光芒化作龙虎凤鱼,在四周游移不停。

    随着这些奇异光芒的出现,药液咕嘟嘟震动起来,越来越庞大的药力进入体内。

    李京泽惊讶地发现,全身仿佛变得越来越涨,最后头顶光芒大作,脚下忽然变得无比炙热,煮得浑身咕嘟嘟作响,各处伤口都传来痒痒的感觉。

    “原来如此,人丹就是把人当丹炼……”

    李京泽舒服得呻吟一声,下意识运转心法,将体内四处乱撞的药力调理通顺。

    温暖的感觉自下而上,将他全身筛得软绵绵,李京泽只觉眉心奇痒难耐,不由入定内视灵夷。

    只见灵夷中,道道粗黑的死气正缓缓消去,太一的断尾也在缓缓恢复。

    有白色的暖光从外照进来,修复着破破烂烂的灵夷。

    不光如此,李京泽的元神也被修补,因建王府内外的厮杀萎靡不振的神念渐渐恢复活跃。

    仅仅过了少顷,李京泽就如同睡了一场大觉醒来,灵夷饱满,精神奕奕。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四周药液已经被煮得很浅,头顶光芒也已经消失。

    这时鼎盖被人揭开,他站起身,浑身筋骨噼里啪啦响成一片,脚下轻飘飘,纵身跃了出去。

    落地后,玉供君一只手捻着长须,呵呵笑道:“祭酒伤可好全了?”

    李京泽打量自身,原本遍体鳞伤的身体变得白白嫩嫩,不由笑道:“不光伤好全了,修为竟也精进了许多,多谢玉大人!”

    玉供君眯了一下眼睛,和蔼道:“既然如此,老夫便不送了,还请祭酒记得这个人情!”

    李京泽穿好衣服,下意识偏头看去,发现这个老者离自己越来越远,不,是他离老者乃至整座水府越来越远。

    眼边不断闪过水府中的各种建筑,从偏院到大厅,再到水榭园林。

    等他回过神时,人已经到了玉龙水府大门之外,两个乌龟将士向他行礼,而小霸王立在大门下,呲着大牙向他挥手作别。

    “小祭酒,下次再来作客!”

    李京泽冲他挥挥手,转身正要离去,迎面游来一道身影,脸色煞白,看也不看,直直撞进水府中。

    “是那个讨厌我的玉镇霆玉河君……”

    他暗暗道:“那位老祖若不是别有所求,只怕也不会欢迎我来造访,不知道这个人情要何时才能还上……”

    ……

    京畿之外,深山之中,建王将一张镇纸压在坟茔上,低声道:“小恶,来生有缘再见!”

    国师拢着袖子站在一旁,望着山下灯火通明的庄子,笑道:“王爷,此次选址可还满意?”

    建王坐在坟茔前烧着香烛纸钱,没回答,反而道:“国师想听个故事吗?”

    国师瞥他一眼:“不想!”

    建王一口唾沫吐到地上,叹息一声,悠悠道:“建元年初,孤出生了,先帝为此改了年号,时值国力疲弊之时,孤和几位皇兄被送到宫外,陛下去了太乙,羽兄去了少林寺,燕兄去了叛乱的幽州,孤则去到护国圣教之中……”

    国师头疼,蹲到他旁边,拨弄起没烧完的纸钱,任由他说着。

    “在小恶叫我白羊的那年,净月教造反了!”

    建王神色恍惚,涩声道:“是二十年前吧?先帝倾尽国力,平乱镇反,事后驾崩,王朝无帝,母后与大姐摄政三月,终等来陛下登基,然而经此动乱,国库空虚,朝内空前动荡,闹起饥荒……”

    “于是殿下跑了,化身善爷,惩恶扬善,劫富济贫,名满天下!”

    国师赞叹不已,双手拍得啪啪响,突然止住笑容,淡淡道:“若是没带着净月教的遗珠,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