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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剑不必直

    建王呼吸滞住,恼羞成怒道:“你到底听不听了?!”

    国师大怒道:“我早说了不想听!”

    建王道:“若不是母妃造反,你我便是白园结拜的兄弟,你听一听又怎么了?”

    国师最怕他说这个,张着嘴巴说不出话,只能无奈叹口气。

    建王神色缓和,幽幽道:“白羊,她叫我白羊,因为我那时在练羽兄的闭口禅,她说我是一只不开口的羊儿!”

    国师细细琢磨了一下,失笑道:“她说得不错,善字不开口,不就是一只羊?白善?白羊!”

    四周三面环山,月华洒在坟茔和树木上,像铺了一层雪。

    建王抬头望月,喃喃道:“自那之后直到战事结束,我才再次见到她,她推开幽禁室的门,让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我把她打昏,跑得惊心动魄,恨不得跑到海角天涯外!”

    “可是我跑不出去,王朝动荡,岂有置身事外之理?我便留在京畿,四处诛杀叛军乱党,在某次赈灾时,我追杀叛军首脑,收了一个被卖过来的徒弟,就在山脚下的庄子里!”

    他指着庄子,又道:“那时的人伢子自称羊伢子,人命就像猪狗鸡羊一样贱……”

    “后来你下了山,天下太平!我当上了王爷,小恶当上了王妃,武羊儿也成了状元,当上将军。母妃造反被诛,我置身事外,羽兄之死,我置身事外,燕兄靖京,我置身事外。”

    建王又流出泪:“小恶蛰伏二十年,复仇之心不死,我同样不得不置身事外!江龙门,我的心好苦!”

    国师看着他,心中有百般思绪并不诉说,只平静道:“王爷,天要亮了,该长大了!”

    建王哭得像个孩子,哽咽道:“你知道吗?就算我睁开第三只眼,也看不见小恶的魂魄了,她魂飞魄散了!”

    国师无言以对。

    事实上,建王府宴会之后,云康帝御赐的毒酒就已经呈到了建王妃的塌前,这个尚在月子中的女子,不哭也不闹,饮酒入腹时,与赐酒太监言笑晏晏。

    她一边七窍流血,一边说起自己的名字:“我小时候家里穷,吃不起饭,就叫许不饿,饿肚子的饿,后来跟了圣教,就改成了作恶的恶。我一开始希望自己不饿肚子,后来希望自己不作恶,可惜一样都没实现。”

    赐酒的若水太监说,她死时的眼神很阴冷,整个身子蜷缩在床角,被褥不能覆其憎怨。

    国师不知怎地,想起了姜羽衣哼过的一首歌谣,其中一句很有韵味。

    于是他轻轻哼了起来:“狼藏起反犬旁,像从了良。”

    ……

    “这个是单人旁,这个是木字旁,你说这个?这个是口字旁……”

    皇宫白园内,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坐在长椅上咬文嚼字,小的那个穿着宽白衣裳,好奇道:“这些偏旁是从何而来?为何书里从没见过?”

    大的那个穿着龙袍,笑道:“都是某个状元的说法,与旧制中的伴字之说一般无二。”

    云康帝已经到了中年发福的年纪,起个身都颇为费劲。

    白嶷不忍心,扶住他手臂,父子两个一路走过花团锦簇的园林,身后跟着一串宫女太监。

    子嗣稀薄大概是白家的传统,这一代算上白嶷,总共也就六个皇子、三个公主,往上一代,满打满算也就六个半的皇家血脉。

    其中原因大半来自皇帝的力不从心,除去开国高祖外,后面的几代皇帝皆是凡人,每日处理朝政就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哪还有心力耕耘种子?

    云康帝喘着气,扶腰走到一株桃树下。

    白嶷犹豫片刻,刚要请辞,云康帝招手道:“过来坐坐吧。”

    桃树下有石桌,雕有奇形怪状的东西,例如头大如斗的孩童、长着八条手臂的葫芦等等。

    “人虎论你看了几遍了?”

    云康帝望着桃叶纷纷,口里问道,白嶷忙回道:“看了百十遍了!”

    云康帝舒展了一下身子,又道:“那你和我说说,一个合格的皇帝,该有几分人相,几分虎相?”

    白嶷怔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考核让他出神许久。

    云康帝也不急,细细喝着茶。

    良久,白嶷回过神,道:“皇帝不是人。”

    噗!

    云康帝一口茶水喷到他脸上,太监宫女一发围了上来,小心翼翼替父子二人擦拭干净。

    云康帝昂着脑袋,好方便宫女擦拭脖子,道:“说说为什么?”

    白嶷被两块白绢捈得连打了几个喷嚏,醒醒鼻子,回道:“像人的皇帝,从来不是好皇帝!”

    云康帝失笑,饶有兴趣问道:“那你觉得朕像不像人?”

    白嶷迟疑片刻,讷讷点头。

    云康帝大怒,喝道:“好个屁小子!敢骂自己老爹是昏君!”

    白嶷沉默片刻,突然向四周道:“皇上震怒,你们为何不跪?”

    一帮宫女太监像是才反应过来,山呼拜下。

    云康帝收敛怒容,定定看着白嶷。

    白嶷心跳得飞快,不禁深呼吸,稳住心神,严肃道:“似父皇这般,能御知心交底之人,却御不住狼子野心之官!皇帝不让人怕,还能叫皇帝吗?”

    云康帝欣然颔首,让周围人平身,接着他让宫女取了两个大桃子,两父子一人一个啃了起来。

    “这么说,你不怕我喽?”

    云康帝大腹便便,单手拍着肚皮,全无帝王之相。

    白嶷硬着头皮道:“不怕!”

    “假的。”

    云康帝连带桃核一并吐出,似笑非笑道:“朕的六个儿子,三个女儿里,数你这个小皇子最没礼数,也就是说,你才是最怕朕的!”

    白嶷心跳漏了何止半拍,吃吃道:“你…你瞎说!”

    云康帝如数家珍道:“自你入宫以来,一共叫过五次父皇,一次是认祖归宗的时候,一次是国宴被你二哥推到台前的时候,一次是朕最宠爱的小女儿告状的时候,一次是朕派你去找玄藏的时候,最近的一次就是刚才。”

    白嶷沉默着不敢说话,云康帝又道:“你很聪明,懂得审时度势、趋利避害,胆子也够大,或者说,你喜欢猜朕在想什么,并且大多数时候都猜对了!”

    白嶷抬起头,石破天惊道:“那我能当太子吗?!”

    扑通!

    这一次,四周齐齐响起跪地之声,园中只听得见风声缓缓、鸟鸣通幽。

    云康帝摇摇头:“还不够,如果是你的皇兄们是在盲人摸象,那你也不过是井底观天罢了!”

    白嶷将桃子啃得精光,胸膛起伏不停,定定问道:“那长公主姑姑和三皇姐呢?”

    云康帝这次是真的惊讶了,笑道:“是朕看走眼了,你不是井底观天的蛙,而是已经爬到朕胃里的蛔虫,这是谁教你的?”

    白嶷摇头道:“那人只说到井底观天这一层,后面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云康帝令退左右,道:“你是如何猜到朕有立女子为太子的想法的?”

    白嶷道:“国敝时,皇子为质子,受人刀俎。国强时,皇子为押宝,四方下注。前者使竹子生出其他枝节,例如羽王叔和建王叔,一人心中只有大道,一人深陷爱恨情仇。后者过犹不及,容易养出昏君。况且,几位皇兄的修为平平,比不得长公主姑姑和三皇姐。”

    云康帝道:“当皇帝和修为有什么关系?”

    白嶷沉默片刻,说道:“以武建朝,皇帝便不能是凡人,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说皇帝不能是人!”

    云康帝赞道:“说了一堆废话,就一句皇帝不能是凡人深得朕心,小蛔虫,你要走的路还很长。”

    白嶷挠挠头,嘿嘿一笑,问道:“父皇,你是凡人吗?”

    云康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当然是啊,朕当初在太乙山,赶了十年的猪,也没赶出修行大道,国师都说朕的修行天赋和棋技一样臭不可闻。”

    白嶷哦了一声,云康帝道:“你几个皇兄各据一方,整个朝堂都被分食殆尽,所以你要走的是另外一种路,过几天国师率军前往幽州平乱,你便跟着去吧。”

    白嶷狐疑道:“你要我降服国师?”

    云康帝失笑道:“你若能让国师心悦诚服,那太子之位就是你的!该怎么办,自己琢磨去吧!”

    白嶷松了口气,欣然请辞,云康帝摸摸他的脑袋,揉得头发散乱。

    ……

    太学阁今日很是热闹,满山皆是士子上下奔走的身影。

    剑堂广场内外围满了士子,还有各堂祭酒进进出出。

    国师凭空坐在雕像顶上,口中讲解着方圆剑式。

    “这两种进阶剑式,并没有固定的招式,你们可以理解成两种基础剑法,理同基础剑式……”

    他说得并不高深,却深入浅出,将两种剑式剖析得十分透彻。

    一众士子祭酒听得认真,等他讲到剑式原理时,提问者接连不断,国师一一解答。

    李京泽嘴上叼着祭酒令牌,斜坐在雕像的手臂上,闭着眼睛感悟起来。

    “方与圆,实际上是有序与无序,对应着两种类型的剑法,一种是由我开创的格式剑,一种则是天地而来的大势剑。”

    国师口中天花乱坠,说得愈渐高深起来:“有序者是为方,无序者终成圆,一切剑法皆从此出,终于此……”

    李京泽听得如痴如醉,对于这两种剑式的感悟理解越发深刻了。

    一连讲了半个时辰,两种剑式的理论才算讲完,国师咳嗽一声,李京泽睁开眼,将手里的两枚大玉佩捏碎,抛向上空。

    空中浮现光影,两个虚影施展起不同剑法,诠释方圆剑式的道和理。

    李京泽看了许久,两个国师施展的剑法从不重复,只不过一个出于剑式,一个出于剑势。

    “原来如此,怪不得师叔把进阶剑式又叫做基础剑法!”

    他心中惊叹,广场上,修剑的祭酒和士子皆舞起剑,试图掌握这两种名为基础、实则高深的剑法。

    国师下了雕像,踱步于广场中,不时解惑答疑。

    李京泽将令牌系到腰间,跃了下去。

    山风习习,林涛阵阵,满座剑修同舞,天上昭阳烈烈,被各种各样的身影挡住。

    这是剑堂经久重开的一门课,看客云集,还有强者不辞山高水远奔赴而来。

    李京泽灌了一口酒,走到广场边上,朝一人递了过去:“秋大人,喝酒!”

    秋长滨眼观鼻鼻观心,置之不理。

    李京泽纳闷,不依不饶道:“秋大人,这可是城北霸王烧淀了十年的好货,你确定不来一口?”

    四周目光皆聚过来,有官员揶揄道:“秋祭酒,同侪相邀,缘何冷脸以待?”

    说话之人穿着工部衣袍,肤色黝黑。

    秋长滨喉咙动了一下,目不斜视道:“小祭酒的心意秋某心领了,只是要务在身,不敢饮酒误事。”

    身为整个太学阁的大祭酒、国师明面上的上司,秋长滨此刻心神绷得紧巴巴,一刻不敢放松。

    整座扶龙山上,或者说剑堂四周,尽是黑压压的人群,其中不仅有着号称江湖魁首的七大门派,还有塞外来的蛮子、首尾不见的神门、鬼门以及各路妖魔鬼怪、神佛仙圣。

    这样的场面,秋长滨在十五年前见过,那时十种基础剑式问世,号称剑道绝对真理,于是江湖中但凡有名有姓的剑修都来了。

    那时候的太学阁被削成了一片平地,国师一个人,同境中杀得天下剑修皆胆寒。

    他越想越心惊,虽说满朝天人、止境皆聚于此,还有天策上将和国师坐镇,十万军队就在藏军山中等候指令,但他还是心焦气躁,生怕有乱子。

    李京泽讨了个没趣,越过秋长滨,向那群如同爬山虎一样爬满山壁的官员打起招呼来。

    回应的声音甚少,他热脸贴了冷屁股,嘟囔了几句,往回走去,突然山外有高呼声传来:“小师叔!”

    他抬头,看到一张红扑扑的脸蛋正咧着嘴笑,露出缺了一边的门牙。

    云鹿被人抱着,兴奋地冲他挥手,那人穿着蓝白道袍,头发扎得有模有样,脸上挂着一道唇印,剑眉星目,挑了挑眉头。

    李京泽脑子懵了一下,正要飞上去,春风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别上来!四周都在看呢,还不施展一阵,涨涨我太乙的脸面?”

    李京泽向四周各种各样的目光露出八颗整齐的大牙,神清气爽,拔剑就往广场中去。

    “桃李。”

    适逢国师呼唤,他飞快跑过去,兴冲冲道:“师叔,我既然是剑堂小祭酒,理应施展剑法,叫天下群雄领教……”

    “停!”

    国师伸手弹在他额头上,指着旁边道:“我教不了这个士子,你来!”

    说完这句话,国师拂袖而去。

    李京泽挠了挠头,纳闷道:“你惹他了?”

    旁边,一改往日装束的白筠压低声音:“我说他说的话太高深,听不懂,国师大抵是神伤了。”

    她轻轻笑着,李京泽摸摸下巴,摇头道:“你这是什么话,不是师叔太高深,而是你太笨了!”

    白筠也不生气,回道:“大抵是我太笨了,你最聪明行了吧!”

    李京泽问道:“哪里不懂?”

    白筠笑得憨憨傻傻:“大抵是哪里都不懂!”

    李京泽精神一震,突然飞跑开来,逢人便问,问了十几个士子,既有剑堂的,也有其他堂口的。

    最后他跑回来,高声道:“诸位士子,都看好了!”

    声音很大,引来满山视线,白筠吃了一惊,被盯得慌乱,一拳轻飘飘砸了过去:“你干嘛呀!”

    她说话间不忘偷瞄,只见山头上,建王瘫着脸,几个皇子双手抱胸,神情不一。

    倒是那最可恨的六皇弟,好整以暇地摇着扇子,嘻嘻哈哈笑着。

    李京泽冷笑一声:“士子愚蠢,让我来展示一二!”

    他拔剑,剑吟清冽,起雪剑生光。

    这一道光芒雪亮无比,被他握在手中,而他骤然挥起剑,十种基础剑式穿联在一起,宛若一枝雪笔在广场中绘画书写。

    “雪拥蓝关!”

    “夜猎西狩寸黎明!”

    “日出东方,天下大白!”

    ……

    他长吟不止,各种剑法如行云流水,一时间,广场上光影浩动,像一幕幕揭开的画卷。

    “有序者,方也!方剑式不是剑法,而在于剑法转承应接的序!”

    他讲出自己的理解:“例如这一剑山河空空落酒樽,转到下一剑两仪牵斗牛,方剑式,就是要让山河成两仪、把酒樽画斗牛!”

    他的声音凿凿,惊起一片惊容。

    广场边上,有官员低声道:“头儿,这是何解?”

    工部尚书脸色变得平淡:“我又不是剑修,哪里晓得其中门道?你要想知道,自己去问小祭酒,去问国师。”

    场中,李京泽挥剑飞快,剑光中有山河虚影,下道剑法又瞬息接上。

    周围士子渐渐有明悟者,照葫芦画瓢,惊叫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方剑式,就是一个齿轮!”

    ……

    惊喜声络绎不绝,李京泽充耳不闻,洋洋洒洒一通剑法施展下来,脸色苍白,笑道:“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真气用得忒快了些!”

    白筠眼中亮晶晶,从背上拔出大云龙雀剑。

    她挥剑下划,扯动间金黄剑光像是空中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泄了出来,光火飞溅。

    “东云开,乘龙雀。问日月,非日月。”

    光火中,她穿着洁白长裙,挥着一把和腰身差不多粗的、门板一样的漆黑大剑,恐怖的威势竟引动狂风呼啸。

    李京泽看直了眼,赞道:“三公主真是生猛!”

    白筠画着好看的妆,额前刘海平平,两侧鬓发斜切,脑后青丝披肩,头顶斜插着一根有六个花瓣的簪子,拄着大剑,气喘吁吁。

    “怎么样?”

    她邀功也似,兴致勃勃道。

    “呃……”

    李京泽揪着胡茬,最终老老实实道:“公主生猛,但是像在胡乱撒泼,哪有甚么方剑式?”

    白筠大怒,拖着大剑砸过去,李京泽侧身躲开,宽慰道:“没事的,以公主的脑子,想必早晚能学会!”

    白筠脸色气得通红,额头冒着汗,气冲冲道:“什么叫早晚能学会?你是不是在骂我蠢?!”

    李京泽啧了一下,赞道:“话不能这么说,公主在语言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

    咣!

    大剑狠狠劈在脚下砖石上,直直嵌了进去,白筠气道:“不理你了!”

    她双手抓住剑柄,用力往后拉,不料大剑纹丝不动。

    李京泽拍了拍这铁板一样的大剑,紧闭着嘴巴,帮她拔了出来。

    白筠将大剑塞回背上剑鞘,背过身不再看他。

    李京泽走到旁边,给另一个士子讲解起来。

    一连教了十几个士子,到下一个时,李京泽眼睛被某种东西塞得满满当当,连忙抬起头,问道:“秦士子有何疑问?”

    秦祁不再女扮男装,衣裙大概是三公主同款,握着一柄细细长长的剑条,歪着脑袋不解道:“祭酒为何用鼻孔看人?”

    李京泽瞥了一眼,道:“士子不要转移话题,有问题就提,本祭酒很忙的。”

    秦祁问道:“到底什么是方剑式?”

    李京泽道:“任何一种剑式都可以是!”

    秦祁摇摇头表示理解不了,李京泽犯了难,皱着眉头思索许久,讲不出所以然。

    秦祁好奇道:“祭酒也不会?”

    李京泽摇摇头:“我只是不知道如何讲,你可有拿手剑法?”

    秦祁点头道:“家中有一门大风云剑,我修行已有十年,虽说算不上拿手,但能算入门。”

    李京泽道:“你施展两遍,我看一下。”

    秦祁虽然奇怪,但也照做。

    李京泽目不转睛,待到两遍大风云剑施展完后,他说道:“秦士子家学渊源,剑法高深,格式与大势兼具,只是我不懂其中剑式谱,没法说得清楚。”

    秦祁脸色微红,忍不住道:“这和方剑式有何关系?”

    李京泽道:“方剑式,就藏在十种剑式之中!”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清亮,有点像话本里说的“折砚断笔、抽竹打叶”,秦祁心头震动,这般想着。

    四周不知为何静寂下来,紧接着一大片拔剑声同时响起,秦祁回过神,问道:“祭酒是要我讲一下剑谱?”

    李京泽耳尖有些红,偏头道:“不必了,我说到这里,秦士子也应该明白何为方剑式了。”

    秦祁点头,躬身行礼道:“谢祭酒指点!”

    李京泽嗯了一声,飞快走向下一人。

    秦祁抬起头时,白筠正若有所思看着她,她心慌了一下,道:“筠姐姐,你……”

    白筠打断了她,压低声音道:“小祁,你同我说说,为何方剑式就在十种剑式中?”

    秦祁松了口气,道:“筠姐姐,方剑式是剑法的转换,施展时浑身真气沸盈,你且……”

    李京泽来到几个相识的士子前,问道:“可有疑惑?”

    这里是雕像正下方,几个士子状况不一,明子川正抱着剑沉思,于凤灵双目紧闭,正在打坐,而为首之人躺在地上,后脑枕着剑鞘,正在神飞天外。

    李京泽见没人理他,拔腿就要往后走,突然涂一苇猛地直起身,抬头喊道:“小祭酒!”

    李京泽回头,他笑道:“约个时间打一架?”

    李京泽点点头,道:“彩头呢?”

    涂一苇道:“那个龙泉剑囊不就是彩头?”

    李京泽摇头:“我是说我要出什么。”

    涂一苇乐了,爬起身,双手握住李京泽肩膀,道:“小祭酒若是输了,来京畿学阁与我共事如何?”

    他身上气机像剑一样扎了过来,李京泽一如初见之时头皮发麻,脑子一抽,点了点头。

    涂一苇心满意足去了,没走寻常路,在广场边上一头倒了下去,顺着风飘了出去。

    “祭酒,讲一讲圆剑式?”

    旁边传来声音,李京泽回身走过去。

    明子川抱剑肃立,于凤灵睁开双眼,其余士子皆投来视线。

    “无序,其实也是一种序。”

    他盘坐在地,横剑在膝,道:“方剑式是剑法的转接,圆剑式就是剑法的始和终。”

    众人皆皱眉,远处的士子不约而同走过来,李京泽指尖真气汇聚,在半空中一点,随后画出斜线,以斜线为径,画出圆。

    “圆剑式比方剑式更简洁,但也更深奥,如果说剑法是这一条长径,那方剑式就是其中的一个、两个、三个乃至无数个点,圆剑式则只占首尾两个点。”

    越来越多人凑了过来,于凤灵指着圆周,问道:“那此处又如何理解?”

    “法外有法,剑外有剑!”

    李京泽说道,众人都面露不解,这时呼啸的风声连成一片,有人道:“法外何来法,剑外何来剑?”

    李京泽抬头一看,是一个黑衣剑客,头上带着黑色斗笠。

    李京泽环顾四周,认识的不认识的站成了一个圆圈,摇头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苦海外还有苦海,法外为何不能有法,剑外如何不能有剑?”

    有人面露惊容,喝道:“阿弥陀佛!黄口小儿,竟敢辱佛?!”

    佛家中有苦海一说,认为世间存在一片无边苦海,寻得彼岸便能超脱。

    李京泽看过去,是一个中年和尚,横眉怒目,面若罗汉,不由笑道:“少林寺的高僧先别动怒,我且问你,佛法比世间道法如何?”

    和尚闭眼:“佛法无边,道法无量!”

    李京泽道:“既然佛法无边,那苦海何来彼岸?”

    和尚失语,这时一个朝服老者走出,袖口下飞出墨一样的光芒,将圆填得满满当当。

    老者白眉白须,笑道:“小祭酒,何解?”

    李京泽不认得他,却被他笑容感染,伸手添了一个平齐的圆。

    老者讶然,袖中真气滚滚而出,填满两个圆构筑成的圆球。

    李京泽皱着眉,干巴巴道:“道法,是无边的!”

    他伸手在起点处横出另一条径,画出另外一个圆。

    老者看他赌气的样子,莞尔一笑,有人轻笑道:“诡辩罢了!”

    李京泽嚯地站起身,紧锁着眉头,伸手停在半空中,久久不动。

    四周渐渐有讥笑声响起,扰得他心神难安。

    然,忽有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剑不必直。”

    简简单单四个字,淳淳润润,滋得他心潮迭起。

    李京泽猛地抬头,看见道童展笑颜、春风拂山岗。

    四周静谧片刻,他信手一画,画出一幅太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