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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再说黑石谷中,朱振虎兄弟见强人都追贺天去了,知道以贺天的功夫,这些人不可能伤得了他,所以并未跟着追去,而是忙着替张健和那个年青骑士止血疗伤,叶云也赶到了,张健与年青骑士都重伤在身,无法行走,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朱振虎将两人用破马车送出谷去,朱振豹和叶云则循踪追去接应贺天。

    朱振豹和叶云爬上山坡时,贺天与强人都了无踪迹,好在叶云是“灵犬”何喜的门下高徒,这点小事还难不到他,不一会,叶云就发现了杂乱的马蹄印,于是二人便沿蹄印跟踪追去,在他们前面的春风寨一帮强人也是沿着马蹄印在猛追贺天,殊不知追风三郎黄仁贵为甩掉贺天会弃马登山,而老马识途,失却骑手的两匹马竟自己一先一后饶道奔回了首阳山腹地内的春风寨。

    带着一帮人猛追贺天的春风寨寨主“花花太岁”李老大李俊杰领着人进入寨中后,才知道只有马回来了,而追风三郎黄仁贵、贺天和那姑娘均不知下落,“花花太岁”李俊杰大怒,立即又组织了三十多人沿途再搜巡回来,朱振豹和叶云正在山谷里展轻功直追,突闻前面蹄声杂乱,人声鼎沸,知道情况有变,忙隐身路旁,待三十多人过去后,又尾随在后追踪,二人本欲捉个人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三十多强人都走得较密,二人不敢冒险,从对方杂乱的谈话中,才渐渐知道贺天三人现在失踪了,春风寨亦在找他们,二人吊在尾后,乐得拾现成,借对方人多去找。但黄昏以后,仍未发现贺天三人的踪迹,强人们举着灯笼火把,又寻回到黑石谷口。这里曾经打斗的痕迹还有,但马车、尸体这些自然都不见了,“花花太岁”李俊杰叫过一个小头目吩咐两句,那小头目忙驰马奔出黑石谷,不一会,那马又转回来了,不过这次马上有两个人,是小头目领了一个守山口的强人来报告。

    “王老幺,你见三当家或者那几个坏大爷好事的杂种出谷了没有?”

    “回寨主,只有一个人用马车把受伤的人送出去,当时小的只有两个人,怕拦不住,只好让他们过去了,没看见三当家和另外的人出谷。”守山口的王老幺小心回答道。

    “妈的,我们追了一个来回,怎么一个鸟都没有发现。”“花花太岁”李俊杰极为愤怒。

    “李寨主,我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讲?”人群中有人开口道。

    “谭兄,我们十多年的兄弟,你这话就见外了,想问什么就请讲。”“花花太岁”李俊杰大度地说。

    “三当家会不会见财色起意,想吃独食……”

    “谭兄,你别再说,我李俊杰的这几个兄弟都是可以换命的好兄弟,黄老三绝对不会是谭兄想的那种人,追他的那小子,武功手段都是他妈的一把好手,看起来难缠得很,不过黄老三追风三郎的名号也不是白得的,也许是黄老三为避开那小子,怕让他跟着寻到寨子去,故意引他跑远了一点,甩掉他后自会把人和剑带回来。”李俊杰打断了姓谭的话,分析了一通,听起来也的确有理:“谭兄,你放心,剑一定会给你,我李俊杰在江湖上从来还没有失信过朋友。”

    “寨主的话,我自然信得过,否则也不会把这天仙似的人儿送给寨主了。”

    “好说,好说,谁叫我们是十多年的好朋友呢。”李俊杰笑道。

    春风寨的人又闲谈了一阵,见天色已经较晚,这才闹闹哄哄地打马回寨去等黄老三回来。朱振豹和叶云隐在下风处,虽然不敢太过接近,但将对方的话全听见了,见春风寨的人走了,二人明白没有目的地留在这里没必要,同时也怕早一步送人出谷的朱振虎担心,所以决定先出谷见过朱振虎后再商量下一步。回到昨天晚上留宿的小店,朱振虎正在焦急地苦等他们的消息,三人碰头后,均认为以贺天的能力,这些强人不会给他造成什么意外,唯一的可能也是被那黄老三故意引着追远了,叶云知道首阳山脉方圆数百里,大家对地形都不熟悉,若进山去找,不知道该怎么找,而且还有可能与春风寨的强人相遇,虽然三人对春风寨没什么惧怕,但此时少生枝节当然更好,何况受重伤的两人还需要他们看顾。叶云曾提议去归云庄,一来便于张健两人的疗伤,二来也可借归云庄在这里的影响和人力去找贺天,朱振豹却不赞同,他们与归云庄并不熟悉,现在就找上门去,怕林清云认为他们挟恩望报,而且这样大的地方,如果没有具体的位置,就算多几百人去找也没有多大的作用,认为还是等两天为好,三人商量的结果是就在这里等,如果贺天出谷,先回这里的可能也是最大。

    山里的夜来得早,峡谷中就黑得更早,还不到酉时,天光便暗了下来,贺天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被一阵轻轻的哭声所惊醒,他坐起身来,多年的锻炼让他的眼睛很快便适应了黑暗,勉力可以看见附近的姑娘,姑娘正冷得发抖,缩成一团在低声哭泣。一个姑娘家,经过白天的惊吓,现在又处于寒冷的黑暗中,又冷又饿,不哭才怪。贺天这是第一次在夜里与一个姑娘单独相处,而且还是如此之近,他虽然可以理解姑娘的心情,但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姑娘虽然在这样的黑暗里看不见贺天,但少女特有的警觉让她知道贺天已经醒了,她止住了哭泣,轻声问道:“恩人,是我吵醒了你吗?”

    “不是,”贺天叹了口气:“想哭就大声地哭吧,这样憋着会伤身的。”

    “我本不该吵醒你的,可我忍不住。”姑娘的语气中有着明显的歉意。

    “你不要介意,我是自己醒来的。”两人静默了一阵,贺天见她仍发着抖,关心地问道:“感觉很冷吗?”

    “嗯。”声音低得如蚊叫,贺天递过自己的外衣,要姑娘披上。

    “那你呢?”

    “我练过功,这点冷还受得了,快把衣服披上吧,不要冻出病来了。”

    见姑娘把衣服裹在自己娇小的身上,贺天才道:“我去弄点松枝来,看能不能点一堆火。”

    “要我帮忙吗?”

    “你别乱动,这儿很危险,我不需要帮忙。”贺天见姑娘欲起身,忙招呼道,这里很窄,步步危险,让这样一个娇小姐在黑暗里走动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你小心一些。”声音里深深的关切令贺天感到一丝感动。

    他没再说什么,小心地摸到松树旁,收集了一抱松枝又回到原地,但山谷潮气很重,晚上更甚,松枝相当潮湿,贺天用火折子点了许多次都无法点燃松枝,只好放弃,借着火折子的微光,姑娘看清了贺天,他的肩臂部的衣服已经烂了,破布在夜风中飘舞,于是她又脱下裹身的外衣,坚持要贺天穿上,贺天解释了许久,让她明白自己不怕这点冷的原因,姑娘这才又勉强将贺天的外衣披上。

    “恩人,我们在那里?那个捉我的强盗呢?”

    “我们在半崖上,那个强盗已经摔下去了,可能早死了,你不要怕。”

    “那剑呢?他抢去的剑呢?”姑娘惊叫起来。

    “剑还在他腰上,随他一起摔下去了。姑娘,你应该不是江湖中人,为什么带着这样一把名贵的玉带软剑,而致强人来抢夺,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我家也曾是武林世家,先祖王浒生曾经是前朝重臣,官至一品,后因小人排挤,先祖便告老还乡,先祖认为,纵是凭舍生忘死的战功挣来功名,仍免不了小人的迫害,反不如平常人家,一生淡泊来得心安,所以从我曾祖辈起,便弃武从文,家艺也告失传,但先皇亲赐的玉带软剑却作为传家之宝一代代传了下来。父亲王礼初科举及第后,先在青州任县令,父亲办案公断,清正廉明,却因不喜逢迎,虽然政绩卓著,却不得升迁,反被排挤,十多年间,带着母亲与我四处迁移,我十二岁那年,母亲不幸病故,从此我父女二人相依为命。数年前,父亲迁任银川府属下的盐池县令,去年,小女子带了两个丫环、老仆去郊外踏青,被一个浪荡子撞见,他是银川府太守的次子,银川府那个狗官,竟逼我父亲要我嫁给他的次子,父亲知道那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便数次回绝,那狗官见计谋不成,老羞成怒,最后竟然以父亲收留了张健叔叔为借口,污我父亲对朝廷不满,勾结、收留盗匪,上书朝廷将我父亲夺官收监,还想将我抢入他那狗府中。张健叔叔四下打点,救不出父亲,知道了此事,只好悄悄带我出逃,却不料狗官买了杀手一路追来,若不是恩人舍命搭救,小女子早遭奸人毒手。”

    贺天听她抽抽泣泣,时断时续地述说完经过,才知道她竟然还是个官家小姐,听到银川府太守如此卑鄙无耻,公报私仇,也极为气愤,心中更生对姑娘的同情。

    山风阵阵,天寒星稀,二人殊无睡意,便借闲谈来苦挨饥寒,打发长夜。贺天告诉了姑娘来救她的原委,张健和另两位年青骑士的伤亡情况,以及他们如何坠崖,怎样才来到这里的经过。姑娘静静地听贺天述说经过,知道他们是有意援手,心中更为感激,她虽然不是武林人物,在坠崖时已昏迷过去,不清楚其中艰险,但她聪慧过人,从贺天述说的语气中,亦可猜想到当时的惊险与危急,得知张健叔叔仅只受了伤,心中暂算安定了一些。

    秋深夜寒,谷幽风劲,述完来此的经过,二人暂时无话可说,贺天此时也感到饥寒肚饿,自己尚且如此,这个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更可想而知,然而贺天却从未听见姑娘为此呻吟叹息一声,心里不禁在同情之余还升起了一丝敬意。

    “姑娘,已经午夜时分了,能睡就睡一会吧,天亮后就可以想办法了。”

    “恩人,我还挨得住,只是拖累了恩人,我心不安。”

    “我们练武的人,打坐一下就能挺过去,你不必替我担心。”贺天见姑娘没有回答,黑暗中也不知道她睡了没有,等了一会,见姑娘仍无动静,便盘腿坐在山石上开始打坐,引导内力循经脉运转,早在五年前,贺天便在恩师的帮助下打通了任、督二脉,此时真气一经流转,体热自生,饥寒渐去。他就这样如老僧入定般坐着,一动不动,直到第一缕光线射入深谷时才睁开双眼。

    对面两尺,横卧着那个官家姑娘,贺天一见之下,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姑娘虽大睁着双眼,但目光却散乱游离,看见贺天睁开双眼,她张嘴欲说什么,却不闻吐出一个音符,贺天忙上前扶起姑娘,只觉她衣衫尽湿,尤如水中捞出一样,原来山谷夜寒露重,贺天可凭练功时的体热抗拒寒露、烘干衣服,但这王姑娘当然不行,所以夜露把她的衣衫全部湿透。贺天稍习歧黄之道,查脉后,始知王姑娘本就体质不强,又遇饥寒与惊吓,此时已经陷入重病之中。

    贺天身上除了伤药以外,救命强身的药就只有恩师赠送的三粒“还魂丹”,这“还魂丹”乃武林神医肖大途前辈生前用数十味名贵动植物药材精炼而成,据恩师言,武林神医花了近三十年时间才找齐所需药物,当时仅炼得二十四粒,送了师傅六粒,其中有三粒在贺天不同的练功阶段遵师命服下,培本固元,余下的三粒在贺天辞别恩师下山时带在身上,练功之人服食此丹,自有起死回生之效,在江湖上极有名声,珍贵无比,贺天不知此丹对常人是否也有这样大的作用,但此时却只能病急乱投药了。

    他将武林神医的“还魂丹”给王姑娘服下后,又欲替她推宫过穴,催动药力的发挥,以增药效,但王姑娘却一点也不懂运气的法门,贺天不敢强行施出内力催动她的经气循环,怕她反为其害。出道江湖三年多来,贺天不论是在江湖行走还是在登云堡卧底,做事都极有主见,此时面对这位王县令的千金,却第一次有束手无策之感。自离开恩师的第一天起,他身负父母之仇,毁帮之恨,孤身踏入危机四伏的江湖道中,曾设想过各种危险和艰难,但却从未想过会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下独自面对一个重病在身,却又殊无武功的弱女子。

    王姑娘虽然处于重病之中,但意识还清醒,看见贺天焦急无奈的样子,心中对拖累了恩人而深感不安,想劝慰贺天几句,但却苦于吐不出一个字来,又想到父亲生死不明,自己舍家逃亡,一路艰辛的苦命,不免悲从中来,再忍不住珠泪涟涟,顺腮而下。贺天见此,心更不忍,下意识地伸手握住王姑娘的一双小手,含悲轻言:“王姑娘,你别过分伤心,贺天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你有父仇在身,一定要坚强一些,贺天答应你,出去之后一定帮你救出父亲,杀掉那个狗官,令你父女团聚,共享天年。”

    一番话声轻而义重,王姑娘虽口不能言,却感动得更是珠泪如潮,贺天见她哭得更厉害,却又不闻一丝声音,心中更是焦急,忙道:“王姑娘,我知道你心中悲苦,但世上还有比你更苦之人,你别哭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隔了一会,王姑娘果然收住了眼泪,一双眸子虽然暗淡无神,却充满了希冀地望着贺天,贺天长叹一声,开始讲述:

    二十多年前,武林中有一个苍龙帮,苍龙帮仅有几百个帮众,只是一个小帮,但人人都是热血儿郎,重义轻生,帮主叫“翔天苍龙”刘经天,手下有八个结义兄弟,分别掌管苍龙帮的内外三堂,苍龙帮虽小,却在建立后威震云、贵、川数省,苍龙帮众也颇受江湖中人的敬重,但十八年前的一个深夜,苍龙帮突遇强敌暗袭,帮主“翔天苍龙”刘经天被三个老魔围攻,最终力竭而亡,苍龙帮上下数百人全被残杀,他的幼子时年仅五岁,由家中老仆绑在背上,在几位叔叔的舍命相护中冲出重围,由老仆背入深山,几位护送他的叔叔先后遇难,老仆也因累饿与创伤在逃亡途中遇难,五岁的小孩在深山中孤立无助,吓得只能大哭,哭声引来了一位江湖归隐奇人,他救了这个小孩,并尽全力培育他,待他有能力手刃仇敌时,才让他下山。临下山前,这位老人将他知道的苍龙帮一切告诉了这个孩子,带着血仇家恨,已长大成人的小孩辞别恩师,孤身闯荡江湖,最后扮成一个哑巴在一个庄子里当花匠,以待仇敌现身,不久前,仇敌终于来了,小孩也等到了手刃仇敌的时候,一场混战,除了一个魔头逃走外,其余均做了地底游魂。于是他又长途追袭,因为他曾向父母的亡灵发誓,一定要全歼仇敌,以报血仇,所以就算追到天边,他也要追上那个魔头,用魔头的血来告慰双亲和数百屈死的冤魂。

    讲完往事,贺天亦沉浸于回忆之中,虎目含泪,银牙暗咬,王姑娘仍静静地躺在那里,她是一个聪慧而善解人意的姑娘,她知道恩人口中的小孩就是他自己,她虽然愿为他一洒同情之泪,但她强忍住了,因为她明白,自己的泪水可能更令恩人紧张与不安。

    贺天低头看了看姑娘,姑娘无神的眸子已没有了眼泪,却盛满了同情,贺天知道她已经猜出自己便是那个小孩,于是接道:“不错,我就是那个孩子,我告诉你我的血仇,不是为了换取你的同情,而是想让你学会坚强,你虽然以千金之躯弃家奔逃,父亲又蒙冤在狱,生死不明,但还总有一个希望,我在逃亡时,父母双亲,以及众多的叔伯婶娘却早已浴血而亡,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烙上了永不磨灭的血腥记忆,开始的几年,我时时梦见父母身首分离,望天呐喊,以及众多的叔伯婶娘热血浸衣的身影,很多个那样的夜晚我都被噩梦惊醒嘶声痛哭,每一次都是恩师抱着安慰我,让我逐渐安静下来,在恩师的循循教导下我开始明白了一些道理,虽然偶尔仍然会在睡梦里看见那些血腥,但我从未为此再哭过,眼泪只会令人心存畏惧,而不敢面对艰辛,这是我恩师告诉我的话,我恩师的归隐地他自称为失意峰,我虽然不知道这名为何而来,但也可猜想恩师亦曾是个苦命人,他曾如此劝我,我亦如此劝你,世上并非你一人曾有过悲苦,对弱者而言,痛苦便是一生,而对强者,它则只是一段经历。所以,你要放开心,最好是好好睡一会,这样对你的身体才有好处,我来想办法出去。”

    这次姑娘很听话,缓缓闭上了双眼,贺天呆看了她一阵,他知道她易了容,而眼泪却未令她改变,那么她一定是戴了一张人皮面膜,一个官宦家的小姐,毁家亡命,又遇到现在的情况,她除了哭又能做什么?自己虽然也身负血仇,但自己得遇恩师,尚能有手刃仇敌,告慰双亲的力量,她却只能自求保命而已,思之至此,贺天不禁轻叹一声,心中决定,出去后一定要救出她父亲并杀了那狗官为她报仇,见姑娘已经闭上凤目,贺天这才轻轻放开她的小手,站起身来想办法脱出困境,他知道自己若久不出去,朱振虎和叶云他们将会怎样的焦急与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