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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信口

    温良宫年少时也曾参军,如今境界在各院院主中可称上等,而且真要生死搏杀起来,在座的所有人里估计只有肥管家敢说稳压他的刀意。

    此刻,这股决绝刀意,就悬在温白麝头上。

    温良宫听完温白麝的答案,神色稍微平复。对于他来说,杀人泄愤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有真凶,更何况眼前的麻衣是当夜的重要见证人,无论真假都是要听他说话的。

    “证据,光说无凭,我给你辩解的机会,但我的耐心并不多。”

    一字一句就如他的刀,直白利落,身旁的温大老爷也并未提出异议。

    温白麝把悬着的心落了地。他开始认真思考,整个事件中对他而言有疑问的地方。

    最明显的,方才大老爷的话里提到,当晚宴席上,花有毒,菜有毒,酒也有毒。包括之前在酒楼中,管家也提到酒里有毒。然而无论是温白麝还是温白琼,都没有接触当夜用酒的机会,甚至当温白琼端着菜过去的时候,席上众人早已经开始饮酒了。

    温白麝问道:“小子请问管家爷,当夜酒里的毒,是否和饭菜里的毒是同一种?”

    案件过去一天整,以肥管家的效率,除了凶手没有找到之外,能找到的细节已经全在他的脑海里。只见他仍然闭着眼,稍作沉吟,回复道:

    “是。都是迫害经脉,损伤心肺的慢毒,出自西域,有色无味。”

    “有色无味也不被发现?”

    “可惜,与那黄酒一个颜色,至于饭菜里,看不清了。”

    堂下众人本来严肃的神色有些变化。有色无味的慢性毒药,无论是怎么被放进酒与饭菜中,它没有被审查出来,至少说明核对宴席布置的工作出现了重大疏忽。而这份工作,可是被这些院落抢去不少。

    温白麝不知道这些弯弯道道,对信息稍作整理后,继续提问:“那么所谓的花毒,却不是这类?”

    肥管家的音调突然有些嘲弄:“花毒,哼,无非是一些花香混合出一点劳肺伤神的效果,小偷小摸,并没有决定性作用,只能说稍微促进了药力。”

    温白麝心中疑惑更盛。

    那天,在铺设完花圃后,栗子姐有指出过花性之间的问题,而且他们马上也重新布置了花丛,为什么到今天又说花坛配置出了问题?

    花本身并不是他们购置,而是外面诸多势力直接送进来;酒也不是他们购置,而是青云院上提出来的窖藏。

    于是温白麝重新抬头望向温良宫,刀仍然在他的眼前。

    “还未请教您大名?”

    “温良宫,槐荫院主。”

    温白麝深呼吸,整理好思路,缓缓开口道:

    “院主大人,那日饭菜确实是我所做,但酒水从未由我们二人经手,而是他们院里直接供给,这二者为何会有同一种毒?这是第一个疑点。”

    说话间,温良宫已经皱起眉头思考着,虽然他是受害人的父亲,但事情来的匆忙,他也没有听过那么多细节。

    只听温白麝继续道:“第二,当夜菜品,是青云院突然主动要求我们所做,对于我们也事发突然,如何能提前做准备?”

    听到这,肥管家睁开了眼睛,温大老爷看向了温白麝。

    温白麝想了想,又说了最后一句:“还有第三,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做出此事。无论是做饭,还是布置花园,都是被紧急硬塞到我们手里的事情,甚至青云院我都是第一次去,何来的恩怨?”

    三个问题,证据,条件,动机,处处都暴露出疑问。

    若是在刑部结了案,这种案子指定要移交大理寺花大精力再查再审,可这里是温府。

    只听温良宫声音极冷,悬在温白麝头顶的刀不见一丝晃动,眼睛却并没有看向温白麝:

    “不够!”

    他正看向温人杰,肥管家也正看向他。

    “我不管真凶是不是有心伤人。我儿子死在谁手里,我就会杀了谁,然后再去找主谋。”

    话说到这,一旁的温大老爷突然开口插话,声音严厉尖锐,而且携带着一股浓浓的讥讽味:

    “温白麝!你个牙尖嘴利,信口雌黄的小儿!你难道不知道,当夜温白琼在夜宴上做了什么?他可是明目张胆的以下犯上,号称要让我儿子在洗剑礼上小心点,你敢说你们没有理由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温白麝愣住了,如遭雷击那般愣住,大老爷的声音在他耳中是真正的震耳欲聋。

    怎么可能?琼哥儿怎么会说这种话?他是为了什么?

    来不及等温白麝反应,温大老爷又把话头对准肥管家,对准温人杰的脊梁,提出极其严重的质问:

    “温人杰!这温白麝,还有那个温白琼,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吧?面对温家列祖列宗,你可有话要说?”

    一把亮出鞘的刀,一把藏在鞘里的刀,这就是这次温府大案的两个堂上主持。

    一个跪着的罪人,一个站着的罪人,这就是温府门面张贴出来的初步结论。

    满堂宾客轰然喧闹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现在的情况。

    “上报老祖!无论如何都要请老祖了!”

    “温人杰又有什么理由,他真要做,手段不比这干净?”

    “他可是一个外人!才来府上不到二十年,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那要这么说,岂不是要把温人杰也关起来,谁又关得住他?”

    不知谁说了这句话,却一下子又让热闹的堂下冷静了下来。

    一直听到现在,温人杰都没有反应,他的视线甚至都没有离开温白麝的背影。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到底是失去孩子的父母更可怜,还是失去父母的孩子更可怜?

    堂内的寂静持续了一会,温人杰才抬起头,却没有看温大老爷,而是看向温良宫,淡淡说道:“老祖曾经同我说过,温府没有未来,只有现在。而现在,从来不在年轻人手里,而是在我们这些老家伙手里。年轻人永远有,老家伙已经该死的都死了,老祖才收了很多年龄大的义子。”

    说完这段,他向前走到那把悬在温白麝头顶的刀旁边,转头看向堂下宾客,平静道:

    “所以如果我要做什么,我会先杀诸院院主。”

    然后他又看向面前的牌位,唏嘘道:

    “再杀府上没死的老一辈。”

    随即又看向温白麝的背影,轻叹道:

    “最后才是这些年轻人。”

    说罢,他终于回头看向温路,温大老爷。

    “如果你们觉得我做得到,温白麝和温白琼都可以让你们关起来,我们继续查案,等查清案件再做定论;如果你们觉得我做不到。。。”

    温人杰伸出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悬在温白麝头顶的刀,声音一下子冷到极点。

    “你们可以试试。”

    满堂宾客的神色,终于彻底黑了下来,无论是原本支持温人杰的,还是一直不满温人杰的,此刻都五味杂陈,有嫉妒,有不解,有愤怒。

    温人杰在府上管事将近二十年,从来没有展现过野心和狂妄,至于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还是在祖堂对众人讲出来,更是完全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但这股闷气,终究只能憋着,因为温人杰早已参玄多年,若只论境界,甚至可以说不输闭关前的老祖。

    只有温路,仍然厉声问道:“你哪来的胆子,竟敢在祖宗牌位前放肆!”

    温人杰重回平淡,慢慢松开手,就像在酒楼里那般轻松道:“他们既不是你的亲祖宗,也不是我的亲祖宗,我只在乎温府的清白,我相信这也是包括老祖在内的祖宗们,真正想看到的。”

    “你!。。。。”

    温路气急,却一时间没能反呛回去。他虽然是老祖的亲儿子,但他是小幺,如今也只是刚满四十,而他的几个哥哥甚至在他出生前就大多死了。所以他并不深刻地知道温人杰与老祖,与温府的关系。

    温人杰虽然还是满头黑发,面带油光,但他已经六十岁了。

    而温良宫在听到老祖的名字那一瞬间,就已经冷静下来。他知道如果事涉老祖,那么最后事情一定会有一个结果。此时感受到刀身上的压力一松,他便缓缓将刀收回鞘里,对温人杰缓缓说道,声音里有一丝悲凉:“今日我可以不动手,但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这温白麝。”

    温白麝感到对方的话语,似乎比之前稍微软了一些。于是他抬起头看向温良宫,只见对方面色似乎比刚才枯黄不少,胡须嗡动。

    “你是不是也想参加这狗屁洗剑礼?”

    温白麝有些迷糊,为什么温良宫对洗剑礼有这般脾气?但他还是点头道:“我一定要去上景山。”

    上景山,对于整个温府来说,这是一个绕不开的词,在每个人的心头,都充满分量。因为老祖从山上下来,因为很多人都因为老祖才能活着。

    堂下不知哪里,传来一声轻笑,满是轻蔑。

    但温良宫的眼神,比之前更加悲伤。他不想再听到这座山的名字了。这终究是一座山,分量太重,总会有人不满这种落在整个府上的压力。

    为什么非要去给上景剑主做侍卫?

    那天晚上前的一个晚上,温良宫已经二十岁出头的儿子,站在他面前请求参加大少爷十六岁及冠的夜宴,只为了洗剑礼的时候少受点冷眼。那孩子纵情诗酒,喜游山水,虽然因为天生体虚,对修炼一途并没有太大的天赋,但对天下第一峰仍然充满向往。

    那种向往,就和现在温白麝语气中透露出来的一样,连说的话都很像。

    于是,他转过头,对温人杰冷冷说道:“我不同意你说的话,温府是有未来的,就在年轻人的手里。但这案子,我同意先查再审,只要把这三个人关在我院子里,而且要用我的人来查。”

    一旁的温路,这时也没了声音,闭着眼不知在思考什么。

    温人杰想了想,这温良宫已经是相当大度,很明事理,所以他正要点头同意。

    堂外突然又传来杂役的叫门声,声音惶恐:

    “管家爷!外面有官府的人敲门,说是有人上报温府出了命案,他们特地过来查案!而且他们带来的人里还有锦衣卫!”

    温人杰和温良宫都紧紧皱起眉头,一齐看向了温路。

    温路,却也是皱着眉。

    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