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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变天只是眨眼间

    一个青衣,本是青云院的偏房次子,此刻正急匆匆从山水家院赶往府上大门。官府的人来得太突然,管家爷命令他先去应付。

    路本身不远,他走得也很快,可才走过一个转角,他就兀地停下脚步。

    只见他眼前巷中,一身亮青色绣花的官袍,身侧跟着一个飞鱼服,后面再有七八个人,正快步朝他走来,甚至脚步迈得太快太赶,他们身后烟尘滚滚。

    小青衣强作镇定,双手张开示意阻拦不远处的这队人马,同时大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温府?”

    对面领头的青袍官却脚步不停,仍然向着这小青衣迈步而来,冷冷的声音紧随他的脚步:

    “刑部主事,奉命查案,勿要阻拦!”

    碰!

    小青衣被撞到一边,只能眼见着这些官老爷向堂内走去。

    这帮人从县衙一路快马赶来。过来时,街上无数行人目送着他们强行挤开大门闯进温府。进了温府后,多少下人杂役也只敢在一旁看着他们向祖堂走去。

    这就是永宁朝以来的主事官员,每每这般排场,要么是去抄家,要么是先查案,再抄家。

    尤其是当一队人马中,还有一个身穿飞鱼服的官员的时候,更是没有普通人敢触他们霉头!

    排场大,动静自然也大,那小青衣停步的地方正是书院门口,院内陆守言三人正在饮茶歇息,一两个麻衣立在一旁静静伺候着。

    只见陆守言耳朵微动,放下茶杯看向院外,眯起眼对着旁边的一个麻衣说道:

    “嗯?这位小兄弟,可否看看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麻衣出去得很快,回来时更快,一路小跑还匆匆忙忙喊着话:“不好了不好了,官府的人闯进来了,好像是要去祖堂!”

    陆守言闻言蹭地拍案起身,桌上一下洒出不少茶水,与另外二位对视几眼后开口道:

    “不应该,温府向来与官府走得远,这事不对!”

    唐如约沉吟片刻,抬头提出疑问:“温府祖堂不是向来不让外人进?他们怎么知道祖堂的位置?”

    白袍放下手里的茶杯,一把抓起桌边的剑,撂下一句话后起身便走。

    “在哪都是等,不如过去等!”

    看着白袍背影,陆守言稍稍皱眉。本以为这白袍是个性子冷淡的,没想到从积玉楼到温府上,她如此上心温白麝的事情。莫非此事与她有关?

    陆守言带着疑惑看了一眼唐如约,唐如约心有灵犀般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却也站起身和陆守言一起跟出门。

    不过三人终究是后知后觉,此时那数位官员,已经踏进山水家院的大门,正站在祖堂外的院子里。

    天日昭昭下,领头一个青袍官员,应该是正六品的刑部主事,旁边站着一个飞鱼锦衣,身后五个绿衣的杂职小官。

    来着确实不善!

    还未等祖堂里众人有所反应,青袍官员从众人身后又扯出一人,身穿一身粗布绿衣,头上裹布,却是一副下人模样。

    只见这青袍官扯着这下人,径直走进了祖堂内!

    堂内包括管家和两位主持在内的所有人,都深深皱起眉头看着他们。

    温白麝回过头,看到被扯着的人,却是睁大眼睛。

    这人,虽然只有两面之缘,但那种尖酸刻薄,那种小人肚量,让他印象深刻。

    正是被积玉楼赶出去的李姓小二,此时竟亲自引了官府的人上门找麻烦!

    温白麝还在震惊中时,肥管家已经迎了上去,面色凝重地问道:“这位官家,不知突然到访是为何事?”

    青袍官认真地看着这位肥管家,毫无轻视的表现,严肃地一拢衣袖,稍一拱手道:“温大管家,久仰大名,在下是西安路下辖刑部主事,潘迪。今早有人来报案称贵府上有命案发生,特此前来查案,还望各位配合!”

    说罢,便将身边的李姓小二推了出来。

    连同温人杰在内,堂内所有人的视线一瞬间集中在这小二的脸上,直给小二吓得肝儿颤。他感觉要是眼神能伤人,他大概已经被凌迟处死。

    潘主事的手,并没有离开小二的背,见这小二有些害怕,反而更用力地在对方的背上撑了一撑,惹得小二感激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便用眼神示意小二说话。

    “额,草民李水龙,昨天上午,这个肥管家到我们,积玉楼里,说要捉拿这个下人。”

    说话间,他一指指向温白麝,指头虽然还有些发颤,眼神中却满是得意,声音也有些激动。

    “他叫温白麝,听那管家的意思,好像他伤了其他院子里的少爷,小的当时听完就觉得要让官老爷您知道,才一大早过去您那报案,您明察!”

    小二说完便转过头,谄媚地看着潘主事。

    潘主事睁开眼,目光扫视一圈祖堂众人,朗声道:“事情就是这样,各位可有要说的?”

    他说完,祖堂内便再没有声音。

    所有人仍然看着那个小二。除了温白麝,温管家此时也想起来这个小二是谁,当时第一个接待他的人就是这小二。而对于其他温府院主来说,虽然并不认识这小二,但并不影响他们的愤怒。

    凭什么让一个小二来折温府的面子?

    众人的目光太直白,小二哪怕扭过头都似乎能看到。明明是在初秋,此时他却感觉身上汗水越来越多,他有点难以忍受了。

    于是他紧忙又对潘主事试探着颤声道:“官,官老爷,我在这碍您事,那个赏钱,您看?”

    潘迪没有犹豫什么,剩下的事情确实用不上这小二了,甚至再让他呆在这还可能引发更多矛盾,于是招手示意身后的小官随便拿一两银子打发。

    接过钱后,喜悦终于冲淡了小二的恐惧,他临出堂前最后回头瞅了一眼温白麝,眼神里尽是嘲弄。

    祖堂内的视线,一直追到小二走出院门,才重新聚集到潘主事身上。

    潘主事没有注意到,堂内的烛火已经悄然熄灭不再明亮,穿堂的风越来越微弱,山水家院内的每一根草,每一颗木,都彻底安静下来。

    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眼前的人重新吸引。刚放那小二走出门,他就突然后悔了。

    温人杰,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两步的范围内。

    这个距离对于他们修行者来说,真的很近,近到肥管家脸上的每一道褶皱都清晰可见。但臃肿的脸上真的有太多褶皱,所以哪怕离得再进,潘主事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对于潘主事来说,此时,肥管家全身上下只有声音是清晰的,甚至是冷酷的。

    “潘主事,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温府祖堂里的规矩?”

    潘主事头顶上莫名冒出一些细汗,直到温人杰说话时,他才反应过来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对方肥胖的身躯让潘主事周身的空气都似乎热了起来,热浪不断鼓起风,不断地吹过他的身体,哪怕隔着衣服都有所感应。

    他这才回想起来,之前在某次饭局上,听来客说过温府里的规矩。

    温家祖堂,外人不得入内!

    规矩是剑,一面对着捍卫者,一面也对着挑战者。

    于是他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尽量放平自己的声音:“本官略有耳闻,祖堂里,外人不得入内吧,但本官是考虑到。。。”

    话并没有说完,对方的声音已经盖过了他,洪钟大吕,震得他的乌纱帽都差点掉到地上。

    “来人!给我去捉拿那姓李的下人,扔去后院,重杖五十!要是打完他的腿还没断,再杖五十!”

    声如雷音滚滚响彻整个山水家院内外,连刚赶到院门口的白袍,面前的纱笠都被稍微吹动。然后她就见到三四个青衣,从院内纵身跃出,在府上的各个院墙之间来回跳了几步。

    她还有点愣,就又听到一声痛苦的尖叫声,那尖叫声不停,只是越来越远,最后渐渐消失在复杂的府上巷道里。

    陆唐二人也紧跟着赶来,也听到那声凄厉的尖叫,于是转头看向堂内。

    潘主事和他带来的绿衣小官们,早已神色大变,有一两个紧张过头的,甚至把手按在了腰间刀柄上。

    这温府的管家,好像真要把他们的腿也打断!

    潘主事也很紧张,而且他的紧张更实质,他呼吸的空气越来越热,身体里的水分都好像在不断地流失,祖堂里所有的牌位此刻似乎齐齐向他传来视线。

    他想起那个传言:温府的功夫,都是死人的功夫。

    但他终究是这次主官,他把手轻轻搭上自己的腰带,腰带里放着一枚令牌,那是朝中连夜寄给他,能号动锦衣卫的令牌。

    感受到腰带上令牌冰凉的手感,他稍作冷静,抬头震声问道:“我这次来可是承皇命办事,连我也不能进这祖堂?”

    温人杰听到此处,却是轻蔑地笑了一声,一挥大袖,回头看向了堂上站着的温大老爷。

    在堂内所有人的视角里,温人杰的意思很明确了:温路,这可是朝堂上来的官老爷,你可有说法?

    温大老爷胡须微微颤抖着,今天很多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无论是温良宫出乎意料的冷静,还是温人杰出乎意料的强硬,乃至于此刻潘迪出乎意料的到访。

    他确实认识潘迪,甚至府上的规矩,就是他告诉对方的。

    那时他们坐在饭桌上,一边吃酒一边聊着温府里的事情。他说得很轻松,对方听得也很轻松。

    但此刻,事情真发生的时候,一切都变得紧张沉重起来,重到完全破坏了他之前的诸多设想。

    不过他终究是温府的门面,有些话他不得不说:

    “不行。若是我亲自请您入府,自然可以。但这样,不行。”

    这句话他说得很慢,也很平和,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就像不想让对方误解他的本意一般。

    潘主事听完,轻轻闭上了眼。可是搭在腰带上的手,却握得越来越重。

    堂内所有院主见状,也都慢慢坐正了身子,温良宫更是重新握住了刀。

    秋风似乎已经避开这件院子,整个祖堂内的空气,终于是彻底凝滞住,不再流动。

    倏然间,大日被流云遮住一瞬,一道阴影笼罩在整个院子上。

    踏!

    一双靴子,只用了一步,便从堂内跨到了堂外院中,打破了这种寂静。

    那人身穿飞鱼服,手扶绣春刀,身形挺直,如同扎根在岩壁上的劲松。

    只见他对着温人杰点头示意,又招手让堂内的诸位官员退到院子里,到他的身边去。

    同时这锦衣卫朗声道:“在下尹会离,身职锦衣卫千户,这次确实是身负皇命前来办事,并非是有意冒犯府上规矩,此次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潘主事闻言,长长松了一口气,旋即躬下身子,慢慢向堂外退去。而随着其余官员也一个个都躬身走出祖堂,各个院主的神色才终于稍显放松。

    锦衣卫千户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温人杰眯起眼睛,流云遮住天光,那人的面貌变得不怎么清楚,甚至身形看起来都有些模糊。于是他反应过来,这人还不是普通的锦衣卫千户,而是更核心的那几位之一,日后有望坐官堂上指挥一方的那批人。

    因为他周身功法,温人杰认识,乘鸾功,动作极大,动静极小,练到极致后,动时一步一里,静时立在原处身形也不会停歇。

    细细观察这锦衣卫显露的水平,应该是刚入齐命境界,加上锦衣卫传承的精妙功夫,虽然境界不如温人杰这个老参玄,但真要处理起来,也可能做不到完全保护好身后的人。

    想了想,他虚握了握肥厚的手掌,重新提起尊敬的腔调,拱手问道:“还望千户大人明示,要我温家怎么配合?”

    尹千户回复道:“温府命案,死一人伤十六人,我要捉拿要犯温白琼和温白麝二人,带回去审问。”

    明明是今天早上才由小二报的案,却直接惊动了这种等级的锦衣卫千户。而且听他口音是从顺天赶来的,哪怕再顺畅的路途,也要四五日的舟车并用。

    他却是为了前天的命案特此到府上查案?

    温人杰又稍稍皱起眉头,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却仍然平静回应道:“这是温府私事,我们定会在几日之内处理好,不用劳您大驾,您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忙吧?”

    然而尹千户的意志却格外坚决,只听他声音稍显严厉:“圣上又将要北狩,这种关头,温府作为将军世家,都指挥衙门当然重点照顾,不能让府上有生力量有所折损。只是我刚到这里就碰上这种事情,所以肯定要严查。”

    说完,他不再看着温人杰,而是看向温人杰身后的温白麝。

    天光越来越阴沉,原本只是淡淡的流云,已经变成厚重的雨云,院子内外每个人的面容都逐渐晦暗。

    这锦衣卫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阴霾。

    “我要捉拿温白麝,这是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