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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药与花

    第二天正午,大日辉光照进山水家院的一处偏房里,温白麝悠悠醒来。

    昨夜避开那刺客最后一招后,温白麝似是耗尽了精力,也直接晕了过去,气脉游丝,竟昏昏沉沉睡了七个来时辰,却一夜无梦。

    但他没有马上起床,而是左右扭扭头,看了看自己所处的环境。自从积玉楼一夜后,他就深刻认识到掌握环境的重要性。

    屋子是寻常的偏房布置,自己一张床,远处一张桌,桌边两三把木椅,便再无他物。

    身侧的窗户被打开,大日光从中射到床上,些微灰尘在空气中慢慢飘动,没什么风,也没有雨,天上也再无积云,在大日的照射下,空气都变得暖和起来,仿佛昨天的冷雨悲风从未存在过一般。

    而窗外没有蝉鸣,没有鸟叫,只有淡淡的人声轻响,一如温府过往最平淡的日子。

    温暖的阳光似乎融化了温白麝僵硬的身体,他慢慢举起手,五指张开冲着天花板,然后握了几下。

    “还活着,呵呵。”

    放下手,温白麝开始仔细检查自己的身体。

    身上已经被清洗了一遍,还缠上了药布,上面的药膏不知已经裹了多久,却仍散发着温热感。

    放开神识,斑斓的气海又一次浮现在他的面前,不过再也没有如之前一样卷动波涛,而是静静地绕着他,泛起缓缓浪花。

    安逸,平和,伴随着温暖的日光,温白麝觉得自己的神识像是泡在温泉里。

    浑身经络在这种温和气海中舒张着,从头到脚完整看过一圈,体内竟没有一点伤痕,只剩下一些外伤还没有痊愈。

    神识收回后,他却有些出神。

    不只是体内经络没有伤痕,神识更是比之前茁壮了太多。如果说以前,他的神识是在气海中随波而流的一片浮萍,现在,至少是一块沉底的石头。

    虽然还不至于如昨夜那般精密,但整个世界在他的神识中都细腻了不少。

    他开始尝试回忆起昨夜的一些事。

    “怀鹿。”

    当时的一声呼唤,不仅仅把他从昭心失败的困难中解放了出来,还让他有时间反应即将到来的暗杀。

    但不知为何,再次尝试回忆那一声呼唤时,那声音却变得模糊,甚至分辨不出男女,努力分辨下,甚至连咬字都模糊起来,似乎将要从他的记忆里消失一样。

    温白麝紧忙用手掐了掐大腿,强行转过头看向窗外的树,树上的叶,叶中的虫,慢慢地,眼中的风景也逐渐朦胧起来。

    他不想让自己忘却这声呼唤。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慢慢撑起身子。虽然体内已经没有伤痕,但外伤的疼痛还是让他清醒不少。只是在床上坐直,身上的皮肉就似乎要裂开一般。

    这还只是一次暗杀导致的,或许以后还有更沉重的生死要面对。

    温白麝咬咬牙,开始认真复盘起昨夜的种种细节,尤其是在自己昏倒前,最后发生的一些事。

    那一根黑针,奇诡,阴险至极,就像地府飞来的请帖,如果不是他当时的神识状态,他必然会死在那一针下。

    可似乎,有一个人动得比针更早。

    陆守言大哥,速度甚至比之前从船上踩水上岸时更快,身形掠过水面时却没有之前那般动静,不着痕迹,就想从阎王手里抢过那黑针。

    在最后一刻,他的手甚至离那根黑针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乃至于温白麝对他的表情记得很清楚,愤怒,惊恐,后悔,以及一些更复杂的情绪。

    陆大哥知道那个刺客的手段?

    温白麝在床上坐正身子,用手轻轻抚摸着脖子,昨夜被那刺客用针扎的地方。

    那个刺客无疑是冲着苏怀鹿潜入温家的,只是不知潜进来多久,都做了哪些害人的事情,以及为何昨夜偏偏要来杀他这个别人眼中的小杂役。

    如果陆大哥也与这件事有关,那他有多少能信赖的人?

    感到胸口有些闷,于是他转过身坐到床沿,两只脚接触到地板,任由双脚沾满地上的灰尘,轻轻叹气。

    几天里,风起云涌,压力不断积压,直到昨夜彻底爆发出来。这期间,人心诡谲,连十数年来认识的整座温府都变了模样,又何用去揣测只是萍水相逢的江湖侠客。

    与其让自己的心神消耗在这些事情上,不如把能做的事做好。

    他转过头,再次望向窗外。那淡淡人声原来不是院子里的声音,而是院外有人经过交谈时的声音,只是温白麝认真分辨的话,能听得很清楚。

    “听说那人就住在这山水院子里呢,多吓人啊!”

    “可不是,又是谋杀,又是暗杀,连大少爷都差点出事,他是瘟神吧?”

    “温府最近真乱啊,也不知道以后会咋样。”

    “嘘嘘嘘,可不敢在这乱说话,指不定老祖听着呢,走吧走吧。”

    似乎每个从山水院口走过的杂役都心有戚戚,从温白麝醒来到现在,他已经听见过两三次这种对话了。

    “大少爷吗。。。不好,不知道琼鬼咋样了!”

    想到昨天那个衰弱的身影,温白麝心头一揪,强忍着痛就要站起来出门去,可试了两次都没成功起床,腰间腿上的肌肉完全使不上劲,两次都摔坐回床上。

    他有些愤愤,咬着牙,很用力地捶打了一下床板。

    声音很响,惊飞了窗外丛中的蝴蝶,震落了窗边的一片黄叶。

    黄叶飘落,就像引发雪崩的最后一片雪,秋风忽地从窗户中吹进屋内,带来了土腥气,焚香的味道,以及一阵熟悉的兰花香。

    咔,房门被推开,一道身影闻声走进屋内。

    是唐如约。

    “你醒了?感觉还好?”

    温白麝怔怔看着娉婷身影,听着对方温柔的声音,突然有点想哭。

    无论真情假意,这种在最孤独的时候有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

    所以他声音有些发颤:“嗯,多谢唐姐关照,身子好很多了,刚才不知道唐姐你在外面。”

    唐如约眼中有些诧异,她心想,这孩子好的是不是太快,本以为至少到明日才能醒来,可只是一夜,就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于是她轻声道:“别太勉强,我先看看你的情况,手给我。”

    温白麝的手长期持刀,磨出来不少茧子,有些粗糙,这些茧子在对方轻柔的抚摸中,有些痒。

    看着唐如约认真探病的模样,闻着缭绕的兰香,他又没来由地紧张起来,感觉眼睛又开始发涩。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紧忙转过头看向窗外,用不经意的语气问道:

    “唐姐,昨天我晕过去之后,管家爷可有做什么安排?”

    唐如约正用兰香探着脉,突然感觉对方的心脉快了一拍,紧接着就听到对方的问话,于是也没抬头,轻笑回复:“没什么大事,就是让我给你治病,等你醒了就通知他,就这样。”

    说罢,又补充了一句:“你也不用多想,已经过了最难的一关,你和你朋友的清白应该也是能确认的,还是少动不必要的心思,收心静养吧。”

    温白麝轻“嗯”一声,却仍看着窗外,只留一个后脑勺,以及一对发红的耳根。

    秋风来得及时,清凉的风又一次吹进屋子里,稍微吹淡了兰香,吹散了脸上的热气,温白麝才回过头。

    安安静静等唐如约收回手,他认真地低头致谢:

    “多谢唐姐治病之恩,日后若有需要小弟的地方,随时招呼我。”

    唐如约感受着对方认真的态度,也逐渐认真起来,她回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救你么?”

    温白麝疑惑地抬起头,心说,难道不是你发善心,或是管家爷所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