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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叶落知秋

    “好酒!”

    宋大胆一拍陈建南的大腿,留下蒲扇般的掌印,疼的陈建南直龇牙咧嘴。

    一番酒酣畅饮过后,陈建南已然在二人忆往昔峥嵘岁月的闲谈之中,知道了自己这位便宜师父大名宋大胆,绰号宋老黑,看着虽然健壮,其实已是知天命的岁数了。至于一身文雅气息的私方经理,小白楼的主家,名叫顾文华,看着年轻些,可真要论起年纪来,也只比宋大胆小两岁罢了。

    陈建南也不敢插话,就先紧着肚子来,偶尔也放下筷子扮出一副用心聆听的模样。可听着听着,陈建南慢慢的就被他们相识、相交的故事所吸引了,一时也顾不上夹菜了,认真听了起来。

    那时还是前朝,在老家吃不饱饭的宋大胆把大刀往剃头挑子里一揣,就进了四九城。路上从一帮闲汉手里救下了当时的顾少东家,二人自此结识。在今后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宋大胆没少凭着一身孔武力气帮助顾少东家防灾避难,当然,顾文华也没少亏待宋大胆这位异姓兄弟。

    直到45年后,宋大胆回乡寻亲,入目已是断壁残垣物是人非,心灰意冷的重返四九城,和偌大家财已然散尽、妻儿父母尽皆凋零的顾少东家重逢。二人一合计,凭着宋大胆一手早年间行走江湖剃头挑担的本事,和顾家仅剩下来的这么一院房子,开了这间前店后院的理发铺子。

    至于小白楼的名称,只不过是年华不再的顾少东家怀念祖产的一种寄托罢了。

    酒酣胸胆尚开张,宋大胆脱了上衣,露出一撮浓密的护心毛来,大步回了东厢房拿出一把大刀来,院里也没有掌灯,只在前后院之间的月亮门上吊着一盏昏黄。

    宋大胆跳到天井当院,扯出腰间的红绸子来,往刀环上一扣,左手大刀右手红缨,“唰唰唰”一舞大刀,一时间只见刀连身影、影随刀走,闪转腾挪间垫步拧腰,猛地蹿到陈建南眼前,一时间又是月光又是灯光又是刀光,直晃得陈建南眼发晕、胆发寒。

    两世为人,从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有人耍刀,也从没人这么近距离在他面前舞刀。

    “别看了,喝酒。”顾文华一拍陈建南肩头,定定的看着刀光挥舞之中的宋大胆,喃喃道:“是我耽误了你师父,要不然凭他这身武艺,上前线、斩仇寇、驱鞑虏,方显男儿本色啊...”

    通州老窖的滋味,和刚刚在孙家酒铺老掌柜那儿喝的那盅又完全不是一个滋味儿了。

    “前世”只在勾兑酒精里打转儿的陈建南,生平第一次觉得酒这个东西怎么这么亲切、这么讨人喜欢。入口就炸裂开来,一股气直通四肢百脉最后凝聚回舌腔,在消散前化为一口甘泉,就仿佛眼前浮现出一个惹人怜爱的美人儿似的,不由自主的吞咽下去,连着这股甘泉直达腹内,整个人都清净了。

    “老啦老啦,不服不行。”给气喘吁吁的宋大胆披上自己那件外衣,陈建南又颠颠儿的跑去把宋大胆甩到地上的衣裳拾起来,扑腾两下放到正堂的坐凳楣子上,等他再折返回小桌时,宋大胆已然气息平稳、呼吸自然。

    一挑大拇哥儿,好听的词儿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蹦,直说的宋大胆眉开眼笑,指着他笑骂道:“你这小子,病了一场倒是会说话了。不过这样也好,开窍、开窍,像以前那样闷闷的,哪里交的到姑娘啊。”臊的陈建南一个大红脸,自己也觉得有点露底,紧忙收了这幅姿态,安静的听两人闲聊起来。

    “大胆儿,你觉没觉得最近四九城内外有些不对劲?”顾文华差不多喝了有半坛子,仍然面不改色。

    宋大胆不用盅喝,一人捧了一个酒坛子,仰头就是一口,“哈...”出一口酒气来才扑棱扑棱脑袋。

    “建南,你觉得呢?”顾文华扭头又问陈建南。

    陈建南哪能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啊,古语说得好,‘一叶落而天下知秋’。明年年初,“忙时多吃,闲时少吃,忙时吃干,闲时半干半稀”的重要指示就会传达下来。紧接着各个产粮大省如黑、豫、冀、鲁,会相继爆发重大旱情。

    很多情况其实在58年末,就已经逐渐暴露出来了。

    思考再三,咬咬牙决定还是适当引导一下的陈建南斟字酌句的说道:“顾叔,别的我不知道,但有两点我挺纳闷儿的。”

    咽了口唾沫,见二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可我记得,分明今年上半年就有多个地方发生过干旱,报纸上还提倡咱四九城人民积极踊跃为受灾群众捐款捐物呢!”

    宋大胆一拍大腿:“可不是嘛!老顾,咱还捐了两口旧锅一兜废钉子吧?”顾文华没搭理他,下巴颏一抬示意陈建南继续。

    “再一个就是,我昨天去过东单菜市,听人说现在很多食副品都要凭票供应,甭说主食大肉了,糖、盐就连粉丝都开始凭票供应了。您二位说说,这往后这凭票才能购买的东西会不会越来越多?”

    宋大胆一扑棱脑袋说道:“只要酒不要票,爱要啥票要啥票。”

    顾文华思索再三,好似在认真思考陈建南刚刚提到的那两点,一边琢磨一边小口的呷着酒盅里的酒。越琢磨越觉得哪儿不对,一盅两三钱的酒应是被他拿来润唇了。

    看的宋大胆直摇头,双手捧起酒坛子猛地大灌了一口,睨着陈建南道:“你说咱要不要囤点酒?真要按你那意思,以后想喝口酒都费劲儿,那酒厂又不是不产酒,现在天天喊着产量翻番产量翻番的,有粮食还能不拿来酿酒?”

    “叭!”

    “啪!”

    顾文华的酒盅摔到青砖面儿上,直摔成好几个碎片。只见顾文华手往小酒桌上一拍,直愣愣的盯着宋大胆道:“大胆儿,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看他那模样,陈建南知道自己这位顾叔叔算是明白过来了。可在座还有个不明白的,就见宋大胆扒拉了两口铝饭盒子底的千张丝,嗦楞嗦楞筷头儿,嘟囔道:“我说要屯点酒,咋滴?”

    “囤!”顾文华一挥手。

    “得嘞爷们儿,明一早我就去各家烧锅转悠,哪家敢问我要票我就大拳头伺候。”宋大胆顿时眉开眼笑,好似抱着好多坛子美酒在怀里似的。

    陈建南没好气的瞅了自己这师父一眼,刚开始觉得有多么威严,现在就觉得有多么不靠谱。

    顾文华却认认真真的盯着宋大胆和陈建南道:“不是囤酒,是囤粮!”

    “什么!又要囤粮!”宋大胆好似酒醒了一半似的,神情都带起几分慌张来。鸟儿悄的看了眼四周,又跑回前院月亮门瞅了门锁没锁,这才慌忙跑回来,压低了声音问顾文华:“老顾,你给我交个底。”说罢,面带担忧的瞅了陈建南一点,继续问道:“是不是又要打仗?”

    陈建南差点没乐出声来,顾文华歉意的看了眼陈建南道:“建南你不知道,那些年月,四九城里一袋糙米就能换几条人命、一屋子古董,一口吃的就能让贫苦人家卖儿卖女。你年岁小,没经过见过。”

    说完也不理陈建南,冲着宋大胆认真的解释道:“大胆儿,你想想你刚说的,酿酒要粮食,粮食高产了为啥还要限制供应不敞开了卖酒呢?”

    宋大胆虽然粗莽些,可也不傻,顿时明白了顾文华的言下之意,可又不愿意相信似的说道:“酿酒不一定要粮食,白薯、果子也能...”说着说着他自己都不信了,因为这些分明也都可以作为口粮的。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你说咋办就咋办。”宋大胆一扑棱脑袋,拿出对老友无底线的信任来。

    “建南,你早就明白了吧?”顾文华慢悠悠的给陈建南满上一盅,又给自己满上,双手举起酒盅来敬陈建南道:“刚是在点我?”

    “哪能啊顾叔,您不问我都不往那方面去想,还是您圣明,以小见大管中窥...”陈建南紧忙摆手道,没留神宋大胆蒲扇大的巴掌冲着自己后脑勺就是一下子:“哪来那么多弯弯绕?明白就是明白,就跟学手艺一样,会了就是会了,不会再装临场还是得露怯!”

    顾文华拦了拦老友,眼含笑意的冲捂着脑袋的陈建南亮了亮杯底,见陈建南紧忙“滋溜”一口干了就又去揉脑袋,慢悠悠的给自己满上:“以后逢着人,就喊我师叔。”陈建南还没明白顾文华话里的意思,宋大胆的巴掌又到了:“听到没,喊师叔!”

    “是,师父!师叔...”陈建南委屈巴巴的自己给自己倒上酒,也不管后脑勺疼不疼了,酒精麻醉也是麻醉。

    “建南,说说你有什么打算?”顾文华夹起一片藕片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咀嚼着,和旁边直接上手抓起一撮肉丝的宋大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建南没着急回答,一方面在心底盘算着该说些什么,一方面和顾文华一样,小口小口的又抿下去三钱酒水。一旁的宋大胆没好气的说道:“一个德性,没憋好屁。”

    陈建南冲着宋大胆拱了拱手,放下酒盅再看顾文华时眼睛里冒出一抹贼光来:“师叔,您手里头...”

    哪知顾文华就好似早早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一摆手:“没那么多。”

    似乎是在回想那段时光,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抗援时我就把身家都捐了,不过是些浮财罢了,56年街道搞公私合营,我是第一批站出来支持的。和思想觉悟没多少关系,就是想顺理成章的保住这院儿房,别的也没什么怕的了。”

    呷了口酒,继续说道:“当时街道派了两个会计来审计账目核实资产,除了这院儿房,再就是账上两千块钱的现金,说起来还得是你师父手艺好,要不五、六年光景也攒不下这些。”

    宋大胆高兴的一挠脑袋,直嘟囔:“一个头两毛,四联来了后咱进了新奇家伙事儿也一个头四毛,就是你师父我手笨,摩登的发式是真来不了,也就后来街办安排的这几位能干,要不妇女同志们可瞧不上我这糙手艺哩!”说罢也不管顾、陈二人,自己咧着个大嘴就笑开来。

    顾文华虚敬了宋大胆一杯酒,继续说道:“56年四联'一百单八将'进四九城,那会儿都去瞧。起初我和你师父还满不在乎,直到传的满城风雨了才去看,就觉得真是土包子进城,恨不能长出四只眼睛来瞧人家。魔国椅、电推子、新发型,你师父回来就直嚷嚷着祖师爷的手艺被人海都人玩出花儿了。”

    似是想起宋大胆当时的糗样儿来,主动和陈建南碰了一杯:“回来就碰到街道派来的陆经理揪着账面上的资金问东问西,都是老狐狸了谁不知道谁呀,我就索性去街办做了申请,积极向四联靠拢学习,在街办的组织协调下,你看,咱们现在也是一水儿的新椅子新模儿样。”

    “蝴蝶牌!海都造!280块一台!一买就是五台!电推子!真好用!就是线老缠我腿。”宋大胆扯着嗓子骄傲的显摆到。

    顾文华这次没搭理他,冲着陈建南一努下巴颏儿:“去给你师父沏壶茶去,再喝点儿就这大嗓门咱什么事儿都甭商量了。”等陈建南端了新沏的茉莉花儿茶回来,监督着宋大胆溜着边吹着沫喝下去大半碗,顾文华才继续说道:“其实我留了点家私,再加上这二年的分红,不伤筋动骨的情况下,一千五百块,现金,再多也还能凑,可就容易招人眼了。”

    “鸽子市呗,还能有别的主意?真当这傻小子跟天桥说书里说的那样儿,病一场起来就神人入梦传授诸葛亮马前神课能掐会算啦?”宋大胆啐了一口茉莉花儿沫子,不屑的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