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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风雨欲来

    此时在河间莫府的花园中,正当春意早至,木生新芽,莫公子正陪着母亲,调理着这后花园中草木的枝叶生长,莫夫人虽也年近半老,但却仍是优雅风韵的貌美妇人。平日除相夫教子外也是钟爱花卉的人,尤是丈夫儿子都在忙碌时,便更有心去照顾这些花草植物,就也好似是自己的孩儿一般。

    莫夫人佯嗔道:“羽儿小心些,你这学过武的人下手可尽量轻点,老这般摆弄的话,花是很容易受伤的。”

    莫公子笑道:“孩儿知道的,我已很小心了。只是在母亲看来,别人经手的都不如自己亲自来的好。”

    “哎,你可知其实这花儿又何尝不像是人呢?相处久了,论谁都是会相看重的,平日你父子都忙自己的事儿,我这妇道人家,便只能陪陪这些花咯。”

    莫公子道:“那孩儿这些天便尽量多陪陪您了,我听人说过一句:凡是姑娘家,还真没几个不喜欢花的,这些个花仙子可都是母亲的心爱之物,我可不敢怠慢了。”

    莫夫人一笑:“如今你娘都已经是徐娘半老的年纪了,用姑娘家的说法,也不怕折煞了你老娘吗。”

    莫公子道:“怎会?”

    莫夫人嗔了一口:“不过倒更是你,我是喜欢花儿,但我更在乎的是你们父子俩,尤其是你,虽然这次回来,但江湖险恶,以后在家在外,不管做什么还多多小心点,长大了更要知道照顾好自己,知道么?”

    “嗯嗯,知道。”莫公子应道。

    莫夫人忽然问道:“羽儿,你觉得月华这姑娘怎么样?”

    “啊,她?娘指的是什么?”莫公子愕然。

    莫夫人皱了皱眉,用手指戳了戳儿子额头:“你木鱼脑子吗,她与你从小青梅竹马的,只因她家变故才与咱们家分别一段时间。这次她好容易千里之外寻到咱家,人家都一直是喜欢你的,你看不出来吗?”

    “这...”莫公子一时呆住了。

    莫夫人接着道:“莫家和何家本就是世交,人家又是个好姑娘,品貌才华可都不错,也是名门之后,可别辜负了人家心意。”

    忽然这时,家仆方泰赶了过来:“小的见过夫人、公子。公子,昨日的那位路姑娘来找您了。”

    莫公子喃喃自语:“是师叔?”莫夫人奇道:“嗯?路姑娘?羽儿,怎么回事?”

    “是...是我的一个朋友。”莫公子解释道,又问家仆:“嗯,她现在在哪里?”

    方泰说道:“禀公子,正在客厅呢,小的才即刻来禀报的。”

    莫公子道:“好的,我马上就过去。”转身又对母亲道:“娘,那个有客人找孩儿...我且先过去了啊,就不打扰您养花了。”莫夫人摇了摇头,笑道:“哎,你呀,同你爹爹年轻时一个样,到处留情。昨天月华姑娘都才刚到,也不同人家多说两句话,便又要纳新芳了?”莫公子道:“娘你放心啦,真没这事...孩儿自有盘算的。”莫夫人白了一眼:“嗯,但愿如此。”

    莫公子来的客厅,正是见到师叔路小芸,只见她仍是一袭白衣,玉容娇体,楚楚动人,只是可能因为路途上的奔波,原本似雪的白衣上已沾染了淡淡风尘。但见到了总是一喜,忙着迎了上去。唤声:“师叔。”但见路小芸起身似乎很尴尬的望了自己一眼,却没有说话,又把头埋了下去。

    待自己走的更近些时,抱拳道:“师叔这次肯光降寒舍,可是不再生小侄的气了?上次的事,实是抱歉,是我话语失礼了。在此还望师叔莫要见怪。”

    路小芸小声道:“莫公子,你不用同我说话这么客气的。其实,我今天来...是我要来同你赔礼的,昨天...是我不好,我太急躁也太任性了,没有理解你的感受...对不起啊...”

    莫公子道:“师叔哪里话,你我至多不过两不相欠,侄儿又岂敢令师叔折眉。”

    路小芸小声道:“你还在叫我“师叔”,就是同我见外,还在生我的气,没有原谅我咯。”

    莫公子愕然:“路姑娘,在下向你保证:我从来不会也不曾生你的气。除非你不再理我了,我方才会同你见外。”

    路小芸这才格格笑了:“呵呵,你人真好,我就知道不会看错人的。”忽然又低了低头:“哎,我实话同你说吧,我其实是无处可去了,才到你这来的。”

    莫公子一愣:“姑娘此话怎讲?”

    “没什么...就是你之前说的,我现在愿意听你话了。”路小芸道:“对了,你能帮我个忙吗?”

    莫羽拍了拍胸脯道:“姑娘随便吩咐,在下力所能及,自当做到。”

    路小芸小声道:“我...我饿了,能不能...能不能给我弄点吃的。”

    莫公子笑道:“哈哈,这有何难?姑娘喜欢吃什么,我这就去弄。”

    路小芸道:“不用麻烦的。只是饿的急了,什么都行,我绝不挑食。”

    听罢,莫公子先请得路小芸到了一处待客厅上座,便好生吩咐了家中的厨娘与伙夫,特指了几个菜色。不一会,便等到了厨师将菜送了上来,莫公子道声:“姑娘慢用。”

    莫公子说道是贵客来访,厨子也未敢怠慢。但见上的是一道莲蓬豆腐,一道草菇西兰花,一道芙蓉蟹,还一道葱炒墨鱼丝,都是寻常市井酒楼中也难见的官家菜肴,皆是色香俱佳,娇颜欲滴,一见便让人感到都绝非寻常。路小芸也是心中一暖,道:“你人真好,不过也真不必为我这么大费周章,而且我也未必能吃的完呀,岂不浪费了。”

    莫公子道:“无妨的,姑娘是府上贵客,礼遇自是应该的。”

    “那我可就不客气咯。”

    莫公子微笑着点了点头,便静静的坐在一边,守着路小芸享用美食。路小芸自幼远涉江湖,而对南国日常风俗中的许多规矩礼仪却是了解较少,而又正当腹中饥饿。情不自禁下有些大快朵颐之举,姿势在旁观者看来不免有些不太雅观,然则她容貌秀丽却又显得天真质朴,极是可爱。不禁令莫公子在一旁看着有些失笑。“唔,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干嘛这般奇怪的看着我。”路小芸一时问道,吃的有些急。

    莫公子一边微笑一边说道:“呃,没...没什么,这些菜色可还合得你胃口吗?”

    路小芸答道:“唔,嗯,合得合得,太好吃了。”

    莫公子笑道:“你若喜欢,便在我这多住几日吧,我让这的厨师天天做与你尝。”

    “嗯,好啊,如此来看,之前真的是我太不知好歹了。”路小芸笑着道。

    “呵呵,姑娘莫如此说。何况美食虽是怡人,然秀色可餐,只怕这世间再难得的美味,也不及有师叔的一半的才貌风华。”

    路小芸知他是客气话,也不禁玩笑道:“你的意思是,饿急的时候,看到我该不会想把我吃了吧。”

    莫羽陪笑道:“呵呵,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还望能有幸多陪得你一会,便也是在下的福分了。”

    路小芸呆呆的望着他笑了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逗她,而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呃,慢些吃吧,不用急的,小心别噎着。”

    “唔,不会的。要不...要不你也吃些吧,老让你看着我一个人吃,总觉得不自在似的。”路小芸小声的道。

    “不用,你独吃的尽兴便好。”莫公子道:“还不知令尊令堂府上何处?师叔出门在外,可否需要我派人送信报个平安?”

    路小芸一呆,低下了头,小声道:“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坏人杀了。是师尊收留带我长大,而如今他老人家也...你知道的...”

    莫公子一时心慌,“抱歉,师...路姑娘。我又一时失言了。”

    “没事啦,都过去好久了。”路小芸道:“不过这已经不重要,话说回来...你心里会很介意我是北国人吗?”

    “不会的,世间上,哪里都有好人和坏人。并非对立而言就一概而论,何况对姑娘为人我自是绝对信任的,我上次所言,确实想保护姑娘,只是生在官宦之家,有些事复杂,确实不太好解释清,但我对姑娘绝对不会有恶意。”莫公子道。

    “好,那我也向你保证,我不会是一个坏人。也不会帮着北国入侵南方,而如果有人要害你,我会保护你的。”路小芸说道。

    这时,忽然一旁传来一阵温柔的声音问候公子而来:“羽哥哥,原来你在这呀。”路小芸抬头一望,却见一名妙龄女子旁若无人地冒失进来,竟是之前见的何月华,不禁皱了皱眉,不知她为何也在这,居然还直接管公子称名字。何月华也是一惊,二人都望了望莫公子。

    “华妹,这...这是我师门路师叔。”莫公子介绍道。

    何月华心道,原来此女竟是他师叔,难怪武功如此了得。“师叔万福。”对着路小芸行了一礼。

    路小芸愣了下,道了声:“你好啊。”

    何月华显得有些紧张。莫公子问道:“月华妹妹,你没事吧。”

    “没...没事。是伯母让我来寻你,想让我陪你散散心,说说话什么的。不知你有客人,我...我就先告退了。”说着又行了一礼,便姗姗转身,想走开了。

    路小芸愣了下:“要不你们去吧,我没事了。”

    何月华一惊:“不不不,岂敢令...”

    “莫公子待我已经很好了,我只是刚到,不必迁就我的。”路小芸道:“公子,既是你母亲要你陪这位姑娘,还是你们去吧。”

    莫公子心里觉得二人似乎有点怪怪的,但又不知怎么说。“可是,那师叔你呢?”

    路小芸道:“我正好有些困了,想休息一下,你们好好去吧。”

    “那如此,就不打扰师叔了。”莫公子小心翼翼说:“师叔好生休养,我去唤几个人来服侍师叔休息吧。”

    路小芸道:“不用。我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公子你们快去吧。”

    “谢谢路师叔,真是抱歉。”何月华小声说:“我...们就先失陪了,晚些再向您赔礼。”

    但见莫公子眼神中有些不舍,莫名在想自己是否又是哪里失了礼数。

    话毕,二人离了客房,路小芸却忽地有点心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是心里还在讨厌何月华吗?还是让他去陪她,心里觉得亏待了自己。也罢,不想了,还是去外面逛逛吧。其实自己也并不困,只是当时哄他二人的。

    等到公子与何姑娘逛了许久回来后,又被家人叫去吃了团圆饭。

    饭间,莫家好生招待了何家姐弟,而另一面太守却是忽然说起读书人的人生理想,常言:“为天地立心,为苍生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为万世开太平”,说道其后两句乃非大学师表不可及,但前二句却是我等凡夫也尽力所能及去奋斗一生之事。又自言道,自己身为河间太守二十年来,虽未有什么过错,却也还没做成过什么说得上造福万代的建树大业,有愧于国家百姓。在此大战在即之时,竟是希望莫羽能为国效力,想让儿子到河间麾下的河间营中为将军。而原本莫夫人爱子,心中万分舍不得,却是拗不过丈夫大义执念。饭后,莫公子思绪万千,自己相对同龄人来说,一下担当此任,心中压力却也很大,以后就不能像以前在江湖上那边自在了。天色已晚后,这天也没有再有空去看望师叔那。

    到了第二日,路小芸第一次在华府中被人服侍得休息一夜后,倒是极是舒服,只是心中不知为什么莫名有些高兴不起来。又有些怕生,没有去过多喊丫鬟们做事,便独自在莫府花园般的府邸中游荡观览。但见草木萌春,初蕊待放。只是心中似总是觉得发生了什么事,百花映入眼帘,也比先前少了些颜色。忽而,听见几声兵刃挥舞之声,似是习武之人在练习招术套路。一时不禁心熟技痒,便绕过花园,前去观望下。但见却是那日的受伤少年,何月华的弟弟何青锋。何家乃名将世家,自成一套凌厉实用的八十九路何家枪法。见那少年将长枪舞动的如梨花带雪,洋洋洒洒,如长龙起舞,飞升奔腾。在路小芸看起来,厉不厉害不好说,只觉招数俊逸。不禁驻足多看了一会...

    可能是急于恢复身体,太过投入练武。何青锋一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路小芸。待发现之后,已是过了许久一阵,心中一惊,不知路女侠怎会同来此间。横枪抱拳道:“见过路女侠。女侠姐姐何时来的,小弟太过专注,竟没有注意,真是惭愧...”

    路小芸一愣:“抱歉啊,我也未曾想打扰到你。”

    “岂敢,女侠待我有再造之恩,是在下失礼。”

    路小芸道:“那是举手之劳罢,你不必客气。”又道:“见你枪法使得不错,不禁多看了几眼,可不是偷学你武功哦。”

    “姐姐言重了,在下之修为甚浅。在您面前实不过只是班门弄斧,姐姐怎会偷师于我,可折煞我了。”

    忽然这时,旁边迎来一儒雅的声音,却自带一种气场威严:“锋儿,你说你在谁面前班门弄斧啊。”正是莫府家主莫引流,而路小芸也没注意到他何时来到,听得一惊。

    “见过伯父。”何青锋见莫公来看望自己,忙行礼道。他与家姐本是丧家之人。前来投靠父亲生前好友的莫公,莫引流对他二人也是礼遇周全,非常照顾,感激敬重之情油然。

    “锋儿,不必拘礼,便将这当做自己家就好。”忽然又见旁边那位年轻貌美女子,心中不禁一惊。“这位姑娘是...”

    “伯父,这位是路女侠,待小侄曾有救命之恩。那日小侄伤重,便是这位姐姐救治的我。”

    路小芸道:“我是莫公子的朋友,他带我来这做客的。”

    莫公一听,笑道:“那我代侄儿再谢过姑娘,你既是莫公子朋友,那可知我是谁吗?”

    “您...是莫公子的父亲?”路女侠小声猜道。

    “哈哈,正是。”

    路小芸问道:“那我应该称呼您大人,还是王爷,还是将军?”

    莫公笑道。“在下莫引流,现添为河间太守。姑娘既是锋儿救命恩人,又是羽儿朋友,那自当是府上贵客,不必客气。”

    “那...谢过莫大人。”路小芸行了一礼。

    “路姑娘也是习武之人吗?”莫公问道。

    “算...是吧。但...比不上令公子。”

    通常习武之人,可以从外表面相上看出其为武学之人和其修为深浅。莫太守虽是一介儒生,但位居要职,半生亦是阅人无数,其实眼前这位女子修为已是极高,返璞归真下,并不同于常人,叫人看不出深浅。而路小芸也不喜欢炫耀,以至不拿剑时就好似只是一个柔弱寡言的单纯少女,全然联想不到会是绝顶高手。

    “哈哈,姑娘何必自谦,若是我莫家有幸,还望姑娘对小儿多多教导指点。”

    “实不敢当。”路小芸又行了一礼。“但有力所能及之事,小女子自当尽力。”

    莫公一笑:“哈哈,路姑娘若是在我府上有何所需尽可和我说,万万不必拘礼。”路小芸一再谢过,但实在不好和眼前这位大官如何讲话,觉得浑身不自在,除了感谢的话和自谦外,说话甚少,又谈了一会,莫公也不再打扰两位年轻人的谈叙了,便欲起身回去了。何青锋送了送伯父,又回去追上另一边的路小芸,同她并肩游逛花园。问她道:“我听家姐说起过,路姐姐武功绝顶。但为何对莫伯父如此过谦呢。”

    “本来就没什么好炫耀的,是我师尊厉害罢了。”

    “姐姐太谦虚了,可知莫伯父不是一般人呀,他可是当今皇上倍加倚重,独一破格兼任参知政事,官居正二品的封疆大臣。”

    “那又如何?”

    “莫伯父是个爱才之人,对有能之士格外礼遇器重。若能让他知道路姐姐的本事,定会对你赞赏重用,必能保姐姐前程似锦。”

    “噗呲。”路小芸一时笑了出来,两颊浅浅梨涡。“这又如何?难道你练武功是为了这个吗?”

    “那是自然,大丈夫自当建功立业,封侯扬名。只有如此,我才能重新光复我何家门庭,让我身边的人都能一辈子安享富贵。”

    路小芸把手一端,撑了撑脑袋:“或许是我跟大多数人不一样。我师尊更叫我磨练心性,太执着这些,反而不会那么容易知足快乐了。”

    “那姐姐以后准备如何打算呢?”

    路小芸道:“嗯,行走江湖,随遇而安吧。用我的武功保护我身边的人,仅此而已。”

    何青锋道:“路姐姐如此待名利如浮云,真是如缥缈仙子,不食人间烟火呀。”

    路小芸笑道:“我不过是一个不通人情的小姑娘罢,可不是什么仙子。”

    何青锋见她一笑,道:“姐姐笑起来真好看。承蒙姐姐先前相救,青锋还没想如何好好报答姐姐。话说姐姐你是哪里人呀?令尊令堂可还好么?”

    路小芸道:“我又不需你报答,你何必对我的这些事盘根问底?”

    何青锋一愕,只见路小芸说完便转身回去了。

    ...

    日色渐晚,路小芸在房间里独自练了会功,却是莫公子似乎在忙什么事,到了这天晚上也依旧没有来,而她独自一人也没好意思出去主动见其他人。待到第三日时,众丫鬟见她衣着质朴,有人给她拿来几身府上收藏的华贵衣裳给她换上,再帮她盘起头发,插上簪子,一见之下,顿时只觉光彩照人,真的是美如仙子,连丫鬟们不禁一阵喝彩,好一顿说。只是路小芸生性偏偏不大爱见生人,只在房里等莫公子什么时候会来。

    而这一日,莫公子忙完了许多事回来后,才在晚间抽出空又去往她所在客房寒暄几句,正逢晚膳时间将至,这回也邀请她同自己去和家人一起吃饭。但路小芸见到他先是一喜,却有些不愿一起去吃饭,婉言拒绝了。莫公子便又多安排了几个家中女婢尽心服侍她的起居。要吃饭,也有人给她做,要洗漱也有专人帮她烧水和准备换洗衣物。总之,一切周到尽美。路小芸心中感激他,这么麻烦会不会对我太好了,莫公子说无妨,姑娘千万别客气,只管住的舒服自在就行。路小芸知他回到家后似乎就很忙,心中有些空落落,但毕竟在他家庇佑下,也没多说什么,心中也怕自己多生事会给他添麻烦。

    其时,莫家和何家在莫太守往上一辈,两家关系就甚好,都是当代间正直有能之臣,一文一武。莫公子母亲姓云,单名容。云容和丈夫莫引流都有心想撮合莫羽同何月华在一起。在莫公子幼时,两家便有做亲家之意,即便如今何家家道中落,云容依旧把何月华当做了儿子未来的新妇。也多有向儿子推敲,莫羽往往也就听着。

    晚饭后,莫公子再陪伴了何月华好一阵后,想起独在客房的路小芸,但觉师叔在这里,似乎除了和自己说话外便只爱独处,她也并不愿吩咐下人。心中实在颇感之前轻礼,于是准备再去问候一声。来到房门外,却发现之前的安排的丫鬟们都已回去了。

    “公子你可算来了。”路小芸惊喜道。

    莫公子诧异:“实在抱歉,姑娘何以如此说呀。”

    只见路小芸似是沐浴之后换了一套自己府上的女装,也是白色,端庄素雅,可能是在房间又较为随和,赤着双脚端坐在圆桌旁。莫公子见到她一双赤足莹白如玉,顿时见得面红,但她看来却是自然,站起来像这边行了一礼。

    “不,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就是有点想你了。”

    “惭愧,是在下失礼,前两日父亲交代我的事情有些多,办完回来时已是极晚,不曾来问候,而今日又让姑娘多等了。”

    “没有啦,我猜到你在忙的,只不过...这么大的府上,我只认识你一个,你没在,我有点不好过。”

    “此话怎讲?可是府上姐妹们照顾不周吗?”

    “不不不,她们对我挺好,我看她们太辛苦,就让她们回去休息了。她们一开始还有点不敢,说怕你会责怪她们。”

    莫公子一笑:“不会的。”

    路小芸道:“你就不怕,你不在的时候,她们这么周到的伺候我,把我惯坏了。”顿了顿又道:“其实还有,我只认得你一个,但还有人在一直看着我,有点不自在。”

    “路姑娘是不喜欢被人打扰吗?那我让那些姐妹们多注意。”

    “不是她们...应该是你父亲的暗卫吧,来过几次,好像挺提防我的样子。”

    “姑娘见过家父了?”莫公子问道。

    “见过一次。”

    “好吧,实在失礼,那些护卫是全心负责保护家父的,但对姑娘绝无恶意。”莫公子猜到安慰她。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没有恶意,而且你父亲,看得出确实是个大人物,也是应该的。”路小芸道。“说到底,我有怕见生人吧,又担心你父亲会不喜欢我。”

    “姑娘别担心,家父为人平易近人的。何况姑娘如此侠义卓绝之士,家父岂会不喜...”

    “嘘,禁声,有外人。”但见路女侠突然变得警觉了起来,小声对他做了个手势。

    莫羽微微一惊,见她顿了一顿,忽然转过去轻身拿起来自己的剑,路女侠的剑和她女子娇纤身形刚好相反,外表看起来与寻常宝剑尺寸相近,还要细长一些,但却是一把陨铁混以五金打造的重剑,剑身通红,名为“火莲剑”,乃师尊太虚子中年时期所用,后赠给了路小芸,似乎是取浴火重生之意,而虽是重剑,但路小芸天赋异禀,自用起来后也极顺手。

    “是谁?”莫公子见她如此,一时也警觉起来。

    “这倒不像之前你父亲的暗卫,内息不同。”路小芸顿了一下道:“在北国的王室里,有一种苦练泅泳和龟息之术极擅长隐匿气息的刺客。他们会服用一种对特别的药物,以自残的方式弱化内脏,让自己喘气呼吸极小,从而令即便是高手也难以错觉。但人毕竟是活物,我认得出。”

    莫公子一惊,师叔竟然还会用内力听息辨声,但又吓了一跳:“北国刺客!那定是找家父的!”

    “我的剑给你。”路小芸把火莲剑递给并未带剑的莫公子,随后便赶紧出了门,往莫府中心的主宅去。莫公子握着宝剑连忙跟了上去。跟上说道:“姑娘,你把佩剑给我了,你自己怎么办?”

    “噌”的一声,路小芸不知从哪拿出来一把匕首握在手上。

    “剑要紧还是你爹爹要紧?”

    “啊!来人!有刺客!”呃,忽然听的不远处一声家仆的惨叫。想是已经遭毒手。

    “果然...”莫公子一惊,即刻同路女侠前往父母亲住处。

    听得一阵噔噔叮叮铛铛,顿时,莫府四处响起打斗声。竟不知从何而来的大波黑衣杀手涌入府邸,府中惊吓声,暗卫和刺客的打斗声混作一团。这些人玄衣蒙面,胸口秀着狼头图案,正是北燕国军队的图腾标志,只见这些不仅刺客数量众多,且是个个武功怪异,身手不凡,和府中护卫竟成一边倒的情况。府中女眷们早已吓作一团,男丁有冲出,想去兵营喊救兵,却被先埋伏于围墙外之人尽数埋伏杀死,显是早有预谋。

    莫府所选暗卫皆是从军营中选拔的武功较强且有一番技能之人。但面对来犯敌人,竟毫无抵挡之力,眼见护卫一个个倒下,刺客越来越逼近,莫太守与夫人亦从警觉中惊醒。

    “夫人莫怕。”莫太守一边安慰恐惧的妻子。“相信天意不会让你我亡于此。”

    云容道:“夫君,我不怕,不过担心月华和羽儿如何。”

    “砰!”只见主厅大门已经被砸开。几名其中身手顶尖的刺客直奔莫太守而来,已持刀战到屋内,剩余护卫赶忙进得护于太守身前。

    嗖嗖嗖!刺客发来一群蝴蝶镖。

    “主公当心!”护卫忠心耿耿挡在莫太守身前,形成人墙,挡下一众毒镖,但已大多数毙命。

    随后一众刺客又持刀冲将上来。

    莫夫人吓得花容失色,莫引流怀抱着她,怒目望着这群魍魉,眉头却不曾一皱。

    这时,又听得一声撞击,只见路女侠正好从侧窗翻进到屋内,素手一护一推,凤鸣掌一击隔空内劲打退前头几人,用内力将杀手们再次发射的飞镖尽数震飞,挡在莫引流夫妇身前。倩影纤弱,却兀自凛凛生威...

    “莫大人受惊了,我会保护你们的。”

    “路姑娘,是你!”莫引流又惊又喜,他虽只见过一面,但路小芸此时出现,却让他有觉得让人安全的感觉。“爹爹,妈妈,你们没事吧!”紧接着莫公子一路持剑且战且行到了父母身边。

    云容听的儿子声音。一时惊喜,羽儿!

    而对面前头的一众刺客又与路小芸战了数个回合,以多敌一却进不得前,震惊于她的掌风,一时齐退却了数步,那在刺客中带头的玄衣男子却对着路女侠轻蔑的道了声:“你是路丫头?竟在这里遇上了!”说完,那人竟摘下了面罩,一张青灰如铁的脸。这男子正是这伙刺客的头目,其中武功最高之人。双手持双刀,方才十余精壮护卫齐上也不能挡。

    “呵,廖坤。廖大人,你好啊?”路女侠对着那男子道。

    “没想到我大燕皇族的女侍卫,竟到了南国来做了走狗,说来真是女人天生杨花水性,自古不假。”

    路小芸冷笑一声:“呵,走狗,这个词恐怕形容廖大人你自己更贴切吧?辽东王做下的累累血孽,还想要我给那些肮脏贵族当爪牙吗?”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但你那个所谓的君却是个草菅人命的恶棍!”

    那人忽然瞪大了眼:“哼!你这叛国的贱种才只知妇人之仁,冥顽不灵,我大燕此番进军必取南疆,我就先取你这贱人的命为我大军祭旗!”

    “那廖大人就带着你的愚忠下地狱去吧!”

    “野丫头,你找死!”当年,北燕辽东王掳掠千余数百孩童从小训练死士,最后活下来的四十一个顶尖侍卫,其中资质最好的之一便是廖坤。后来辽东王欲谋反,起事败露,被自己的皇帝侄子所杀。而这廖坤则投效了北国皇帝萧彦。萧彦欲利用其卓绝武功,则厚待了他,然又不敢太过大用。便以此令其来刺杀河间太守,以试其心。

    叮叮铛铛,一众刺客顿时又杀了上来,莫公子心中担心不会武功的父亲母亲,用路小芸给的火莲剑护于父母身前与之周旋,不敢离得太远,确是火莲剑重剑威力惊人,一众刺客的兵刃接碰到他手中剑锋,纷纷折断。而路小芸拿着匕首与手持双刀的廖坤又战了数十招,原本廖坤两柄长刀势长,但战之始终占不到便宜。路女侠一把短匕首如鬼魅,似无处不在,加之内功深厚,就只觉双刀碰之她匕首便如遇磁铁一般,浑不受力。匕首时而正拿时而反握,与廖坤双刀战之三道银光横飞乱舞,铛铛作声。火花四溅,忽然廖坤以为抓到机会,两刀横扫千军令人毫无缝隙躲藏的千钧之势扫去,路女侠玉足点地,凌空中一个空翻,身轻如燕侧身划过接住他第一刀沉势,画了个圆,太极推式又揽住另一把刀,将双刀卡在匕首的刃格处,廖坤一惊,自己两把长刀居然被一把短匕首所牵制。匕首往前一锁,廖坤双刀交叉架住,吱滋滋滋滋,锐器碰擦出极刺耳的响声,在路小芸内力压制下,廖坤感觉自己使出了全部的力气也占不到丝毫上风,又见路小芸身形如魅,当下廖坤一个破绽,不知如何被其绊倒,那匕首已然绕到了他身后,忽觉脖颈一凉,呲嚓一声,匕首从后颈贯穿了他的咽喉。

    “这是你曾经伤我的招数,现在我还给你。”

    “不可能...你的武功...怎么会...。”廖坤心中这般念着,口中却已然发不出声音,他并不知路小芸逃到南国后的事,至死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会输给一向看不起的柔弱女子。眼见武功最高的首领伏诛,众刺客心中一惊,当下即刻撤退,路女侠用四象引抓起几枚刺客掷在身旁的蝴蝶镖。嗖嗖又射死两名跑得慢的,应声倒地。众人一阵惊叹,然莫府上下已元气大伤,也无法再追。

    夜晚的风吹动路小芸的长发,心中只觉仿佛放下了一件事,渐渐感觉一阵凉爽。幼时,被这人在牢狱中无数次仗势欺辱自己。逃亡时,也是他同上面的人追了自己一路,若非后来师尊出现相救,险些被他所擒。如今看他死在自己手下,心中仿佛感到一阵轻松,并非复仇的快感,而是童年那段黑暗的梦魇,现今又少了一部分。

    也好在路小芸正好赶到,不然莫引流夫妇只怕依然凶多吉少。随后,河间兵士方才珊珊赶到。

    “末将该死,救驾来迟!令太守、夫人受惊了。”参将韩世通等人赶到。

    “韩将军快起。此事是我疏忽大意了,怨不得将军及众将士。没想到燕人来的这么快。”莫太守对兵士们说。“而且好在有路女侠相护,莫某命不该绝。”一边说着,挥袖指向路小芸。

    众人一齐对路小芸拜倒:“河间营上下,谢过大侠救命之恩!”其时她没打算居功,对她来说只是履行之前承诺的举手之劳,本来正在发呆,一时不禁有些无措。“别,你们别这样...”得知是路女侠救下莫太守,一众人望向了那美貌女子。因为刚刚的打斗,路女侠白衣上显得有些粘尘,但眉宇间自有一股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玉貌花容亭亭而立于晚风中,衣摆和长发飘飘吹起,宛若女神。

    随后,参将令兵士们整理打扫了战场,并留下重兵把守莫府上下安全。此夜之后,只怕都已无心睡眠。莫引流仰天叹道:“冰雪已去,该来的终于来了。”

    ...七年前,赵国上代皇帝驾崩,当今陛下继位,改年号“靖安”,以求社稷民安,然而在先皇之时,赵国国势便已然有重疾难返之势,朝堂庸人持柄,边患日亟危机。两军战火间赵国军队屡战屡败,边地日趋退至于黄河河间关口,谈判以河南北为界而治,此后若再开战,黄河往南,平原千里再无一步可退,而今北燕毁诺发难,悍然南下,不肖几日,又将是举国惶惶,生灵涂炭。

    莫府中,又平静了一阵后,道是确认强敌已去,来寇没有再留后手,众人暂时舒了口气。只见莫公子取一面纱帕将火莲剑擦拭之后,好生还鞘,毕恭毕敬交还给路小芸:“师叔,宝剑物归原主。”

    “多谢公子,还细心擦拭一番。”路小芸笑着接过。

    莫引流诧异:“羽儿,你方才管路女侠叫什么?”

    莫羽如实道:“爹爹,路姑娘其实是师父的师妹,乃是本门师叔。”

    莫引流一惊:“哎呀!失敬失敬,我只道路姑娘同羽儿年岁相仿,未曾想竟是浅滩卧龙呀。”

    “不过是山野女子,大人客气了。”路小芸笑着行了一礼。“小女子说过,但有力所能及之事,自当尽力。至于辈分之论,不足挂齿。”

    “哈哈,姑娘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才德胸襟,实是少见。”

    “不敢当。”路小芸道:“我既然守在莫府,便会全力保护你们的。大人,我也先告退了。”说完便回自己客房去了。

    随后莫公子也没有休息,帮着众人一起打理被打乱的府邸,而莫引流则已然不敢再安生偷闲,需得开始连夜准备战事了。好在那些刺客未曾放火,莫约两个时辰后,莫府周遭渐渐恢复了原样。这时,莫太守将儿子叫到了房间,问道:“你这位师叔,可是北燕国人吗?”

    莫羽应道:“是....事先我也不知,是她告诉我的。但师叔她...”莫公子想解释什么,他素知父亲多年镇守边关,对北国人之敌意不言自明。

    莫太守沉吟了一会:“无妨,我相信那路女侠为人定然不是坏人。只是有感,她眉宇间似乎心事很重,倘若可能对你有害,可不必与她太过亲近。”

    “是,师叔好像一直是独来独往一个人,她自幼丧亲,而今太师父也已驾鹤仙去。但她心地淳朴善良,并非我们所见的那些北国鞑虏。”

    莫太守点点头:“如此那便好...羽儿,或是她心地单纯,你平时可多引导她,切莫让她误入歧途。唉,可能我多虑了吧,说心里话,她此番救我,我实应感激她,但背后却还嚼她舌根,实是不该。”

    莫羽应声:“是...”心想父亲前后所说有些矛盾,对起异国人士应是有不小纠结。

    “羽儿,去看看月华吧,听说她和锋儿有些受惊,所幸没有受伤。”

    “好,那孩儿先告退了。”

    路小芸救下了莫太守,但从她和那廖坤的对话中,却也让莫府的人渐渐知道她与那些袭击的刺客乃是同一地方的人。事后有人议论传言:“我只听闻北燕都是那种张牙舞爪的凶野蛮人,竟还能生出这样一位精致的美人儿...只是她武功那么高,若是朋友还好,要如果是敌人那可就麻烦了。”

    而本来莫公子安排服侍她的丫鬟们,原本她们对路小芸没什么架子的样子颇有好感,此时却是都害怕的躲得远远的了。路小芸也不介意,算是在她预料之中的,回房间后,又稍微洗漱了一遍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