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武侠仙侠 » 明月花 » 第八章.早生华发

第八章.早生华发

    说回那晚北山相会之后,路小芸回去也已是很晚了,晚风下轻盈的身影轻松地绕过了巡逻的兵士,但生怕第二日被人看出,取了少许水洗了洗衣上风尘,便赶紧睡去了。

    待到第二日将醒未醒之时,似乎听到外面一阵人忙人乱的声音,她忙起身询问在府中的女婢,得知却是今日早河间营中的军武库失火,正派人赶去组织灭火。

    路小芸又问:“那莫公子呢?”

    “奴婢不知,但莫公子近日似乎都只在城营中休息。”

    “好的,谢谢。”

    “女侠客气了。”女婢作了个万福,路小芸心中一边有些放心不下,怕随时可能得而来的战斗,便去城军营中寻他去了,待到军营,问过守城兵士,却见莫公子一身戎装披甲的站在城墙高楼上,周围还围着其余将领商讨些什么,同时严守着敌军随时而来的攻城。心中有些想上去看看他,但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走上去。

    忽然,侧边一个女子声音道:“你怎么还没走啊,来这里做什么?”路小芸神情不禁一沉,不需想,又是何月华。路小芸面无表情地望了她一眼,见她眼神都好像在催自己早点离开,又似乎有些得意,她越是这样,其实自己也是心高气傲,故意没有理她的话,轻轻抚了抚头发转身回去了。何月华在身后喊道:“喂,我跟你说话呢!没礼貌。”后来听侍卫说起军武库失火还似乎是挺严重的祸事,辎重武器箭失弓弩等等储备损失较大,一时城内气氛又得从稍稍乐观中变得紧张。路小芸想帮他做点什么,但又怕惹人非议。心想:“若是下回燕军来攻城,我再帮忙出战一次,战斗后就走。”忽然又想到何月华那不容商量的语气,“算了,顺其自然吧。”

    ......

    又过了一日早,尚有些睡眼朦胧的路小芸,忽而听见有人敲门。对门外轻声道:“门没关,进来吧。”一个温柔轻音的少年声音道:“师叔,今天可有好些?”

    “公子。是你!”路小芸见到他又惊又喜:“好多啦,谢谢你关心。”一双美目温柔地看着他。

    莫羽陪笑道:“师叔客气了,看来师叔可是今日心情格外的好些?”

    路小芸道:“嗯,如今两军作战,你没把我当外人,我已经觉得很好了。而且听闻前日你在两军阵前大显神威,我也为你高兴,真的了不起。”

    莫公子笑着道:“师叔过奖了,别人只道是我武功高明,其实是因为真正厉害的对手早已被师叔搓了锐气,我那日的对手不过都是些敌营中好大喜功而能力平平的泛泛莽夫,胜之不难。别人看不出,我怎么可能不明白。更何况这其中还有师叔亲传我内力的功劳在里面,我怎敢忘?”

    “噗呲。”路小芸笑了出来:“你要我说你多少次才能不叫我师叔啊?”

    莫公子一笑:“呵呵,路姑娘见笑了。讲真的,在下对姑娘又敬又爱,故总忍不住用师门称呼。而姑娘对我莫家恩情,在下又只恨无以为报,若是有什么想要的,真的尽可以跟我说。”

    “那...”路小芸心神一荡,凑到莫公子耳边,轻声吐气如兰:“我...想要你多陪陪我。”

    “啊这...”莫公子愣住,似是吃惊,不知道说什么。

    “唉,跟你说笑呢,看你老是一板正经的。”路小芸道:“不过话说回来,看你武功精进,我也由衷的高兴。要不,我再传你些两仪功的武功心法吧,你闲暇时可以试着练习,对你突破境界时会有益处,只是要切记循序渐促不可贪功。”

    “是,遵命。”莫羽心中暖意,抱拳谢道。

    “公子等我片刻,我先去洗漱下。”

    莫公子一惊:“啊!失礼失礼,我只道以为路姑娘早起了的,这下冒失了。”

    “噗”路小芸一笑:“不怪你啦,最近我功力初愈尚在恢复,所以有些嗜睡,叫公子见怪了。”

    待路小芸回来后,这日上午又同他讲了许久其中功法,不知不觉中过了两个时辰,也领会颇多。或许是二人这几日都有了许多新的见解,交谈起来也不再像初见面时那般各执一派,全无话语...二人这段时间都仿佛极是轻松,却也觉得时间易逝短暂。

    ......

    二人说话间,有一小厮推门来报,“见过公子,路女侠。启禀路女侠,太守请你去中堂前一叙。”

    路小芸愣了下稍有些怨恼,疑道:“什么事呀?”

    那小厮一笑:“小的不知,但女侠去了之后,太守大人应该会送您一件大礼。”

    “嗯?”路小芸皱了皱眉,没有再理那人,径直朝中堂去了。不知为何,听得这小厮所说,心中莫名有些奇怪不安。

    “路姑娘,我与你同去。”莫公子从后面跟上去。

    待走到中堂,只见莫太守正在厅前上下踱步思考着什么。路小芸对他道了个万福:“见过大人。”

    莫引流连忙上迎,回礼道:“不敢不敢,路女侠不必多礼,莫某还需感谢你多次舍生忘死出手相救之恩。伤势可有好些?只因战事繁忙,还来不及去看望恩人,还请路女侠海涵则个,在府中若有甚所需,都还可跟我府上说,不必客气。”

    路小芸心道:“这父子俩的客套话,还真是一个样。”笑说道:“微薄之力,不敢居功,承蒙大人挂念,伤已无大碍。”

    莫太守点了点头:“那便好,那便好。”

    路小芸道:“敢问...大人唤我来,是有何事?”

    却见莫太守忽然面色一变,沉吟了两声:“嗯,这,在下思量再三...”,说着,又抚了抚额头。

    路小芸有些诧异:“大人但说无妨。”

    莫太守这时郑重其事地向路女侠行了一礼:“说来惭愧,莫某有一要事相求女侠,此事却有些不合情理时宜,但还是想同女侠一说。”

    路小芸点了点头:“大人请讲便是。”

    太守续道:“日前。我军在守城时,左路军统领姚尚青将军不幸战死殉国,于我军中又少一员良将,而如今左路军暂尚缺龙首,古有昭王千金买士,在下河间府清苦之地,虽无千金,亦诚邀想请女侠出山,出任我河间营左路军统领。若女侠应允,只要是我力所能及内之财富荣华,尽当奉上。”他语速越来越快,似乎愿望急切,但表情依旧还是很平静,说完又抱拳一礼。

    “呃。”路小芸牵强地笑了:“大人您这...确有些...强人所难了。小女子虽承诺会尽所能保护莫公子和您。但大人若要我当南赵的将军,于战场上主动去杀燕人,小女子虽不太懂国恨家仇,但也只怕让我无法应允?”

    “是,此愿是在下太不通情理了。”莫太守会意地点了点头,却也并不强求,又问道:“那路女侠以后准备作何打算呢?莫某可有能帮得上忙之处吗?”

    路小芸低下了头,思索了片刻:“大人,可能刚好与你所愿相反,我想向您辞行了。”

    言出,一旁的莫羽也惊住了:“啊?师叔,你要走吗?”

    路小芸望了眼他,但不予置答。莫太守也愣了一下,道:“女侠何出此言,可是我府上照顾不周吗?”

    “不不,大人和令公子都待我很好,只是我一介异国女子,再待下去我感觉也颇有些不妥。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莫引流道:“女侠莫急,方才是在下求贤若渴,所求非分了,还望女侠包容。如是还有遇上其他不妥地方也尽管和我说,我尽可为你排解。而且吾儿还想你多多指教他一番呢。”

    路小芸答:“莫大人待我很好,小女子心知谨记,以后大人若有困难时,小女子也会来协助你。但眼下因另有些缘故,不得不向大人们辞行...”忽然,似乎想起什么,补充道:“或许,待我再将一些口诀心法传给令公子之后。”

    莫太守沉默了一阵:“路女侠...如今燕赵仍在战时之中...若是让女侠此时离去,可恕莫某不敢应允呢?”

    “为什么?大人是不愿放我走吗?”

    莫引流皱了皱眉,像是使了个眼色,顿时四周忽然“嗖嗖刷刷”之尘音四起,从中堂内帷拦出成排众多侍卫,甚至大堂二层也突然出现一片弓箭手,取箭拉弓声起。一时间齐刷刷将路小芸围在中间。

    “爹爹!这是何故!?”莫公子大惊道。

    “莫大人这是何意?”路小芸问,她有些惊异,但还并未慌张地问道。

    “恕某无礼,想要强留姑娘在我河间城住下,以姑娘之才干,若离开我南赵,为投燕国所用,只怕对我南赵百姓后患无穷。”

    “大人!我何曾对无辜百姓动过武,我说离去,也只不过是想去别地散心云游,并非要去燕国,大人未免太冤枉我了。”

    “姑娘一面之词,并不能令人信服。姑娘前日晚上于城外山北密会燕国国师龙灵儿与昨日清晨武器库失火之事,只怕此刻已是瓜田李下,令旁人不安呐。”

    路小芸一惊:“大人原来你一直在都监视我。对,我确实去见了龙灵儿,但是是为了我的私事,与燕赵两国并无关。我没有做对不起你们赵国的事情。”

    但见莫引流面色凝重,似在考量,并未答话。

    路小芸道:“看来莫大人您并不信任我,那所谓让我做你手下将军之言只是试探吧。何必要这样呢?”

    “非也,若是姑娘应允,为我南赵而战,助我等退敌,那在下愿意以全部身家财富拱手相赠于你亦不足惜。但姑娘所言或存疑点,在下身为此地父母官自然处处为我南赵安危着想,对非我族类不得不存十二分的小心。”

    路小芸冷笑一下:“呵,非我族类...大人!即便再怎么样,我也救过您两次,大人却对如此我刀兵相向,未免太令人寒心了吧!?”忽然扫视了一眼厅堂上下,眉目一凛:“而且并非小女子狂妄,你觉得我真要走,你手下这群兵士,即便是拼死又能拦得住我吗?”

    莫引流道:“姑娘先前救我,对莫某乃至河间上下的恩情,在下都永不敢忘,但正是如此,我才更不能放姑娘离开,倘若姑娘一去后从此与我南赵为敌,那莫某便成了我国家之罪人。”

    “我师尊也是生于南国,我没有想过也不会和南赵为敌!况且我心中若是有此念,大可和大人不辞而别,还何必跑来见你。”

    “此言有理,但恕在下不敢全信。”

    “好,大人既如此,那就得罪了!”说完只见白影一闪,路小芸欺身到莫大人身边,手中一抹寒光,握着上次那把不知何处来的匕首。却是身影之快,在场仅莫公子看清,公子虽觉理亏,但亲情血脉,情急下本能护住自己的父亲,与路小芸拆的几招,铛铛几声,路小芸匕首抵住莫公的咽喉,不敢再动。

    莫公子吓住颤抖道:“师叔,别...别伤家父,有话好说。”

    “大人!大人!大人......”众人也一惊,一是主帅受制,二也惊于路小芸之身法。路小芸望了眼莫公子,眼神黯然:“呵,连你也不相信我。”匕首抵住的莫大人脖颈,在他耳边道:“大人,你是南国的边疆大官,我若想杀你,此刻就行,但我不会。你能相信我不会投靠燕国了吗?”

    莫太守又叹了口气,如此,他也自然不会屈服,苦笑了一声道:“在下何德何能,你便杀了我,我南赵慷慨智慧之士也大有人在,只是正因在下身居要职。自古忠义难两全,我不会放眼让一个可能威胁我国安危之人出走,留下大患。”

    路小芸一惊,这人真十分不可理喻:“你当真不怕死吗!”

    “某不过一介潦草书生,以姑娘之神功要杀我不过举手,但姑娘若真杀了我,于情于理只怕便难走出这河间城。”

    “你...”路小芸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不会武功的中年儒生是为了什么?何以如此固执又镇定。

    “你...好,你...你有种。”路小芸颤颤道。“当啷当啷”一声清响,却是扔下了匕首任由掉在了地上。“师叔...”莫公子喃喃喊了声,路小芸望了眼他,又低下了头,束手待擒。只见左右忐忑上前,莫引流道:“路女侠仍是我府上客人,对我有恩,不可无礼。带下去,要好生伺候。”又忽然一挥衣裳,单膝跪地,对路女侠赔道:“还请路女侠暂且委屈下,恕某莽撞,待此间事了,在下必向恩公谢罪。”

    ...

    随后,路小芸被莫大人安排。又极是小心地被蒙着眼带到一处不知是何处的牢房,自己也是曾经多少想帮助他们的,却是与何月华不睦才打算离开。原本去意已决,如今却反而被他们囚禁了起来,想想也真可笑。在房中许久,有女侍陆陆续续恭敬地送来各种食物和闺中物事。但路小芸从进来起一直靠着墙抱膝坐地,望着天花板发呆,送来的饭也赌气没吃。这突如而来的变故,她之前虽然劫持莫引流,但看在莫公子的份上,也并不会对他怎么样,最多只是想吓唬或者说服他。至于因为那兵器库失火的事被猜忌怀疑,仔细一想,确实可叹瓜田李下,也算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吧。

    沉思中,又想起那日晚上若是不见龙灵儿,事情会不会不至于此。想起那个陌生女子一个劲的想拉拢自己的样子,自己明明杀了一个燕国的那个和尚国师,他的那几个兄弟看着自己都眼中冒火的都想找自己报仇,为什么她却同为幕僚,反而还对自己笑脸相迎,即便是与那四人不和,又何必这么护着我一个“敌人”。那个女人虽然对自己很友好,但在脑海里始终总还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只让自己莫名感觉一股深深间隙的寒意...至于她说的,自己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壮志。又实在后悔自己干嘛要去招惹那个龙灵儿,就算言语间她似乎对自己是很了解,可是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就算知道又怎样?自己曾经就因为一心想报仇却拖累了自己最敬爱师父,难道还不够吗?

    ...

    这时,另一边两个女侍在一旁悄悄议论她:“她老这样不吃饭可怎么办,我们可不好跟大人交代呀,要不去劝劝她吧。”“我...我有点不太敢,要不你去吧。”“我也不敢去...”,路小芸听在耳朵里,但心中对河间府还是莫名赌气,也不做理会。

    “何小姐。”“小姐好。”路小芸侧头一望,忽然却是何月华来了,“你们下去吧,我来照顾路女侠。”见居然是她,有些奇怪,没想到她会来看自己。

    却见何月华望她眼神中有些愧疚的样子,缓缓开口:“对不起...我...”

    “呵呵。”路小芸环顾望了望房间四壁,竟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这个女子也有难得道歉的时候,自顾自笑了笑:“你都知道咯?现在可不是我赖着不走。”

    “对不起...路女侠,其实一直是我自己不懂事,任性妄为。谢谢你不同我计较,宽宏大量,还一直保护我们...我...”

    路小芸抬头望了一眼她:“是莫夫人叫你来和我说这些的吗?”

    何月华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猜的。”

    “我知道...我之前确实是不懂事,会让你觉得这些话从我口中说出来很不自然。是伯母突然问了我,是不是我与你说了什么。如今看来是我太年轻了,还想请你的原谅,路女侠对不起。”

    路小芸脱口而出:“那我原谅你了,没事了,你回去吧。”

    何月华反倒更慌了神:“啊?你如果还是不解气,要不你打我两下也好。只求你...”忽然她没有说下去。

    “只求我什么?”

    何月华道:“只求你,如果伯母下次再来找你说话,你宽宏大量,别再说起是我们之间的事...”

    路小芸笑了笑,道:“那你放心吧,我不会想和人提起这些。还有...我祝福你,和公子,百年好合。”又暗道,我要是真出手打你,你有几条命也该没了。

    何月华一愣,说:“谢谢你,以后你也会找到更好的。我会去找莫伯伯说情,早些放你走的。”路小芸忽觉得一颗心默默沉了下去,不想再理她,继续靠着墙坐地上和衣休息去了。何月华一阵尴尬,不知是该上前还是离开,犹豫踟蹰了几下,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正是路小芸掉在大堂上的那把随身匕首。小心的对路小芸道:“路女侠,这是羽哥哥让我带给你的,似乎是路女侠比较贵重的东西,他实在太忙,不敢下前线,于是托我将它完璧归赵。”

    路小芸睁开眼,走到了旁边,将匕首从她手中拿过,面无表情地说了声“谢谢。”

    何月华问道:“女侠,这把小刀可是有什么来历吗?看着挺精美的样子,就是旧了些。”

    路小芸见她不再那般敌意,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也不算什么来历...这把小刀,是我当初从王宫逃走的时候带出来的。”她回忆说:“我十五岁时,因为又犯了宫里的规矩,被关小黑屋,但刚好就在没什么人在意的时候,被宫里一位好心的御厨大叔救了我,放我走让我逃了出来,用这匕首割开了绑我的绳子,然后送给了我一路上防身用。其实它就是一把宫里切果品的小刀,并无什么特别,只是毕竟是宫里的东西,所以多少精致些吧。”

    何月华睁大眼睛好奇的问她:“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

    “就是关于你逃出来后的这把小刀的故事呀?”

    “后来,我就带着它一路逃亡,多用它防身,当时我只知道往南边跑,但一路上被追兵追赶,好几次身陷险境又几次脱身,最终还是师父救的我。”

    “那你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呀?又是些什么人追你呀。”

    路小芸念道:“犯了什么事我早就记不清了。至于追我的,自然是宫里的侍卫呗,嗯...就是那晚来莫府刺杀的那些人,最后的一次,我被逼到绝境,马上要被他们抓住的时候,我就将这把匕首抵在脖子上,说‘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们走。’哪知道当时那领头人嘲笑我说:‘你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干系,小爷们把你尸首带回去也一样交差领赏,有胆你就自杀啊。’我那时还是年纪太小吧,他说的没错,我当时绝望到了极点,但可笑又确实没胆量自裁,他似乎看出我没心思,上前一把拧过我的手,将匕首抢了去...反过来用它羞辱我,割开我的衣裳,用刀刃在我的脸上划...”

    何月华听着张大了嘴:“那...那再后来呢?你没事吧。”

    路小芸道:“后来,当时是我太弱小了吧,心里早已承受不起,整个人已经吓得没了反抗的意识,也说不出话,只呆呆的望着他们,任由他们做什么,当时只想能晕过去就好,什么都感觉不到。可恨他们也一直不抓我,只是有意的戏弄,用刀尖刺疼我身体。再后来,就已经是师尊出现救下了我...”

    “好吧...那你师父到底是谁呀?”

    路小芸望了一眼她,轻声道:“怎么你也问这个问题?你就算不信我,那公子管我叫师叔又不是骗你们的,我师尊有两个徒弟,一个是公子的师父风大侠,还有就是我咯。”

    何月华叫道:“那你还怎敢喜欢他?这不是乱伦了嘛?”

    “你!你...”路小芸有些生气,却不知该说什么。“要你管!”一时把匕首收入怀中,坐回了墙角,再也不理她。何月华见此,也不敢再说话,讪讪走了。只是路小芸听了何月华最后一句话,心里忽然觉空空的,什么都索然无味的感觉。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对她道:“喂!方便的话,劳烦把我的剑也拿来给我吧。”但没注意的是何月华已经走出门一段路了,没有听到。“唉,算了算了。”这时候忽然真的感觉到肚中饥饿的叫,自己身体还尚在恢复,终于还是忍不住吃了几口冷饭,只是食不觉味。忽然想何月华说的有些话也没错。但这些天许许多多的事情峰回路转,惨杂其中。自己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不怪被人冤枉,只是难受自己为了保护他们,也曾心生死志。其他人怎么样都可以不管不在乎,但连莫公子在情形之下也还是被动的和自己对了招。其实自己哪会对他父亲怎么样...本来就只有公子一个朋友,但连他本能下也不能相信自己,更别说剩下的其他人了。丫鬟们见她也是怕得躲得远远的。无奈叹了口气:“罢了,一个人就一个人吧,反正也习惯了。”

    ......

    再后来,路小芸到了晚上便独自睡去,待到这晚睡梦中时,却忽然感觉头脑中什么东西作祟,一阵剧痛从脑海中汹涌上来,如山洪奔涌一般、强烈而又熟悉,竟是自己曾经最不愿想起的“天煞蛊”发作的痛苦猛然卷土重来。此时又无人在自己身边,此刻竟痛苦的大声惨叫,但从不在人前示弱的她,庆幸身边没人,又正是因为身边没人,丫鬟没在,莫府也没有派人看守她,此时是身处地牢,而声音传不到地面,竟是没人知道她此时无助的情况。

    天煞蛊性阴,在女子身上作用更是翻倍,在寻常中天煞者身体会觉得痛苦难忍,但大难不死之后,这个症状也就消除了。而路小芸之苦楚痛感却是即便渡劫后亦不能免,曾经年少被师父所救时,是太虚子师父倾其全部功力下,用了整整四天,得以帮她强行抑制了此蛊。后来又传给了芸芸两仪功之后,芸芸勤加修行,以她自己的功力也能压制其发作,但她的两仪功却不可运至高层,当两仪功五六层功力时,就已足以能与世上其它高深内功鼎力相抗,而到了九层以上时,虽然威力奇大,但内力会因为达到极致而质变分散到周遭全身。若是常人倒是武功精进也并无影响,但对于她而言,功力分散升华下却不再能集中抑制住体内的天煞蛊。正是太虚子担心此节祸福难料,所以师父也就有意没跟她说起过此功法到极处时的境界。那日在城门下大战四法王时却以她独特的天资和悟性,第一次也是被迫的将次功法运至了自己身体极限。此时身体稍微恢复后,天煞蛊也如野草遇春风般重生,突破了自己内力的禁锢在她体内乱窜涌动,而偏偏这几日又碰巧见过龙灵儿两次,交谈间,她那身上五毒内功的气息也潜移默化的催发了天煞蛊的发作。

    再加上她体内两仪功内力属阳,而天煞蛊性阴,当其两仪功不再抑制天煞蛊时,两股力量则变得在头脑中针锋相对,如翻江倒海,控制不住的上下争斗,路小芸又一时感到重病一般,身体时而感觉极冷时而又极热,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痛的握紧拳头对着墙猛锤,原本纤细的手砸的鲜血淋漓,但“天煞蛊”发作的痛感几乎痛的要取人性命,握拳指骨间的感觉在半醒间甚至可以说得上“舒服”。而似乎还感觉到每分秒都如无比的漫长,身体如同受着世上最恶毒的毒刑一般,宁可死也不要这样。

    “老天到底还要折磨我多久...如果要我死,反正也已了无牵挂,就让我晕过去一睡不起好了...”路小芸心中道,此时身上痛得冷汗也出了一层又一层,头皮如要裂开一般。但忽然感觉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渐渐总算如她所愿,痛的晕过去,暂时没有了感觉...

    静静的慢慢到了第二日早晨,比较早就醒了,大清早间,但意识朦胧中也不知是何时辰,心中一个声音道:“我又还活着...”所幸已经没有再痛了,忽然听得“当啷”一声,似是旁边不远处一声瓷碗掉地上摔碎的声音,又听得一声女孩子“啊!”的尖叫:“路...路女侠,你...你这是...?”却是早晨丫鬟给她来送早饭,自己尚趴在床上,不知道她为什么吓到了。

    “怎么了?”路小芸有些无力中轻声问她,但一时也紧张起来。后来睡了一夜后,似乎恢复了一些元气,从床上爬起来,却瞥见肩头一缕白色。

    “你...你的头...头发。”丫鬟惊恐的支吾道。

    路小芸吓得一惊,忽然意识到什么,忙将自己的长发拢到手中,却见一片满满的雪白色,分外刺眼。一时脑海中如闪过晴天霹雳,连忙走到房间里先前莫府给她送来的闺中妆镜前,却见自己面容依旧,但原本少女乌黑亮泽的云鬓却是变得满头雪白的银发,不见半分青丝。怎会生如此变化,竟因天煞发作而少女一夜白头。自己今年可才二十三岁啊!虽然她在人前常有些不拘小节,但哪个女子会不爱惜自己的天生美貌?顿时颓然坐倒,脑子空空洞洞的,什么都不敢再往下想......

    丫鬟们看着她和墙上的血渍,惊恐颤颤的问:“路女侠...昨晚发生什么了事,你没事吧?”

    好在龙灵儿说过“此毒”不会传染,稍稍心安,“没,我没事了,你们别怕。”但忽然并自一想,眼泪滴了出来,潸然说:“我...我是不是样子变的很难看了?”

    “没...没有难看,还是很美的,只是...头发变得好奇怪。”只见她一身白衣白发,从丫鬟那边看来仿佛像一个要融化的雪人。忽然路小芸抬头望了下她们,只觉她目光阴冷,又连忙改口:“没有没有,白头发也很好看的。”

    “我又不会吃了你们,你怕什么?”路小芸自己还惊魂不定的说道。“妹子,求你们一个事,这件事不要说出去...不,不了,你们帮我把门打开,让我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不能让人看到我这个样子。”

    “不,不,这奴婢们不敢,这...这是老爷吩咐的,我们不敢啊!”不知是不是因路小芸此时一直惊恐失控的样子,把两个丫鬟吓得哭了出来。

    “打开!”路小芸一拳敲在牢房铁杆上,对她们吼道。但却将丫鬟们吓得哭着跑了出去,怎么喊都不回来。是啊,此时两国交战,自己一个被猜忌的异族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她们跟也自己并不熟识,如今自己又变得这般模样,刚才对着她们吼的样子,在她们看来就像个疯女人...或许她们并不了解自己,但也吓得不会再来了吧。越想越难过,同时还担心昨晚那种彻心入骨的痛楚还会不会再来侵扰。自己也不是什么大丈夫,一时悲从中来,委屈的就在房间里忍不住呜呜大哭起来。

    其实昨晚“天煞”蛊潜伏在她性阴的女子身体多年后再次爆发,比以前更强烈的种入骨髓。路小芸起初还以为自己是走火入魔,却正是那种痛苦之后让她一夜白发。但实际待她功力恢复后,她也彻底吸收了其中易筋换髓的功效,不再需要靠用内力小心翼翼压制了。忽然看了看自己从昨晚鲜血淋漓的右手和镜中的满头白发,自嘲的笑了笑。或许也如同自己中的毒的名字一般吧——“天煞孤星”,说的也是自己。

    流泪了似乎有半个时辰,渐渐平静下来,袖子上撕下一块,包扎了自己受伤的右手。又端详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容貌并没什么变化,只是白发如雪。似乎...也并不比以前难看,只不过肯定是会异于常人。她自己不善言表,即便被猜忌也不喜在人前提起自己,这世上除了师父外,恐怕就再没了真正了解自己的人了。身心孤独者更怀念旧,回想自己武功再高又有什么用?只求倘若这世上能有人对她好,关心她,她就会愿意加倍去报答。

    ......

    不知是上边太阳回暖的缘故,底下反而变得有些阴冷潮湿,连她都觉得寒冷得捂住自己身体,又兼突然而来的变故扰乱了路小芸的心绪,变得愈发有些烦躁不安,只想能出到外面去,去哪都行,在这牢房里已是一刻都不想多呆。但算着时间等到了中午时,丫鬟也没有来给送饭,说是怕路小芸情绪一激动会害了她们,吓得怎么都不肯去。何月华心中奇怪,便替丫鬟们去看她。见到此时一夜白发的路小芸,也吓了一跳,惊恐的张大了口:“你!...你头发怎么变成这样了。”

    路小芸见她来,望了一眼:“是不是很难看,这下我连见都不敢见他了,你该放心多了吧。”昔日春秋时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伤心易老,见她语气悲戚,或许其中也是有她自己说不出的委屈和尴尬吧,何月华一时也心软了,安慰道:“...也不算难看。可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啊?”

    路小芸将昨晚的症状大概说了下,但对于病的来历就没有说。何月华沉吟道:“你这种症状,以前好像我在师门里听人说起过。”

    路小芸眼前一亮,问:“你会治吗?”

    何月华摇头:“不会。”

    路小芸叹气道:“那你能不能放我出去...”

    何月华一愣,问:“啊?你要去哪啊?”

    “离开这里,去哪都好。我什么都不要,但我不想让人看到我这个样子。”

    何月华道:“可是...这是莫伯伯吩咐的。把你放了,看守你的那对姐妹会被责罚的。”

    路小芸一怔:“你们怕责罚?我如今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还想这么折磨我多久?”说道后边,话语间凄苦之意油然。

    何月华低下了头:“好吧,那我一会把钥匙偷偷拿来给你,你晚上的时候看着时机偷偷溜走吧,这地牢可有些复杂,不过也好在没有人看守,我会在路上做些标记。等你出去后,可别说是我帮你的哦。”又把一些路线同守卫巡逻规律和她说了下。

    等到了晚上,拿到了钥匙的她,偷偷按照何月华指的路溜了出来。可笑何月华还跟她说了侍卫巡查的时间规律,但之前一直在黑暗之中,只感觉到了已是晚上,等回到地面上望了望天,却见这晚上乌云蔽空,也望不见月亮,哪里知道大概的时辰。靠到一面墙边,忽然想还躺在客房的那柄火莲剑的断剑,有些想去拿回来,却又想怕奔波行动下节外生枝。忽然想起莫公子,独自一阵叹气:“说什么都愿意报答我...其实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也不能这么对我嘛。”或许自己同他只是一段美好的相遇,此刻真的打算要走了,却还是没有能把自己想说的有机会告诉他,罢了,就当留在那一个念想给他吧,也不去取了,独自怀揣着那把还在的随身匕首准备离开。

    忽然又到了一处围墙,看准一队侍卫巡逻刚过,从高墙上跳下,却似乎功力尚在恢复,轻功还未能自如而不小心踩出了声。而偏偏又是看错了时机,这队侍卫之后,后面又紧接上另一队,却将两队人都惊动了过来。她的白发在今夜不算明亮的夜光下显得极是显眼,令众人一惊呆住,路小芸轻声道:“你们不要拦我,我只是想离开这里,别无他意。”只见众人面面相觑,也不说话,他们有的见过路小芸的姿容美若天仙又本事高强,对她爱慕敬重者甚众,虽说是北燕国人,却没有帮北国入侵南赵已是极好,反倒还帮己方这边抗敌。众人对她也就没有多大敌意,此时见她少女白头不禁愕然,觉得楚楚可怜反自发地让出了道。路小芸心下一暖对着众人拜了一拜,在他们目送下出南门去了。

    ......

    出了城感觉轻松了许多,但脑海中思绪如麻又似还有些赌气,只想快些离开那猜疑之地,不是她不想再管莫公子,只是感觉自己与他的之间有太多阻隔。路途间,虽然功力未复,但轻功运起,还是走的很快,此时感觉回到广阔的江湖中,只觉得之前这些日子都仿佛一个梦,此刻迷茫初醒的感觉。忽然间总感觉有个人跟着自己,回头一望,却见是一个城中穿着盔甲举火把巡夜的士兵,看起来很年轻,只有十八九岁年纪。起初他跟着路小芸还是一路小心翼翼,但后来渐渐跟不上有些气喘吁吁。

    路小芸疑惑:“你跟着我干什么?”那士兵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恩公,我...我一路上有些不放心您,特来..特出来送送你。”路小芸愕然:“你叫我什么?”士兵道:“恩公或许不记得我了,那日在城门下,我差点要被那燕国的贼和尚打死,是女侠姐姐出手救了我...救命之恩,在下此生都不会忘。”

    路小芸淡淡地微笑了一下:“那你就好好活着,回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士兵有些不舍:“我的命是女侠姐姐救的,如果姐姐要去闯荡江湖,我愿意放下其他一切追随姐姐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路小芸望了他一眼,轻声道:“不用的。嗯...如果你真想报答我,便回去好好帮莫大人守城,早日结束战乱。”

    “是...”士兵有些不舍但还是郑重答应,却见路小芸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