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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剑道双峰

    而值此的另一边,在河间城郊外南边的群山中,莫太守与风岚等人退守驻扎在此,掩护了大部分百姓平民转移后,却也有许多民众自愿留了下来。在莫太守的领导下,河间军民一不愿离开家乡,二也不愿就此逃避和屈服于北国的铁蹄。风岚依托山林间地形,筹策搭建了数十营寨,等待打探与北燕大军周旋。而在这其间的一日里,却等来了一个好消息:竟是援兵到来了,朝中丞相连正亲自领军。

    而领头的却是那日战事前弃城而去的郭子庚,带着大军最先头的一部分先到,莫太守于门外迎接援军大军。到达门前,郭子庚有些冷笑的意味道:“莫大人,没想到哇,朝廷命你坚守河间三月。未曾想这才两月不到,大人便丢了城池,真是有负天恩。”

    莫引流道:“河间失守是乃本官失职,责无旁贷。但也好过郭大人临战怯阵,欲盖弥彰。”

    郭子庚面红瞪大了眼:“莫大人,话可不能乱讲。”他向天拱手:“若非本官进京请命,皇上恩德应允,这才有连丞相此番亲自出征征讨燕贼,还来援救你这败军之将!”

    莫引流道:“吾皇天恩浩荡,即便郭大人不去进京,难道朝廷就会对我河间不管不顾吗?”

    “哼,朝廷自另有妥当安排,如今此战现有连丞相亲自挂帅,必定得胜!莫大人也只需听命就好了。但大人丢城失责在前,战后也难辞其咎!”

    ......

    早在风岚一路北上的路途中,各路各山江湖武林人士也有自发往北上支援河间,曾于南岭邙山召开英雄大会,本想推风岚为盟主,但他身性不爱领导他人,未等便先行独自去了。后来各门各派先后开往北上,路经开封时,见朝廷惰战避战心切,一派保和派把持援兵竟迟迟在开封待命不发。而军中激愤之师心切如焚,眼见江湖人士自发组织尚且如此,顿时有爱国之将官振臂一呼,激昂慷慨的万余京中甲士呼应,自发连同江湖义士一齐上路驰援。保和派见声势浩大,也不敢触动,便顺水推舟一回,索性连夜发了檄文派兵出征了。连正等人心想若是此事成还能抢的头功;若是兵败便,也尽可找主战一派之人顶罪。

    风岚和莫公子不喜听这些官场话间的博弈,但援军到来总是一喜。而江湖众英雄好汉的援兵里面,忽然发现远处中群豪之中,一位颇具领袖风范之人,阵容浩荡,上下护拥者甚众。此人姓秦,名宗阳,乃是与风岚并自齐名“北秦南风”的江湖中南北剑圣中的“北秦”,而秦宗阳又与风岚有些不同,南风是更偏爱隐居,只开了一个武馆生计,而北秦则是于离河间不远的泉州凤凰山开宗立派,开创了南赵武林之北斗万剑门一脉,广收门徒弟子,座下追随者遍布中原南北。人群中,北秦一袭黑红色玄束劲装,四方威严国字脸,须发已是尽显花白,年岁实际较风岚还大上一轮,但看起来依旧魁梧精壮的身材,更加武林江湖宿老的气场。其武功亦是当世绝顶高手,二十年前中原武林于杭州西湖边群雄论剑,唯有其与风岚并蒂双秀,不知多年不见后,这位剑道高人的武功又到了哪种程度。又兼他行事雷厉,江湖中多有主持公道,所到之处各路江湖英雄争相敬仰,相比武林其他一众单纯勇猛之人,北秦则似更有一派武林盟主风范。

    忽然人群中有人喊道:“风大师来了!”“此间好热闹啊,这是南北两大剑圣都到了!”又有些人小声议论:“不知秦掌门和风大师现在比,谁厉害些?”

    风岚欣喜上前拱手道:“秦老师许久不见,秦兄此来,才颇有这武林上下一呼百应之势,令我军民士气大振。”

    秦宗阳“哈哈”笑道:“风贤弟,此等大事,我怎会不来?见到贤弟倒是活的愈发年轻,哈哈。等打退了燕贼,还想再领教领教贤弟这些年新进的高招。”

    风岚一笑:“不敢不敢,秦老师武功年年精进,在下奔波外疏于勤习未必能当。如此,此战还望多拜请秦兄相助了。”

    北秦笑了笑:“那是自然无需多言,国家兴亡,万剑门上下必将全力斩杀贼寇,助我赵国收复失地。而贤弟也无需太过谦了,不然可让老兄我也没面子啊,哈哈!”忽而东张西望的众人也注意到另一旁,秦宗阳所用的兵器却是有专门的四名万剑门弟子“扛”着,乃是一把大小难以置信的巨剑,四尺余长,宽厚较普通长剑愈数倍,玄铁所铸,重逾怕是有百余斤。见四名子弟以平架所呈,扛着也非轻松的样子,只怕要人握住挥动是更难。果真是武功越强,兵器也不同凡响,令在座众武人暗暗佩服吃惊。

    忽然,莫公子亦需上前行江湖之礼:“晚辈莫羽,拜见秦老前辈!”

    秦宗阳笑道:“喔!这位小将军,是河间莫大人的公子吧?许多年不见,果然是英雄少年一表人才。哈哈,不知在风贤弟教导下,武功如何?”

    莫羽谦道:“不敢,承秦前辈厚爱看重,晚辈若是有幸,还望各位前辈多多指教。”

    随后,风岚也带着莫羽一一拜见了各路武林朋友,有各地方武林门派的头领,甚至还有各地些镖局武馆的习武之人,之前相助过的宁氏镖局亦在其中,争相过来同自己打了招呼。见如此多的好汉相援,莫公子却也感叹:水能载舟。而关于那北剑圣秦宗阳,其实在莫公子幼时,太守希望能寻一江湖民间中德艺双磬的老师教导儿子,当时秦掌门听闻便有想希望能收莫羽为徒,泉州也离河间较近。但不知因何,莫太守却是婉拒了,舍近求远去拜请了风岚做老师。刚刚秦掌门所说“不知在风岚教导下武功如何?”虽然幼时并非莫公子所选的,但也因此节,稍有些不敢答他的话。

    走后,莫公子悄悄问师父:“那秦掌门在江湖中与师父齐名,不知他为人如何?”

    风岚笑道:“秦掌门吗?他呀,其实师父对他也不算甚了解,不过以他的武功来说,万千称得上一代宗师。此战他能来相助,也是我军之幸。”

    莫公子点点头,似是思索着另一人。

    “你还在担心你师叔吗?”

    “嗯...我家实在亏欠路师叔太多太多...如今她若有恙,即便此战之后,我也万死难赎。”

    风岚摇摇头:“若所料不错,据你之前所言,如果是燕国的权贵看中她美貌,也就不至于害她。应该也不会出事,应该...”

    风岚两个“应该”后面就没有说下去,而莫公子也想过后面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自古红颜多薄命,以她天下难得的美貌,那日连燕国皇帝都亲自劝降于她,若是落到敌国权贵手里,不言自明。但祈祷只求路小芸性命能平平安安,其余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你喜欢她吗?”风岚突然道。

    莫公子愣住了,红脸点了点头,忽然又无意识的摇头否认了。

    “她是我见过的...最圣洁的女子,没有谁配得上她。”

    ...

    这天晚上,在河间城外的十里苍翠山林中,有一片不大不小的内流湖泊。初春时节,碧波荡漾,乃是河间郊外的一处名胜,名为静月湖,传闻曾是月宫仙子下凡沐浴之境。湖中水清澈如镜,若是明月出升之夜,湖水所倒映的月影会如画一般平铺于湖面之上,即便湖中有荡起水花波澜,月影也不会沾染丝毫晃动,反倒会愈发明艳照人,不过这也是民间传闻,半虚半真。湖心亦有一处赏月亭,题诗云:凉波弄轻棹,湖月生远碧。

    路小芸与师父隐居时,常下得此地来玩,从脱离燕军出了城后,似乎也不自觉想到了这里。因为战乱,整个方圆周边都已寂寥得不闻人烟,湖边独自一位白发披肩的少女赤着双足抱膝而坐,樱口紧闭,目光痴痴地望着湖面,仿佛周围万籁俱寂,杂念全无,她时掩面而泣,时而呆住自责:“自己怎会那么傻,将希望寄托在那么羞耻可笑,异想天开的事情上...这是自己做过最丢人最愚蠢的事,以后再也没脸见师父,没脸见人。”但世事不能重来,又想当时如果自己不顺从呢?自己又会怕死么?...心中无尽地难受,任由泪水滴垂在大腿上。

    若是在以前,逃亡时还需留意可能随时而来的追杀,但此时的她却如心死一般,一动不动。而麻烦似乎正并不打算放过她,忽然周围安静寂寥的空气中,林影悉嗦,寒风扰人,似有闯入几个不速之客,来到她的身后。

    一个洪似钟鸣的声音开口道:“你这贱人,皇上放过了你,但咱们之间的恩怨可还未清呢。”路小芸听出是那金象法王说话,回头一望,竟是皇帝座下八大将中,金象,火象,土象,宇文珂,粟高峰还有龙灵儿,他们六人借龙灵儿的诡异追踪之法觅到路小芸位置前来寻仇。此六人皆是当世顶尖高手,任路小芸武功再强,能勉强战之其三,六人齐上就毫无胜算了。路小芸一见后,又闭了闭眼睛,目中似有些湿润。金象看她孤身一人,放声大笑:“可莫怪我等以多欺少,正因念你是武功诡异,就由我等亲自来拿你。如此是你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要我们一齐而上把你打个半死,再乖乖就范?”

    在来时前,龙灵儿曾与几人商量:“可以帮你们找到路小芸,但等捉到她后需交给我处置。若你们心中不甘,也可以把路小芸给你们出口恶气,但需把她性命留下就行。”其余五人爽快答应,三法王说道要砍掉她双臂,为兄弟报仇。而剑神和毒王则是色中饿鬼,心生邪念,虽未明说,可龙灵儿心领神会,只是微微一笑,便是默许了。

    路小芸站起身环顾一眼,眼中垂下滴泪,心中颤抖着:“公子,来世再见了...”眼泪垂滴落在了嘴唇上,从小以来就深深体味了众生皆苦,这名叫人间的地狱,并不会因为自己是女子就手下留情,自己不想屈从和附势,也懒得再躲藏。长发随风飘起,手中运起四象引吸住起那把带出来的长剑,握在手中正对来敌。三法王见她不说话蔑视己方众人,先怒不可遏地冲了过去打她。三把千钧之力的重钝兵器与她长剑战在一起,而剑神和毒王则没有上前,竟是一时贪看着路小芸身穿银丝衣持剑起舞的样子,满目春光乍泄,竟看呆了。

    刚过几招,火象一时大意被长剑划了一道,转而看着另外未出手三人怒骂道:“你们三个是看她中了邪吗?快些擒了她,想干什么不行?”一时,剑神和毒王也上前助战,龙灵儿倒不想再多添手,继续站一旁看她陷入苦战的样子,暗道:“之前让你不听于我,如今看你好不好受。”

    转瞬路小芸陷入更凶险的鏖战中,长剑更没支持半会儿,粟高峰参战后,又被他熟用的一招毒鞭缠绕卷住长剑,再被四人之重器重剑震荡数下,便已砍成细碎。转而以徒手凤鸣掌对敌,但初时还能见各有来回,随后就只得全然躲闪招架,明显落得下风。一度被逼到湖下摔了个落水,冰冷刺骨,又连喝了几大口湖水,极是难受,一头长发也被浸的湿透狼狈。踉跄之后,一时轻功绕着沿岸周围上下游斗与敌人周旋,忽然又以一式凤鸣掌,招架金火二人降魔杵。右手吃了一痛,小臂被震的几乎要骨折断掉!

    五人又上前相拥围攻,相避互撞下,另一掌使巧打在了武功稍弱的毒王胸口,痛的他叫出一声。但与此同时自己也只觉胸口一震,不知被他们哪一人一杵打中,顿时摔出数丈,勉强站起后,咽喉一热,吐出一口鲜血。

    远边,龙灵儿看着她幽幽说道:“路女侠,你何必要这么自讨苦吃呢,你若向我们求饶,姐姐或许心软能叫你少受些皮肉之苦。”但见路小芸全然不理睬她,又厉声道:“才多久不见,你是变哑巴了吗?”龙灵儿只在这一边指点说教,金象等人却暗自一怒,自那日皇上于万军前独宠而骄后,这边众人战局尚还未拿下,不曾帮战擒敌就罢了,仿佛自己这边兄弟是受她指挥似的,偏偏又碍于此刻战局当中不便与她计较。

    再过得数十几招,路小芸的内力中似并不如以前那般纯阳蕴火,气力已是消耗甚大...逐渐感觉到两仪功的力量似乎已被连日来疲累的身子抑制了不少,愈发力不从心,思绪和招式渐渐有些迷乱。又过得一会,来者六人见她徒手与这边数件重兵刃相抗,虽只有招架之力,但总还是迟迟每每都能接住招式,金象心惊:难道这女子每次身处险境,却反倒都能让她武功大进吗?若是如此,更不能留她!

    无意识中,路小芸六阳凤鸣掌的功力又比之前几乎更强了些,只是她的招式尽被敌人人多势众所化解,而自己早已察觉不深。虽仍是下风,但是这般愈打下去,心中突然一惊,隐隐中仿佛身后有个人支撑着自己,难道是老天可怜自己,不想让我死吗?但又忽然感觉,手中的招式竟已渐渐全然不似自己的武功。“这...是...太极!这不是正像是师父的绝学吗?”心中道:“莫非...是师父在天之灵相助芸芸?...可芸芸对不起你...”只觉得接下来一招一式中,招式变换却又淡淡熟悉。宛如才思泉涌,娓娓而来:

    将夺必先予,将弱必固强。

    将拂眉间雨,必破云外墙...

    又如曾经初学武功时,师父带着自己的手,一招一式......

    在金象等人看来,她的武功仿佛突然沉稳了许多,连续格挡下己方轮流的猛攻,但也加快了招式。“妖女哪里走?”忽然又一下凶险的降魔杵合击被她躲开,而接踵而至的招式却被她不知用何等的手法轻松化解了。宇文珂双剑失招,砍了个空,面色显得一惊,但见己方各自又出了数招,连续不断的千钧之力压倒下也未奈何得了她,又让她脱逃而出。

    忽然众人一转攻势,由正面齐上而转为四方围夹于她,把她渐渐往绝地上逼迫,而施展不开轻功游斗。不一会儿,到了再无地方可退,只得硬碰之下,路小芸与他五人气力相接,那最后一式的凤鸣掌中似暗含斗转星移的以柔克刚之法。明明那女子从来都是至纯刚猛的招式中,却又有一种阴柔和谐的内力,忽然间湖边平地之上尘土飞扬,一声如雷轰鸣,连周围湖面也因二者内力相碰而激起水花四溅,几人再定睛一看,招式竟然又被她稳稳的压了下去。只听得声响后,又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的样子。

    路小芸所做的反击之力虽已然不能伤人,但金象等人各自出尽全力的招式仿佛被一团棉柔的巨大内力化解,接下来见她也自控不住地弹开后撤了数丈,酥胸一颤,咽喉中又有一阵血腥升起。终于落地后退了几步幸未摔倒,身体似乎脱力,却还支撑着未倒下...

    忽然路小芸感到背后一暖,竟是一处令人感到坚实而又柔软的所在,身后有人撑护住自己身体。回头见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英俊男子与另一位年轻公子。手中一柄嵌入木鞘的长剑护在自己身前,正是自己所熟悉的人。那男子见路小芸痴痴的望着他,却宛如失忆了一般,美目愁云低垂,却张开了口又说不出话。

    “师妹,你伤着没?”

    龙灵儿一惊叫了出声:“风岚大师!”

    风岚望向众来人:“枉你们个个自诩一派宗主,却合力欺负我师妹一介孤女。”这晚上风岚正与莫羽出来散步打探侦查,在附近听得声响,便赶忙赶来,以他对武功熟悉判断,周边虽是山林中,但那声飞沙走石的声音,绝不似任何走兽飞禽的威力所发出。正像是武林中高手间内力交锋时摩擦的气浪,急忙与徒弟一起飞身赶来看,与他二人同行的还有另一位绝世高手也在一旁跟了而来。

    金象针锋相对道:“这妖女杀了我手足兄弟,欺君罔上,罪该万死!此刻是两国战场之间,又不是什么江湖比武,各为其主罢了,有甚么有脸没脸的?你若不服一并上来打便是!”

    龙灵儿上得前来,也道:“风岚大师,念你是一代宗师,但还劝你师徒最好莫多管闲事。不然也休怪小女子对恩人无情。”

    风岚看向众人,冷笑一声:“呵,无情,你们既敢有脸欺负到我同门,那就让老夫来试试你们武功!”忽然剑眉一凛。正面与之相向,但见他盛怒之下出剑的动作竟十分奇怪,并非手握而是以右手食中二指拈住剑柄而托出,稳稳悬于空中,众人见得一清二楚。“太乙玄功!”这是道家武学中需内外功均极上乘者方能练成的内力招式,以此法能将身体周围重量尽数集聚转移到兵刃招式上,能将剑刃唤醒如有灵一般,仿佛超脱于剑法之外,威力增幅奇大,整个天下武林中的道宗门派许多年来也鲜有人练成。风岚虽修得此绝技,但亦心知此法也是极损心神,每次一战后必定大病一场,却也是破釜沉舟之意了。

    “羽儿,保护你师叔!”风岚对莫羽说了道,上前丝毫不惧一战。而莫公子望了望还有身后的另一位黑衣劲装的老者,也是与他们一同过来的。老人笑望着前方一众高手,忽然也拔剑上前相助风岚对敌。

    风岚和莫羽各自与三法王战在一起,剑身周围泠泠作响,周围仿佛都有着极大的气场加持着,以内力而控剑刃于空中迎对众人。此时晚间的夜空中,寒风猎猎,星月无辉,但见灵剑飞舞,剑光天流,两边辗转攻拒,令三法王不敢小觑,他三人原本已经历了一战,耗损了些力气,而原本风岚手中普通的旧长剑,此时在太乙玄功加持下也好似神兵一般,宛如三头六臂般的招式七纵八横,威力奇大。一旁莫公子的武功之前也有受路小芸传导,颇有精进,各自绝招齐出,一时战的难舍难分。而此时,在另一边的黑衣老者则盯紧了另外二人,老者单手持一柄硕重惊人的巨剑与二人一长鞭、双阔剑相战,只见剑气卷起阵阵尘浪。粟高峰惊其兵刃,他的毒鞭也竟卷绕不动这人的大剑。

    老者眼神轻视,甚至丝毫不理会那毒王的鞭子,转头笑着对宇文珂嘲弄道:“听说你自号称剑神?”

    宇文珂大怒:“是又怎地?老匹夫!你既知我名号,还不受死!”双手宽刃大剑与之重剑战在一起,剑锋相碰而过,声如雷震,但双剑竟每每都稍逊下风,而老者更是故意反学他双手剑的招式,又以单手学模学样地还他。招式宇文珂虽都能接住,但如此故意羞辱人的打法却也让他愈发又惊又怒,中原竟还藏有如此多深不可测的高手...老者激斗中笑道:“小后生,你在使这双剑之时,可悟有出了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之理?有剑为兵,用者在人,有剑如人,用者在心!”

    一旁龙灵儿没敢再看,也参与混战。但山林之中突然四周窜出许多轻功而至的江湖剑客,接踵而来,莫约就有二百余好手。身上所着衣裳颜色竟也大多与那巨剑老者相近,毕恭毕敬靠在老人身周,持兵护立。金象等人不由吓得一惊,己方现有势力原本绝不输于对面,但此行众人是因追路小芸而来,孤军深入,各自都没有带一人随从。形势逆转,实在忽然所料未及,竟也不自觉停下手来。

    黑衣老人身边的一位状似亲信的手下毕恭毕敬附和道:“我家掌门只需略微出手,便击退燕贼阵营下六大高手,足见我万剑门于武林泰斗之风。”又望了眼对面,既像是对老者,又似故意说给对方听。

    “你!...你是中原北秦?”宇文珂疑视道。

    秦宗阳“呵呵”笑道:“正是!小后生,算你有些眼力。若撇开两国相战,老夫看你使剑根基不错,倒是可以破例收你这个徒儿。可有兴弃暗投明,拜我为师呢?哈哈哈!”

    宇文珂怒道:“哼!原来是南赵的南北两大剑圣都到齐了。果然这妖女真是好大的排场!我之前还以为南风北秦是多么超凡脱俗的人物,看来也不过如此!不过是比我早生了几年罢了,让我二十年,我必不输于你们!”

    “放肆!我家掌门岂是你等后生匹夫能企及的!”北秦身旁的男子又出声呵道。

    被这人一激,金象一边也都是不可一世各自从不服软之人,更看不得他这般自大。金象举起降魔杵,一把推开在旁的宇文珂:“老不死的,不过就是有几分虚名。还真当自己是神仙了,让佛爷我来会会你!”龙灵儿在他耳旁道:“法王,如今形势已然不利,我们还是尽快脱身撤吧,切莫别因小失大。”这时才让他重新注意到周围情况:战局一时逆转,反倒对方人多势众。金象一方众人倒也都是武功顶尖之人,如此是已不能胜,但从眼前这两百江湖高手中脱身,却也不是甚难事。

    见北燕众人要走,秦宗阳竟也不拦着,对那六人道:“诸位去吧,今日初次见面,我万剑门也是以江湖之礼相待,因念你等修行不易,老夫才网开一面。他日若是战场上遇见,就休怪老夫剑下无情了!”

    风岚心道有些可惜,若是此时以万剑门众好手一齐而上,即便不能斩获生擒,或也能重伤其中一二悍将,南赵战场之势也多少要好些,北秦不经商议便要选择放虎归山,不免有些托大了。但此战之围毕竟又是靠他和门人所解,也不好多说什么。

    离去的燕国众人心中不甘,龙灵儿想道:“这自大狂妄的老武夫可会比风岚好对付的多,迟早叫他为自己所用。”

    ....

    风岚对秦宗阳抱拳道了声感谢,北秦笑了笑道:“方才风贤弟那式太乙玄功可真叫人开了眼界,吾虽早闻其名,但直至今日才有幸得见,来日还望贤弟能与愚兄一同品鉴一番。”

    风岚拱了拱手:“今晚全仗秦兄在场,咱那两下算不得啥。”转身看向了路小芸,关切道:“芸芸你没事吧?师兄来接你了。”而路小芸蹙眉捂着胸前,似是寒冷的颤抖着。

    “这位姑娘是?”北秦方才一心沉醉与对面高手交手,此刻才看向一旁风岚极为关切的女子问道。忽然人群中也注意到这一位异样白发却又貌美如仙的少女,更兼她此时冷风中赤着双脚、穿着绝艳的银丝衣,更显得光艳照人格外吸引人眼睛。忽然抬头了下望了眼北秦,只见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人,又漠不关心地低下了头,也并不理睬对方有多大来历。而秦宗阳竟愣住了下,欲言又止。他与路小芸相互并不认识,看清那少女容貌,居然令这位大宗师有些惊住,这少女像极了他认识的一个故人。

    风岚似乎此时一心全在路小芸身上,轻轻回了句道:“她是我师妹。”

    “如此...”一时北秦对风岚拱了拱手:“风掌门,此间事了,我等先告退了。”便带着一众万剑门弟子先行离开了,风岚回礼之后,却也没太过在意。

    路小芸似乎也并未太在意方才周围都是谁人,此时一颗心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余光意识到敌人已去,只剩下自己和熟悉的人;另一面又如在梦中,却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风岚,呜咽道:“师父,芸芸对不起你...”风岚听得一愣,但见她竟是将自己当做了已故的师父...

    “我对不起师父,我为什么那么傻,我有辱师门!”

    风岚见她似已有些分不清现实梦境,才将自己当做了另一个人。安慰她道:“师妹,师妹...没事了没事了,不管发生什么,师兄会保护你的,现在我们带你回去...好不好?”路小芸又流泪了许久,直到泪水浸湿了风岚的肩头,似乎才渐渐反应过来...“师...师兄,对不起...对不起。”

    “好了好了,没事了。”风岚抱着她安慰道。“没什么对不起的,是我作为兄长没有做到保护你的责任。芸芸你好好的,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和羽儿会照顾好你的。”

    而一旁莫公子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路小芸摇了摇头:“谢谢公子...”眉目黯淡的望了下他,却说了句:“是我自己太傻了...”

    莫公子言道:“师叔不要这么说,是我太没用了,你是我见过的这天底下最纯洁美好的女子。之前屡次蒙你相救,而你有难时却丝毫不能帮得上忙。甚幸老天保佑,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以后在下愿为你赴汤蹈火。”但见他面色一红,今晚之后,却也是不幸中的一丝幸运了。

    路小芸愣了下,又落了滴泪:“好...”而忽然,莫公子见她赤足着地,心中又是一疼却不好明说。一时也不顾男女之别,一把抱住又将她抱起在胸前,只是面色阵红,但见她并不抗拒,才稍稍安了心。风岚见此淡淡地笑了笑,跟着一起往回走去了。而路小芸躺在他温软体温的怀里,若是在以前,自己会感觉幸福至极;如今静静地望着他俊美如玉的侧颜,却只有种深深难以隔绝、不敢回想的心痛。但又想只要总归还能见到他,之前受的再大委屈和欺辱都可以往肚子里咽,又是多么知足的一件事。

    ...

    时间渐渐走过,感觉似乎愈近河间军的营地了,路小芸求道:“公子,放我下来吧...再走,怕是该有人会看到了。”

    莫公子听到心中有些不舍,亦有些担心,但她说的也不敢不照做。道了声:“好...”,将她温柔地轻轻放了下来。忽然,路小芸又将自己身披的他的锦袍也还给了公子。莫公子吓道:“你不冷吗?”

    路小芸道:“没事。我不冷。”

    等回到了赵军在山林中所搭建的营地中,风岚却感到一阵目眩,有道是强招必自损,因之前所运太乙玄功消耗了大量内力,加上近日来的过于操劳,一时也令原本武功极高的他有些内伤疲惫,莫公子见师父气色甚差,但又不想被人看出。回营后,风岚交代了徒弟几句话,就突然独自远离了众人闭关修养去了。而莫公子则将师叔安顿在了自己家人所住的营帐中,守在其身旁。见到路小芸平安回来,也令莫家中其他人如闻喜讯,顿时一块大石安了下心来。

    但此时营地之中也因援军来了许多的生人,其他人见过莫公子带路小芸回营后,马上便有流言相传。只道是桃色绯闻,莫家公子战时之余还将一个姿容极好、衣不遮体的大美人带回了军营!

    ...

    而夜色已是很晚了,等众人渐渐休息,很快就到了第二日。流言总是传的飞快,一大早,河间营外就竟来了许多援军中的好事者,轮番来问其中缘故,有的还想要一睹美人“芳颜”,大多是些高官中的亲军亲卫,仗着自有后台浑然不怕地生事。而路小芸醒后便一直在角落里发呆,莫羽此时更是心全在一旁,虽拦住他们,但也不甚在意,并不做解释。

    同行的武林中人倒是敬重莫公子师徒侠名,不曾来打搅,但众人却也奇怪的是:自那位女子到来以后,义军中名望最高的两位绝世高人却双双都闭门寂声了一段时间,南风闭关修养,北秦不知为何似有些刻意怕见着那女子的样子,第二日也少有露面,叫人深猜不透。

    不过谈起之人愈多,也渐渐传到了此时赵军的主帅连正耳中,他对所谓的“美人”并不感兴趣,只是却要以此借题发挥一番,对莫引流质问发难,于是传唤了莫太守来到主帅帐中问其来历缘故,难道大战在即,莫大人还要沉醉于美色不成?莫引流小心回禀了几句,他自己也不愿再背弃路小芸这位对自家和河间数次有恩的大恩人,此时军中指挥大权易主,又怕言多必失。回去后,索性这一日晚主动就将河间营所部开往了大军边缘处的最前沿营寨中驻扎,虽然此时的河间营已只剩下三千不到的老兵互相照应。也算落个清净,只是如有敌袭的话,就首当其冲相对危险些。

    但不管怎么说,相比之前流离的几日,如今在河间营的庇护下,路小芸此时总算是到了一处令自己有些安全感的所在了。心绪也渐渐安了下来,只是她人也变得宛若一座冰山,平时一个人就静静地在某个角落里发呆着,深邃灵气的眼眸中仿佛没了生机。甚至何月华此时也有些心疼她,心想她肯定是因为之前的遭遇受了什么刺激,她虽然不说,但北燕军又是何等的凶恶,同为女子细思恐极,倒也猜出了七八分,但不敢再往下细想。

    而到了晚上路小芸又噩梦连连,之前那七天的经历,一切打破着自己耻辱下限的恶魇,在脑海中不断的回放,重复,辗转反侧。仿佛身处一个无尽循环的空间梦境,总是不自觉回到之前不愿想起的地方,即便是在睡梦中也总是说着不安的梦话,又感觉身后似乎有人在用贪婪的目光看着自己,又多么希望它曾经真的只是一个梦。

    忽然又不自觉地梦到了最深的痛处,“啊!”的一声惊醒坐起。冷天里,帐外寒风萧瑟,汗水竟然浸湿透了她的衣裳和被衾。忽然见身旁又有一人一直守在自己身边,一声温柔关切的声音道:“路女侠,可是还在做噩梦吗?”

    这说话的乃是一位美妇人,此刻虽已有朴朴风尘,但仍姿容端庄,乃是莫公子的母亲云容夫人。公子到了晚上便只好选择回避,因为心中也怕损害路小芸的清誉,而云容替下了儿子来照顾她。

    “伯...伯母,莫夫人。”路小芸有些吃惊,却还有人是关心自己的:“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路女侠哪里话...”云容伸出手,用早已准备好的湿巾替她又擦了擦汗,柔声道:“其实我们都知道,你原本是可以无事一身轻,为了我家才如此受累的。是我莫家欠你实多。”忽然低下了头,从怀中取出了一株绝美华丽的红宝石吊坠,交予了路小芸手上,轻声道:“这是一开始我让羽儿带送给你的,女侠之前又交给我家羽儿保管,如今幸甚又能将它物归原主了。”

    路小芸道:“莫夫人,你们没有什么欠我的...是我自己选的...和旁人无干。”

    云容心中一酸:“女侠,你之前经历了什么?可以跟我说吗?若是能让你好受些的话,可以说给我听,我一定守口如瓶。”

    路小芸摇摇头,却也没有回答:“莫夫人,我没什么想说的...只是,如果您不介意,其实您是我长辈,可以叫我芸芸就行...”

    云容笑了笑:“我一介弱女子,怎敢跟风岚大师的师妹相攀呀。”

    路小芸道:“我...我从小就没什么亲人,除了我师父以前教我的,很多事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或许有人能跟我说说话也好...”

    云容愣了下牵住她手:“好姑娘,你别误会。要是谁人真有一个你这样的女儿,该也是多幸福的件事。若是你不嫌,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莫家上下也会照顾你的,你说好么?”

    路小芸心中一暖:“真...真的吗?”

    云容笑道:“那是自然,我们喜欢你还来不及呢。只要你不嫌拙夫先前错伤于你,给你添过麻烦。等战事结束以后,随时欢迎你住到莫家来,就像当做你自己的家一样。”

    路小芸叹道:“谢谢夫人,只要您真心当我是你们的亲人,我就很满足了。”

    云容想起之前数次反而被她相救,自惭反倒是这个单纯年轻得如白纸的女孩子一直在照顾自己一家。愣了片刻,忽然道:“那芸芸...伯母能问你一件事吗?”

    “夫人请说。”

    云容小心问道:“你坦诚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我家羽儿。”

    路小芸听得一惊,一时粉面飞红。愣住了几秒,才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但...但我没想奢求什么的...”

    云容道:“好芸芸,伯母并不是要阻止你,其实伯母也很喜欢你。只是...羽儿跟月华两家祖上就是至交,从小就立有婚约,说实在,这不能违背...如果你想,我可以去跟羽儿月华说说,让羽儿也娶你...只不过,又因你...你是燕国人,莫家如今在南赵此刻风口浪尖,只是可能要委屈你做妾了...”云容说到后面也愈发渐有些小声,心中感觉这样对不起路小芸,但这是她能想到的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路小芸听到淡淡笑了下却没有回答,对云容道:“夫人,我觉得有些热,去外面透透气。”忽然便下了床,想到外面去。“热?”,云容吃了一惊,此刻可是初春回寒的时节,有些不放心地跟着她去到了帐外,路小芸走到了一旁山崖的边上,忽然似是心静了下来,看着远处的群山风景。望了望天,大概是子时刚过的时辰。午夜的晚风吹动她的玉颜和白发,独一美得如天女,令云容也一时惊艳,眼前这女子如瀑的白色长发盈盈被风吹起,却有一种遗世独立而又凄然的美,她年纪轻轻究竟却又经历了多少沧桑苦难的故事。

    而又过了一会,仿若无人的周围寂静。路小芸忽然对着山崖的半空中,纤掌运气一推,夜空中闪过一道红色的光,直达前方似有百步之远,又因林间峦峰起伏,震回一股山风劲吹,底下草木随风颤动,咿呀作声。

    云容看的称道:“好厉害...”她丝毫并不懂武的人,若非亲眼所见,这女子凭空手一扬,便有如此震动山河的威力,难怪真的战场上千军万马也奈何不了她,心中好生佩服。

    路小芸也并非炫耀,却是心中又回想起了先前静月湖的一战。她自小原本从不信鬼神之说,但自那事后却也一直在想:当时绝境之下,是否真的是师父在天有灵相助自己?那一战的凶险相较之前在城门下与四大法王相斗时那次更甚,就算自己的武功再高,也终究有个极限,孤身一人绝无可能与那六大高手相抗,更别说还能平安脱身。而且当时的那种感觉又已全然不似自己的武功,甚至也已经不能用武功来概括了,仿佛是一种已经超然于武功范畴之上的某种境界,那正像是师父他老人家才有的修为。而如今试着再运了运内力,却发现,无论是两仪功还是六阳凤鸣掌都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感觉...“唉,若是没有师父,自己可能在十五岁那年就已经死了,更别说如今还身负师父传授的绝世武功。说到底,芸芸也只是一介无父无母的野丫头,凭上天怜悯才苟活于世,何德何能受师父大恩。”

    云容见她若有所思,问她:“芸芸,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夫人,您先回去早些休息吧,不用跟着我出来的,别因为我把你自己累着了呀。”

    云容道:“可你这样我放心不下...你真没什么想跟伯母说的吗?”

    路小芸摇了摇头,但过了一会,又似乎想到什么:“嗯...要说有的话。伯母,我想问:虽然我本生自是北燕人,但如今也算坐实了自己国家的叛徒。如果你是我,自己师父又对你恩重如山,你会怎么做?”

    云容一时哑语,不曾想她会是这样一个问题:“这?或许...或许可能两不相帮吧...”

    路小芸叹了一声,道:“甚至...在我师父临终前,他老人家也没有要求让我怎么样,只说叫我做做无愧于心的事。在如今看来,我必不可能去帮北燕,只是...”

    云容怕她为难的样子,以为是她还在生自己丈夫的气,上前握住她手:“芸芸,不管你以后如何,莫家都会记你的情,你千万不必纠结是哪国人的事了。”

    路小芸接着道:“可能我从小亦没什么主见吧。只是...我也想不到,以后我还能去做什么...”

    云容一旁静静望着她侧颜极是怜爱之意,却又不知该如何解答她的问题。

    忽然,山林间刮来一阵瑟瑟风起的阴冷气息,从谷底传上一阵冷锐的女子声道:“既然你想不出,就干脆我们来替你决定吧!”路小芸对于战时极敏锐,自己刚才说话并未多大声,却竟叫人听了个清楚...

    一时,山崖间冲出许多轻功甚佳的神秘男女武士,一众黑紫衣蒙面装束,各自以独门钩锁攀绳为介穿梭于山林中,宛如灵猿矫捷,竟是直接从山崖间撺掇而上来。一时突然,听得阵阵“嗖嗖”声,那些人抬手一齐向路小芸所这边掷来大量暗器,如一张巨大的而夺命渔网撒来。

    “星芒蝴蝶镖!”路小芸下意识推开了云容:“夫人小心!”。只见危险来的毫无征兆,云容早已吓得失色,但在身边路小芸保护下躲开了漫天花雨。一眨眼见路女侠又护在了自己身前,而周围各自散落了一地各式各样的金属,被两仪功内力震下如星点般的暗器。

    忽然“咚!”的一声,路小芸觉右肩下一痛,竟是一支漆黑色的穿云箭正中插在了身前。远处,一个阴影中持弓弩的身影笑道:这是给你精心准备的一箭!

    “路女侠!”见对方竟意外射中了武功极高的她,是为了掩护自己,却让她分了心。云容惊出声:“来人!快来人啊!”

    呃!呲!低沉一声,硬生生将那支箭拔了出来,准确说那箭甚至没有箭镞,顶端却是一根由粗到细的尖锐钢针,伤口涌出些黑血,所幸伤的不是太深。路小芸道:“我没事。”自己强大的内力会自动生出抗性,还极少有人能远处扔暗器击中自己。而那远处发射这枚毒箭的人暗暗惊住,此箭并非要取她性命,只会让人身体麻痹流失元气,但惊讶她中箭后居然还能活动。

    而不一会,惊醒了整个河间营,一时全营警戒防备起来。黑暗中,只觉得似乎四面八方都有来人,来的刺客个个身手矫健,防不胜防,周遭相继都有人毙命于暗器和无声绞杀。死亡渐渐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只是河间营出来的老兵却都早已看透了生死,同伴的死去甚至都已不能让他们恐惧,反倒是生出愤怒而化作了反击的力量...

    刺客们未曾想,山中这支河间的败军之师,从之前化作修罗场的城池中逃脱至此,竟还能留有一战之心力。

    “贱人看招!”忽然数十刺客见势不好,持剑转向路小芸刺来,终究她才是他们的目标。其中一人喊道:“敢得罪五仙教,叫你此后都休想安生好过!”

    路小芸冷笑:“哼!她龙灵儿自己不敢来,尽派你们些喽啰来送死。”

    来者怒道:“教主是这天底下最至情至善之人,凡事让她生气的人,通通都该死!”

    路小芸一边且战且退一边护住云容,不敢太放开手。而刺客们绝境一搏之下已然无所不用其极,偏偏反倒都向云容攻来。她们原本打算先暗算于路小芸却失败,再与路小芸正面一战时,为达目的也只能用尽心机。

    他们越是不断攻向不会武功的云容,更激得路小芸手下也不再留情,她心中一面怕极了对方伤到云容,越想要保护夫人万般周全,那就只能将这群来犯之敌彻底打死。凤鸣掌掌风激荡,内力纵横,徒手震得一众刺客的刀剑隔空间如遇一面重力,颤抖作响,有的竟横空折碎。她覆手间,反倒前来行刺的五毒教一方却愈发陷入惨败之地,她们之前也有听说路小芸的功力到底有多高多高,却终究还是低估了...

    路小芸又忽然抢过一把其中长剑,在人群中左劈右砍,专打在他们刀剑上,以巨大力道扇飞撕碎他们各自兵刃,打算生擒得他们其中之人。五毒教众人人数其实并不多,总共一支小队六十余人,却是个个轻功甚佳,若是普通兵士们单独应战下,颇吃了些亏。小队为首的紫衣女子忽然对手下使了下眼色,一时退到了他们人群的后方,其余中人竟是眼见送死又冲了上来与河间营众将士战在一起,明知已然身陷重围,却还似要做最后困兽之斗,掩护那为首之人往后方去。或许对于她们久经追踪侦查的老手来说,将打探的情报带回到教主身边去,比性命都更为重要...

    “小心那人!追上他!”莫羽喊道,带领一部分兵士们赶忙去追。但跑得山下,只跟了百余步后,只见那逃走的刺客首领忽然扔下一个什么物事,顷刻间山林中便泛起一阵黄雾,浑不见影,雾散后便再也看不到其人往何处去了。

    在远处黑暗中的某个地方,逃窜出的紫衣女刺客已经与来接应之人会合,正是之前在远处发射毒针那人,紫衣女怒颜问道他:“贼汉子,你的毒箭明明射中了她,为啥她还是那么生龙活虎的!?”持弩的男子道:“我也不知,愣是一般绝顶高手中了凝血蝎毒都会武功尽失,只是药效可能会迟些,除非她武功实在太高...”

    “可恶,害得我部下姐妹尽数遭灭,必叫她血偿!”这男女二人,女刺客名为袁紫凤,持弩男子名为杜龙。二人既是五毒教下精锐暗杀一派的同伙,亦是夫妻。早些年两心相悦,后由龙灵儿钦点婚配的,对五仙教主皆尽忠心臣服。

    另一边,剩余的五毒刺客一旁掩护下虽竭力相拼,但眼见无法再突破这团团包围,便打算玉石俱碎。路小芸有意想留他们性命,说道:“你们罢手吧,我可以饶你们一命。”河间营将士们也领会其意,顿时一拥而上,纷纷擒住一众刺客手脚。只见他们怒道:“即便我们败了,也休想让我们就范!教主她老人家会为我们报仇的!”说完却是咬碎了事先藏在牙边的毒药,吐出一口白沫黑血,登时毙命。原来她们来之前便是抱以死志,这群人...竟又是如此刚烈,绝不将自己留做俘虏。其中最后一人咬碎毒药后没有立即咽气,反而瞪了一眼路小芸,恨恨道:“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五仙教都会千方百计抓到你!”随后才死去。在场之人皆惊,这群祖籍云佩的苗人又是为了什么,如此能将性命都不顾?

    路小芸愣神扶了扶刚刚中箭的伤口,回想起龙灵儿说的令自己如今毛骨悚然的一句话:“三年内,路女侠无论你在哪,我们都能找到你。”看来此话不假,最初她以为自己此番波折下还能活下来已是不易,刚回到这处能令己稍稍安心的所在,却反而因为自己牵连了身边的人。如今大军在此休养生息,正是因为自己而暴露在了危险之下,或许更重要的是,又被他们打探到的情报带回了燕军那里。听那些人临死前所说,不知后面还可能会遇到什么样厄运,若是他们还有报复再寻迹到自己这里来...却真不敢往下想了。

    莫引流此时匆匆赶来,搀扶起云容,夫妻相拥,再一时泪流满面,却见路小芸望向了山崖边静静出神,太守向着她拜谢道:“多谢路女侠出手相助,你又救了我莫家人一次,无以为报还请受某一拜。”说完,周围士兵也跟着一齐行礼。

    路小芸低下了头,一边上前扶起他:“莫大人别这样...”

    一旁莫公子追那紫衣女刺客去尚还未回,路小芸也不甚担心,但自己却不敢再多留,告诉周围:“来不及了,你们快走!这里已经暴露不能再呆了,你们快些带大军即刻转移走!”

    莫太守未多顾与云容私情寒暄,但还是疑惑道:“路女侠何出此言?”

    “别问了!”路小芸竟哭了出来,随后连忙往山下头也不回地急奔去,又道声:“告诉我师兄!千万不要找我!”此时心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恨极了龙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