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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毒蝎凝血

    路小芸离了河间营的驻扎地,往南边山下疾奔去。心中只想离来时路越远越好,全然顾不上自己的伤。此时午夜的山林间,晚风吹的枝叶飒飒作响,也送来阵阵让人刺骨的寒冷。距离开来路也已奔有了一段路程,却仿佛如惊弓之鸟,依旧不敢太乐观自己的处境。

    方才路上又只觉似有身影一直跟着自己,待的确认有人后。原本来不及想那人是敌是友,却愈发感到那人轻功并不如己。“谁?”路小芸回头,却望见是一位一袭白色戎装的少年将军,正是莫羽。他回去后听闻路小芸离开,又一路心急如焚寻她而来,同时也担心路小芸所想,是以不敢高声而呼,只在后面跟着,他极想能保护她,说不出的不舍她走。

    “路姑娘...是我。”

    “公子...”路小芸见是莫羽来追寻自己,心中闪过一丝惊喜。如此,他定然是在乎自己的,但此刻即便如此...却又是多么无奈。

    只见莫公子眼中晶莹似是含泪,不顾上前握住她手:“师叔...你不要走好不好,今晚令敌人袭营,全怪是我们疏忽,才全靠你保护我母亲。以后不管如何,在下愿舍生忘死报答保护好你,师叔你不要走好么?”莫公子颤抖着道,虽一直口口声声说保护她,可是每次意外来的突然,从来又不曾有过机会。

    “并不是我想走。但...但我留下来,五毒教的那些人会找到我连累你们。”路小芸低头道,其实若有幸得他相陪,自己怎会想离去呢?

    莫公子马上道:“不会。只要你在,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对我们也是好的。你若是离去,我定然良心不安。在下也绝非贪生怕死之人,此番特寻你来,若是谁要来寻你仇,我会挡在你身前,不想你再受任何一点伤害。”

    路小芸愣了下,这是她曾经多么期盼的美梦,一时脸上淡淡笑了:“傻公子,你之前不是说你的国家需要你,还要为你和你家人所要守护的东西着想吗?更不能为了我一个外国人说这种话。”

    却见他叹道:“我确实只想守护好我的国家,但现在我更只想守护好我身边的人...”

    路小芸道:“可你已经做成了许多同你年纪相仿人都做不成的事情。而且我不需要你保护我,反而还会招人闲话口舌;而我虽然也很想帮你,却也...已经没能力帮了,反而会连累到你们。我也是人,于心何安?”

    莫公子一时沉默住,这几日他始终不敢想路小芸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听她回绝的很清楚,不敢再劝。静静看着眼前佳人,可叹要是二人能换种地位相处那该多好,若是身在江湖,而非家国之事,自己甘愿以身做她手中之剑。忽然低了下头:“师叔,我把我的剑给你吧。”说着取下了自己的冰清剑送到她身前。“我之前答应还姑娘一把好剑。但恕在下爽约,至今也还未能兑现,如今请姑娘务必先将我的这把冰清剑收下吧。虽不及师叔之前的神兵锋利,却也是师父所赠,是我们师门中物,也不算白拿。”

    路小芸心中一暖,但摇摇头:“谢谢公子,我武功下手没轻没重的,还是别再给我毁了。”

    莫羽看着她,眨了眨眼中的泪,说起:“之前蒙姑娘大恩,以你自己换我和何家姐弟平安,那时你曾亲手把你怀里的昭凰坠交给我,说生怕它会落到别人之手,让在下替你保管。后来我就一直带在身边,盼着你能事事逢凶化吉,平平安安;后来幸甚也终于看到你平安回来,我心中好高兴。如今,我将冰清剑给你,也烦请...请务必等我们结束了战乱,再请师叔到我家做客游玩,那时再还我也不迟...”

    “好...”路小芸听得内心一软,眨了眨眼想起之前种种几乎要哭出来,伸手接过道:“我会好好珍藏的,以后再好生还你。”却又一边赶紧催促他:“公子,你还是快回去吧。”

    莫羽想到什么,又不舍而关切地问:“那...你的伤可还要紧吗?”路小芸低头不答,纤手捂了捂胸口,莫公子一见倒也明白了,面上跟着一红。路小芸只道:“没事,一会我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擦了药就好了,你快些走吧。”

    “嗯...那我去了。”公子的回应得极是迟缓。路小芸也“嗯”了一声后,只是叫他“快走”。渐渐目送他离开远去,那人是自己所见以来,最心仪最温柔的男子。以此三聚三别之后,就算自己再如何不舍,剩下的一段路也终究只能靠自己了...

    待见到公子愈行愈远去后,早已察觉出此地有什么异样,转身厉声道:“都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在这!要杀我就尽早来吧!”一时数十持刀剑男女又从林中现身而来,领头的正是袁紫凤和杜龙夫妇,带着身后一干准备接应的五毒弟子。他二人已将之前打探和推算出的情报用信鸽送回了燕军龙灵儿所部,而此时又正是盘算着路小芸毒药效力发作的时候,便盘算想再来擒她。

    路小芸望了眼群人,几乎没有能令她忌惮的存在,很快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一顾的眼神:“就凭你们也要来送死吗?”

    袁紫凤“哼”了声,指道:“贱人,你祸到临头了!姐妹们一起拿下她!”数十持不同刀剑的男女五毒弟子便一拥而上,人群中男女弟子参半,只是中原五毒教内部自创时起就有些尊女轻男,以是只称“姐妹们”。

    路小芸本不嗜杀,但恨极了对方一而几番再相逼迫,此刻的她早没了先前的怜悯。望了望此时手中新握的利剑,听师父早年就跟自己讲过:其实冰清剑与火莲剑原本乃是阴阳一对,冰清剑还是早于火莲剑之前问世的,二剑大小相近,但材质重量却相反,先前的火莲剑极重,而冰清剑却极轻,剑身上刻有浅浅细小的四字:“傲雪凌霜”;原本火莲剑曾也刻有过四字,提为“涤邪斩魔”,只是后来不知师父又为何将其火莲剑上的字刮去了。原本自己使惯了重剑,此刻手中轻盈的冰清剑如银蝶飞舞,加上自身极高的内力,剑术施展开令五毒教众大吃一惊,毫无招架之能,感到此时的情况竟又与他们所料想的截然不同。尤其袁杜夫妇首当其冲几次招架之下险象环生,但凭属下忠心耿耿,冒死替她们挡剑才侥幸躲过路小芸下的杀手...

    紫凤气得怒极,反而瞪了眼丈夫:“你不是说她必定毒发么!怎么这会儿了还这般能打!?”

    “我...我也不知啊,这绝无可能,绝无可能的啊!恁凭她武功再高,明明看着中了我的毒箭,也必定残废,绝无可能如此的!”他连说了数个“绝无可能”,可见心中之惊讶,已颠覆了他原有的认知。

    路小芸战局中也听得二人对话清清楚楚,道:“看来你的贼汉子尽不着调!”长剑一挑,“让你喜欢暗箭伤人!”竟当着他妻子的面,轻松贯透了那杜龙的胸口,也再无其手下为之挡剑。

    “相公!”袁紫凤吓得睁大眼惊出声。这杜龙原本在江湖上有个与他名字同音的外号,叫“毒龙”。其人武功并不甚高,只是毕生之造诣都在为五仙教研究出其各类毒物毒药。他料定,武功再高之人中了凝血蝎毒,过得此时此刻也必定会毒性发作,全身乏力、武功尽失。但路小芸武功实在太高,甚至她本人都未曾将五毒教这边想倚仗的那枚淬毒暗箭放在心上。又因方才战时杜龙一直在后方激射暗器,路小芸恨其猥琐阴险,长剑随即一直刺向了他......

    “贱人!你杀了他,我要你血偿!”此时袁紫凤目光中几乎要喷出火,撕破着喉咙喊出声。原本事先龙灵儿还叫她们对路小芸只许擒拿,万万不可伤其性命,但此时杀夫之仇,恨不得能将路小芸彻底撕成粉碎。

    路小芸冷笑一声:“是么?你就那么想死,我就送再送你一程!”

    袁紫凤竭声嘶吼着要手下齐上,杀这女人报仇。但战局焦灼过后,反倒是五仙弟子这边战法渐乱,原本带出来负责接应的四十余名精锐弟子,此刻死伤相藉。渐渐看着那些保护自己夫妻而丢掉性命的部下,手中愈发如疯了一般向那白发女子挥舞着复仇欲望的兵器,突然身体一颤,此刻无比冲动的她竟然僵住了。只见,路小芸相距一丈外,手心张开对着袁紫凤,似内力源源不断推送至二人相距的空气中,这女子已然胜过许多,袁紫凤感到身体变得丝毫动弹不得,那人是还要故意羞辱自己!手脚仿佛压上了一堵气墙...路小芸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潜意识并没有再出手伤她性命,而是以四象引隔空间硬生生制住了对方。

    忽然仅存的五毒弟子冲上来,浑不怕危险拉住那女子:“堂主危险!我们打不过她的,堂主不要冲动啊!我们快撤吧!”却见那女人如疯了般嘶吼:“不!你们放开我,你们走!我要跟这妖女拼了!”忽然路小芸感到手心内力被挣断,剩下的五毒弟子纷纷护在了袁紫凤身前:“堂主你快走!我们掩护你!”。

    而到了此刻,等真正见识了对方奇高的武功后,深深的绝望依然笼罩在众五毒教人的周围。路小芸看着她们挣扎了一会,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可真是感人的手足情深啊!那我...就当着你的面,把你的部下一个个杀光!”只见路小芸抬起一剑,面色无情地贯穿了前头的两名五毒弟子,此刻,她眼神中只透着一股仿佛从来不属于她性格意志的阴冷,是一种死亡将近的寒意。她心中道:“我可不再是之前那个任人欺辱的哑巴女,要是谁再欺负我算计我,我必加倍奉还!”一时冰清剑又如死神般收割在场前方的人命。路小芸此刻无情的杀戮,也抛却了仅有的丝毫犹豫和怜悯,将这群五毒弟子宛如当成了一群待宰的羔羊...死亡又在原本看起来人多势众的五毒弟子人群中蔓延,在中心形成一朵巨大的血花绽开盛放。

    但人毕竟是人,终究对死亡的恐惧是身体难以完全不顾的。直杀到仅剩六名五毒教弟子,即便是一心护主,她们纤弱的身体在风中受得惊吓也已是颤抖着摇摇欲坠,有的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六人均只有二十岁上下年纪,各个生得眉清目秀,却已然要为这主上复仇的厮杀拼去性命,见她们面上如冰冷死灰一般的煞白寒冷,终于有一个惊恐万状的女孩招架不住,尖叫着求饶道:“饶命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也正是这一出声,仿佛又如惊梦一般,令路小芸停了下来...

    她眼神愣了下,鼻尖上缓缓滴下一粒汗珠...凭空叹了声,将冰清剑尖一转,对准了袁紫凤,道:“如今,你是要自己认栽,还是我继续杀了你这些保护你的手下?”

    紫凤怒吼道:“你这贱人!故意磨蹭什么?你杀了我兄长又再杀了我丈夫,我不是你对手,要么就给老娘一个痛快,让我做了厉鬼再来找你索命!”

    她的兄长?可能又是某个战场上死在自己剑下的冤魂吧。这世间纷争,仇怨相报,若都要算的话,就已经说不清自己还有多少仇人了。忽然路小芸转身说道:“那我...如今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或者放了你这些忠心的部下。”一时仅存的六名五毒女弟子和袁紫凤听得如斯梦幻,顿时各个睁大了眼,六名少女转向望向了堂主,却再不敢用余光再瞥见那把剑...

    堂主道:“你想怎么样?”

    路小芸道:“我如今还难消心头之恨,你和你的这些部下之间必须死一个,你便选吧,让我杀你还是杀了你的这些部下?”

    袁紫凤望了望这些自己带出来的生死姐妹,又看向了眼前这几乎强大得到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她闭上了眼,答道:“好,如果你言而有信,那就杀我,用我一人,换她们六个活!”五毒教向来惜命,袁紫凤看着这原本几个已经半入鬼门关的同门下属,冷静下来倒也只想能她们活着回去。

    “好!”说着,忽然又一道剑光闪过,听得“呲呤!”一声,路小芸用冰清剑割下了她左半边裙袖和几片乌黑的长发。

    路小芸也冷静了下来,如今反而莫名感到自己的无趣,终究还是决定放过了她们:“罢了,如今你想着的还是你姐妹。但要是你开口说的是让你自己活,那我就还是会杀你!”

    而后则是听得她一声:“滚吧!”让这七人如获大赦,随后心惊未定地离开了这片树林。

    ...

    而在那些人走后,路小芸在一旁找到一处干净地方静静地坐了下来...传闻若是中了五毒教的凝血蝎毒之人,毒素会直接深入五脏凝固血液,哪怕是如金象法王等绝世高手也会全身麻痹武功丧失;只是根据中毒者武功越高,身体内力所自然生成抗性,会延缓其发作的时间,但亦不能根治,终有一刻会爆发。故此行也并非是那双煞夫妇不自量力,只是未曾想那女子功力真的这般深不可测。直到他们之间的战斗以惨烈结束告终,指望路小芸体内中毒发作也还是没能生效。

    而对于路小芸来说...这晚人也杀够了,自己的手中满是鲜血,原本自己也存疑这些五毒教她们口口说的毒发,到底什么时候会出现?她试着打坐逼了逼身体里的毒药,可又不曾感到有什么异样。

    眼看月色愈渐漆黑,原本也就没打算再走出这片山林,于是就在原地调息疗伤了身体,往自己的伤口上擦了些疗伤的药,便靠在一旁树上休息着。只是这晚一战之后又几乎再没有安睡着过:自己第一次面对一群无法反抗的人大开杀戒。那些被自己杀死、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死前看向自己的眼睛和透出的深深绝望...心中竟莫名挣扎着,辗转不安,恍如噩梦。

    “不,我没有错!完全是她们罪有应得!我不杀光她们已经是对她们仁慈,我不要任何人再欺负我!”这晚的事情仿佛对她来说如种下嗔念之花的种子,第一次变得易怒而冲动,越放不下,就越深陷其中。或许在那些人眼里,天下本就没有太分明的对错之分,曾经自认在师父的教导下内心也算善良纯白无瑕,即便身负武功也立誓绝不会有任何一点恃强凌弱的想法,如今却慢慢有了欺凌报复的念头。如果师父健在,会不会并不愿看到一个这样凶残染血的自己。但再细一想:自己其实又是何等羡慕那些人,有可以为彼此舍命保护的好朋友、好姐妹;而自己虽然看起来强大,可除了曾经与师父相依为命和之后认识的师兄外,就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罢了。

    ...

    渐渐又一夜过去,阳光透着林影间的树叶洒下来,又照醒林中了新的一天生机,鸟唱天白,也叫醒了还半留在梦乡人的眉眼。林中的白发女子醒后,也该继续前往走自己的旅程。这日上午的阳光分外刺眼,可在这一路望不见路的树林之中走了许久,渐渐更加迷失了方向,在这林野中愈走愈深。可即便是在如此人烟稀少之地,还是受到了几次突如而来的敌人袭击,有五毒教的,也有其他燕国几位大将的手下。虽然那些来犯之敌几番皆如飞蛾扑火并不足以伤到她,但也不经惊诧敌人到底是在自己身上种下了什么蛊物,居然行踪全被人所掌握。

    这第二日的夜晚来的很快,却是一直不敢太过放松危险的警惕。月黑风高,心中还是希望老天能稍稍放过一下夜晚的自己,身体在连续的路程奔波之后也只想寻一处这林中安静的所在歇息一番。

    忽然望见前方的一缕建筑的暗影,仿佛似一片不大不小废弃的墟屋,即刻上前走过去看:乃是一间废弃的破庙,虽有些破败和阴森,但怎么也好过这寒林里这一片的冷风瑟嗦,心中略感欣慰。

    却正在这时,冷冷月影下的树林中,听着被冷风吹着的木叶咿呀声,林影晃动。突然感到气息格外有些与方才不同,一如有着极微的但却难完全藏住的屏息声,那是只有那些宫廷刺客才会去修炼的泅息之术!

    “什么人?出来!”路小芸向四周喊道。

    顿时,从那树影间跳下来一个人影。

    “哦,你倒还算光明磊落,不肯从背后偷袭,不过,你就一点不怕我吗?”路小芸说道,她又有些惊奇这次居然只有一个人。

    只见那人上下黑衣包裹着,身材修长,却用黑布遮住了脸,手中一柄没入鞘中的兵器,刃宽而稍短些,但在月光下却抑藏不住泠泠生辉。

    那人抱拳行了一礼:“大内从龙卫,参见皇妃!”

    路小芸皱紧了眉,怒而看向他:“你叫我什么?!”

    男子回道:“娘娘您无恙,还请不要再往前走了,在下是奉命前来,务必要带您回去。”

    路小芸极不愿听人称起自己与燕皇的瓜葛,厉声道:“我不是什么皇妃!你若也要在我面前找死,我成全你!”

    那人一时握了握手中的刀,他来时前曾被叮嘱,若是该女子不从,便强行以武力制之。

    “那属下得罪了!”说完一式“赤虬出笼”刀刃疾刺而来,他手上之刃出鞘极快,刀锋通体墨黑,眨眼还未看清出刀,在夜晚下几乎有些难以明辨。

    路小芸心中微微一惊,持冰清剑出鞘,空中挽了个剑花,最先挡下了对方几轮飞速的快攻。心感对方却是好快的刀,极为利落凝炼,一式快于一式,路小芸与之对敌一时也未占得上风。顿时,林间皓月无光,只有寒光剑影纵横,或许是心中孤傲令她感到一丝诧异,要说龙灵儿手下乃至是燕皇手下,高手虽然众多,可最强也不过金象法王诸人,路小芸有时既谦虚又自傲,心中原是看不起这些鹰犬的,这人更不应该能与自己走了这许多招式,面对此时这一黑衣刀客竟要比平日里的对手都要厉害些。

    忽然,路小芸眼见看准手中的一式“花舞虹霓”内劲上要险胜过那人锋芒,几乎连人带刀制住那人,却被他身法敏捷后闪躲过。对方反手连续两式刀法分别差些划过她左肩和右手臂。确切说这人内力和武功来说并不如己,但身法委实是快,几乎有第一次与自己师兄交手时目不及物那种的感觉,两仪功所附之内力都有些催发不及。又过了数十招,冰清剑与其兵刃凌厉相碰下倒是被砍出了几个细小缺口,并非对方力大,而是那人手中兵器也非凡物,几下用力还击下反倒心上人所赠的冰清剑受损更甚,好生可惜。而且更奇的是:那人利刃刀法挥舞之下,除了过处回风低吟,而刀锋竟是息声悄然不带一点响音。

    只见那人刀法亦刚亦柔,忽然想起师父曾与己讲过太极武功中的一句,有道是:上善,水利万物而不争,此乃太极雏形也。所谓“不争”...路小芸与之强敌交手下,境界招数神思泉涌。万物不争,以慢打快,原本自己习惯以两仪功附加于剑上,使剑刃聚焦内力化作剑气喷薄而出的招式,力道气劲之上,天下几乎无人能出其右。但眼下既然比快不及,那任其自然、避短扬长。忽然试着以将真气收敛,不刻意用作招式上的争斗,发觉可以使原本外扬的力量内敛而厚积薄发,虽看起来平静沉慢许多,但出招时,反倒让原本轻巧玲动的冰清剑也能砍出比拟之前火莲剑时的巨大重量,这则也是师兄静月湖那晚相救自己时,所使太乙玄功的雏形。两仪之象,自相映衬,殊途同归。忽然男子见她风格一转,手中的剑势宛如变得稳重起来,正是周边内功所附着的重力,心中大惊,原本正欲快刀再次抢攻,顿时宝刀仿佛如遇一片磁场,纵使身法了得,锋刃却仿佛被对方怪力牵引着,刀法也再难快起来。

    对方原本凌厉而疾快的身法刀法,却一时被拖入了她所掌控的以慢打快节奏,不愧是武学奇才,遇强则强,无意中的尝试便又刚巧窥得到了另一层境界的突破。

    忽然又眨了下眼,只觉再看此时林中纷扰来往的刀光剑影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那黑衣男子定了定神,心感这女子确再难赢过,转而使作最后一搏的一式“天地同寿”,此招以自身内力脉冲刀锋而过,锋刃纵横先后四式卷来,威力奇大。但此招一出若不见血,则必自饮经脉,是他刀法中最后一式玉石俱焚的禁招。

    路小芸一惊,这人似乎看出自己手中留有余力,他武功已是极好究竟也是如此刚烈。忽然忘了随手招式,两仪功拦上他刀锋却留了一阵柔劲。“铛”的一声,冰清剑又被碰出一丝细小的凹痕,而那人的刀在路小芸两仪功挡下后,掉落在了地上。男子那最后一式威力巨大的自损绝招仿佛碰上了一车棉絮,随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初时还能与这女子斗个上下,后来也是败得彻底.....

    “呃“男子低沉一声坐在了地上,未曾受大伤,但却是僵住了。这时路小芸也看清了那黑刀上所刻铭文字——“龙鳞”。

    “龙鳞...你就是暗麟咯?”路小芸看着倒在地上的他,一剑挑开了男子蒙住脸的黑布。自己居然把皇帝身边的大内护卫头领都逼出来了,却见颤颤飘落的面布下面乃是一副颇为英俊的面容,逸秀煞白如玉的脸庞没有一丝的瑕垢,简直比女子的还要白,这位燕皇手下八大高手之五的“暗麟”竟是一介异常俊秀的美少年,路小芸心中也感到一丝惊艳。

    “我败了,你动手吧。”他低头望着地下,也是输得心服口服。

    路小芸冷笑道:“哦?看你年纪不大,也这么急着想死吗?”

    男子抬头看了她一眼,却见路小芸已然收回了剑,正轻抚着剑上受损的凹痕。

    “你不杀我?”

    “怎么?很意外吗?说实话我确实挺恨你们,但又很矛盾,像你这样独自一人送上来让我杀,我又真的下不去手。你走吧,趁我改主意前。”她说完转身也不再理那男子,往一旁小庙里去。

    暗麟愣了了片刻,有些惊异却没有离去。而是一旁跟在了她后边,说道:“我自以为自己武功学成,却不成想,哪怕你身中奇毒,也还不是你的对手。”他心中感激对方手下留情,原本是好意提醒其中毒尚未全解,但说出口还是让人感到有些莫名奇怪,说完也愣了一下。

    路小芸不理会他,走近些见这破庙却是有些破旧,于是就在一面稍微干净些的墙体边坐了下来。

    暗麟又对她道:“我虽然武功不及,但皇妃娘娘您身上余毒未消,若不及时医治,只怕可能随时会有危险。”

    “我不是什么皇妃!”路小芸怒颜道:“我已经不杀你了,你还要出言侮辱我?”

    暗麟道:“不,不敢,只是...即便我就这样回去,也无法向圣上交代。”

    “圣上?”路小芸感到诧异间地愣了一下,“呵呵”冷笑了起来。

    “你笑甚么?”

    路小芸上下打量他道:“这么说,你不是龙灵儿她们一伙派来的。”

    只见他挺了挺身躯:“我等从龙卫只听命于圣上,跟那群各怀鬼胎,勾心斗角的朝臣可不同。”

    路小芸笑了笑道:“这么说,是萧彦也要杀我了?”

    他微微一惊,但马上摇头否认了:“不,不是。圣上倒不是想杀你,本意是想让我护送您回去。”

    送我回去?路小芸心想着,但又怎知派你出来就是我的对手?问道:“他要我回去做什么?”

    “那日,皇...女侠你走后,陛下也时常念起你,他说起,你...曾做过他的妃子,也许可能怀有龙子。以你武功精壮的根骨,生出来的孩子,定能是个将才...”说到后面愈发有些小声,莫名她连称呼皇妃都会大怒,似乎怕自己如此不敬会招惹到她。

    果不其然,只见她顿时阴沉了脸,而后却冷笑一声,又似是惊讶,随后大声笑了起来,笑声久久回荡在古庙中。

    暗麟一怔:“你又笑什么?”

    “那你可以回去了...叫他死心吧。”

    那人睁大了眼睛疑惑不解,却见路小芸忽然瞥了眼肩头:“你看我这一头病殃殃的白头发,难道还想不出吗?我身子更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就练坏了,可能这一生,我都无法生育的。”

    暗麟惊住,睁大了眼睛:“可是,那你之前又是为什么?”

    路小芸一笑:“是不是很可怜?生为女子,却今生都不能为人母。”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随即也不敢再说话。路小芸忽然问了问两国前线的战事如何,他也随意答了几句,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倒是二人聊了几下之后,路小芸也没有再刻意叫他走,独自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而暗麟一声不吭地蹲在了门前,这时天空中忽然听的一阵雷响,随后淅沥的大雨倾盆,洗刷下这片森林里的一切。路小芸心道,好在老天给自己在此留了这一间半破落的弃庙得以躲避大雨。于是坐了起身取了这林中许多的树枝,想生得一块篝火取暖。男子一见原本想默默过来搭下帮手,他随身是有带火石,却见女子纤手一动,一堆树枝间火光便凭空生了起来,叫那人看得一惊。

    路小芸忽然眨巴眨巴眼睛,冷笑一声问道:“你是被我迷住了吗?还不肯走?”

    “你...确实生的很美,但...”他刚想说“自己无冒犯之意”时,天空中又响起一声雷鸣,路小芸点了点头:“哦,也对。下雨了,那你还是呆在这吧。”

    暗麟松了口气,拱手回礼:“多谢!”

    这雨夜下的篝火却是格外的点燃一丝的温暖,似是警觉,这时路小芸也没有再闭目休息,而是看着燃烧起的焰火呆住了...明艳照亮了她的颜,古庙火光,雨下美人,在夜晚中的光景宛如地上的一片明月,惊艳天地。空气中淡淡体香,令一旁的暗麟看着有些呆:“这女子确实美得不似凡人,只是这般美如天仙又偏偏杀人如麻。”

    看着升起的火光让人莫名有些没了睡意,一旁也知道身边的男子一直在看着自己,只是心感他似乎没有他那几个同僚那般坏。忽然又问道他:“你刚刚说,你跟龙灵儿他们不同,那你觉得他们座次为首的几个人武功怎么样?”

    暗麟摇了摇头,倒是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他们,不过还是一群目中无人的自大莽夫罢了,以为自己武功不俗便敢在朝中肆意跋扈,其实他们个个全在陛下的掌控下。而皇上身边除了我,还另有高人武功远在他们之上,只是他们还浑然不知。”

    “哦?是谁?”

    “正是我的师父。虽然名义上在下为从龙卫之首,但实际师父老人家才是整个从龙卫组织的真正头领,人称“龙影”,位同国戚,也是保护皇上安危的最后一张王牌。”

    “噗呲。”路小芸笑了出来,原来如此,难怪萧彦显得并不怎么怕自己。又问道:“哎,那你的师父比我如何?”

    “嗯,比你...嗯...”他忽然停了一下,久久道:“应该和你相当吧。”心想,毕竟你还这般年轻。

    路小芸笑了一下,又不再说话。

    “皇妃..额不,女侠,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我看女侠也是我大燕国人,以你的武功,为何却要来赵国而和我们作对?如果你投效吾皇,即便是不做妃子,陛下也绝不会亏待。但现如今,不说皇上乃至整个大燕都将会把你看做敌人,等届时陛下真的一统了天下,女侠也需为你自己的前程着想。”

    路小芸愣了片刻,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空,道:“我自有对错分明的判断,我师父也教过我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你的皇帝想要征服南赵一统天下,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他自己,又并非是为了天下百姓谋福祉。兴勃亡忽,王公贵族们挥手决断的样子自以为意气风发,而实际替他们受苦的却总是无辜百姓。哼,如果你觉得我是叛徒,我也承认,但我不会改变我的立场。”

    暗麟一时语塞,二人各自的话全无投机,又变得互相安静了起来...再过了一阵,路小芸余光总觉得这个人在一旁盯着自己,或许是见自己貌美,初时原本还不介意,但愈发见他目光痴痴的样子,怒道:“你老盯着我在看什么?”一边做了个把身子往后收的动作。

    “你还看!”

    “抱歉...抱歉!”似乎这才回过神,他缓缓道:“我从大营刚出来时,龙国师就来找过我,她跟我说了怎么找到你的方法,同时告诉我说...”

    路小芸面色一沉:“说什么?”

    “说你所中凝血蝎毒发作的时间,最晚不会超过十二个时辰...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中毒的吗?”

    “你还敢威胁我?”

    “不,不是,在下初时本想试着能不能劝你回陛下身边,却又显得不自量力,我亦无法回去向陛下复命。但你确实身体里还有余毒未清,会令你武功净失...”

    路小芸眉头一皱,面色怒恙...但忽然间面色一变,正在此时之前右肩下受的伤口,竟真如他所言突然一阵钻心的痛感袭来,此时这人站了起身,看向自己这边...

    路小芸一颗心顿时感到凉到了极点,试着赶紧运口真气调息,却发现突然之间内力全无...而四肢也感到麻痹万分,运不出气力。

    路小芸感到他目光朝自己看来:“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即便是我受伤,你也休想制住我!”

    “你此刻毒发,就不要逞强了。”

    “滚!”路小芸一声嘶吼道,而伤口的痛感竟让自己无力,心中震惊:“原来这人一直不走原来竟然是在等自己毒发。”之前那箭矢上的毒也为五毒教秘制,果然是厉害。自己全仗内力护体在不知不觉中拖迟了毒药的发作,但即便再高武功,也终不能阻止这一刻的到来,终究还是过于自大了...

    而双耳仿佛产生了幻觉,听的那人朝自己走来的脚步声极是清楚,但却沉重地伴随一种深深的恐惧感,这毒会把自己怎么样?毒本身还不要紧,但此刻自己毫无还手之力,或许刚刚就不该对他手下留情...

    那男子轻声问道:“你现在可是有后悔刚刚放过了我?”

    路小芸不答,用最后一点力气把剑护在身前看着他,却被他轻松拂开了。在男子有些迟凝的眼神中,仿佛此刻心中闪过许多种假想的结果,这女子此刻就在自己眼前,且毫无反抗之力,此时再带她回皇帝身边复命也极是容易。但这个念头,在看到她的脸之后却又深感不忍心地呆住了。

    “滚开,不许碰我。”

    路小芸感到那人脱自己衣服,心中怒极却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泪滴从眼眶中滑落而出,但那人忽然又在自己胸前旧伤口处停了下来...

    “快别动,若不把毒逼出来,毒性深入骨髓,或将有损你经脉。”

    ......

    啊!!暗麟伏在了她身上,用口贴紧了她的胸前伤处帮吸毒。路小芸护住自己胸口,但毒性刮骨般的痛感却似乎感觉愈发强烈,想起师父临终前将武功尽数传给自己,是想让芸芸能够自保,可世间的阴毒诡道又如何能叫人百毒不侵?

    “你干嘛要救我。”

    “我原本对你也无仇怨,只是奉命前来找你,方才你放过我,我也还你一次。”

    渐渐痛的仿佛失去知觉,路小芸有些说不出话。朦朦胧胧中,听得那个声音又道:“此毒虽凶,但也并不难解,只要能把毒吸出来就好了。早先那射箭之人故意射你右肩下并不是想取你性命,却是想让你难以自救。咳咳。”他说完,路小芸感到胸口变得一阵舒畅起来,顿时气息好了许多,但见他却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他为什么要救自己,路小芸很惊讶却想不明白。

    暗麟从她身上起来,背向她吐出一抹黑血,却问她:“你...可好些”

    路小芸护住胸前:“抱歉,我...我以为你要...是我误会你了。”

    那人“咳咳”了两声,又赶紧摇头:“不会的,你好好休息吧,有我在这里,不会让其他人伤害到你...”

    “但你救我,就不怕你的皇帝怪罪你吗?”

    “其实我跟你一样,我从小也是个孤儿,被师父培养大,扶上了我做这从龙卫统领的位子...”

    路小芸不解他意,而此刻天外雨还在下着,但此刻却真感到一股深深的睡意和疲惫袭来,再也没有了其他感觉,深深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