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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红尘即沼

    泉州,位于南赵河间边境以西南相望,同样多山而丘陵千里,林海绵延。其名因一处以龙泉水名声而著,乃擅铸剑之郡,又毗邻边关;时局易风下,生于此间的百姓一般都擅于拳脚,是南国少有的崇尚习武之州郡。北剑圣秦宗阳开山立派之所凤凰山,亦在这泉州之管辖内。

    这晚见城上高墙之望灯火戒备,上下甲士回巡查守,想来是战事波及,各地也自然小心谨慎,多加了官兵以备不测。但只见车上驾车的老者竟一路鞭着马径直朝那正门而去。路小芸心中生疑问道:“一般州郡到了戌时之后便会闭门禁宵,你们这般做见不得人勾当的,还敢直接从官府的眼皮底下过吗?”

    老者“哼”了声:“整个泉州城都是我家主人的人管着,有甚么敢不敢的!”

    路小芸一惊,而马车转眼也已开到得了城门下,老者从车棚漆黑下渐渐露了露头,却叫守夜的官兵也未出声阻拦。

    老头回头望了眼车厢里的路小芸,意思自己要下车知会一声,随后一瘸一拐向那些夜晚守门郎那边走了去。路小芸心中一惊,只见那些官府的守门之人竟纷纷向他拱手敬礼,颇为恭敬,听得称他为“侯爷”。随后侯爷回来,似是已经多了几分底气,对坐车中女子颇有威胁之意道:“我家主人府邸就在这城中,你都看见了,这上下都是我们的人,你还敢随我进去吗?”

    路小芸藐视看他一眼:“带我去。”心道即便是个陷阱,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好!”老头重重答道,转身又继续驾着马车进了城门...但见夜色愈黑而不见灯火,后来马车走在了一片不闻人气漆黑的街巷,静悄得可怕,灯火寂灭,仿佛也时时预示着什么。老者驾车似又故意开得极慢,走上了一条愈发奇怪的路上。

    路小芸说了声:“不过,若是你想耍什么诡计花招也只管快些使出来!我随你一路而来的,就我一个人。”

    侯爷一改之前唯唯诺诺的语气,“哼”了一声,骂道:“死丫头!如今你到了这城中居然都还敢得意,若是惹得我家主人派人杀你,就如踩死一只蚂蚁一样!”

    路小芸微微一怔,问他:“你家主子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这地方的大官吗?”

    他扶了扶大腿上的伤:“凭你也配问!我倒是好奇你这野丫头是什么来路,敢这么不要命的多管闲事!”

    路小芸道:“我一介江湖女子无门无派,也没什么来路。但你们做的事情伤天害理,丧尽天良,谁都可管!”路小芸听出他口气的意思,惹上这背后的势力日后必有祸端,但自己偏生见不得这种狗仗人势的口气。

    这时侯爷打了个“哈哈”放声大笑:“好好好,无门无派!那老夫一会也会让你下场凄惨,而且神鬼不知!”

    暮然一听,周围渐渐来了许多细碎簇众的脚步声,想到这时,不知被他开到什么地方来了...路小芸预感不好,一时举了剑抵住他后背脖颈。但车棚前突然身形一闪,一阵黑影而过,自己戳了个空!他明明不会武功,又伤了腿,想就是被他召唤而来的同伙所救!

    路小芸飞身出了马车来看,吓得一惊,这时周围两边竟是黑压压的一片,竟似有数百余之众人影,而那侯爷已被赶来一众蒙面黑衣持刀剑的武士救护在了一边。刀剑密密麻麻的影子在夜晚闪闪晃动,泛出阵阵寒意。路小芸手心一热,又要看自己武功能不能脱身了。她白发白衣,在一堆黑衣来者当中也显得特别显眼,立马被来众的神秘武士锁定在了当间。

    而此时,此地身处的地方,在泉州城中名为“黑街”。平日里似一处痞氓混乱而“三不管”之地界,官府也频频束手而望,常人更是绝少涉足之地。只是这顷刻间便调动这般多的人,怕是此地黑道上的领头。

    “小贱人!如今你倒是跪下求我,我还能网开一面,留你死后一具全尸!不然叫你落在我手里,定挑断你手筋脚筋,折磨到你生不如死!”此刻的侯爷身边有众人保护着,他身旁还来了另外三男一女看起来武功不弱之人,想是其中爪牙头领。路小芸望了一眼,冷笑道:“别以为有人护着你就自觉安全,若是再让我抓到你,我也会让你尝尝后悔的滋味。”

    侯爷涨红了脸,发号施令道:“小的们!逮住这贱人,点子扎手,一起上不用留情!”

    顿时,一众武士爪牙的人海瞬间便冲了上来,竟是一齐而上的阵容如军队一般,颇为训练有素又不稍有丝毫迟疑,原先一行而来的那匹车马吓得惊慌而逃,马车更是在人潮刀林中瞬间化为一堆散木。路小芸持冰清剑,出手凌厉亦不留情,以她高出常人许多的神功内力开场便杀了冲在前头的几人,招招饮血。但这群人却简直如死士一般,几乎连死亡的下场也丝毫不畏地争先恐后而上。

    侯爷身边三男一女,三位男子则是其势力背后的一众武士教头,而那女子却是侯管家也要恭敬尊称的一位“大小姐”,侯爷招作几句福威后便侍立于那女子身后,毕恭毕敬。那女子莫约二十八九岁上下,姿容生的美艳绝伦,乃至妖娆,小字舒音,嗜爱习武而偏性残暴,其性格与其娇媚的容颜决然反差。她指了指人群中的路小芸,侧了侧头,而那侯管家一旁行礼赔笑。女子道:“侯伯伯,平时让你多带两个帮手吧,不想今天就被区区一个小丫头仗着武功胁迫了一路?生的嘛...倒是有些姿色,比以往带回家里的那些母猪狗们强多了!”说完露出玩味的一笑。

    侯管家看出她心思,连忙劝道:“大小姐,使不得,千万使不得,这野丫头当真武功甚高,老四老五都就折在她手!您是千金之躯,大可不必犯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少爷那边老奴可没法交代啊!”

    “呵呵!我偏不信!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会武功的雏儿,若她是被奴才们围殴抓住的,倒显得我程家只会以多欺少,老四老五平时连本小姐我都打不赢,死了也不奇怪!怎么?你觉得本小姐比她差?”说完管家劝她不住,一下子跳到了人群当间,身姿灵动,轻功倒是不差,只看得众武士一时纷纷退了下来,小心护在了大小姐身边。其时这位黑道大族的小姐虽生的美艳绝伦,但往往倾慕之容貌者又慑于其狠辣,是以年近三十还未成婚。

    路小芸见她缓步走了过来,愣了愣神,与自己正面相对,朱唇轻启:“这是哪来的小妹妹?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敢惹到我程家头上。那就让姐姐来教教你这江湖的规矩!”说着,当面手中拨弄下她的兵器,乃是一条挂满倒钩的银鞭,阴光煞人。

    “你又是哪来的妖艳贱货?上我面前来找死。”

    “呵!性子挺野。倒是会可惜了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了,看招!”程大小姐急不可待挥舞着银鞭打了上来,顿时又心高气傲,对周围横眉扫了一眼:“谁都不许帮忙,看我玩死这小婊子!”她的银鞭并不淬毒,却是以纯银铸造混以精金制的无数倒钩所成,挥舞之威力可穿透一般的兵士铠甲撕下人皮肉,倒不像是杀人,更像是一把折磨人生不如死的刑具。但见白光闪闪,似一条长蛇在空中飒飒腾舞,连那些之前面对路小芸不惧死的打手武士也纷纷远远避让,生怕被那“刑具”打中一鞭,几乎就是数月损经伤骨,痛苦不堪。她在这泉州城中,自小除了父母兄长还无人敢忤逆她,此刻却是决心要亲自解决下这个不知祸到临头的女子,何况对方生的标致,更要毁了她的花容月貌。

    路小芸一边招架回击,面对这类奇门诡招,想起自己遇过的燕皇手下的毒王,这妖艳女子看着凶蛮,功力却差的远了...二女相斗,程大小姐自以为得意的银鞭狂舞被路小芸长剑环环挡下,仿佛一处密不透气的风壁。只是路小芸却还需一边提防身后的围攻,看起来还落得了下风,大小姐反倒以为自己武力更胜一筹,更有心戏弄对面,悠悠说起道:“小婊子,曾经也有一个你这样的小母狗,不自量力要来管我家的闲事,或许你们都一样,以为学了点功夫就喜欢自居是个侠女,但后来你知道她怎么样了吗?”

    路小芸一边更不理会。她接着轻描淡写道:“其实像你们这么些人,连自保都难还谈什么侠义道德,真不知道有多愚昧可笑。就像在你之前的那个小贱人,她真的要后悔死自己当初有多傻,被我们废了手脚武功,关在了一个谁也找不到她的不见天日之地,被我家的家奴家仔们折磨得死去活来,又用补药吊着她性命,最后玩了两天三夜才死,你也想试试么?”

    路小芸又惊又怒,瞪了她眼:“你们这些畜生!就不怕遭天谴吗?!”

    大小姐格格笑了出来:“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姐姐我是好心才跟你玩玩,但只要我一声令下,我家这两百号兄弟们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马上也会让你尝尝人皆可夫的滋味!”

    路小芸不语,一时看向她的眼神冷峻宛如刀锋。

    “看鞭!”适时程大小姐招式一变,长鞭总是有意在路小芸脸面跟前游动,像是偏要撕坏对方女子的容颜,忽然一式“蝮蛇扑鹰”在空中以内力把握住力道的一式疾戳腾刺而来。路小芸把剑一扬拆解,竟是看准刚巧打在那银鞭的尖儿上,随后一幕令大小姐万万始料未及,倒刺银鞭发力之后在空中反难以自控。她自信一式,却刚好被路小芸长剑打折了锋芒,剑气势刚而长鞭势柔,忽然一道只见鲜血划过,锋刃一转反倒伤在她自己的身上,听的“呲啦”一声,倒刺在大小姐左脸上流出一道大口子...煞白之后,血如泉注,半边脸上顿时变得尽红。

    那女子脑海中突然间一片空白,转瞬后来的反转和巨大的震怒,“啊啊啊啊啊!”她的尖叫声令所有人都听的分明,没有哪个女人能在自己容颜被毁之后还保持冷静。霎时间,众家仆预感到他们主上心中迸发而出的已无法形容的盛怒。“我!要!杀!了!你!”以往众家仆们眼中一张妖媚而不可逼视的容颜变得逐渐扭曲,眼神狰狞得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撕碎。

    路小芸冷笑一声:“哼,你幼稚可笑的样子可比你现在的脸还要丑!”

    大小姐双眼逐渐变得腥红:这女人凭什么敢得罪我!她凭什么敢还手伤我!明明孤身一人,以为自己是皇帝的女儿吗?!不,就算你是皇帝的老婆女儿,我也要抓到让你生不如死,从这世上消失得神鬼不知!

    “给我杀了她!给我抓住她,我要把这个女人凌迟处死!我要把她的肉一片片砍下来喂狗!”大小姐竭声嘶吼着,已然毁了自己容貌,但哪怕再杀了这女人也无法挽回,并不能令自己解气。

    路小芸如此之后,自己亦没有了后路。眼前对方的两百爪牙又如视死效命一般,再次向自己围攻冲了上来...此刻路小芸又拼杀在人群中甚至比之前战场上还要血腥,这群人之生死大计都是程家所掌控,此刻仿佛不怕死一般听从他们主上的命令!哪怕是连同伴不断的死亡也仍旧穷追不舍。但好在路小芸武功轻功只怕都是这世上的顶尖,这一众大批的黑衣武士也阻拦不及,还是令她奋力冲杀了出去。

    路小芸稍稍摆脱那些人之后,便一直往之前的城门边上飞去。此刻这边原本驻守的官军也已莫名没了踪影,城门倒是紧闭,一时运起绝顶轻功,平地之上腾空而起翻越了城墙而过...众好手见得惊叹,但大小姐怒极而下的死命,就是追到跑死也要拿到人,后续多派了人增员。

    直到了城外密林中,追兵虽只多不少,可那白发女子轻功绝佳,天高地阔,哪怕再有几百人在身后也追她不上。大小姐在原地暴跳如雷,骂道一群废物!一定给我抓到她!不管用什么方法,动用我爹爹的势力也抓到那个贱婊子,我要剥了她的皮!食她的肉!

    ...

    天色渐暗月黑风高,直到子时过后三刻左右,路小芸此刻飞上一颗高树的枝干上,靠着蔽天林海的树荫游动躲避,一路连续应付了几番人海拼杀,武功再高也几乎已有些势颓,但终于等到这群人渐渐退去...总算松了口气。这晚又是过得惊心动魄,在这集权之下的南赵,这里的地方权贵都能聚集豢养如此多的私兵武装,那这些人的背后,又是靠做着多少伤天害理的勾当才养活各自一派的霸道。独坐在高林枝干上稍稍闭目调息片刻,自己手中又沾了了许多南赵人的血,冷风瑟瑟吹来混咋着血腥味,只是已感觉不到冷...

    又过了许久,直到听得那些人的声音渐渐远去,逐渐大了胆子回去探了探...

    前方空气中飘来一股阴森的寒意。这比之前逃脱反杀那些追兵的时候血腥味还要混杂、浓厚,正是林中去刚才城门前的方向。

    路小芸往回一路望了过去,惊得呆在了原地,是那些一路紧追自己的蒙面人追兵!他们...他们,已经成片死去变成了一具具尸体,一片片的倒在了高高的城墙前!

    路小芸还愣在原处,不一会,空气中渐渐泛起死尸的恶臭气味,而城门依旧紧闭着,只有晚风萧瑟的吹着,更是仿佛没有人曾来过的样子,那些人死前还握着刀剑,身朝的方向像是要进入城中之前被人杀的。

    ...是谁有这般本事!?路小芸吓得一时惊住了,连自己也感到莫名一阵惊怕,连这眼前肯定发生过的大战,自己竟什么也没察觉到,倘若是换成自己正面对付这些杀手倒是也能以一当百,但这群人死的时候如此不明声响,若是有人所为,那该是多么深厚强大的功力,就实在匪夷所思了。难道...真的是师父在天有灵,还在一直保护自己?不,不是的,冷静些,天下根本不会有这般鬼神之说。

    又一碰有的尸体都还未凉透,于是掀开了其中几个的面罩和外边的黑衣查看。这群人外衣下的衣服样式虽各有些不一样,但居然也有自己见过的,是南朝官府特有的鱼龙图案,这些人竟还是...官军!路小芸有些惊讶却又是意料之内,这乱世之际,还有官府不知是勾结还是包庇恶人,同流合污...

    “娘娘您无恙!”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似曾相识的声音。路小芸回头,只见来者一袭披银的神秘盔甲在月光下熠熠生光,居然是那晚为自己吸毒,相救自己的男子,燕国从龙卫暗麟,只见这次他换了一身劲装铠甲,向自己这边行了一礼。

    “是你?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暗麟点点头:“正是。”

    “你为什么要救我...自那晚走了之后,其实你还在跟踪我?”

    暗麟道:“在下绝无冒犯,从龙卫之职责是保护皇上,自然也会保护皇上的留意之人。而且不只是我,还有龙影师父也在暗中随行护驾。”

    路小芸作了万福:“那能请你师父出来一见吗?”

    “师父他...方才已经走了。”

    路小芸微微一惊,忽然暗麟将一块令牌样的物事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

    “这是皇上密赐御使的令牌,在下是奉命暗中保护您,若是娘娘以后想通了愿意回陛下身边。可持此令牌往我大燕国任意州郡府衙知会通报一声,大燕律令,见此令牌如圣上亲临,各级臣工都会好生招待的。”

    路小芸不大敢接,心中却莫名有些不忍抚他意,毕竟这人对己是难得的好意。见她轻轻接了过后,暗麟又郑重行了一礼,道声告辞,即刻也离去了...

    从龙卫走后,与之同行的那位藏在黑暗中年长的身影走了出来,老人有些看出少年的心思,沉吟了片刻道:麟儿,这女子虽是陛下看重的人,但你千万还需管住自己心中多余的念想,世间的感情缘分都是很危险的东西,日后可切不要为了不该的冲动,误了你自己的前程。

    “师父...”

    龙影道:“如今的陛下非遇上大事已不会轻易调动我了,但只交代了让我们带这丫头回去,可并没有叫我们强出头保她。令从龙卫孤军深入涉身敌国险地已是大忌,你会如此,我看得出...该是你喜欢这女子。”

    “我...”天子身旁的从龙卫统领在师父面前却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支吾了几声,却不知作何答。

    “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徒儿,为师自然看得出你心思,亦想扶着你能走得更远,陛下那边我会去想方做解释。只是若是日后这女子对你不利,或是敢违抗圣意,你便切记须果断绝情。”

    “是...”

    ...

    不久,路小芸自己没敢多留,这晚只怕还得露宿山林了,又转回到了原先那稍稍干净的高树枝之上休息度过了一夜...

    等到了第二日,心中又有些不甘心的再去查探:发现这泉州官府一夜之间就已然在各地张贴出了通缉告示,要以悬赏二万五千两的缉拿自己。可着实不是小数目,路小芸心道自己还蛮值钱的,偷偷撕下了一张来瞧,上边还附上了自己的画像,柳叶眉瓜子脸,倒是画的还颇有些像自己,更以白色颜料注明出自己最具特征的白发,但看向上边撰写自己的罪名竟然是纷杂繁复。有说自己道劫了官府运送边关的军饷;又说自己杀害朝廷官兵多少;还说自己暗通朝廷钦押的“江洋大盗”越狱脱监等等云云。

    除开第二条,想来怕是那晚后那些鹰犬归去途中被人所杀的罪名,还有一些其他官府难管的悬案,通通也算到自己的名头上来了,忽觉得好气好笑。而至于自己被通缉的名字写的竟然是——“白发妖女”,还说自己是白发似雪,举止淫荡。

    路小芸心中笑了笑:好啊,竟把我说成是“妖女”。那往后自己可不再心慈手软,不管是官府还是和官府勾结的劣绅恶霸,来多少我杀多少!

    ...

    到了这日的午后几刻,路小芸在这林海树荫蔽天的一隅休息,突然在不远处闻到一丝人气,那是另一个女子的身影...正朝着这林子中间走来,她行动颇有些迟钝蹒跚,而身上凌乱不整的样子。不...岂止是衣衫褴褛,她身上甚至只是几块遮羞挡住的破布...

    路小芸心想那可怜的女子应绝非普通人,若不是遇上自己,她可能会有危险,随即马上从树上跳下走过去。

    那女子生的也是一张瓜子脸,但面色煞白,一头长发披散,凌乱不堪,身形更瘦得骇人,好似怎么都直不起腰的感觉,弓着双腿一步一步迟钝地往林中挪着身体。右手捂着胸口前的破布(已不能算是衣服),左手撑着一根支撑身体的树枝,伤病交加的身子止不住颤抖,只让人觉得她还能站起来,也怕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了。

    “这位姑娘,你是谁?...”路小芸拦到了她身前问道,实在不忍想这是经受了什么多大的折磨和痛苦。

    那姑娘身子一震,仿佛听得到声音却还没分辨意思,甚至才注意到身前之人,她望了一眼,见是个女子却也稍稍松了口气:“这位姐姐,我,我不是谁,你让我过去。”开口声音颇为沙哑,说着一边指了指迷茫的前路。

    “是谁把你伤成这样...你还要走去哪,要不要我帮你。”

    她显得有些无力又小心警觉:“不,我不用谁帮我,你让开放我走。”突然她又睁眼正视了一下路小芸,见她一头白发,反应似有些迟钝...但随后惊讶道:“难道,你...你就是那个逼得程家的...让官府出通缉告示的女侠吗?”

    路小芸愣了一下,道:“算是吧,还好让你遇到我了。”一边上前扶过她:“你伤在哪,需要我帮你么?”

    女子看了一眼她:“你要救我么...女侠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也劝你一句,最好...最好还是不要跟泉州程家作对...?”

    路小芸道:“为什么这么说,你信不过我么?”

    女子苦笑一声:“没有,你看看我如今这下场的样子,就是自己自不量力地想要去报仇,结果连程家的人都没见着,就被他们手下的人抓住打个半死...说回来,我还是托女侠的福,昨晚你逼得他们倾巢而出抓你的时候,我才趁乱逃了出来...”

    “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泉州程家吗?他们什么都做,只是最起先便是私走盐铁,后来还为权贵们贩卖人奴,又靠着霸道大肆盘剥商户百姓收取年供私税。而泉州远离开封,天高皇帝远,更是连官府都要畏让他们几分。而这一任的泉州官衙更是与程家上下勾结,他们程家如今的大少爷又是做了泉州太守的亲家,两家合在一起盘剥百姓...颠倒黑白,在明面上反倒是泉州的大善户。而只要敢反抗和他们作对的人,往往下场都很惨,若是落到他们手里被关进大牢,男的千刀万剐,女的就奸淫至死...我姐姐就是被她们侮辱至死,我不自量力想去报仇,结果也落在了他们手里...如今我逃了出来,但也已经是个半死的人了,现在只想往回走...回以前跟爹爹妈妈生活过得老家近一些,死的离家乡...近一些。”

    “可恶...”路小芸听的心寒,但忽然还是想起:“要不我想帮你看看治治伤吧。”

    “你...女侠你真的要看?”女子的眼神闪过一丝颤抖...又缓缓道:“会吓到你的...”

    “没事,再怎么重的伤我都见过。既然让我遇上你...”路小芸替她解下披在背上的破布片,顿时感觉到刺目而浑身一阵颤栗,乃至有些犯呕。那女子身上被衣服覆盖下肌肤,已经被不知多少种什么样的刑具折磨的遍体鳞伤,毫无血色而泛紫的皮肤上,夹杂着密密麻麻的血脓和伤痕。让人见之骇怕,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而那女子仿佛也放下了戒备,当着她的面,让自己体无完肤的上半身体尽数展现在她面前,自己遭受过的私刑折磨,路小芸愈发越看得怒火中烧,那些下的去手的黑道禽兽,怎么忍得下心,眼前这女子破布遮掩下的肌肤已然没有一块“好皮”,而她双乳之上更是被用针故意在左右活生生划出两个“米”字...

    那些人难道真的就没人管他们吗?他们残忍和无耻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女侠,我还是劝你一句,千万不要正面跟他们作对...”

    “别多想...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相信我,我会替你报仇。”

    女子呆呆吐出三个字:“陆心怡。”

    陆心怡...路小芸心中喃喃念来,她名字居然也和自己如此相像,倘若昨晚自己武功不济,或许也会同眼前的她一样下场悲惨,想起之前那侯管家一介不会武功的老儿仗着势力那般跋扈叫嚣的模样,却叫人恨得没当场杀了他。自己若是不管,确实也不用犯险,但却真的很不甘心呐。忽然路小芸看向她:“心怡,我向你保证,我会让他们在你身上做的恶事加倍奉还在他们身上!”

    “不...不要,女侠姐姐...你还是最好不要为我冒险...我亦已然活不成的人了,你不要跟那些人作对,更不要为了我以身犯险...而且人言可畏,他们既然会出你的通缉告示,那便也会将你名声抹黑,反倒把你说成是杀人如麻的魔头。”

    “啧!”路小芸啐了一口,随后又不甚在意:“我先替你疗伤吧。”

    陆心怡愣了一下,缓缓道声:“好...”路小芸取了一面巾帕替她擦拭身体上的脓血...

    路小芸一边为她去脓,看得颤栗,正沉下心来。突然却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忽一影刀光闪过,女子毫无征兆间不知从哪取出一把寒光凌凌的短刃,夹杂一股浓烈毒味袭来。路小芸一颗心全在帮她止血拭伤,却莫名受到一阵气风,差些砍在咽喉咫尺...

    路小芸一把抓住了她手,大叫:“你做什么?!”

    “对不起!我骗了你,但若是我不这样,他们就会杀了我父母!”

    但又见她全身几乎如癞疮一样的皮肤,和突然变得狰狞的面孔,路小芸身子不由一颤,松开了手,与她避开了段距离。女子又似死心般低下了头,如生死志:“你杀了我吧,这黑暗的世道,活着比死还痛苦。”路小芸一时愣在了原地,脑海中各项念头匆匆闪过,思索着却不知该如何处置。陆心怡见她不动手而呆住,忽然抬眼一声嘶吼,仿佛最后的力气做故技重施,路小芸也只是闪躲更不还击,结果自然仍旧数下不中,女子却反手将匕首刺进了自己胸口...身体已然伤成这样,或许死亡对她来说反倒是解脱。路小芸一时惊骇,她不相信人性是否绝对的本善或恶,倒是目睹后却再没惊起什么波澜,古时有刺客为达复仇不惜用漆涂身、吞炭使哑,自己亦分辨不清这“陆心怡”原本是无辜还是来暗算,今次居然也让自己遇上这般疯狂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