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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白发妖女

    一日晴天的下午,燕军中一位年轻的貌美女子离开了军营,从抄了小路而往昔日赵国故乡的方向去...其时在她走后,燕赵两地的战火便又在这边际的群山间燃起,但随着她的身影不曾回头一路向前,其后的战况也不得而知。

    而她要去寻找的另一年轻女子,在这些月来,一路上行于山野田间、古城郊外,行侠除恶,倒是活的自在,也不再有人敢去找她麻烦。但既又被人冠以恶毒的名声,倒也从不以“侠女”自居,只是平日间看到有人做不义之事,便不会再怜惜那些强人的性命。她要杀人,那对方就绝无活口。而路小芸好似也愈发渐渐明白,当初师父为什么要将火莲剑上面的“涤邪荡魔”四字涂去,只留下了冰清剑的“傲雪凌霜”。在这江湖之中,只要有人地方,便总会有纠纷、对立和善恶。但世间无论做什么,也没有绝对的非黑即白,即便是那些自己亲眼所见的恃强凌弱,所谓“邪魔”...或许亦正是人心的本身。

    而另一面,她也渐渐变得多了几分单纯之外的狡黠妩媚,自上次唐家男子说起她曾与燕国皇帝侍寝,过往悲伤耻辱之事仍历历在目,但再不似从前那么矜持高冷。后来也曾有觊觎或听闻她美貌之人寻上来招惹她,她也并非皆全然而拒。若是对方来意夸她貌美,有时还会欣喜与那些男子互有言笑;若是行迹恶劣之人招惹她,事后就会令那些人后悔其行事:

    曾有一日,一位慕名而来的富商找上过她,许诺:若是姑娘能为其舞上一曲,便答应给她三千白银。路小芸迟疑了片刻,见他并不似寻仇之人便含笑答应了,欣然去往到富商约定之地,乃是一处闹市高台,闻之而来的观者众多。她褪去了白鞋,赤脚踏舞,以剑而歌。舞毕,余音留香,久久凝神,观者皆倾,同时也惹得城中其他女人们忌心鄙夷...后来,富商也满意地如约兑现了承诺,付了她银两,笑纳后便轻功飘然而去,留下一抹独有的白色长发背影...而后未半个月,路小芸将那笔钱大半又用去接济那些为人善良的穷苦人家,自己用的只是其中少许。

    又有一次,某城中一位年轻张狂的大户少爷派人寻到她,说想看看上过燕国皇帝龙床的女人到底是何等姿色。直言不讳问:“陪宿一晚多少价钱?”路小芸亦不动怒,笑着随意说了个数目。阔少大喜答应,心想:此女果然媚骨淫荡,寻了处房间,便急着要与其一行云雨。待二人进得房内后不久,守在外面的家丁们便听得屋内传来一声惨叫,大惊撞门去看,只见那白发女子已不见踪影,而阔少爷正大叫着捂着下体,衫下一片血红,痛得鬼哭狼嚎,惨不忍睹。

    有些传闻中,说她就是似风尘女子般放纵浪荡,城里的女人们骂她不该招惹得其他男子魂不守舍。但他人看自己是正是邪,自己又怎会那么放在心上?只是有时孤独上身,可惜得是这茫茫人间,却没有几个真正自己愿意交心的人。一日在一间客栈中留宿,晚间梦到了自己的尊师:在梦中,太虚子没有对她这些日子以来的行事作为有丝毫的责备,只是关心于她独立师门后过得如何,一个人身体可有好转...芸芸只觉像女儿对父亲那般,扑进师父的怀里在梦中痛哭了一场,待醒来时,泪水沾湿了枕头和脸颊。而人这一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在。

    ......

    醒来的这日里,此刻这家酒楼中过处热闹、灯明结彩,有另一边的贵客包下了酒楼整层的房间。邀朋行乐,把酒赏舞,一位红裳贵饰的女子,莫约二十八九岁年纪,手持红盏,对一位青衣公子敬道:“唐公子到底是人中龙凤,能请得公子至此,我程家自是蓬荜生辉,公子俊雅怎地也瞧得上我们程家这般地头主的营生么?”

    青衣公子摇扇笑道:“红花仙子客气了,小姐亦是出身大户,承蒙盛情在下焉有推辞之理?”

    这女子名为程舒音,乃是泉州程家府下大小姐。她上次面上留下的伤疤愈合后,于是在家重金聘请手艺高超的纹身师,给其改作了一道巨大的红花纹在面上,但纹的那朵花实在太大,几乎占去了大半个脸,显得很是违和,于此一事之后,她也自称了一个名号,便叫“红花仙子”。

    她指着下面一圈跳舞着的舞女:“听闻公子儒雅且风流,若是看上了我家哪个美人,只管言说一声便是!”

    “哈哈!”青衣公子大笑:“相恋到死有何益,生前欢会胜黄金。唐某虽风流,但还不至滥情,当着佳人的面另寻美色,岂不突兀。小姐待某不薄,有什么吩咐还请管直说,在下必定相报。”

    程舒音笑道:“公子果然爽快,本小姐便开门见山了,我爹爹想托我请公子帮一个忙,公子出身武林名门,帮我们杀一个人。”

    唐二听得一愣,眼神顿时精神起来:“哦,杀谁?”

    程舒音一字一句:“近日江湖中突然传闻起的白发妖女。”

    “这...”只见唐公子一时迟疑了。

    “公子迟疑...难道是对你来说很难么?还是说,唐公子你惜香怜玉,见那妖女有几分姿色,便下不去手了?”

    “不,不是。只是对其并不大了解,怕在下也不是那女人的敌手。”

    程舒音笑着点点头:“也对,无论是江湖上号称无所不知的万象门,还是我们程家在丐帮中的眼线弟子,都探查不到那个女人的来历,乃至她师从谁也不知道。不过,她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你唐门不是有三式绝艺么?总会有办法的吧?”

    “程小姐...你是指?下毒?”

    程舒音嘻嘻一笑:“唐公子果然聪明,一点就通!虽然我们此刻寻她不到,但我程家会不断派人暗中寻踪,到时只需借用下公子家传的独门秘药,以你唐门最为拿手无色无味的冥河水毒,下在她平日里常去之处,定能为武林除去这一祸害!事成之后,谁不夸赞你唐门二公子英雄少年呢?”听程舒音所言,唐二神色一昂,虽未立即答应,但看得出已有些乐意...

    忽然,从众人头顶上传来一句清雅悠悠的声音:“好主意!我这人最怕人下毒了呢!”

    “谁!”二人吓得一怔,唐二惊出声:“是你!?”

    路小芸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这房间的房梁上面,笑吟吟看着下面二人,顿时舞女们一见那白发吓得四散逃去;换之而来的,是程家豢养的私兵武士立刻围了上来,护在红花小姐身周,面色如临大敌。

    程舒音见之怒目而视:“臭婊子,我不去找你麻烦,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呵,送上门来?听说你叫红花仙子,可千万别叫你落在我手上,不然我还叫你变成花海仙子。”程舒音恶狠狠瞪她一眼,路小芸又看向一边的唐家二公子:“还有你,我还以为你这自称名门正派的家伙能多有骨气,不曾想也这么趋炎附势。”

    唐公子自恃道:“本公子光明磊落,你这女子上次不跟你计较,可别含血喷人。唐某只求行侠仗义!”

    路小芸不理会他,冰清剑一挺,指向程舒音:“你们将剩下逃难的妇女抢来都关在了哪里?还有,真的陆心怡女侠尸首藏在了何处?”

    程舒音不屑:“怎么,你想学她一样自投罗网的来以卵击石?活在这世上的,可不是所有人都配做人,那些个母猪母狗们,长得漂亮的,当然已经卖给了各省各地非富即贵的老爷们做奴做妾,进城享福去了;卖相不好的就送到了山里的土包子们床上生小崽。天南地北到处都有,就算你想救,光这泉州府方圆八百里群山,你救得过来嘛?”

    唐二心中微微一惊,红花仙子突然反倒这般供认不讳,心想:“莫非,这白发妖女当真是被冤枉的?泉州程家才是大恶...”他心中如是自言,张了张口,仿佛想对身边的程舒音说什么,但终却未敢讲出声。

    路小芸道:“你们程家欺压拐卖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草菅人命,却仗着勾结官府,处处颠倒黑白。”

    程舒音“哼”了一声:“是又如何!小妖精,这世间的法则便是如此,就算你武功再高,只怕自身都难保。你敢跟本小姐作对,正愁还想去找你,这次让你插翅难逃!来人,拿住她!”

    一时,十几名酒客装扮的壮汉,身手极其敏捷,乃是原本程家暗中一路保护小姐的暗卫,各自抽出随身而持的兵刃,亮出十几把朴刀,在狭小的行道间朝路小芸砍来。路小芸亦不闪躲,艺高人胆大,跳下横梁持剑与其一战。顿时,酒楼中的桌椅栏饰破碎横飞,其余店家客人亦见得打斗早已吓得四散逃命。这些方才尽是躲在一旁喝闷酒的汉子,看上相貌平平无奇,但武功力气竟是个个绝佳,若是放在武林,个个都是一方高手的存在......

    不一会,外头又有其他刀兵涌入,穿着泉州府官兵服饰的甲士也迅速奉命前来合围。泉州之地,程家一手遮天,没多久便调动白道中人亦来相助。路小芸原本一早在酒楼内听得这女人声音,便直接到来见她一见。可还是未曾想,这女人无论到哪都带着一群手下!战势一团渐渐从酒楼内打到了街外,也正好被起外面而来的官军堵在了当间。

    程舒音看着下边的战局,嘴角微微上扬,这一日可不再如那日夜晚,在白天里,光天化日避无可避,未曾想这女子今日竟然不自量力主动送上虎口,此刻正想着等抓到以后该要怎么折磨她。忽然对唐二扯了扯他的衣袖,意思想请其相助一臂之力。唐二迟疑了片刻,握紧了手中铁扇似还有些犹豫。程舒音在他耳边轻声道:“在泉州,我程家便是官府,跟这不人不鬼的白发妖女,孰是孰非,你不会看不出吧?”

    话毕,一旁铁扇顿时三枚青针撒出,但他技艺未熟,一枚被路小芸剑浪下弹飞,两枚反倒伤及到程家武士...路小芸朝他瞪了一眼,唐二顿时与其相对而视,急忙避开了目光。拼斗中,路小芸一柄冰清剑使得力敌千钧,即便众人暗暗吃惊,但重重围困下与程家数十高手车轮而战,此日战了许久亦难逃出,时间已近午后,又有官军们围在四周,虽然不敢插手,却在旁边呐喊助威,大声笑骂。有人笑道:“果真有这么美的女贼,我可都舍不得伤了她!”另一人道:“呸,捉了她也未必轮得上你!”路小芸听得大怒却也无力分心。

    趁此,程舒音偏上前附和下令,笑道:“谁要是能捉到这小妖女,就先赏给他上床做老婆!”

    唐二摇扇微微笑道:“红花仙子此言当真?那在下倒想试试了!”

    “公子若有此意,我自然当真,到时擒了再废了她手脚,给公子做个暖床小妾,岂不美事!”

    二人言笑话毕,顿时人群中一阵轰鸣,程家高手震得满天散飞。路小芸听得怒极,情急中领悟使出一式在从龙卫那借学而来的破釜沉舟般招式——“天地同寿”,她心知此禁招本不轻易使出,若出则必是伤敌亦自损的结果,但心中被气极之下,也不惜玉石俱焚。顿时长剑一式叫人看不清的招式席卷,威力震天动地,将十余多高手的气力合劲反压了回去。此刻她的两仪功已至纯熟,得以驾驭十重功力的威力,反观那些与之车轮战的朴刀手最后一招接的气力渐竭,兵器乱舞。在场如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内力爆炸袭来,两仪功加上禁招的十足威力四式横扫,将周围程家精锐的十八高手一时横卷四散、重伤毙命的七零八落。但这一式

    程舒音当场还在调笑,眨眼间面色大变,本是高傲无比的神气忽然变得无比诧异,仿佛这世界最不应当发生的事情就出现自己眼前。自家这么些高手齐上,竟然也...!这一瞬间,突然路小芸欺身至她眼前,而程舒音身边此刻已再无高手守卫,一道白光闪过。

    “我就是今天死在这里,也要先送你下地狱!”程舒音看着眼前白发的女子如是道,只见鲜血尽数也染红了她的白发。又是一式方才同样气势的招式袭来,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最后的意识中,红花仙子心中仍旧不敢相信,但嘴上却已然张不出口。血色从的脖颈下喷涌而出,眼前的瞳孔再也看不见颜色,化成一抹煞白,很快变得如漆洞黑,再没了呼吸...

    看着眼前的首领红花仙子伏诛倒下,路小芸接连两式“天地同寿”,出招后几乎也感觉周身经脉都要断了一般,只是一直强忍着剧痛不曾当众示弱。而程家的十八高手,手中的精钢宝刀皆被削断,武功稍逊之六人当场毙命,剩余未死的亦受了重伤。其余围看的普通小兵,再想起那日晚城门前众追兵死去的场景,顿时惊骇之余不敢拦截。前后堵截的兵士众多,却徒有阵势,都被她的神威杀气所慑,纷纷闪避,迅即令路小芸冲出重围而去。

    ...

    作为泉州程家内大人物的红花仙子,未过几时,其死讯便传遍了全城,程家家主程百川闻之爱女惨死,属下爱将殒命,暴怒如雷。自程家称霸以来,一向以财权摆平一切、买通各路惯了,发誓不惜再多钱财买白发妖女之命。而往日,程舒音皆是以望族“名媛”身份自居之女子,但对于这泉州的穷苦百姓来说,却个个为这女子的死暗中庆喜,有道是所谓善恶有报。

    ...

    这日里,路小芸又逃到城外的山林后,已经是不记得第几次在这里的树荫下调息疗伤了,阳光透过树枝的罅隙扑泻而下,一旁的溪水自乱石之中流淌,夕阳透过山林撒下的光辉,好似小溪上镶嵌的钻石。又远离了人世间的纷扰,林中除了空气中弥漫着久久不散的淡淡血腥和路小芸身上白衣白发沾染的血红色外,平静如往日一般。路小芸一旁取了些清水,静静地靠在一棵树边上,此番虽然也算为那些无辜的女子报了仇,但自己却险象环生,伤的很重:之前恶战之下第一式“天地同寿”便震伤了自己心脉,只是在恶战中却也忘记了痛楚,待到第二式斩杀红花仙子时,几乎伤断了整条右臂经脉。自己独来独往惯了,即便每次都是以一敌多也不放在心上,冲出堵截后,所幸也未见追兵追出来。

    形单影只的少女还在包扎自己的伤口,忽然,听得一阵轻功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一抹青衣结冠的修长身影从绿荫中走了来。竟是之前的唐二,路小芸顿时警惕将剑横在了当前,但拿起的那一刻,这时手腕感到一阵剧痛传来,却差些没能抓稳...

    唐二看出她心思,微笑道:“路女侠别担心,就我一人而已。”

    路小芸警惕些看着他:“你想做什么?怎么找到我的。”

    只见唐二公子摇扇笑道:“我有龙教主所授寻到你的方法,施展法术之后,在下轻功也不弱,便跟来了。”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唐二一笑:“路女侠别这么紧张,方才我射你乃是他们所逼,但在下情急之下也射了他们,相助了你不是么?”忽然伸出手,乃是一根细细的银针攒在手上,道:“在下学过几天针灸,可以为女侠医治内伤。”

    路小芸将信将疑:“我的伤我自己可以调息医治,你又为什么要帮我?”

    唐二咦了一声,辩解道:“在下也并非是非不分之人,方才在城内,她们自承罪恶,我就已打算有离去之意,只是碍于程家势力才不敢轻动。如今我若是想与姑娘为难,也大可不必独自一人前来,如此,女侠可否能信在下了吗?”

    路小芸将信将疑眨了眨眼,不答他话。

    那人拿着手中的银针又道:“只是,在下技艺未熟,女侠若是想让在下帮你,还请将衣衫褪去,以便在下为你下针。”

    女子眉目一皱,怒道:“谁说我用你帮?”

    “呵呵!”唐公子摇扇笑了起来:“若是路姑娘觉得为难,那便算了!只是,在下还有些好奇的是,以路姑娘你这般绝色的姿容,平时却都是独来独往,可有遇见过喜欢的心上人么?”

    “有。”路小芸也不遮掩:“但那又如何?”

    “随便问问。那姑娘你看在下比那人怎样?”

    “他怎么样也跟你无关,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甚么,姑娘这般如花美眷,你那位心上人却忍心让你一人流落漂泊江湖,只怕是个令姑娘不值的负心人!”只见他突然合扇行了一礼:“我见姑娘才貌出众,在下虽与你萍水相逢,却可以说是对姑娘一见钟情。愿以一生之诺,换姑娘以身相许,且如今姑娘树敌众多,只有凭我唐门的庇护才能保姑娘一世平安!”

    路小芸有些吃力地将剑慢慢收回剑鞘,定了定神看向他:“我不喜欢你,你走吧。”

    那人睁大了眼,显得有些震惊:“姑娘莫非觉得在下唐门的家世配不上你么?”

    “这跟你家世无关....”路小芸寻思,自己若是只求荣华的爱情,大可以攀附到燕国皇帝。而话一说出却听见唐公子顿时粗声喘气的声音,愈发眼神怒目看向自己,这人自小长辈娇生惯养长大,性情乖张,最容不得他人忤逆自己。

    他“哼“了一声,昂起了头:“本公子堂堂的唐门二公子,委身来救你这邪门妖女,居然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你做什么?!”

    突然之间,唐二趁着她身体无力,一把先将她手里的冰清剑夺了去。

    “把剑还给我!”她伸手想去抢回,却发现身体此刻使不出力气,反而唐二突然发难,竟伸脚踏在了此刻靠着树干的路小芸右臂上,女子右臂原本已受了重创,顿时痛彻直似骨裂经断一般,令她惨叫出声...

    “啊!!”

    唐二原本还担心自己不是其敌手,但此刻证实了她如今毫无反抗之力。放肆大笑:“路姑娘何必动怒!你如今心脉受损,若不是在下及时赶到,只怕会是便宜了别人,你要是从了我,本公子就不为难你!”

    路小芸求道:“你把那把剑还给我。”

    唐二大奇:“哦,怎么?你还想着这把剑,难道比你自己还重要吗?”脚上却愈发用力地踩在她原本剧痛的右臂,死死摁在树上。路小芸额头上黄豆大般的汗珠往下垂,却连叫喊的力气也愈发有痛苦反噬...

    那人愈发洋洋得意,道:“没想到业报来的这般快,当初你这样羞辱本公子的时候可想过会落到我手里么?”

    路小芸恨道:“阴险小人,只恨刚刚没连你一块杀了!”

    “哼,本公子乃堂堂世家公子,你这杀人的魔头妖女落在我手上还嘴硬,叫你尝尝厉害!”

    “啊!!”

    听得她惨叫出声,却又忽然调笑道:“真是好一条玉臂纤手,要是就此废了本公子也怪舍不得,你倒是快求我啊!求我放了你!”看着眼前无力反抗的女子,连几十高手合围都不能抓得她,却叫自己生擒了来,二公子心中却是好生得意。

    路小芸忍痛到极点,眼水也经不住从眼眶掇出。今次,难道自己竟然要死在这宵小之徒手上,如何甘心啊!突然,唐二见自己一味折磨她惨叫也无趣,眼下四处无人,这男子愈发不再顾忌,上前撕扯她的衣裳。

    “死淫贼,不许你碰我!”

    唐二得意大笑:“哈哈!这可由不得你!”

    忽然间,唐二感到一阵触电般的痛感,双手被这女子身体内力的弹开。想到即便这女子也只是伤了右臂和心脉,身体其余部位还有着若隐若现的神奇内力。一时,取出最早他声称要为路小芸做“针灸”的两枚银针,一齐刺进了她胸前檀中、中庭两处大穴...

    路小芸感到心口一痛,紧接而来身体一阵恶寒,只觉一阵某种极具强烈毒性的痛楚正向全身蔓延开来,甚至自己内力也完全渐渐失去了掌控。这人对自己做了什么?那小人得志般又笑道:“你说你自己说最怕人下毒,这是本公子特意为你准备的,我大唐门秘毒冥河水的银针。你现在是不是感到全身无力,而且浑身酸痒难忍了?哈哈哈哈。”

    路小芸一时间已经身受重伤的身体,又遭受剧毒的侵袭...原本心尖的痛苦直上头脑,甚至与自己体内久未发作的天煞蛊产生了共鸣!唐二看着眼前女子所受冥河水药效的反应,心想其作用居然还在他料想的之上,也彻底抛去了仅有的道貌盎然和伪装,毫不掩饰,如色中饿鬼一般强暴撕扯着眼前女子身上一丝一毫的衣褛...

    这江湖世态凉薄人心险恶,哪有什么名门正派、武林侠义,通通都是肮脏虚伪的两面嘴脸。自己一会若还能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只恨不得愿与这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同归于尽!哪怕化成厉鬼,我也要把所受的侮辱在他身上的全部还回来!!

    再过了一会,路小芸只觉自己反抗时身体反噬的痛苦更甚,再说不出话,几乎要失去了意识,双眼无神的看着天空。正在这时,突然从林中另一边传来一声年长男子的声音:“这位公子!银针乃是个好物,但最好只用于治病救人,而不是欺凌行凶!”然说话之人声音深厚,只闻其声却还未见其人,仿佛传达在很远之外,又似有人就在身畔。未一会,从林中走出一位青衣瘦黄的老者,面容须发皆白,一袭灰布棕衣,右手撑着一根竹杖,而腰间挎提着一个甚大的箱盒。但内力竟是不弱,飞身来到得唐二的近前。

    唐二身躯一震,心道,怎偏偏此时被这老儿撞上。他认得这老者,顿时放开了路小芸,变得恭敬一般,拱手道:“见过孟前辈。”这老者乃是江南之地闻名的一位医侠,天地针一脉的掌门人——孟谷雨。此人向来云游四方,不巧今次竟然真的遇上。

    “青玄公子。”孟谷雨开口却是也认得唐二,说道:“我与你世家祖父也算有故交,十年前令尊遭人暗算、毒发深重之时,老朽亦曾赶赴西蜀为其医治。令尊为人清正,然公子却...如此,不怕丢了师门脸面吗?”

    唐青玄抬头,整理了下衣冠,笑道:孟前辈有所不知,这女子并非是什么良家妇女,她杀人如麻作恶多端,是个不折不扣的妖女魔头。若是轻饶了她,世间还不知会有多少人死在她手上。晚辈于此正是替天行道!”

    孟谷雨道:“即便是作恶之人,她也毕竟只是一介女子,公子如此行事却又与那匪徒何异?青玄公子,若看着老朽的薄面上,还请你停手放过她。公子家世渊源,如恃强凌弱,欺辱妇女实非正人之举!”

    唐青玄冷笑一声:“老前辈,江湖中素知你仁慈心善,但可别被这妖女的美貌魅惑欺骗了。”

    孟谷雨顿时睁大了眼:“唐公子!老朽已是年近七十之人!我天地针门人向来光明磊落,既治得好人病,亦可治得了人心。你若还真将是为了行侠仗义,不如将这女子交于我,即便她是如你所言的女魔头,老朽也定会秉公处置教化于她。”

    唐青玄此刻心身已是浴火如潮,心中一百个不愿:“孟前辈,您老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少管闲事的好,兴许还能多活几年!”

    孟谷雨道:“老朽不求身后如何,若还活着一天,就不会放任不平之事不管。”

    突然,唐青玄手中多了一物,将御风千机扇一挥,顿时便倾泻其中银针而出!孟谷雨年事已高,虽内力深厚,但身手却不如一流高手敏捷,被唐青玄御风扇一挥,被数十羽针击在了身前胸口,幸甚伤得不深。孟谷雨又惊又怒:“唐青玄!令尊在江湖中为人正派,怎生得你这般歹毒的儿子!”

    唐青玄冷笑道:“本公子还轮不到你来说教,孟老儿,我敬你是武林长辈,才让你几分,识相的就给小爷我少管闲事!不然休怪我铁扇无情!”

    孟谷雨将竹杖重重插在地上,道:“老朽不会放任眼见故人子孙误入魔道,今日既叫老朽撞见,就不会再让你做此有违良知之事!”

    唐青玄不答:“老东西,看招!”

    孟谷雨定了定神,一旁以药箱为盾挡下唐青玄的银针暗器,一边以竹杖为棍,却并未使其天地针的独门暗器与之对敌。原本孟谷雨内力深厚远在唐青玄之上,一面靠着林中上下轻功游走与之暗器周旋,但年事已高,加上念其为故人子孙,出手总留有一线仁慈,而不忍下杀手。反观唐青玄手中暗器,几乎毫无间断的毒针频发,不乏十余打中孟谷雨身体。神医强提了一口气,天地针一门医武并修,反制天下各类奇毒亦是其长处,一时仍不至于受制。

    “无知后生!你若再不知进退,也休怪老朽出手伤你!”

    唐青玄不曾停手,但他本意也不想伤这老儿,冷静下来,这神医武功经修多年,确在他唐门武学之上,即便能胜,也于他声名有损。一时犹豫了一下,只想该如何才能将这老儿打发走...

    突然间,感到背后寒意袭来,一道剑光从他背后闪过!

    唐青玄回头...“你!”来的突然,而再想开口,仿佛已经没了声响。唐青玄瞳孔瞪大,竟是路小芸突然趁他与孟谷雨相斗时,左手捡起地上的冰清剑,一击从他身后砍下。

    突然,唐青玄再发不出声音倒在了地上。孟谷雨也一时惊在了原地,他医术通天,观人病状,看出以为这女子瘫在地上伤势极重。然身负天煞蛊毒的路小芸,自己本身就是一味至强的毒药。物极必反,方才双重剧毒攻心之下身体如万虫蚕食般的痛苦,连出声的力气都要没有了。但剧痛过后,藏在她体内的天煞蛊,也替她彻底收服了那唐门第一奇毒冥河水的功效,外来的毒性刺激,就如一味先苦后甘的补药,反是助其刺激了先前的内伤愈合。只是这样增长功力的方法,也实在太痛苦了...

    眼见唐青玄突然间被那女子出手偷袭一击丧命,孟谷雨也惊愣住了原地,这并非他所愿的结局。转头抬眼看向一旁的女子,只见此时的她上身衣裳被撕扯得七零八落,衣不蔽体,又急忙用手护着了裸露的身体。孟谷雨想说什么,又赶紧避过了头,仿佛软下了心...

    神医叹道:唐家小公子虽罪有应得,可还不至丧尽天良...如稍加惩治,说不定亦能令其有所悔改,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呐...

    路小芸并不认识这眼前老者,只是听出二人乃是家族世交。啐了一口:“呸!若不是趁我重伤,这种宵小之徒,一百个我也杀了!你要是想为他报仇,也只管动手来便是!”

    “也罢。”孟谷雨道:“事已至此,只可惜老朽不曾亲见事情的因果原委,不敢妄下定论。若是姑娘你真如唐青玄所言,曾有错杀无辜之人,还望以后请多行正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女侠你好自为之,老朽也先走了。”说罢,也不停留,挎起了药箱,杵着竹杖,渐行远去。

    路小芸定了定神,身上的衣裳被已那人撕扯得稀碎,没法再穿。此番若不遇上这孟神医,自己性命都要折在这纨绔宵小手上,被其那般凌辱,想到此。一时对那救命之人临走连句谢也说不出,心中闪过一丝愧意,而泪水又经不住呜咽哭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哼哼!如今看谁还会来救你!”

    路小芸转头一惊,只见唐青玄竟又从“死后”站了起来,原来方才路小芸出手的一剑,力气未复,又偏了些方寸,并没砍中他后颈要害。而唐青玄背后有内衬软甲护体,原本还想该如何打发走那多管闲事的老儿,于是心中奸计一出,便在之前假意倒在地上装死,想待孟谷雨走后,再醒来凌虐这重伤力竭的女子...

    “你没死?”

    他阴沉笑道:“本公子可没那么容易死。哈哈哈哈!”他听出路小芸悲泣和孟谷雨远去的声音,胆子又是得意忘形的大了起来。

    “好狡猾的贼子!”但未曾想,路小芸竟是突然大笑起来:“好,你以为你没死,那我便当一回真的女魔头!”

    只见眼前女子竟不知哪来的力气又站起了身,异常平静的看向了他,却再未感到恐惧的神色。眼神看得唐青玄顿时心惊,难道她功力恢复的能力如此恐怖,打了个寒噤。颤颤道:

    “你...你中了冥河水,不是应该动不了的么?!”

    白发女子冷颜不答,更竟然松开了原本小心护着身体的手,任由被撕碎的衣片从身体上飘下滑落,神情却全不在意。因为此刻在她的眼里,这嚣张跋扈的斯文败类马上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

    三天后,唐门下山寻找的弟子,在红雨林中找到了唐家二公子的尸首,胸口前遭一击贯穿,身前又有多处撕伤,那柄随身的千机铁扇变成了细碎洒落在身旁一地。毙命之后,再被又用利刃将尸体捣烂...

    待到唐门弟子将其尸首运回西蜀唐门,唐门家主唐世元震怒,派门下精锐弟子尽出寻找凶手为儿子报仇。

    过了一月后的一个下午间,打听到白发妖女之行踪,唐门十余精锐高手严阵以待,在一处郊野间的地头埋伏,将路小芸合围在了当间,众人抬手强弩箭羽对向了她...

    路小芸笑说:“好个名门望族,自家的子孙教养不好,还只会以多欺少,偏偏这还罢了,还只敢拿着弩箭远处偷袭暗算!”

    唐门弟子道:“正邪不两立,对付你这等妖女用不着讲什么江湖道义,若不想被我们手中弩箭射成筛子,便随我们回唐门,听候我家家主发落!”

    “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满口仁义道德,不过就是要借所谓的公道报私仇罢了,你们自家做的肮脏事却不管不问,那人要强暴凌辱我,难道我也不准还手了是么?”

    那些唐门弟子听之一时面面相觑,过了一阵为首一人大叫:“我唐门乃蜀中巨富,二少爷千金之躯,岂会看上你这等邪魔妖女,定是你满口胡言诋毁我门派,受死吧!”唐门众人出门前,唐世元吩咐此次若大仇得报,首功者大有封赏。顿时众人手中密制连弩齐发,无数箭羽如暴风骤雨般扑天掩日射来。但片刻过后,似乎见到了天下最奇怪,最难以相信的事。没人看清路小芸如何躲闪招架,而漫天箭雨竟未有一丝伤到她。

    路小芸心想,这群人要为他们的二公子报仇,就只能逼得我还要再杀了你们,是否从那一刻起,除非我死之外,也就永远回不了头了?那好,既然如此,敢招惹我的人,你们一个都活不成!

    又过了三月后,唐世元在西蜀遥等信音,初时心痒难耐,最终却只等到了一位自家弟子铩羽归来,身上也已是多处伤,捡回一条命,受了不少苦才辗转回得西蜀。白发妖女故意没有杀他,令其回来传话,话道:“若是再敢纠缠,我会亲自去西川取你们掌门的命!”唐世元一听震怒,而转瞬冷静之后却久久震惊在了原地。唐门自创派以来,号称机关暗器毒药三绝,威震江湖。此番爱子被杀,那些派出的弟子更尽是唐门之中精锐,若展开阵势一战,怕是连南北剑圣对上也未必能胜,而令他们铩羽而归的,却竟然是一女子...

    武林中念得上名字的女流,莫说能达如此境界,便是能算到一流高手者便是凤毛麟角了。唐世元回忆,在他幼年时,江湖中倒是也有出过一位武功极高的女子,那位女子传言师从一位不出世之高人,曾与伴侣二人之力剑挑三百多穷凶极恶的绿林之人,亦刺杀过盘剥百姓的贪官酷吏,令当年的黑白两道闻风丧胆。可惜世事弄人,最后那位女子却是最终死在了朝廷鹰犬的围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