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水逆之危
在回家的路上，二人还是沿着山野边上的路走，一边少去了人间纷扰，顺带游山玩水。一路上秋高气爽，微风拂面，送来野花香气忽浓忽淡，令人正如微醺薄醉一般，说不出的欢畅。
忽然，水月问了一句：“姐姐，以后我们还是回河间那边长住吗？”
路小芸点点头道：“嗯，怎么啦？”
水月道：“没什么，只是...上次见姐姐为了那人伤心买醉，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如果那边是姐姐的伤心地，不如以后我们另找一个景色宜人，不受世俗打扰的地方住吧？我这里也带了些钱，我们去哪里定居都行的。”
路小芸道：“月儿有心了，可我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曾经，我师父生前和我师兄有过一个约定，立志要守护好这一方水土的百姓安宁。师父师兄都言出必行做到了，那我这个做徒弟的，为了师父，我也要把一些约定守下去。何况有些事就算自己不愿面对，也是终究无法改变的，与其远走不如离得近些坦然也好。”
水月蓦地里叹了一声：“姐姐，可能是我好不容易和姐姐出来一趟...我还想陪姐姐，到外面去看看，不想那么早回去。”
路小芸道：“为什么呀？你不想念莹儿吗？”
“想是想，只是...只是...”说着，她迟疑了一下。
“只是什么。”
“姐姐，我说实话吧，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个老前辈说的天水逆行，和你命格相克会不会是真的，我总感觉，我们这趟出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路小芸一笑：“别乱讲，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无，我反正从来不信。就算有什么危险，我会保护你的。”
水月愣住，心想：我不担心我自己，我担心的是你呀。但见姐姐言之凿凿，只好答应地痴痴点了点头。
...
晚上，二人到了城郊外的一处酒馆，用过晚饭，备了些路上的东西，宿了一夜。第二日，路小芸问酒家，方圆近处可还有些什么好去的名胜美景，店家列举了几处，要么二人已然途径过，要么路途相反或相距太远，索性作罢，便打算专心回家去了。接下来一连走了数日，这日下午，二人渐渐走到了一路尽是山林荒野的所在，也未再见到有什么村庄人烟和客店旅馆，水月实在走的有些乏了，忽然指向前边一处庙宇：
“姐姐，前边似乎有座没人的小庙，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吧。”
路小芸点头：“嗯，好。”
等到得庙外时，空气中便开始迷茫起一股催人快些离开气氛。原来，天边乌云一层层的堆将上来，霎时间天色便已昏黑。水月笑道：“幸好这里有一座破庙，要不然姐姐我们该淋雨了。”路小芸一笑，走进大殿，只见殿上供的是一座青面神像，身披树叶，持枯草，是尝百草的神农氏药王菩萨。路小芸不禁想起自己昔日被那位天地针的医侠前辈救过，亦结识有吴念慈那般仁爱之心的医生，虽平生也见过那等多行不义、专为图财害命的庸医，但世间修行事在人为，与医道本身无关，且善恶到头终有报，还是向那神像行了行礼，拜了一拜。
忽然，天空中电光连闪，随后霹雳声起，跟着黄豆大的雨点洒将下来，打在破旧的屋瓦上沙沙作响。这破庙到处漏水，二女只能寻干燥之地而坐，望着檐头雨水倾倒下来，宛似一张水帘。这几天的路上，路小芸没怎么多和水月说话，心中反而总是想起日前剑圣所托付之事，想到自己身负这非凡武功，也确实不该放任自己平平碌碌之间浪费那时光才是。等自己再安定下些，倒是也可以去收授些弟子，教导他们师尊当年的行侠济世的理想，若是男子，当立志四方，为天下太平而尽微薄之力，若收女弟子，则也让她们行走于江湖中，不必为世俗险恶人心所欺辱...
只见庙内的干燥干净之地渐渐都被落下的雨水所浸湿进来，而屋外那雨一阵大，一阵小，始终不止，令人心下烦乱。眼见天色渐暗，路小芸莫名感到一阵不适，这时她脑海中忽然电闪雷鸣般反复回响着那天临行前秦宗阳说的话，莫非那所谓的什么“天水逆行”真的与近来的自己相克，会降下什么厄运。
此刻，水月到一旁淋雨捡回来一些树叶树枝以备生火，见到姐姐的样子，马上察觉到什么：“姐姐你怎么了？”
路小芸强撑着身体：“说来奇怪，就是今天总觉得有些头晕的紧，脑子不太清爽。”
水月微微一怔，姐姐说过她历来从不生病，一般的不适也不会轻易放在心上。莫非是中了什么毒？她从五仙教出来，对天下各式各样的毒还是有所了解。问她：“姐姐具体是哪里不舒服？”
这时，路小芸扶额，摆了摆手没有答话，蓦地里胸口一阵烦恶，强自运气忍住，但强忍了片刻就再忍不住，哇的一声，捧腹呕吐起来。水月见她忽然如此，在一旁看着心急如焚，但不清楚其症状，也就不知该如何帮忙。路小芸一连呕了许久，几乎将今天里胃中食物吐了个干干净净，再无剩余，呕吐却仍不止，不住的呕出酸水。到后来连酸水也没有了，仍是喉痒心烦，难以止歇，直至再呕出了血，其极是难受可想而知。
水月慌极道：“姐姐姐姐！你没事吧，怎么样？”
路小芸喘息间问道：“咳咳，月儿，之前你说龙灵儿专门对付我的那个药瓶，里面叫什么来着？”
水月一边拍拍安抚着姐姐的背，惊道：“九花五仙散？！”
“对！我现在感觉身边就是那个味道。”
水月陡然想起什么：“教主说，那九花五仙散无色无味...”
路小芸道：“可能那是对你们，对我来说闻到就是另一副味道了。”
水月一怔：“自从跟了姐姐，我身边就已经没有那个东西了，难道是...”
路小芸感到身边的气息异样，凝重道：“她们已经来了。”
莫非是五仙教来寻姐姐麻烦了，水月道：“姐姐，你有没有好点，我负你走。”
路小芸道：“可能来不及了，扶我起来。”
忽然，从屋外的树影中传来声音：“路女侠，五仙教俞芳、百里妍春特来拜上，我家夫人特别嘱咐，要对女侠先礼后兵。此次是我们五仙教有请，女侠可愿意乖乖与我们一起去面见夫人，还是想继续品尝这九花散让你觉得如万虫噬脑的滋味？”水月听出声音乃是五仙教中玄堂堂主俞芳，又见屋外暗影娑动...皆是五仙教中精锐弟子的武功姿态，路小芸亦感到似乎来者众多，似有百余人，各个都是擅长隐匿且身法俱佳的高手。
其中为首两人是五仙教玄堂堂主俞芳和新任霜堂堂主百里妍春，袁紫凤自被龙灵儿派往政敌处卧底，原本任其副堂主的百里研春暂行堂主之职，其为人性格狠辣，善使一对钢爪，以往与袁紫凤为多年交好，故此也对路小芸恨极。而玄堂堂主俞芳更是教中颇受爱戴、最德望尊崇的元老之一，手中灵蛇剑法，仅与龙灵儿比稍逊之，又因五仙教中处处与中原礼教相反之，以阴为尊，玄堂之名乃排在了座下十二堂之首，为教中掌管日常大小诸事务，论教中资历更是不低。此次出山，亦是可见龙灵儿之托付重视。
路小芸强自站起，但似乎在那九花散专门与自己天煞体质的袭扰作用下，头痛欲裂，难以自制，一时还有些说不出话。
听得对方又一声音道：“还有水月你这贱婢，教主待你不薄，你居然胆敢反水。念你孤身在外势单力薄，或是形势所迫不得已如此，且不深究。如今这女魔头已是毫无反抗之力，你快快把她擒住绑了，也算是将功赎罪，我们就还当你是自家姐妹！”说话之人正是霜堂堂主百里妍春。
水月回绝道：“我不...”
“哼，贱丫头，胳膊往外拐。”说完，百里妍春把手一扬，似是丢出什么暗器，水月熟悉教中诸人武功，连忙躲开，听的叮叮两声暗器落在了地上，幸而未打的中她。
路小芸惊怒道：“你敢动她试试！”
百里研春面上一红，叫道：“呵，有甚么不敢，死到临头还敢逞威风。霜堂弟子结五仙剑阵，上前抓住这两个小贱人。”
路小芸忍着痛到几乎要失神的头痛，勉强调息了一下内功抵御九花散，尽力不受那毒味的袭扰，这次只怕自己也坚持不了多久，只求与敌人速战速决...她看了看四周，对方此次亦未使用弓箭暗器之类，想必仍然是志在生擒自己，而这破庙间屋漏大半、四壁残垣，几乎避无可避，易攻难守，一众人结阵而来已是棘手，还需提防可能来自后边的背刺和暗算。她强打起精神，一掌拍在了破庙的残垣支柱上，震塌了破庙的房顶屋檐，带着水月避开落下横木瓦石后，果不其然，从房檐上摔下几人五仙教意欲从后方偷袭的弟子...
俞芳面色一变：“众姐妹别慌，一起齐上。”说完，周围数十各式的兵刃在黑暗中闪闪生光，冲进已无遮挡的残垣破庙中。
路小芸轻叹了一声，眼光向水月看了看。在几年前，自己就早已习惯时常被人追杀的情景了，每每都只能与对方正面相抗全力一搏，只是此次还有水月守在自己身旁，她武功稍逊，唯盼她也能保全自身、安然无恙。只见水月一双眼睛丝毫不移地看着自己，来不及说话，但眼光中流露出十分焦虑关切之情。路小芸挡在她身前，将自己几日在凤凰山所学领悟的新剑法施展开来，剑光四射，气势如虹，将上前的五仙教众纷纷震开、刺伤、倒地。一时，前边的弟子或死或伤，后边的弟子便也惮于其威势，渐渐皆不敢上前发难，半步半步的前后进退两难。
俞芳见教中弟子未战许久便已死伤惨重，心感不妙，随即亲自下场迎战。路小芸望了一眼，收剑为掌，一式凤鸣掌的“火云漫天”过去，招式极为潇洒利落，俞芳长剑尚未触及到她三尺以内，便被震飞，插在一旁断柱之上。
五仙教二首领心惊：她在这等专门针对她所下的毒阵之中，仍然有这般的战意。
原来路小芸缘何收剑用掌，乃是觉出俞芳长剑之上淬有九花散之毒，五仙教所用毒奇诡，不敢以兵刃相接，只能用尽两仪功内劲掌风将其逼退，但方才那一击用出，虽然打退了敌人，在重重围困下用尽全力，只觉胸口内息走岔，心脏一阵绞痛，随即吐出一大口鲜血！忽然身体感到支持不住，膝处一弯，长剑径直插在了地上...
“姐姐！”一个担忧的声音叫道，正是水月。
忽然又一个声音冷冷道：“路小芸，你看这里。”
抬头一望，只见院外，百里妍春手中擒住一人，正是水月！身旁还有另外两名弟子押住她左右双手，动弹不得...
路小芸大骇，明明月儿一直靠在自己身后，什么时候被她们掳去的，竟毫无察觉。看着她此刻面露痛苦的神色，不知是否有受伤。
路小芸定了定神，心想如果对方以此为胁迫，自己束手待毙的话，只怕二人都要栽到此...强自镇定道：“哼，江湖中叫我白发妖女，我自然是独来独往惯了，你们当真以为我当她是姐妹么？这贱婢不过是你们自己教中的余孽叛徒罢了，又或是安插在我身边企图跟踪我的卧底，你们抓走了她要杀要剐关我何事？还想能让我上当。”她来不及细想，这般说能否让敌人信以为真，但心中希望的还是：月儿，我这样说你，是想救你啊，你千万要懂我的意思...
水月听得她所言，可看向自己的眼神中还是透着无比的关切，这是装不出来的，哭道：“姐姐，你说的对，我确实是夫人让我接近你身边的。你不要为了我...”
当五毒教这边，俞芳与左右几个香主深感诧异、面面相觑时，只有百里研春愣了一下：“是么？”又在水月背后的两穴重重点了两下，“啊...！”令她痛的万般难忍，叫出了声。
见到路小芸还是不经意流露出不忍的神色，对她冷笑道：“你要是不在乎，那我就亲手掐死她好了，还是在她周身三十六处大穴挨个戳一遍，让她在你面前活活痛死！”
此人在来时，曾对俞芳说：“我与紫凤结义姐妹多年，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路小芸那贱人让她吃尽了苦头，害她至此，我非要替她出口恶气！”故众人之中，她对路小芸更加憎恨，才更狠得下心。
路小芸抬头望了望今夜不见星光的夜空，她不愿拖累水月。
“好，你答应不伤害她，我可以随你们处置。”说完，放下了手中的剑。
“哈哈哈哈！”百里妍春莫名大笑起来：“当初，你也是如我这样胁迫侮辱我的结义姐妹，如今可曾想到你也会有今天？”
路小芸不语，也无暇思索她所说的是何事，只盼这泼妇别再伤害月儿。
百里妍春又道：“好啊，如今你的姐妹也在我身上，又杀了我们这么多人。这样，你跪下来求我，我就放了你这个好姐妹！”
这时，俞芳看向了一旁的百里研春，道：“妍春，别多事！”
“是...”百里妍春一怔，见俞芳发话，不敢再说，恭敬退到了一边。
俞芳转头，丢过一个瓷瓶给路小芸，道：“路女侠，你若但凭我们处置，还请喝下这瓶东西，放心，此毒并不致命，只是会让你睡上些时辰。全因阁下武功太高，倘若途中改了主意，我们众姐妹可吃罪不起，亦不好交差，不得不如此。”
路小芸接过闻了闻，和当初在水月手中接过那瓶子一样，乃是五毒教调制的九花五仙散，这味药对常人毫无作用，唯独克制天煞体质的自己。忽然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倘若自己假装喝下，含在口中而不下咽，等待时机再做打算如何？可一开启那瓷瓶口，便觉得一股让自己头痛晕厥的气味袭来，说什么也无法再安定住心神，难以抵挡那气息，忽然眼前一黑，便再无知觉。水月又惊唤了她一声“姐姐”也再没有听见...
见路小芸晕过去后，百里研春便放开了水月。她在众人之中胆子最大，上前在路小芸的头顶上狠狠踩了两脚，确认她昏死过去，又拾起那瓶九花散，强行灌入了她口中，五仙教众人见此才终于放心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为躲避沿途麻烦，五仙教将路小芸锁在了一处大箱之中，放在车马上，运回教中的分舵。途中，俞芳和水月在最前头的马车上，而百里妍春单行一骑并行。忽然百里妍春又看了看那锁住路小芸的箱子，对俞芳道：“若不我们再把箱子打开，把她衣服扒了，这样她醒了也没法跑了，顺带好好羞辱一番她，再把她头发剃光！俞芳姐，你看如何？”俞芳愣了愣，水月听得一惊，心中不忍，劝道：“百里堂主，教主先前只吩咐我们...先将她完好带回去，我们若是擅自处置，只怕不好，若是因此多生事端，反而教主会怪罪...”
俞芳默许点了点头。
百里妍春一怔，若有些不甘，轻“哼”了一声。
俞芳道：“放心，教主说过，若是她喝下这瓶九花散，起码要昏迷两天两夜之久，即便是醒了，也会武功全失，所以不必担心。”
百里妍春道：“当年杜药师和紫凤也是算定她们用的毒能让这女魔头武功尽失，结果后来白白送了性命。”说完，推开了左右，退到后边霜堂弟子们的队伍中去了。
俞芳叹了一声，不再劝她，又看了眼一旁水月似有不舍，上前慰道：“月儿别担心，此次你立了大功，教主必定欣慰，定会有奖赏重用！也辛苦你在这女魔头身边委屈了这许久，算是不枉了。”
水月低下了头，亦不再说话...
此时，在远方一处五仙教的分舵中，龙灵儿问身边归堂堂主赵祖峰：“祖峰，上回又从程家买回的两百人种，实验结果如何？”五毒教归堂乃是直属于龙灵儿的亲兵，其堂主赵祖峰为男子，乃是教中军师，早些年此人乃中原另一大黑道帮会之副首，足智多谋，颇有城府智计，却因功高盖主，在老帮会帮主去世后，遭老帮主之子百般忌讳，二人相争之下，帮主之子于一日设下陷阱欲除之，在临死的万般绝望之下，却为龙灵儿赶到所救。最终，赵祖峰为报救命知遇之恩，反助五仙教设计灭了其旧党羽翼，余下势力为五仙教所吞并...加入五毒教后，又立马被龙灵儿百般礼遇，且授以要职，反差之下，自此对教主忠心耿耿，忠一不二。
而此刻，赵祖峰面有难色，惭愧道：“禀教主，那两百女子中蛊之后，不出十日都死了，无一得生...”
“哦！”龙灵儿轻叹一声，似乎并未感到意外一般：“或许，这世间再要找出一个命格契合，性命又足够硬的女子，真的是可遇不可求了吧？”
赵祖峰道：“属下一定会竭尽全力，帮教主达成心愿。”
龙灵儿一笑道：“你我本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有所失利也是难免，不必太自责。”
忽然，红玉来报：“教主，接到玄堂飞鸽传书，俞芳她们已经抓到了那女魔头，如今正在回来的路上。”
龙灵儿大喜：“甚好，祖峰，最好的宿主来了，先不必再去找外面的人种了，快去派归堂弟子尽早接应俞芳她们。”
赵祖峰拱手应道：“是。”
龙灵儿又道：“红玉，你持我的御使凭证去一趟燕国最近的交界。找那里的官衙，就说我要征用一处无人打扰的隐秘之地用，也不许他们问所为何事。”
忽然，水月问了一句：“姐姐，以后我们还是回河间那边长住吗？”
路小芸点点头道：“嗯，怎么啦？”
水月道：“没什么，只是...上次见姐姐为了那人伤心买醉，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如果那边是姐姐的伤心地，不如以后我们另找一个景色宜人，不受世俗打扰的地方住吧？我这里也带了些钱，我们去哪里定居都行的。”
路小芸道：“月儿有心了，可我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曾经，我师父生前和我师兄有过一个约定，立志要守护好这一方水土的百姓安宁。师父师兄都言出必行做到了，那我这个做徒弟的，为了师父，我也要把一些约定守下去。何况有些事就算自己不愿面对，也是终究无法改变的，与其远走不如离得近些坦然也好。”
水月蓦地里叹了一声：“姐姐，可能是我好不容易和姐姐出来一趟...我还想陪姐姐，到外面去看看，不想那么早回去。”
路小芸道：“为什么呀？你不想念莹儿吗？”
“想是想，只是...只是...”说着，她迟疑了一下。
“只是什么。”
“姐姐，我说实话吧，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个老前辈说的天水逆行，和你命格相克会不会是真的，我总感觉，我们这趟出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路小芸一笑：“别乱讲，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无，我反正从来不信。就算有什么危险，我会保护你的。”
水月愣住，心想：我不担心我自己，我担心的是你呀。但见姐姐言之凿凿，只好答应地痴痴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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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二人到了城郊外的一处酒馆，用过晚饭，备了些路上的东西，宿了一夜。第二日，路小芸问酒家，方圆近处可还有些什么好去的名胜美景，店家列举了几处，要么二人已然途径过，要么路途相反或相距太远，索性作罢，便打算专心回家去了。接下来一连走了数日，这日下午，二人渐渐走到了一路尽是山林荒野的所在，也未再见到有什么村庄人烟和客店旅馆，水月实在走的有些乏了，忽然指向前边一处庙宇：
“姐姐，前边似乎有座没人的小庙，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吧。”
路小芸点头：“嗯，好。”
等到得庙外时，空气中便开始迷茫起一股催人快些离开气氛。原来，天边乌云一层层的堆将上来，霎时间天色便已昏黑。水月笑道：“幸好这里有一座破庙，要不然姐姐我们该淋雨了。”路小芸一笑，走进大殿，只见殿上供的是一座青面神像，身披树叶，持枯草，是尝百草的神农氏药王菩萨。路小芸不禁想起自己昔日被那位天地针的医侠前辈救过，亦结识有吴念慈那般仁爱之心的医生，虽平生也见过那等多行不义、专为图财害命的庸医，但世间修行事在人为，与医道本身无关，且善恶到头终有报，还是向那神像行了行礼，拜了一拜。
忽然，天空中电光连闪，随后霹雳声起，跟着黄豆大的雨点洒将下来，打在破旧的屋瓦上沙沙作响。这破庙到处漏水，二女只能寻干燥之地而坐，望着檐头雨水倾倒下来，宛似一张水帘。这几天的路上，路小芸没怎么多和水月说话，心中反而总是想起日前剑圣所托付之事，想到自己身负这非凡武功，也确实不该放任自己平平碌碌之间浪费那时光才是。等自己再安定下些，倒是也可以去收授些弟子，教导他们师尊当年的行侠济世的理想，若是男子，当立志四方，为天下太平而尽微薄之力，若收女弟子，则也让她们行走于江湖中，不必为世俗险恶人心所欺辱...
只见庙内的干燥干净之地渐渐都被落下的雨水所浸湿进来，而屋外那雨一阵大，一阵小，始终不止，令人心下烦乱。眼见天色渐暗，路小芸莫名感到一阵不适，这时她脑海中忽然电闪雷鸣般反复回响着那天临行前秦宗阳说的话，莫非那所谓的什么“天水逆行”真的与近来的自己相克，会降下什么厄运。
此刻，水月到一旁淋雨捡回来一些树叶树枝以备生火，见到姐姐的样子，马上察觉到什么：“姐姐你怎么了？”
路小芸强撑着身体：“说来奇怪，就是今天总觉得有些头晕的紧，脑子不太清爽。”
水月微微一怔，姐姐说过她历来从不生病，一般的不适也不会轻易放在心上。莫非是中了什么毒？她从五仙教出来，对天下各式各样的毒还是有所了解。问她：“姐姐具体是哪里不舒服？”
这时，路小芸扶额，摆了摆手没有答话，蓦地里胸口一阵烦恶，强自运气忍住，但强忍了片刻就再忍不住，哇的一声，捧腹呕吐起来。水月见她忽然如此，在一旁看着心急如焚，但不清楚其症状，也就不知该如何帮忙。路小芸一连呕了许久，几乎将今天里胃中食物吐了个干干净净，再无剩余，呕吐却仍不止，不住的呕出酸水。到后来连酸水也没有了，仍是喉痒心烦，难以止歇，直至再呕出了血，其极是难受可想而知。
水月慌极道：“姐姐姐姐！你没事吧，怎么样？”
路小芸喘息间问道：“咳咳，月儿，之前你说龙灵儿专门对付我的那个药瓶，里面叫什么来着？”
水月一边拍拍安抚着姐姐的背，惊道：“九花五仙散？！”
“对！我现在感觉身边就是那个味道。”
水月陡然想起什么：“教主说，那九花五仙散无色无味...”
路小芸道：“可能那是对你们，对我来说闻到就是另一副味道了。”
水月一怔：“自从跟了姐姐，我身边就已经没有那个东西了，难道是...”
路小芸感到身边的气息异样，凝重道：“她们已经来了。”
莫非是五仙教来寻姐姐麻烦了，水月道：“姐姐，你有没有好点，我负你走。”
路小芸道：“可能来不及了，扶我起来。”
忽然，从屋外的树影中传来声音：“路女侠，五仙教俞芳、百里妍春特来拜上，我家夫人特别嘱咐，要对女侠先礼后兵。此次是我们五仙教有请，女侠可愿意乖乖与我们一起去面见夫人，还是想继续品尝这九花散让你觉得如万虫噬脑的滋味？”水月听出声音乃是五仙教中玄堂堂主俞芳，又见屋外暗影娑动...皆是五仙教中精锐弟子的武功姿态，路小芸亦感到似乎来者众多，似有百余人，各个都是擅长隐匿且身法俱佳的高手。
其中为首两人是五仙教玄堂堂主俞芳和新任霜堂堂主百里妍春，袁紫凤自被龙灵儿派往政敌处卧底，原本任其副堂主的百里研春暂行堂主之职，其为人性格狠辣，善使一对钢爪，以往与袁紫凤为多年交好，故此也对路小芸恨极。而玄堂堂主俞芳更是教中颇受爱戴、最德望尊崇的元老之一，手中灵蛇剑法，仅与龙灵儿比稍逊之，又因五仙教中处处与中原礼教相反之，以阴为尊，玄堂之名乃排在了座下十二堂之首，为教中掌管日常大小诸事务，论教中资历更是不低。此次出山，亦是可见龙灵儿之托付重视。
路小芸强自站起，但似乎在那九花散专门与自己天煞体质的袭扰作用下，头痛欲裂，难以自制，一时还有些说不出话。
听得对方又一声音道：“还有水月你这贱婢，教主待你不薄，你居然胆敢反水。念你孤身在外势单力薄，或是形势所迫不得已如此，且不深究。如今这女魔头已是毫无反抗之力，你快快把她擒住绑了，也算是将功赎罪，我们就还当你是自家姐妹！”说话之人正是霜堂堂主百里妍春。
水月回绝道：“我不...”
“哼，贱丫头，胳膊往外拐。”说完，百里妍春把手一扬，似是丢出什么暗器，水月熟悉教中诸人武功，连忙躲开，听的叮叮两声暗器落在了地上，幸而未打的中她。
路小芸惊怒道：“你敢动她试试！”
百里研春面上一红，叫道：“呵，有甚么不敢，死到临头还敢逞威风。霜堂弟子结五仙剑阵，上前抓住这两个小贱人。”
路小芸忍着痛到几乎要失神的头痛，勉强调息了一下内功抵御九花散，尽力不受那毒味的袭扰，这次只怕自己也坚持不了多久，只求与敌人速战速决...她看了看四周，对方此次亦未使用弓箭暗器之类，想必仍然是志在生擒自己，而这破庙间屋漏大半、四壁残垣，几乎避无可避，易攻难守，一众人结阵而来已是棘手，还需提防可能来自后边的背刺和暗算。她强打起精神，一掌拍在了破庙的残垣支柱上，震塌了破庙的房顶屋檐，带着水月避开落下横木瓦石后，果不其然，从房檐上摔下几人五仙教意欲从后方偷袭的弟子...
俞芳面色一变：“众姐妹别慌，一起齐上。”说完，周围数十各式的兵刃在黑暗中闪闪生光，冲进已无遮挡的残垣破庙中。
路小芸轻叹了一声，眼光向水月看了看。在几年前，自己就早已习惯时常被人追杀的情景了，每每都只能与对方正面相抗全力一搏，只是此次还有水月守在自己身旁，她武功稍逊，唯盼她也能保全自身、安然无恙。只见水月一双眼睛丝毫不移地看着自己，来不及说话，但眼光中流露出十分焦虑关切之情。路小芸挡在她身前，将自己几日在凤凰山所学领悟的新剑法施展开来，剑光四射，气势如虹，将上前的五仙教众纷纷震开、刺伤、倒地。一时，前边的弟子或死或伤，后边的弟子便也惮于其威势，渐渐皆不敢上前发难，半步半步的前后进退两难。
俞芳见教中弟子未战许久便已死伤惨重，心感不妙，随即亲自下场迎战。路小芸望了一眼，收剑为掌，一式凤鸣掌的“火云漫天”过去，招式极为潇洒利落，俞芳长剑尚未触及到她三尺以内，便被震飞，插在一旁断柱之上。
五仙教二首领心惊：她在这等专门针对她所下的毒阵之中，仍然有这般的战意。
原来路小芸缘何收剑用掌，乃是觉出俞芳长剑之上淬有九花散之毒，五仙教所用毒奇诡，不敢以兵刃相接，只能用尽两仪功内劲掌风将其逼退，但方才那一击用出，虽然打退了敌人，在重重围困下用尽全力，只觉胸口内息走岔，心脏一阵绞痛，随即吐出一大口鲜血！忽然身体感到支持不住，膝处一弯，长剑径直插在了地上...
“姐姐！”一个担忧的声音叫道，正是水月。
忽然又一个声音冷冷道：“路小芸，你看这里。”
抬头一望，只见院外，百里妍春手中擒住一人，正是水月！身旁还有另外两名弟子押住她左右双手，动弹不得...
路小芸大骇，明明月儿一直靠在自己身后，什么时候被她们掳去的，竟毫无察觉。看着她此刻面露痛苦的神色，不知是否有受伤。
路小芸定了定神，心想如果对方以此为胁迫，自己束手待毙的话，只怕二人都要栽到此...强自镇定道：“哼，江湖中叫我白发妖女，我自然是独来独往惯了，你们当真以为我当她是姐妹么？这贱婢不过是你们自己教中的余孽叛徒罢了，又或是安插在我身边企图跟踪我的卧底，你们抓走了她要杀要剐关我何事？还想能让我上当。”她来不及细想，这般说能否让敌人信以为真，但心中希望的还是：月儿，我这样说你，是想救你啊，你千万要懂我的意思...
水月听得她所言，可看向自己的眼神中还是透着无比的关切，这是装不出来的，哭道：“姐姐，你说的对，我确实是夫人让我接近你身边的。你不要为了我...”
当五毒教这边，俞芳与左右几个香主深感诧异、面面相觑时，只有百里研春愣了一下：“是么？”又在水月背后的两穴重重点了两下，“啊...！”令她痛的万般难忍，叫出了声。
见到路小芸还是不经意流露出不忍的神色，对她冷笑道：“你要是不在乎，那我就亲手掐死她好了，还是在她周身三十六处大穴挨个戳一遍，让她在你面前活活痛死！”
此人在来时，曾对俞芳说：“我与紫凤结义姐妹多年，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路小芸那贱人让她吃尽了苦头，害她至此，我非要替她出口恶气！”故众人之中，她对路小芸更加憎恨，才更狠得下心。
路小芸抬头望了望今夜不见星光的夜空，她不愿拖累水月。
“好，你答应不伤害她，我可以随你们处置。”说完，放下了手中的剑。
“哈哈哈哈！”百里妍春莫名大笑起来：“当初，你也是如我这样胁迫侮辱我的结义姐妹，如今可曾想到你也会有今天？”
路小芸不语，也无暇思索她所说的是何事，只盼这泼妇别再伤害月儿。
百里妍春又道：“好啊，如今你的姐妹也在我身上，又杀了我们这么多人。这样，你跪下来求我，我就放了你这个好姐妹！”
这时，俞芳看向了一旁的百里研春，道：“妍春，别多事！”
“是...”百里妍春一怔，见俞芳发话，不敢再说，恭敬退到了一边。
俞芳转头，丢过一个瓷瓶给路小芸，道：“路女侠，你若但凭我们处置，还请喝下这瓶东西，放心，此毒并不致命，只是会让你睡上些时辰。全因阁下武功太高，倘若途中改了主意，我们众姐妹可吃罪不起，亦不好交差，不得不如此。”
路小芸接过闻了闻，和当初在水月手中接过那瓶子一样，乃是五毒教调制的九花五仙散，这味药对常人毫无作用，唯独克制天煞体质的自己。忽然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倘若自己假装喝下，含在口中而不下咽，等待时机再做打算如何？可一开启那瓷瓶口，便觉得一股让自己头痛晕厥的气味袭来，说什么也无法再安定住心神，难以抵挡那气息，忽然眼前一黑，便再无知觉。水月又惊唤了她一声“姐姐”也再没有听见...
见路小芸晕过去后，百里研春便放开了水月。她在众人之中胆子最大，上前在路小芸的头顶上狠狠踩了两脚，确认她昏死过去，又拾起那瓶九花散，强行灌入了她口中，五仙教众人见此才终于放心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为躲避沿途麻烦，五仙教将路小芸锁在了一处大箱之中，放在车马上，运回教中的分舵。途中，俞芳和水月在最前头的马车上，而百里妍春单行一骑并行。忽然百里妍春又看了看那锁住路小芸的箱子，对俞芳道：“若不我们再把箱子打开，把她衣服扒了，这样她醒了也没法跑了，顺带好好羞辱一番她，再把她头发剃光！俞芳姐，你看如何？”俞芳愣了愣，水月听得一惊，心中不忍，劝道：“百里堂主，教主先前只吩咐我们...先将她完好带回去，我们若是擅自处置，只怕不好，若是因此多生事端，反而教主会怪罪...”
俞芳默许点了点头。
百里妍春一怔，若有些不甘，轻“哼”了一声。
俞芳道：“放心，教主说过，若是她喝下这瓶九花散，起码要昏迷两天两夜之久，即便是醒了，也会武功全失，所以不必担心。”
百里妍春道：“当年杜药师和紫凤也是算定她们用的毒能让这女魔头武功尽失，结果后来白白送了性命。”说完，推开了左右，退到后边霜堂弟子们的队伍中去了。
俞芳叹了一声，不再劝她，又看了眼一旁水月似有不舍，上前慰道：“月儿别担心，此次你立了大功，教主必定欣慰，定会有奖赏重用！也辛苦你在这女魔头身边委屈了这许久，算是不枉了。”
水月低下了头，亦不再说话...
此时，在远方一处五仙教的分舵中，龙灵儿问身边归堂堂主赵祖峰：“祖峰，上回又从程家买回的两百人种，实验结果如何？”五毒教归堂乃是直属于龙灵儿的亲兵，其堂主赵祖峰为男子，乃是教中军师，早些年此人乃中原另一大黑道帮会之副首，足智多谋，颇有城府智计，却因功高盖主，在老帮会帮主去世后，遭老帮主之子百般忌讳，二人相争之下，帮主之子于一日设下陷阱欲除之，在临死的万般绝望之下，却为龙灵儿赶到所救。最终，赵祖峰为报救命知遇之恩，反助五仙教设计灭了其旧党羽翼，余下势力为五仙教所吞并...加入五毒教后，又立马被龙灵儿百般礼遇，且授以要职，反差之下，自此对教主忠心耿耿，忠一不二。
而此刻，赵祖峰面有难色，惭愧道：“禀教主，那两百女子中蛊之后，不出十日都死了，无一得生...”
“哦！”龙灵儿轻叹一声，似乎并未感到意外一般：“或许，这世间再要找出一个命格契合，性命又足够硬的女子，真的是可遇不可求了吧？”
赵祖峰道：“属下一定会竭尽全力，帮教主达成心愿。”
龙灵儿一笑道：“你我本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有所失利也是难免，不必太自责。”
忽然，红玉来报：“教主，接到玄堂飞鸽传书，俞芳她们已经抓到了那女魔头，如今正在回来的路上。”
龙灵儿大喜：“甚好，祖峰，最好的宿主来了，先不必再去找外面的人种了，快去派归堂弟子尽早接应俞芳她们。”
赵祖峰拱手应道：“是。”
龙灵儿又道：“红玉，你持我的御使凭证去一趟燕国最近的交界。找那里的官衙，就说我要征用一处无人打扰的隐秘之地用，也不许他们问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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