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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极阴之华

    等到秦玉晟率领武林各门派人马驰援河间,大大鼓舞了河间守军士气。莫羽上前去亲自接待,他也从近日的武林讯息中知晓,自己的那位路师叔在近日已成为武林中了不得的人物,他小心问道:“敢问...路掌门可有前来?”

    秦玉晟拱手道:“盟主师尊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所以特命我率武林各派豪杰前来支援莫大人。”

    这时,众豪杰见到莫羽身边一位形容娟秀的女子,从侍女的搀扶下走出来,此时,她已然怀有身孕,却忿自怒道:“到底有什么事比如今两国大战还重要的!我莫家不曾如何亏待过她,为什么她事到如今都不回来帮我们?”那女子脸色甚是不悦,也毫不掩饰心中的愤懑。

    “夫人!不可如此!”莫羽赶紧出声制止,说话之人也正是他的妻子何月华。又转过身对群豪致歉:“诸位,内人近日突遭变故,言语失当,还望各位见谅。”

    群豪中人道:“原来是莫夫人,好说好说。不过,夫人此话未免太小看了武林中人,如今武林中确有一重要之事需要路盟主亲自去裁定,秦大侠所说并非虚言。而且若不是路盟主号令,我等或许还未必会来此支援莫大人。”

    秦玉晟赶紧又举了举手,道:“诸位稍安勿躁。大敌当前,倘若我等人心不齐就如乌合之众一般,即日起,还需皆奉从莫大人调遣才是。”

    莫羽再领拜谢:“多谢秦大侠。”

    而众人不知,何月华之所以忿忿不平,却是群豪所到的三天前,负责统领朝廷军前来支援河间的将领何青锋,不慎战死在了前线!

    那日,燕军中的密宗悍将火象法王率军中敢死队迎头攻城,被城上劲弩射中,贯穿身躯。何青锋见状大喜,立即命令手下副将前去夺取将旗,以振奋守军士气。然而,朝廷众将领或畏其危险,又或是心中不服何青锋一介年轻统帅之资历,总之无一人冒险前往。

    于是,何青锋心中焦急,也不顾众人阻拦,亲自纵马前去。但正要得手扬威之际,那原本被弩箭射中奄奄一息的火象法王突然暴起,用最后一丝劲力挥动巨杵,将何青锋打落马下,重重摔在了地上。

    当赵国守军奋力将他抢回城内时,何青锋已是心脑俱损、七孔流血,自知无望回天。临终前,他竭力等到何月华前来,用尽最后力气对姐姐说:“我深受皇恩,自当以死报效国家。但最让我觉得对不起的,就是陛下给我赐婚的清河公主,青锋身无长物,也不曾如何好生待过她。如今战死沙场也算死得其所,却实在是委屈了公主,姐姐他日若有机会去得京城,还望代我与公主说句抱歉,是我这辈子辜负了她...”

    那清河公主乃是当今皇上同父异母的小妹,但生的在一众皇女之中并不算美貌,成婚之后,何青锋也无心留恋新婚燕尔,反倒更为渴求建功立业。借着“皇亲国戚”之身份四处奔走结识朝廷将官,又几番奉命监察各地官员或出征平定叛乱,对公主不免冷落。

    此时,见莫羽在侧,何青锋又对他说道:“姐夫,一定要照顾好我姐姐。还有,请替我转告...转告路姐姐,她的救命之恩,青锋从没忘记过,只是今生恐怕报答不了了。”说罢之后,也终于耗尽了自身最后一丝精气。眼见青锋最终阖上眼睛,何月华悲痛欲绝,紧紧握住弟弟的手,泪水夺眶而出。弟弟最后想的仍然是那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可倘若是那女子真的在此,弟弟或许也不会死...

    于是想到此,心绪悲恸之下,不免迁怒他人。

    ...

    此时,路小芸率武林同盟主力一路南下讨伐平叛,所到之处,敌人无不望风披靡、一触即溃。但沿路所遇之阻力也大多都是武林中那些趁机作乱之帮派,一路追查到神龙教的踪迹反倒较少,派遣门中斥候弟子得到的情报也是各说纷纭,扑朔迷离。又行了半个月后,队伍来到了西南黔州境地,路小芸先前曾于此地平乱,民心可用,遂带领队伍来到这里的万剑门天目山分舵安顿休整,筹备粮草物资等。而这期间,又有不少江湖小门小派乃至普通民众来投靠,万剑门倒也一一接纳了。

    又是一天里,路小芸还在房间中思索盟会事务时,忽然东方雪慌忙来报向她求助。从未见过这天真烂漫的姑娘如此慌张的神色,路小芸安慰她道:“怎么了?不着急,慢慢说。”

    东方雪颤抖着说起:今早,自己突然接到了雪山派的信鸽传书,说着,她将一抹纸张呈给路小芸看。只见上面画着一朵简笔的六芒星梅花图案,中间似是用血在上面点了一抹红点,氤氲而开,图案旁边写着“望月楼”三字,应是地名。

    “以往,六芒梅花标记,是我门派中弟子求救的信号,而梅花中摁下一点血迹,更是意指有门派中遇到了十万火急之险。”东方雪哭道:“还请师父一定要为我作主,我好害怕,我怕外公有什么三长两短...”

    路小芸道:“这上面写的‘望月楼’这一地名,可知道是在哪里?”

    东方雪道:“师父我知道,就在雪山派山脚下的镇子东边,离雪山派很近,离天目山也不算远,我可以带路。”

    “好,那就由你带路。”路小芸说道,又传令左右,命秦玉龙和天目山分舵主贺九庭各率了一百总舵弟子和一百天目山分舵弟子一同前往。

    ...

    当日午后,等路小芸来到了那望月楼所在的附近,众人朝东方雪指向的目标看去。只见所谓的“望月楼”乃是那小镇郊外的一处庄园,屋舍鳞次栉比排列,规模却是不小,其中门阁围墙修建得更要比一般农庄高许多。

    等再走至近前时,便已经闻到浓浓的血腥味,路小芸等人的面色顿时紧张严肃起来,东方雪忍不住要冲进其中去看,被她拦了下来,低声道:“当心,别冲动!”又对秦玉龙和贺九庭吩咐了几句,三人率众弟子们悄悄靠近望月楼。但见庄园正门敞开,众人往里望去,一具身着棕色锦袍的老者身体横躺在地上,赫然便是沐寒川。

    “外公!!”东方雪再也难以自控,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但她碰触到外公身体那一刻,早已是冰冷如铁。她泪水瞬间涌上眼眶,心中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残酷的现实。而众人心中还来不及悲伤之际,环视四周,周围尽是雪山派弟子的尸首,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都已尽数惨遭毒手,有的尸首甚至至死都是维持着站立的姿态。

    路小芸大感惊异,上前查看那些屹立不倒的雪山派弟子尸首,当触碰到之际,顿时那尸体的头颅一折,滚落在了地上,尸体也径直倒了下去。周围其余众人查看的情况也是如出一辙,秦玉龙心道:莫非是杀害这些雪山派弟子的凶手,其出招之快追风逐电,以利器取人性命而身不觉,以至于人死尸僵之后仍然保持站立之态。

    而又看向那些倒下的残缺尸首,每一具都被斩断了头颅和右手...

    雪山派乃是以剑法著称之门派,凶手既能砍下他们头颅,又有意砍去他们握剑之手,想来并非是招式使然,更像是有意折辱其名。

    东方雪泣不成声,声泪俱下,无法想象凶手为何对雪山派如此狠毒。她在外公的尸身旁跪了下来痛哭着,心中暗暗发誓,此生誓要为外公和雪山派报仇雪恨。

    这时,路小芸突然警觉起来:“什么人,出来!”一声厉呵之后,以四象引抓起地上一把石子,朝院内的四周围墙上散花般撒去,听得噼里啪啦一顿响声之后,两边厢房处屋顶落下几名持兵蒙面之人,重重摔在了院内的地面上,在从衣着看来,便是先前五毒教弟子的装扮。

    万剑门弟子正想上前拿出他们,却被路小芸伸手拦下。过一会,主楼的屋顶上现身出两名人影,紧接着,庄园的各面高墙上都现身了密密麻麻同样装束的埋伏者。

    那主楼屋顶的人影发出桀桀的声音笑道:“我便知道,这姓沐的老不死的余孽定还会来自投罗网,本想着一网打尽。却没料到竟然钓到了更难得的大鱼。”

    说话之音听来是位尖锐的女声,路小芸朝着屋顶望去,只见那女子一袭紫衣,面容煞是熟悉,正是当初落难时,对自己无比憎恨,以百般酷刑折磨自己泄愤的五毒教堂主——袁紫凤。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而她身边还有一位较她反而更为矮小的男子,瞧着也似曾相识,却一时没想起是谁人。

    路小芸仰头而望,虽没有立即说什么,只是看向上边的眼神怒目而视。

    袁紫凤大笑嘲讽道:“当今武林还真是世风日下,就连你这样有勇无谋的蠢货也能当得上武林盟主,还真辛苦你专程领着这一大帮人来送死。”

    顿时,亦有万剑门中人怒骂回击,而袁紫凤见状也登时愈发得意,放声道:“这小贱人确实武功虽高,但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她去年百般哀求我家主人饶她一条狗命的丑事,她骗你们为她卖命,也不过是想打着为天下的旗号,让你们帮她报私仇罢了!一群无知蝼蚁之辈,真以为跟着这名不副实的‘武林盟主’就能造反天下大势?试看这群西川余孽的报应,就是你们日后的下场!”

    正当她说话之时,身旁那位五短身材的男子却扯了扯其衣袖,在她一旁附耳道:“这女子武功深不可测,我二人合力也未必是其敌手,龙教主命我等谨慎行事,你不要再激怒于她了,还是先行撤退,待禀告龙教主之后再作打算。”

    然袁紫凤此刻意气风发,似乎势在必得要亲手拿下此功劳,反而故意抬高了声音道:“粟老前辈,您老堂堂漠北毒王,怎么年纪愈大,胆子反而小了。这小妮子先前也无非就是仗着我教的神药才功力强横。如今她身上有的功力,我们身上亦有,还惧她作甚。您老先前杀那些西川杂碎不费吹灰之力,如今也不应就此怯场了吧!”

    而这男子便是当初在燕王麾下招纳八大高手之一的漠北毒王粟高峰。先前,龙灵儿在北燕朝中势力渐大之后,便以增长功力的神药为利诱,将燕皇手下的八臂剑神和毒王等昔日高手,尽数收入麾下效力。而今次,他便是与五仙教下的堂主一齐行动,但二人既非从属,也互不听命于谁,见自己好言相劝,对方反倒让自己难堪,心下甚是不悦。

    “我要杀了你们!!”此时,东方雪撕心裂肺般吼道,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悲痛。她拔剑上前要与那二人拼命,但被路小芸伸手从身后抱住了她。

    只听得师父细声而安慰的语气说道:“小雪,你放心,我定会为你外公报仇...”

    趁此,袁紫凤又道:“小丫头,看你一片孝心感人,但可惜你和你那外公一样不识时务,还是让我送你下去和你外公团聚罢!”而毒王听得再度面色大变:“你要送死,可别带上我!”说罢,便挥手示意手下先行撤退。

    但此话却仿佛被路小芸听得清楚,她怒道:“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袁紫凤哈哈大笑:“口气不小!看来你是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弟兄们,放箭!”一声令下后,那些听命于袁紫凤的屋顶杀手,齐刷刷架起了手中弓弩,箭如雨发。但箭矢在射向万剑门众人之际,听得空气中震荡数声,一堵浑厚的气墙护在了众人身前,漫天箭矢碰触之际悉数折断,掉落在了地上。

    神龙教众人还来不及震惊之余,路小芸拔剑一扬,挥出两道剑气砍断了院子左右两边支撑围墙走廊房顶的支柱,轰隆一声,院内围墙倒塌了下来,那些身处靠前的杀手又纷纷从上头跌落到了地上。

    路小芸怒道:“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秦玉龙与贺九庭大喊一声:“杀啊!”当先冲了过去。万剑门众人无不奋勇争先,论近身缠斗,万剑门之技艺远胜于五毒教,许多五毒教众甚至来不及将手中弓弩换回随身刀剑,便被剑术精湛的万剑门弟子砍瓜切菜般围杀殆尽。

    一场大战过后,神龙教弟子尽数覆灭。袁紫凤再一次眼见手下各个死去,又想起了当初丈夫身死的那个夜晚,手中的兵刃渐渐僵硬变得无力反击...已经来不及后悔之前的决定,又怕若是自己被俘,定会遭路小芸报复侮辱,立时举起刀抹了脖子自尽去了;而另一边毒王粟高峰几次想率从属手下夺路而逃,被路小芸提前下令埋伏的万剑门弟子堵截,后遭东方雪亲手一剑穿胸而死。

    仅在一个时辰内,东方雪从见到至亲惨死,又亲手手刃仇人,可就算大仇得报,心中也没有觉得丝毫平静。路小芸心中一酸,怀着愧意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头,柔声道:“小雪,是我对不起你外公,如果你还有什么心愿,我一定帮你实现。”

    东方雪垂泪道:“师父...我,我只想外公能活过来。”

    路小芸沉默片刻,人死如何能复生,但如今她也无法再多出心力单独劝慰她,只能叫门下为沐寒川及雪山派众人收尸厚葬,又转身率几名下属弟子往庄园里的情况看去。

    沐寒川生前曾说,此处或许是神龙教一处重要据点,如今连他本人也于此惨遭埋伏身死,就更加印证了其推断之正确。但万剑门弟子搜遍了庄园上下所有房屋,均是空余四壁,就连后院的田地也已荒废,又命人掘地三尺,亦没发现卖有什么线索。整个此地就好像只是一处普通的城外庄园,除了屋舍比寻常庄园大一些、所圈田地多一些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路小芸心中不甘,沐前辈以性命为代价换来珍贵讯息,竟就这样寥寥收场?又思索惆怅了半个时辰后,终于还是下令回营了。

    等到这日晚上时候,东方雪突然来报,说是门下弟子在为外公收敛尸身的时候,在外公的衣服怀中摸到几片被火烧成了零星残页的信纸碎片,但正像是神龙教内部的密函。

    路小芸赶紧来看,只见东方雪手中托起的信纸上被烧焦得字迹模糊,从上边依稀辨认出几行字:土壤...即...听风、望月二部...弃之...所属...云佩镇守待命。

    “听风...望月...”路小芸心中寻思:文字中提到土壤二字不知何意,而望月和听风,莫非望月楼只是他们的分舵之一,还有另一处叫“听风”的所在,但依文字之意,此二处似乎已被神龙教遗弃,也不需再深究。只有最后写到的“云佩”,那倒正是苗人的祖地,或许也是神龙教的重要据点,无论龙灵儿在不在那边,也很可能是将来两边大战的关键。

    翌日,路小芸召集手下,号令队伍接下来往西南云佩府方向开去。

    ...

    行进了三日,逐渐靠近云佩境内,但道路多穷山峻岭,崎岖复杂,愈发难行,队伍赶路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这一天中午,盟会队伍在一处相对平坦的山路间休整,天空中忽然飘起如丝般的细雪,路小芸心下一动,伸出手去接,但雪花落在掌心的一刻却并没有让人感到寒意。正觉得奇怪,只见那雪花的形状又转瞬间急剧缩紧,最后只留下了几丝毛茸茸、细尖尖的针尖。又一阵轻风吹过,又消失不见了。

    “这雪...又不像是雪的样子。”路小芸喃喃道。

    秦玉龙一旁附和道:“师尊,听闻云贵一带多瘴气,孕有许多中原少见的奇花异草,这似雪非雪之物,触之并不觉冷,或许是此地某种特有花草的分泌之物混在雨雪中所致吧。”

    路小芸木然点了点头,心想,这里气候古怪亦是意料之中,还只盼众弟子勿要因水土不适染上什么疫疾就好。又抬头一望,此刻天空中仍是漫天的“雾雪”飘扬着撒将下来。

    这时,听得队伍中一声下边弟子的惨叫声,大呼:“大家小心,这怪雪有毒!”

    路小芸一惊,赶紧上前去看,那弟子此刻捂着头脑正痛得在地上打滚。路小芸蹲下身查看,还没来得及问其症状,不一会,又听得周围纷纷呼叫:“不好,这地方有鬼!”“啊!脑袋要裂了一样。”各人顿感全身刺痛,尤其头痛最为剧烈,但听得“咕咚”“啊哟”之声不绝,盟会众人纷纷倒地。有弟子强撑着提醒她:“盟主...你要小心,千万别让这雪沾到身上,有...有毒!”

    路小芸忙慌了神,心中怕什么来什么,万剑门独领江湖多年,其手下弟子武功无不是江湖中出类拔萃之精英,此次又经秦玉龙选拔出跟随路小芸的更是精英中的精锐,竟也无法抵挡这突如其来的“毒雪”。

    又回头望见方才还健谈的秦玉龙顷刻也半跪于地上,面色痛苦地支撑着,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她蹲下了身子扶着他手臂关切地问:“你怎么样,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师尊...弟子无能,这毒...这毒...”秦玉龙动了动口,却说不出所以然。路小芸心中不忍,牵住他手掌,为其推宫过血。

    “这样,可有好些?”

    秦玉龙点了点头,但面色依旧难言地挣扎着,路小芸望着茫然,也不知是否真的令他好受些。

    “姐姐...”忽然身后有人唤道。

    路小芸回身一望,却是水月和东方雪走了过来,而惊讶的是,她二人好似和自己一样,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只有东方雪蹙了蹙眉,稍稍有些咳嗽。方才她为秦玉龙把脉过血之时,感到盟会众人所遭受的症状,确实与天煞有几分相似。但又见水月与东方雪万幸无恙,难道说,这毒雾的毒性只对男子有效?

    “我明白了!”路小芸倒吸了口气,命水月取来一桶清水,又让她拿了一个碗盛了半满平端着。水月正感到诧异时,路小芸把佩剑拔出了鞘,握在手上。

    “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水月惊道。

    路小芸未答,看了看手里的逆光剑,逆向单刃,右手拿剑,而左手握在刀刃之上,刃面正好对准手掌间虎口。

    “这莫非也是天意...”她心中想到。接着把剑一划,掌间鲜血涌下落在了那半碗清水中。水月一见吓得花容失色,但路小芸还来不及吃痛,已经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只碗,走到秦玉龙身边,将那碗血水喂他喝了下去。

    秦玉龙迷蒙中抿了一口,不消一会,便觉头脑中的邪祟顿时云散。等清醒后看清那“解药”的模样,惊惶不已。

    路小芸见他好转,也松了口气,示意他安神别说话,转身又将“解药”喂其他弟子喝下了。

    而当手中的一碗解药不够众人分饮,便又在水桶中盛得半满,再混以自身鲜血,喂其他弟子喝下,依次往复...

    等到替众弟子一一解了毒,水月也终于迫不及待为姐姐将受伤的手裹上了纱布,扶着她进了营帐休息,而众弟子在外,无不下拜叩谢她恩情。而秦玉龙苏醒后,担心目前可能已经进入了敌人领地,遂代为下令让斥候先往探路,大部队则原地修整一日,等候盟主指令。众人感念路小芸恩情,各个奋勇争先...

    营帐内,水月关切地问:“姐姐,你为什么会想到血能解他们身中之毒?是那毒需要用女子之血吗?其实只要你吩咐,我也可以替你分担的...”

    路小芸笑道:“我想的是,以龙灵儿的行事,也必定离不开她这些惯用的伎俩。她曾经也说过,往后只有我能免疫她手中的天煞蛊,不管那天降的毒雪是不是与天煞同源,我的气血总能克制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毒物,结果一试还果真如此。”

    “姐姐...”水月仍心有余悸,道:“你先好生休息一下,盟会中事务交给我和秦长老便是。”

    路小芸“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便倒头睡去了。

    水月看着她苍白了许多的脸,满是心疼。依稀记得二人曾经说过的话:等安顿下来便找个安静的所在隐居,再不问世事。而如今,姐姐为了心中的信念和大道四方奔走,离当初二人理想的归宿反而是越来越远。先前,水月也问过成为武林盟主之后的姐姐,而那会的路小芸却说:如今天下离乱,即便你我隐居,那日后我们又该吃什么,穿什么?倘若百姓流离失所,缺衣少食,就连我们这等身怀技艺的人也无法置身事外,更不知天下还有多少无依无靠的人们在世间如风中残烛般挣扎着。而我想去拯救的,正是那些事关天下衣食所系的千千万万劳苦众生,其实也是在拯救我们自己。

    等到第二日路小芸醒时已是中午,水月陪她吃过午饭,来到了营帐外,见万剑门众人皆在外面祈祷着她康愈、等候她下达指令。而接下来数天,由于这毒雪之祸,不禁都心有余悸,虽然众人于那日饮过了“解药”之后,途中再遇到相似的雪雾,也得以再不受其影响,可又担心盟主需要恢复元气,所以行进的速度还是慢了下来。

    又走了三天,路小芸已经能够遥遥看见不远处云佩州的城郭,只是望眼处那残破的城墙一片狼藉,让人心感凄然苍茫,而城墙的那头是无数被战火压垮的房屋,更绝人烟踪迹。等到队伍靠近州城之时,路小芸与贺九庭先到前头观测了一番地势,虽然已经到了云佩府的地境,但看样子神龙教恐怕并不在城内,应是安札在更为南边的深山老林之中。遂即也下令,队伍在城墙边驻扎一晚。

    这时,路小芸才恍然想起,自己的师兄也正是隐居在这云佩府境内,等明日进得城中之后,正好也打听一下师兄的去向,若要扳倒龙灵儿,自然少不了这等助力。

    ...

    而另一边,自从众人遇“毒雪”后的几天里,路小芸也没有察觉到,水月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当晚,路小芸睡去之后,水月像是感知到某种的召唤,鬼使神差般来到了云佩府城郊不远的一处山上。营地守夜的弟子也一向知道她是盟主最为亲近信任的侍女,虽觉奇怪但也没有多问询。

    这里的晚风带着寒意,似是在诉说着曾经令人颤栗的往事,水月心中感到不安,却始终无法回避这背后的声音。她来到一处山顶,环顾四周,这时从黑暗中款款走出一位身着蓝衣的女子。水月定睛一看,浑身战栗:

    “夫...夫人。”她早已猜到约见自己之人会是龙灵儿,可当真再见到旧主时,还是被那气场震慑。

    龙灵儿莞尔一笑,用她那极具魅惑又隐隐含威严的声线道:“看来,你还记得我昔日在教中定下的印记暗号。”

    水月低了低头:“教主...水月此生永远不敢忘记您的大恩大德,那些沿途的暗号,万剑门的人不懂,但月儿也不敢装作视而不见,教主要召见我...我便瞒着他们独自来了。教主若有什么吩咐,只要不伤害路姐姐,月儿一定赴汤蹈火也会满足教主的要求。”

    龙灵儿愣了一下,但立时又显露出不悦,道:“那...这么说,你还是铁了心要跟着那小贱人与我为难了,是么?”

    “我...”水月战战兢兢:“教主,水月不会伤害任何一位昔日的同门!只是...也离不开路姐姐,如果此行姐姐敌不过夫人,身消玉殒,我便立时自尽与姐姐同死。而如果此战夫人您不幸落败,月儿一定也会劝姐姐网开一面,不要伤害您...”

    龙灵儿“哼”了一声:“你倒是总想两全其美得好。”

    水月低下了头,不敢看她:“月儿从没有想过要两头讨好,只是实在不愿看到夫人和姐姐两败俱伤...何况夫人您一向智计绝顶,姐姐也未必是您对手。”

    龙灵儿笑了笑:“那既然这样,你何不趁此重归我门下,我倒是可以许诺你,届时路小芸再败在我手下,我还可以再饶她不死。”

    水月道:“夫人!这样的话,你以前也说过...”

    “怎么?”龙灵儿横了一眼:“你还是觉得我太过残暴了是么?”

    水月道:“奴婢不敢!”

    龙灵儿道:“你也不用遮掩,我看得出你心里所想。我对敌人一向是无所不用其极,而你不是我这个位置的人,自然也不会懂。”

    水月一愣:“所以,几天前的那场毒雪,也是您故意给路姐姐立的下马威,是么?”

    “毒雪?”龙灵儿一怔,但立刻恍然想到什么,冷笑一声,挽起了左手边的袖子,伸向对方看去,水月见她左手手掌裹上了纱布,而上面还透着斑斑血迹,她续道:“你说的‘毒雪’,那是我云佩国的王气所化!我本为云佩国长公主,五天前的正午,我率故国文武举行祭典,以我族拜月神剑连同我身上王室之血献祭明月圣花,圣花受到感应之后,满山怒放,绽放的花蕊飘散在空气中,便成了你们以为的‘毒雪’,而那却正是助我苗疆中兴,成就霸业的吉兆天象。”

    明月花本性阴,然阴极中又含纯阳。龙灵儿选在正午血祭,借天时以调谐阴阳,再将自身沾染天煞的女子阴血注入花海,更将其药性发挥至极致,也于当日命人收获了足够的天煞原料用于日后所需。而当地百姓,虽然也有人不幸沾染空气中的明月花蕊,但“长公主”曾言,只要再取下几片圣花的花瓣,研磨成粉混以水喝下,便能解其不适。事后,苗人们只道常人触碰王气,自然免不了受其威慑,也更相信那是苗疆部落中兴之相,自此便敬而远之,不以为奇了。

    “也是在...五天前吗?”水月喃喃念道:“姐姐她...”她想说路小芸也是在那一日,同样割破了自己手掌,却是用自己的血救下了万剑门众人,但话到嘴边,终于没把说出口...

    而龙灵儿听她念叨“姐姐”,心烦道:“也不知道那女人到底对你使了什么迷魂药,能让你这样死心塌地跟着她。”

    水月道:“夫人,姐姐待我也如同您对我这般一样好。只是,您就算少了月儿一个侍女,也一样是天下至尊的女王,而姐姐她,算得上亲近的人,就只有我了。”

    龙灵儿愣了一下,随后轻蔑地笑了:“月儿,那你还是太年轻了些,你还不懂这世间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强权至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其实是多么的脆弱可笑。你为何会觉得她除了你就没有别的亲近之人?如今她尝过了权柄的滋味,又有了心仪的归宿,哪里还会把你这相依为伴的姐妹放在心上,若不然为何她当上了堂堂武林盟主,你却依旧还是一介低三下四的侍女。”

    “我...”水月喃喃道:“姐姐当上武林盟主之后,确实和我说话都少了很多,但...”

    龙灵儿续道:“或者,你也可以继续待在她身边,往后做回我麾下的耳目。事成之后,我可以许诺让你喜欢的麟师父死心塌地爱上你,你觉得如何?”

    “我...”水月一惊:“不...不会的。师父只爱姐姐一人。”

    “傻妹子!”龙灵儿笑道:“你忘了,我五仙教,可是有一味能让人转变心意的神药,当初在开封时,那药效连路小芸都难以自控,自然能让你心爱的师父爱上你!”

    水月摇了摇头:“不,教主...我求你了,我...我不会再害姐姐!”

    “那你想过莹儿吗?!”龙灵儿厉声逼问道,水月听到女儿的名字不由心中一紧,就犹如一颗冰锥直插进她的心脏,此行她之所以会来见旧主,也正是龙灵儿的暗号中以自己女儿性命为暗示要挟。

    “你以为你把莹儿交给那个河间的郎中就能万事无忧了吗?只要我一声令下,也一样可以让你再见不到她!”

    水月道:“夫人,月儿来见您,是因为您对月儿有恩,月儿此生也难报万一,但教主若是要我背叛姐姐,我也绝做不到,如果您要以我为要挟...”说着她又从怀中取出了一柄匕首...“我宁可自尽在您面前!以还您的恩情。”

    “呵呵。”龙灵儿冷笑一声:“真是个可人的妹妹,要是就这样死了却也可惜,不如还是带你回去,做个日后与路小芸对峙的人质也不错!”说着,她眉目间闪过凶光,电光火石间,便要亲自上前擒她。

    只见水月赶紧将匕首抬起架于脖颈上,心想后悔也已是无用,若教主擒得自己,必定会以自己性命要挟,倘若因此害姐姐临阵吃亏,届时自己又如何有颜面再见姐姐,而若是自己身死,或许教主也能放过自己远在河间的骨肉。她想到此,只盼着趁最后力气尚在,让自己刎颈自尽,以求速死。龙灵儿见状大骇,心中恍若升起一线仁慈,脑海中浮现起主仆二人初次见面时的情景,二人昔日亦曾有过侍奉之谊,那时的水月待自己也无一不是尽心尽责,原本龙灵儿欲下手去掐住水月的脖颈,临到面前时,招数也变成了抢夺她手中的匕首。

    “你敢动她试试!”这时,山林间一个匆忙赶来的身影也是吓得魂不附体,一声厉呵之后,那身影闪现挡在了水月身前。

    龙灵儿一惊,又两三合交手间,对方逼退了自己伸向水月的指爪!定睛一看,正是路小芸。

    “姐姐!”水月又惊又愧,原本此行是见到姐姐熟睡之后,才想着偷跑出来与旧主作个了断。没曾想二人心意相通至此,当她走到这山下时分,路小芸便在梦中预感到不妙,惊醒了过来,不见她身影,连忙四处寻找,也终于在这附近的山上感知到她的气息...

    龙灵儿吃了一痛,收回了右手,而那先前水月手中的匕首也兀自在混乱中被打飞,不知掉往了何处。龙灵儿一边拨弄着隐隐作痛的手指,冷笑道:“小贱人...”她正想嘲讽对方一番,可当看清此时路小芸的面容时,却忽然愣住了。只觉对方容貌较上次印象中见到时,又愈发惊艳了许多,愈发美得清丽脱俗,连自己也不禁羡艳,心中想道:“明明上天将千般好处都加于你身,却偏偏要和我作对。”

    这时,路小芸自然不会想到她此刻的想法,怒道:“月儿不会跟你走,你也休要在这使些阴险的离间之计,你要是敢伤害她,我一定会杀了你!”

    龙灵儿“哼”了一声,冷嘲道:“似你这般稚嫩的城府,真不知你是怎地当得上这‘武林盟主’的,说出这等话只让人好笑。今日我不想与你纠缠,等我们下次再见面时,可不会是在这种地方决战了。”说罢,便飞快地离去了。如今的龙灵儿同样吸收了天煞精气的功力,轻功一起身形如鬼魅,顷刻间便遁入黑暗,好似方才站在这里的也不是她本人,只是她的一个身外分身一般。

    此时,路小芸一颗心全在水月身上,而她身后的万剑门众人也因先前跟不上她身影,这才纷纷姗姗来迟。路小芸将水月拥在怀里,安抚她道:“如果龙灵儿要你归顺她才能救莹儿,我不会阻拦你,但如果她要害你,我就决不答应。”

    “姐姐对不起。”水月泪流盈面:“月儿不敢告诉你,是怕耽误了你的大事...”路小芸一边安慰着她说“没事”,一边带着随行出来的弟子回营地去了。

    等回到营帐中,路小芸对水月道:“莹儿之事,如今我们身处天南一角,难以干预,但月儿你且相信我义兄的人品,也相信莫公子能够守护那一方百姓,定然也不会让莹儿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