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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治大丘 三

    如果要问李踔,做僚属最要紧的是什么?

    他一定会摸着心口,说出八个字,领会上义,顺应天时。

    纪植天天跟着陈猷四处转悠,李踔也日日跟在纪植身边,一同来的徐主簿却不见人影。

    作为纪植长期代言人,李踔心里是有想法的。

    这就好比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自己原本独得圣宠,却有一日失了宠,竟叫一个又老又丑也并无什么特出之处的妃子获了宠。

    李踔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愈发的焦躁不安,生怕自己被纪植“打入冷宫”。

    直到这日,陈猷将纪植、李踔二人亲自送回住所。

    天色尚早,纪植就拉上李踔在附近的草塘闲逛。

    晚秋时节,草塘里的芦苇却足有一人高,一望无际的芦苇就像张帘子,遮住了视线又看不清来处,若是稍不留意少不得摔进草塘里。

    行至一处,两人发现草塘里传来些动静,走近些几只白鸟乍起,吓得李踔浑身一震。

    看李踔被吓到,纪植道:“这么多年了,还是胆子小。”

    李踔听纪植此时语气,倒是要怀旧的意思,接茬:“我自小和姐姐、姑姑们一处长大,自然胆子小。等岁数大些不好再跟着姐姐们,就跟在你屁股后头撵,你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就是因为我胆子小。但前头若是有你顶着,我就不害怕,心里有底。”

    纪植失笑,握拳挡住嘴角笑意,说:“你倒是不害臊,说你胆子小你就认下了。”

    李踔撇撇嘴,说:“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胆子小只能代表我容易受到惊吓,不能代表我这人不果敢。”

    纪植听了这回答倒是有些欣慰,心中的阴郁也被驱散了一些,说:“昨夜我卜了一卦。下坤上艮,剥卦。”

    剥卦,意味阳刚之气被剥落殆尽,阴气盛长。初时阴气侵蚀床脚床板,最后侵蚀人的皮肤。

    权柄若是握在君子手中则能驱车济世,可权柄若是被小人窃取则必使局面混乱、万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李踔知道纪植修行多年,是晋国国内罕见的修气、锻体、正心三修一体的修行者,只是从来未曾见识过他在修行上的本事。

    只从小道消息得知,纪植有占卜凶吉、预见未来的异能,这个消息也从未证实过。

    现在听纪植这话倒是不知作何应对。

    一则,占卜也不是没人学习掌握的技能,寻常人经过一番学习领悟以后也能窥得几分天意,未必就是纪植的异能,可能只是他会占卜而已;二则,纪植三修一体的消息并不隐秘,晋国人尽皆知,可关于他的异能多年来传闻不少,却从未被纪植承认过,如今大喇喇将占卜这事说了出来,也不怕李踔联想,倒是不明白纪植什么意思。

    一番思量以后,李踔选择装傻,问:“城主所问何事?”

    纪植回:“自然是大小丘的事。”

    李踔又问:“那可有对策了?”

    纪植点头,道:“君子自当顺而止之。”

    李踔这几日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本以为纪植是不愿插手盘根错节世家关系,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顺而止之”,虽然态度不强硬,却也是打定了主意要惩治大小丘。

    只是这些世家豪族行事向来缜密又有姻亲庇护遮掩,证据把柄不好拿,拿了也未必扳得倒。

    纪植自任城主以来,孤立无援并无世家姻亲帮扶,全凭个人从中斡旋。

    当年一上任就清算的事情最终只是让各世家补齐仓储漏洞就算了。即便如此,清算一事也给纪植带来不少麻烦。

    这些年纪植越来越圆滑迂回,想必也是不得已,只能藏锋于鞘,毕竟纪洲城早就危如累卵,若是再大动干戈恐怕后果难以承受。

    这些梁下硕鼠,如今大厦将倾竟还在争名夺利,罔顾百姓生死,蚕食国家利益。

    李踔望着纪植眉间郁郁,一时也有几分心疼。

    待二人回到住所,却看消失多日的徐主簿坐着牛车,身后几个师爷小厮抬着大得能装下一人的箱子往屋里运。

    李踔刚一靠近坐在牛车上的徐主簿就被他浑身的酸臭味逼得不得不后退两步。

    李踔憋着气询问:“徐主簿风尘仆仆的,是去哪儿了?”

    徐主簿此时脸色并不好看,不知在哪里晒得一张老脸黑中泛红,鞋底也是一脚的污泥。

    闻言,瞧着李踔一身清雅的装扮,鼻尖哼出一声道:“鄙人自小生于农田、长于农田,自是得到田间地头去望望,免得忘本,忘了自己受万民之供养。”

    李踔很是习惯徐主簿这样阴阳怪气的口吻,安慰道:“辛苦徐主簿了,也是小弟没本事,只能陪在城主身边伺候,才让徐大哥如此辛劳。”不等徐主簿继续,拱手行了一礼就往屋里走。

    路过时只能看见一车里装着些账簿和田契,还有一份舆图,似乎是纪洲城的舆地图。

    纪植看徐主簿回来,立即招呼人布置好饭食,又叫家丁烧水给徐主簿擦洗。

    徐主簿看着小厮将箱子放置好,又叮嘱随行的管事一定要做好防虫防潮防鼠,切不可让箱子里装的文书物件有损,又自行检查了一遍,才暂且放心回了屋洗漱一番。

    此次出行前,纪植找徐主簿探问过,主要是为了徐主簿的异能一事。

    徐主簿出身寒门农户,家中并无祖产,自然也就没有修行的条件。

    晋国不推崇异能,与前一任国相主张大肆嘉奖、鼓励修行异能的态度截然相反,当今的国相沈泓主张,对修行者和普通人平等视之,绝不优待修行者,更不会优待身怀异能者。有人猜测是因为国相沈泓自己没有修行的天赋,更没有异能,所以才有此主张。

    沈泓治下,任用官员看重科考,而非修行境界和异能,是以晋国朝廷对于官吏境界和异能从不登记造册。官员们为了避讳沈泓,也从不主动暴露、施展修行境界及异能。

    十五年前沈泓就废除了官方承办的修行教所,民间的普通百姓自然也就失去了修行的条件,修行也成了世家贵族的精英教育。

    但是从前的一大批官方修行教所的教员就没了去处。

    若是家里有些背景的,还能被推举到府衙和朝廷里担个闲职;若是没背景的,只能回乡务农或是另谋生路。

    徐主簿名密,字善渊,出自离纪洲城较为偏远的玄田乡。

    曾有一位名为玄信子的道修高人出自此处,又因为这位道修高人慈济乡民,将土地以低廉的租税借给贫苦的乡民耕种。

    玄信子修行境界高深,弟子众多,还经常令弟子帮助贫苦乡农犁田种地,所以乡民都很尊敬修道之人,在玄信子身逝后将乡名改为玄田乡,以纪念这位高人。

    徐密家中也出过读书人,但是家道中落最终只能在玄田乡做佃农,供养徐主簿读书,以求重振徐家荣光。年少时读书交不上束脩,徐主簿只能窝在玄田乡的乡塾外的牛棚里偷听先生讲课,有一年冬日实在是冻得不行,竟然生生冻晕在牛棚。

    因修行教所被废,不得不回籍另谋生路的淳琰道人发现了冻晕的徐密,渡炁救了徐密。

    问清徐密为何冻晕以后心生怜悯,便叫徐密以后上乡里的道观去读书,由自己亲自教导这个一心向学的学生。

    一老一小互相陪伴数年,淳琰道人不仅教导徐密学习四书五经,还会引导徐密修行锻体以增强体质。虽然读书悟性不高、修行天赋低微,但徐密在术数一门上,算得上是难得的天才,于是莫名觉醒了一项异能,弹斤估两。

    徐密觉醒异能之后,术数题不用纸笔,只看题目就可立即回答出正确答案。肉眼看到什么东西,不用工具甚至不用手掂量,就能计算出它的重量。

    可是这个异能甚至都算不上异能,顶多让他在数之一事上比旁人敏锐、反应快些,很快就被徐密忘之脑后。

    要不是这次纪植找到徐密,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项异能。

    纪植找到徐密,将府衙里一直悬置的几本公案推到了徐密面前。

    上面记载着,大丘农户王氏,缴税逐年增多却不知是何缘故,到城隍庙处请乡老评理不成,大闹城隍庙最终在纪洲城外弃庙中上吊自缢;大丘商户李氏状告陈氏一族占地伤人;大丘佃农赵氏状告陈氏一族收买官吏,将土地寄于生员吏胥名下诡寄避税;大丘农妇状告陈氏一族,收买吏胥篡改土地登记簿册,将陈氏一族的土地写入别的农户名下,把税款平摊在周围的农户身上......

    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自然传不到纪植耳朵里来,底下的吏胥收了钱或是与陈氏沾亲带故,又或者是不敢得罪陈氏,直接就拦下了,甚至还将来告状的农户百姓打了板子以示警告。

    诸如此类种种,数不胜数。各个世家一直都有层出不穷的避税手段,未必是查不出来,只是这样的案子数量又多处理起来又麻烦,若是动了一个世家,其他世家也会感觉唇亡齿寒开始反击。

    晋国开国皇帝之所以能够顺利一统天下,与前朝苛捐重役朝廷腐败不无关系。

    如今的晋国,倒像是另一个前朝。

    纪植在祠堂叩问出“四世而亡”时惊愕万分,但是细想又觉得不无道理。

    纪洲城官场上下虽然哪个世家都插了一手棋,但纪植又未必无人可用。

    徐密看着手中的一沓公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样的小事在世家豪族眼里当然不算是什么大事,可徐密自己就是农户出身,最明白压在百姓身上的大山。

    于是纪植询问徐密异能的事情时,并不隐瞒,将自己身怀异能的事情透了个底。

    纪植倒是不惊讶,这事他略微查一查也能猜到。

    于是,就将核查陈氏避田税的事情交代给了徐密。

    核查此事可是废了徐密好一番功夫,趁着纪植在陈猷面前吸引视线,他带着人四处查探,将这几桩悬案查得彻彻底底,甚至还有一些意外收获。

    也是在这一趟公务里,徐密发现自己又重拾了对于术数的热爱。

    那些不规则的土地在普通人眼中面积难以估算,根据土地登记簿册上的记述,也难以划分清楚土地的归属权,所以缺乏知识又朴实的农户才会被富户和世家欺瞒哄骗,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大山越来越重却无能为力。

    而徐密则不同,异能使得他对于数字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通晓术数的他几乎不用任何工具就能立即识别与登记簿册上对应的田地应是哪块,面积几何,可曾有人非法篡改。

    这让徐密找到了自己异能的正确使用方法,打开了他异能使用的新世界大门,更是重燃热情决定实现自己早就抛之脑后的政治理想。

    从前在府衙做主簿,每日埋在文书里,既没有才华吟风弄月,也没有能力辅佐城主治理好纪洲城的本事。故此,对于自己不得重用、不受同僚欢迎的事情,徐密也是接受良好,每日按时点卯,府衙事必就回家,有老妻陪伴倒是从来不觉得孤苦。

    府衙众僚属都说,徐密为人清高,自命不凡。

    其实徐密从未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恰恰相反,他认为自己能力平庸,无甚出众。

    只是一来是人生际遇相差太大,无法融入府衙众僚属之间,二来也是因为徐密是个直性子,想到什么说什么,从不拐弯抹角,常常是得罪了人却不知道怎么回事。

    此次纪植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徐密来办,徐密也能明白纪植的看重和深意,所以等洗漱收拾完之后就穿戴整齐去了纪植处。

    徐密恭敬地站在纪植的书案前,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城主大人。”

    纪植立刻使人上座,屋里的小厮将茶奉上后就退出门外。

    纪植:“这次倒是辛苦你,不知可否查实了情况?”

    徐密:“已经查实,陈氏一族飞洒、诡寄、虚悬,能用的避税手段都用了,而且行事大胆并不隐晦,金额巨大,涉及吏胥众多,下官逐一登记在册,并且参与其中的吏胥也根据府衙当值人员簿册上的信息查阅到了。”

    倒是不出所料,纪植满意地点头,说:“此事牵扯重大,如此行事的不可能只有陈氏一族。既做了就能查到,如今还是要将安置流民的事情摆在首位,不要急于一时打草惊蛇了。”

    此事过后,徐密倒是全然信任纪植,立即应道:“是,下官明白。除了此时,还发现了些别的...事情。”

    看着纪植示意自己继续说的眼神,徐密接着道:“咱们纪洲城以商立城、以商兴城,以仓储、漕运和商业发达著称,流经的水脉以贯通南北的沅水和潞水为主要运输渠道,又以运送军粮、军需、盐铁为主,但来往客商也多,是南粮北运的主要漕运关口。而城中大小丘两乡接壤相连,多条支流水脉都要途径大小丘,是以这两乡也以漕运为生,富户也不少。下官在查案时途径小丘南平仓时,听闻钱家有个“漕运总督”的名号,说是但凡从纪洲城过的商船,除了正常的行商税和漕运税,还得另缴一笔给钱家做过路费。”

    这倒是没听说过,纪植对于世家敛财的事,向来是管得过来的管,管不过来的登记在册慢慢管,可钱家“漕运总督”的名号确实是没听过。

    纪植也是好奇:“这名号怎么来的?”

    徐密倒是敢说:“钱里正有个女儿前年不是被国都的贵人看上,进门当了贵妾嘛,据说那贵人是信阳公府的。而信阳公又恰好主管晋国漕运,这名号就传出来了。”

    纪植有些疑惑,问:“晋国并无漕运总督,信阳公主管漕运,官职也并非漕运总督。更何况这个总督的称号,怎么也轮不到钱家吧?”

    “谁说不是,这钱家靠着做些小营生在纪洲城发家不过二十年,这势头却远超纪洲城里各世家,奇哉怪也。”徐密也好奇,靠着会嫁女儿就能发家致富,这也没听说过啊。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安置流民一事势在必行,不论是陈家还是钱家,都不能阻止纪植。

    等徐密退下,纪植就叫人把李踔喊来,将此事说与他听。

    世家八卦,总是在女人堆里传得最快,李踔家里的姑姑姐姐,还有他娶的那位夫人,哪个不是纪洲城里乃至于晋国中有名的闺秀,这些事情李踔肯定不会不知道。

    李踔听了倒是有些惊讶,问:“城主怎么会不知道?”

    纪植也是被问得一窒,反问:“我怎么会知道?”

    这纪洲城里不是到处都是您的暗线吗?区区一个钱家,还用来问我。

    这话李踔却不敢说出口,只敢在心里嘀咕。

    纪植不知道其实也情有可原,有些隐私像纪植这种没老婆,又没机会与女性打交道的单身汉来说,确实无从得知。

    原来这钱家发家还真有些诡异的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