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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钱淞川失踪

    马车上,钱管事愁得老脸惨绿,钱里正也是神情凝重。

    钱管事看着钱里正的脸色,艰难开口:“家主,我也没想到林公公会出事,死在船上。明明我才跟他谈完事,东西也已经备好了,就等着......”

    钱里正摆了摆手,道:“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原本该我亲自去见林公公的,可偏巧这时候城主来了,才派你去,就怕是已经有人注意到咱们了。”

    林公公是国都那位大人的心腹,这几次运载都是由林公公亲自来督船,眼下人却在小丘出了事,该如何向国都那边交代?

    钱管事说:“小的已经询问过与两名刺客交手的侍从。他们说,是一名年轻的刀客和一个半大少年,两人身穿粗布麻衣,说是跟着绿水村的力工运丁来的。”

    钱里正闻言一怔,问道:“怎么会是绿水村?”

    其他人不知道,钱里正和大丘陈家可是清楚的,绿水村就在那暗河附近,若是有人注意到绿水村,那就不妙了。

    钱里正立即吩咐钱管事:“立即派人去绿水村查,查出那两人的身份来历,再带上人去把那边的水路先封了,等风头过了再说。此事绝不能让纪植察觉到异常。”

    钱管事立即应下。

    却看这一边坠河的储聂二人。

    聂饶坠河后拽着彷如死尸的储遂意慢慢潜到了远处,躲进了沅河旁边的茂密树林中。

    看着瘫在灌木丛中的储遂意,聂饶有些怀疑,自己真是被这小子给救下来的吗?

    储遂意此刻平躺着大口喘息,刚刚跟着聂饶潜水,憋气时间过长,现下只感觉大脑空白,胸口快炸了。

    两人一时无话,只是挨着躺在草丛里默默喘息,恢复体力。

    待休息好了,储遂意将手伸进衣襟里,道:“我把那个匣子里的东西带出来了。”

    聂饶闻言一喜,坐起身子说:“你小子倒是手快,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信上的内容,那太监就进了屋。”

    储遂意手往怀里掏了掏,取出匣子丢过去,聂饶打开一看,里面只有腰牌和一些金叶子。

    “信呢?”聂饶拿着匣子问储遂意。

    储遂意躺在地上,又掏了掏,掏出了一沓湿哒哒的纸,递给聂饶。

    聂饶脸上原本惊喜的表情瞬间垮掉,用力地闭上眼,努力地压抑着自己想要怒斥储遂意的冲动。

    从储遂意手里接过信纸,聂饶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一页页分开瘫在腿上,将宗炁凝在掌上慢慢烘干信纸。

    湿透的信纸被储遂意在怀里裹了半天,上面的内容早就面目全非,只能依稀看清少许几个字。

    聂饶想着聊胜于无,看着摊开在腿上的信纸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迹。

    纸是随处可见的普通黄纸,上面的字迹却是标准的馆阁体,字迹方正秀润,大小如一,足以见得写信之人笔力深厚。

    所有的信件都没有落款,更甚少提及人名,不过聂饶却在晕染的字迹中,隐约分辨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工部右侍郎晁泰,三皇子齐王殿下的大舅哥。

    说起这位晁泰晁大人,聂饶与其并没有什么来往,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是这位晁大人有一个为人称道的特点,尤善工事。

    晁泰修行天赋不低,据说在弱冠之年就觉醒了异能,此异能还与工事修筑有关。

    在读书学问一道上晁泰也是颇有心得,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入工部任职,一路上靠着在工事上的天赋频频立功,如有神助地顺利爬到了侍郎之位,是本朝最年轻的侍郎大人。

    如果聂饶没记错,晁泰正是负责漕运宝船督造一事。

    静谧的树林中只有蝉鸣鸟叫,远处的码头隐约传来人群的哄闹,储遂意背靠草地。

    忽然听见似乎有人在往这边行进搜索,立即叫聂饶收拾好东西赶紧避开。

    聂饶将信纸叠好小心地放进怀里,若说最开始还对储遂意敏锐的感知能力有所怀疑,经过了这么多事情,聂饶已经对储遂意深信不疑了。

    储遂意蹲在草丛中仔细辨听,道:“大概是一支十人左右的小队,从沅水码头那边搜过来了。后面还跟着几支小队,咱们从这边离开。”

    说罢,储遂意立即转头向着小丘城内的方向离开,聂饶跟随其后,警戒周围的草丛。

    两人在林中小心地避开搜查的小队,如兽般灵敏穿梭在草丛中,不多时就走到了驰道旁。

    此时的驰道上并没有人影,只有几辆马车和几匹马拴在马桩上,马车上躺着两个呼呼大睡的车夫,丝毫没有察觉驰道上多了两个人。

    储遂意刚松口气,想再一次开口劝说聂饶就地取材,骑马回纪洲城,耳朵却敏锐地听到了异动。

    储遂意立即对聂饶招呼道:“有人从驰道上过来了,”说罢就又要往草丛里去。

    聂饶看着储遂意的动作,二话没说就拎着储遂意的腰带就把人带上了驰道上的树。

    储遂意完全没反应过来,待趴在树上稳住了重心,小声佩服道:“大人,您原来会飞啊。”

    聂饶斜了一眼储遂意谄媚的笑脸,并不答话。

    不多时,二人脚下的驰道上,一个身影从远处纵马而来。

    此人正是随父追来码头的钱淞川。

    储遂意紧盯前方来人,觉得压在胸口的树枝硌得慌,头一回上树有些不适应。小心地挪着身子调整姿势,不料手按住的地方树枝突然断裂,整个人失去重心直直地坠了下去。

    马上的钱淞川直视前方,拽住缰绳的手用力到发白,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惊惶的神色,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担心父亲的钱淞川毫无防备,被摔下树枝的储遂意砸了个正着。

    钱淞川身下的马儿一惊,撂起四蹄,引颈长鸣,将二人摔了下来,疾驰而去。

    储遂意只觉得自己的腿好像断了,压根动不了身子,钱淞川也是倒在驰道上,没有半点动静,像是晕了过去。

    这动静自然惊醒了不远处在马车上小憩的车夫。

    聂饶见状飞身而下,几步奔至车夫面前,击晕了几个车夫,立即转身一手提着腿断了的储遂意,另一手提住满脸是血的钱淞川,飞快地钻进了树林。

    进了树林,聂饶不敢停留,将两人一个扛着一个提在手里飞快地在林间狂奔。

    被抗在肩上的储遂意此刻疼得一脸冷汗,咬紧了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搭在聂饶身前的腿以一个异常的姿态垂着。

    不知跑了多久,到了一处荒废许久的弃屋。

    聂饶将手中的钱淞川随意地丢在一处,才把储遂意放了下来。

    储遂意面色惨白发灰,双眸紧闭,生生痛晕了过去。

    聂饶知道储遂意身体恢复速度异于常人,但骨头要是断了没接好,伤口恢复好了也没用。

    聂饶在弃屋周围四处翻找,终于找到了几块还算结实的木板,大掌一劈分成几块,聂饶动作娴熟地将储遂意的断腿固定起来,才有功夫去看被自己丢在一旁的钱淞川。

    钱淞川此时和储遂意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惨白的一张脸上满是血污,脸上手上还有被树枝划破的血痕,一身天青色锦袍已经被树枝灌木勾坏,一身狼狈。

    聂饶在钱淞川身上翻找了一会儿也没翻到什么,就没再管他。

    带一个拖油瓶已经够麻烦了,现在又多了一个拖油瓶,聂饶很是发愁。

    钱府里,纪植和李踔二人回到了客房,正坐在一起交谈。

    先前派去探听消息的侍从从门外走进,将自己从码头上打听来的消息逐一回禀。

    待侍从退下,李踔道:“码头上装货怎么会乱成那样?”

    纪植:“那就得问钱里正本人,装的是什么货了。”

    李踔又问:“关键是,装货怎么会死人?看钱里正着急忙慌去码头的样子,死的那一位身份不一般呐。”

    纪植:“你要是好奇,不如去码头问问钱里正?”

    李踔闻言道:“嘿,我看你是一点都不关心码头出了什么事啊。”

    纪植一直端着茶碗,很是悠闲的模样,此时一听李踔的话,笑着放下了茶碗,说:“钱家出事,我们才能有戏可唱,有机可乘啊。”

    李踔也想起了两人来此的目的,道:“漕运河上出了命案,按道理归乡里府衙管,咱们此时插手也是理所应当的,要不......”

    纪植站起身来拍拍李踔的肩膀,道:“码头上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办。”

    李踔点点头,道:“行,我这就去码头。”

    随即,李踔走出客房,命侍从小厮备马,直奔码头而去。

    只是李踔还未行至码头,驰道上就遇见了钱里正和钱管事。

    李踔立即勒住缰绳,下马询问情况,“钱里正怎会在此,发生了何事?”

    钱里正立即迎上前,拱手道:“有下人在远处发现了小儿的马,人却找不到了。”

    李踔也是一惊:“令公子不是追着钱里正去了码头吗?”

    钱里正此时急得满头大汗,道:“据小厮所说,因为生怕码头出乱子,小儿独自一人先行,身后家丁小厮并未跟上,眼下人没到码头却不见了。只有驰道上的车夫说见过有两人,将小儿绑走了。”

    李踔一听面色一凛,道:“听说码头上货船出了命案,莫非是......”

    钱里正也顾不得这许多了,直道:“码头上有两名刺客,刺杀了来小丘采买的公公,据车夫所说,绑架小儿的正是那两人,还请李功曹出手相助,找出小儿啊!”

    李踔连忙安慰,道:“既是在小丘出的事,就是纪洲城的事。钱里正不必担忧,城主在此定能找出令公子,抓住那两名刺客。”

    待钱里正手下的侍从将两名刺客的形貌特征描述出来,李踔也是愣住了。

    虽然李踔只见过聂饶,未曾见过储遂意,但也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过这个不同寻常的少年长什么模样。

    此时侍从的描述,不是正指向二人吗?

    李踔不敢忽略这一重要消息,冷静地安慰好了钱里正之后,就立即策马返回钱府,要立即将此事告知纪植才行。

    纪植正坐在客房的书桌前,正在处理手上的政务公文,突然被旁边的驿报吸引了注意。

    无他,因着晋国近来连年天灾,西北大旱、江南蝗灾、东临地震、渭水决堤,一向温暖的南方沿海州郡竟然在六月间下起飞雪......

    在民间已经流传出了,当今圣上荒淫无道,朝廷上下腐败,所以上天降下大难要惩治晋国的说法。

    这样的舆论风向在民间掀起了巨浪,各地都有小撮的流民揭竿而起,东北几郡最为严重,大批流民发动民变,攻陷县衙,杀县令祭旗,如今朝廷为了镇压民变,派了人过去剿灭。

    与此同时为了平息民怨,皇帝将带着太子一起亲赴东临岱宗山举行祭祀,朝中由二皇子睿王殿下监国,国相沈泓辅政。

    根据本朝的惯例,皇帝亲赴岱宗山祭祀一般只有在刚登基时,才会去岱宗山举行封禅仪式以告天地,以示正统,同时祈求天地神明保佑国家安宁、风调雨顺。

    当今圣上在位近三十年,也只有在登基头一年上岱宗山祭祀过。

    而今携太子登岱宗山祭祀,如此隆重反常,倒是不得不令人深思。

    还在细看驿报,纪植忽然听闻门外一阵脚步声。

    李踔推门而入,几步走到纪植桌前,道:“有聂饶的消息。”

    纪植闻言,放下驿报,问道:“怎么回事?”

    李踔坐下喘匀了气才说:“钱里正告诉我码头上出现了两名刺客,刺杀了来小丘采买的太监。根据与之交过手的侍卫所说,其中一名刺客应是聂饶无误,另一个是个身形瘦小面色苍白的半大少年。”

    纪植闻言眯起眼睛,道:“聂饶竟然和储遂意一道。”

    来不及细想,有关聂饶下落的消息,纪植一条都不会放过。

    立即召来侍从,纪植吩咐道:“马上回纪洲城通知聂家亲兵卫派人过来。派上人去沅河附近的地方仔细找,务必要在钱里正之前找到聂将军。”

    而正被各方追查的聂饶此时在弃屋中生火取暖。

    储遂意已经醒了过来,被疼醒的。

    储遂意为了缓解疼痛只得一直和聂饶说话,转移注意力。

    储遂意:“聂大人,你把这人带过来干什么?”

    聂饶手上动作不停,道:“那不然将他丢在驰道上吗?”

    储遂意:“这人什么身份你知道吗?”

    聂饶满不在意地说:“等他醒来问一问不就好了。”

    储遂意:“他脑袋都破了,还能醒过来吗?”

    聂饶:“醒不过来就是这小子命该如此。”

    储遂意疼得脸上直抽抽,道:“聂大人倒是看得开。”

    聂饶不爽地“啧”了一声,说:“要是不会说话可以把嘴闭上。”

    缩在角落的钱淞川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不敢动弹,生怕这两人一个不痛快就给自己一个痛快。

    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钱淞川小心地观察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

    自己此刻被人丢在墙边一个草堆上,头顶前方的墙壁正好破了个洞,应该是能够让自己钻出去的。

    夜幕降临,聂饶终于在屋里把火生了起来,暖融融的火光映照在不大的空间里,储遂意奔劳一天此刻放松下来,也生出了几分困意。

    聂饶看着火,对储遂意说:“我出去找点吃的。”说罢就径自走出了屋子。

    储遂意倒在草堆上,此时全身虚弱疼痛,双眼渐渐地合拢。

    钱淞川等了一会儿,发现草堆上的人也没了动静,似乎是睡了过去,便悄悄活动了一下手脚,慢慢地靠近了墙面。

    本来正在闭眼休息的储遂意哪里会听不见这动静,睁眼看着眼前这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储遂意恶作剧心起,也不出声也不动弹,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人渐渐钻出墙洞,还有半个身子在屋里,突然大叫,“聂大人,这人要跑!”

    留在墙洞内的半个身子被惊得一颤,奋力地往外边爬,活像一只屁股卡在洞里的小狗,两腿扑腾得飞快,蹬着爬出了弃屋。

    储遂意完全不担心这人会逃走,因为聂饶不可能放过他。

    果然,不一会儿聂饶就一手拎着只野鸡,另一手拿着几个果子,将钱淞川一脚踹进了屋里。

    原本就是一脸血红的钱淞川此时形容狼狈,头上的发冠也不知怎么丢了,发髻歪在脑袋上,看着可怜极了。

    聂饶放下手中的东西,扭住钱淞川的手腕,寻了半天也没找着绳子,眼睛瞄上了钱淞川身上漂亮的银线刺绣腰带。

    钱淞川立即反应过来,大叫:“你要干什么!”

    聂饶的耳朵被这声音刺得一紧,不满地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钱淞川的左脸上,然后伸手拽下他的腰带,将人捆了起来,丢到了储遂意身边的地上。

    因着没了腰带,钱淞川此时衣衫不整,胸膛处隐约露出。

    钱淞川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胸口,竟然小声啜泣起来,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们也太欺负人了,还不如把我一刀杀了呢!呜呜呜......”

    储遂意看着钱淞川可怜的模样,被疼痛折磨的心理瞬间快活不少,不由得哈哈大笑,因为笑得太过分,牵动到断腿又抱着腿哀嚎起来。

    专心处理野鸡的聂饶被这二人烦得不行,走上前去将钱淞川提起来和储遂意挨着放到一起,威胁道:“你俩要是再闹腾把人引过来,老子就杀了你们两个。”

    钱淞川望着脸色铁青、凶神恶煞的聂饶,只得压抑住自己的哭声,面无表情地任眼泪哗哗往外流。储遂意倒是不怕聂饶动手,但也识相地点点头,示意他赶紧去处理野鸡,别用杀鸡的手拽自己的衣领。

    聂饶松开拽着二人衣领的手,钱淞川的袍子也失去控制,露出了半个肩膀和一片胸膛。

    聂饶不由得看过去,登时没了动作,脸上一片通红。

    看着聂饶怪异的脸色,储遂意也有些好奇,随意转过头凑近看钱淞川的胸膛。

    看到眼前的东西,储遂意也愣住,呆滞道:“这位兄弟,你爱好挺别致啊。”

    钱淞川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你们两个登徒子,也太欺负人了!”

    聂饶和储遂意立即别开眼神,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储遂意毕竟之前是做了快二十年的女性,自然明白刚刚看到的意味着什么,一时也有些愧疚,辩解道:“我们也不知道你是女儿身呀,何况......”何况那东西不仔细看,确实挺平、挺不明显的,看不出来什么。

    听着储遂意的话,钱淞川哭得更伤心了。

    钱淞川哭得伤心,声音越哭越像个小姑娘,娇软柔弱,嘴里还含糊骂着人。

    听着娇软的哭骂声,储聂二人也不敢再说一句话。

    聂饶不敢再抬头,只是专心处理野鸡。

    此时聂饶觉得浑身不自在,听着那人不男不女的哭声,只觉得身上好像有蚂蚁在爬一样恶心,明明看着是个大小伙子,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