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波折

    这日，一行人马在官道上疾行，刚出秦山，眼见过了前方榆林，离顺京便不远了。卢掌柜掌管的这一支桐生号，到了顺京相当于回了自己地盘，马车上很大一批货是要在顺京就地出手，待到一切调整妥当，出了顺京便离商号所在中州咫尺之遥。中原腹地一向治安良好，所以只要行过了这几十里路，这一波三折的“最后一趟”就算是成了。

    只可惜事与愿违，卢掌柜骑着马和几个青年在前开路，老秦驾着马车抽着烟，在后压阵，一对精神奕奕的少年少女在分别骑了一匹马“虚空拆招”，剩余的人不是在乐呵呵的看两个孩子玩闹，便是观赏榆林景致，一时间竟无人戒备，都乐在其中。

    “嗖”的破空声响起，老秦第一个应声跃起，两个起落已至卢掌柜身前。卢掌柜也有些身手，闻听破空声起已然哈腰帖服在马背上，可却无论如何躲不过紧接而来的第二箭，幸亏秦老及时赶到，伸手一推，将羽箭震偏。紧接着便是连绵箭雨激射而来，车队众人此时都已警觉有敌袭，或躲或挡，将马车列成圆阵，应付箭雨。

    李复年仅比秦爷爷慢了一瞬，便已觉察有人来袭，他第一时间飞身腾起，把秦素莲拉下马，拉着她躲到马车后面，然后挡在另一侧，再看敌方所在。素莲初时尚未反应过来，待到躲藏好身形，看李复年还在拉着自己，顿时脸颊绯红，却不挣脱“复年哥哥，你别管我，先去护着赵爷爷他们。”少女自恃有武功傍身，害怕几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爷爷有事，赶忙嘱咐少年。

    李复年嗯了一声，脚一点地猛地跃起，半途再虚点一步，顺势拨掉两只来袭羽箭，来到了后面马车，将几位老人接引下来，借马车掩护。原来老秦虽然内功不精，但眼力不俗，这些天来经老秦指点，李复年不光学会了威势无匹的“太虚焚雷手”，内功轻功更是突飞猛进。此时的少年比起一个多月前与马贼厮杀之时早已是天差地别，此刻他信心倍增，辗转腾挪，四处救援，众人算是躲过了这波偷袭。

    过了一阵，许是羽箭消耗殆尽，许是敌人见此招无用，箭袭戛然而止，广大树林中陡然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李复年藏在一箱货物之后，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羽箭射来的方向，然后又转头看向秦爷爷，老秦也在做相同之事，两人打了个手势，互相点了点头，五息之后同时跃出，向几颗大树奔去。

    一颗参天巨树后面，十二个黑衣打扮戴着面罩的人弃弓抽刀，迎向两人，树林另一侧，又有三个黑衣人向其余人奔去，转眼间厮杀起来。这一十二人都是好手，能开弓能舞刃，此刻围杀眼前的一老一小，也是颇有章法。老秦依然是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以外家五行拳从容应对，留些气力伺机观察，李复年则今非昔比，内功小成的他闪转腾挪间已是用上了焚雷掌劲，看起来声势犹在老秦之上。

    打着打着老秦觉出些不对劲，眼前十几人虽是好手，但不论对上自己和复年的十几人，还是那边缠斗的三人，都讨不到太多便宜，他们既然敢光天化日来袭，又岂会不加打探就贸然袭击？况且能拉起这么一票人马，又岂会没有领头之人？于是他更加暗自留心，下手也更果决，寄望迅速解决眼前事，赶快逃离险地。

    过了一阵，黑衣人中已有人挂彩，只听一声口哨，众黑衣人齐齐退下，跳出圈子。一个人影从一颗参天榆树上飘然落下，老秦暗道一声惭愧，原来敌首近在咫尺自己却不知道。那敌首一身劲装，扎了个发髻，看着三十来岁，颇具英武之气，他双手负后缓缓踱向前来，看着老秦说道“妙啊，早听说中州卢家有位高手，想来便是阁下，单凭这市井巷弄人人可学的五行拳便打的这几个废物挂彩，果然不是俗手。这位，便是阁下高徒吧。”说着他转向李复年，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略显嘲弄的接着说道“你俩武功路子截然不同，但这掌法倒是不俗，明人不说暗话，今天各位是死定了，但若老爷子肯指点这掌法一二，在下保证给各位留个全尸，不让各位千里迢迢落得个暴尸荒野的下场。”

    这青年人说的轻巧，听者却是心里一寒。老秦看这人先前出场的身手，已是心里凉了半截，眼下在听他口气，似是己方这些人都已是待宰羔羊，思量再三，拱手说道“这位好汉，我们只是些苦命的买卖人，如果阁下能高抬贵手，老汉做主，这些货物就当是各位舟车劳顿的辛苦钱，至于什么武不武功的，也都是身外物，阁下如不嫌弃，这点把式讲给阁下听又如何。”他知道今天已无退路，什么也没有保住命重要，只要自己虚与委蛇，拖住对方，让其他人逃出生天，货物又算得什么。至于这路掌法，自己假意传授最后自杀便了，又怎么可能传给剪径强人，那样如何对得起当初传授给自己的高人？

    “你没听出清楚我刚才的话么？”那人依然背负双手，神情极为倨傲“我说过了，今日你们全都要死，区别只在死后是得眠地底，还是喂了畜牲。”

    此话一出，连李复年都听得出今日不能善了，他和老秦打了个眼神，同时跨出，两人同时使出太虚焚雷手，已是打算玉石俱焚。只可惜前面几掌，那青年还凝神应对，后面本来愈发声威并涨的掌势，却如泥牛入海，被那人轻而易举的化解掉。两人不肯就此认命，同时拍出第十三掌‘焚雷化虚’，这一招阴阳转换，阳劲化为阴劲让敌人难以甩脱，却不想那人侧身一闪，已是双手各按住两人一臂，轻轻一带，已将一老一小隔开，再跃起双腿，分别踢飞二人。

    三人的差距已经不是这青年所觊觎的神妙掌法所能抵消，老秦甚至非常笃定眼前之人绝对是实打实的三品入道境，复年的武功已不弱于己，两人合力竟被如此轻描淡写的击败，实是他生平仅见。另一边，颓败的少年心头却是涌起了深深的恐惧，他自小都是顽皮胡闹，没经历过生死大劫，之前对战马贼，甚至被马贼首领击昏都不至如此，因为之前都是觉得自己犹有余力，彼此差距没有天差地别。但刚才自己全力施为，却被如此轻易化解，而对方看似随意一脚，自己得意的轻功身法却无从闪避，中脚之后更是内息受阻，难受至极。恐惧、后悔、不甘都纷纷涌上心头，他不甘自己年纪轻轻便要殒命于此，自己还没成为大侠，没能闯出名堂，跟师父的约定怎么办，待自己如亲人的秦爷爷卢爷爷怎么办，不远处的素莲怎么办？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吐出胸中郁结鲜血，翻身而起，再次向那汉子出掌。那汉子露出些许错愕，凝神应对，三招过后，趁其掌势尚未用实，先其一步探出拳，再次将少年击飞。李复年落在远处，再次倒地不起，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