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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玄色耳脉

    世情最玄,翻覆莫测。爱极痴妄,失之成伤。

    一匹铁甲黑马由远处疾驰而来,泥水四射,践踏空城。

    战马将近一丈高低,一目浑圆血红。马上骑士长发飞扬,面目却笼罩一层青灰,表情僵硬,似僵尸一般。最奇特的是,骑士双耳耳垂中空,内耳垂镶嵌巨大黑色椭圆形黑玉耳饰,几近垂肩。衣着玄亮甲胄,紫纹披风,肃风呼啸,浑身散发死亡气息。

    驶到距阿蛮约二十余丈时,骑士手中忽然掷出四条勾魂索链,索链末端生出四趾鹰爪,寒光刺目,仿佛生眼,划过阿蛮头顶,一一扣住乞丐肩胛,鹰爪自然入肉紧握,回手一扬,四名乞丐如同提线纸鸢,从天空中划出四条弧线,坠向骑士身后,还未落地,又被黑马去势搓顿了肋骨,拖行八九丈后,骑士握缰驻马,翻身下来,也不停顿,径直走到一个哀嚎乞丐身边,一拳砸在咽喉上,吃拳乞丐双手掐着自己脖子,面目惊惧,双目迸出,舌头抻了老长,双腿乱蹬,转眼便气绝暴毙。

    骑士扫视其余三人,冰冷道,“噤声。”

    其余三人肩胛、肋骨皆痛入骨髓,但被吓得忍痛再不敢吱声。只是其中有一乞丐看到刚才一幕,牙关频击,发出声响,忙把手塞进嘴里,不一会,污泥、唾液、血水混在一起,从嘴角流出。骑士来到乞丐身边,俯下身,张口撕咬下其左耳,在嘴里咀嚼了三两下,似是难吃,又唾了出来。被撕咬下耳朵的乞丐瞬间冷汗如瀑,耳根如烈火炙烤般疼痛,浑身不受控制的疯狂癫颤起来,手指都快咬断,再不敢发出声响。其余二人,忙闭了双眼,缩成一团,滚在地上,不敢发声。

    骑士这才满意起身,用护腕擦拭掉嘴唇的血渍,牵着战马,向阿蛮走去。

    阿蛮皱着眉头,不去看骑士。余光扫到独行客,好似自己身上哪里不对一样,一直盯着自己,于是自己也忙看自己身上衣甲,哪里不适。

    骑士走近二人身边时,二人顿时感觉到一股腥恶死寒气息,迎面扑来,仿佛无数痛苦鬼魅萦绕骑士周身。待到二人眼前时,才看清骑士面目:身长约有八尺五寸,宽额阔面,戟眉上刺,双目炯然如日,眼袋猩红下垂,鼻梁高挺,嘴唇宽厚,右脸颊有一片血红的溅射性伤疤,却难掩俊朗面容。

    骑士见瘦弱的独行客一直盯着阿蛮,心下甚是不悦,但仍向阿蛮柔声问道,“这位可是阿蛮姑娘的朋友?”

    阿蛮心中忖度,这独行客似乎有些手段,但在黯流手下大将重耳面前,如同弱鸡遇饥虎,若说不是朋友,怕要遭其毒手,便道,“此人的确是在下朋友,不过这与重耳将军毫无关系。”

    “正是正是。”重耳闻阿蛮与自己说话,面上虽阴傲僵硬,语气却温和道,“重耳听闻阿蛮姑娘正在护送流民,特来相助。”

    阿蛮攒眉厌恶道,“怎不见重耳将军晌午时救助流民?”

    “这……”重耳一时语结,不知如何回答,转身看了眼三名卷曲乞丐,又回过头道,“阿蛮姑娘不必客气,直呼重耳其名便可。晌午时,黯老大并无军令……”

    阿蛮也不等重耳解释完,打断道,“还是重耳将军不放心在下能保护好流民?”

    “绝无,绝无,”重耳忙挥着双手,焦急解释道,“阿蛮姑娘会错意,重耳只是担心……”

    阿蛮不再看他,不耐烦道,“大军已走远,重耳将军如此拖后,不惧军法处置?”

    重耳真诚道,“重耳已禀明黯老大,才飞奔回来。”

    阿蛮冷冰冰道,“将军不惧军法,在下还担忧连累将军。”

    重耳闻言心中喜悦,拉扯面部肌肉,露出森森白齿和猩红牙龈,笑道,“不会不会,大军行军尚缓,我等不日便可赶上。”

    阿蛮斜眼去看重耳,讥笑道,“若重耳将军也留下护送流民,却不知每日如何饮食?”

    重耳见阿蛮有了笑声,完全未听出其中讥讽味道,以为关心自己,不觉悦然道,“自然是同阿蛮姑娘一样。”

    阿蛮轻蔑鄙夷道,“当真?”

    重耳郑重道,“绝无虚言。”

    阿蛮看实在赶不走他,索性转首不去理会,对一直盯着自己的独行客道,“你要去往何处?”

    独行客回过神,懦懦道,“羊哲城。”

    阿蛮道,“兵马过后,贼匪复燃,不如你就跟在流民中,一起去往羊哲城。”

    独行客并无反对。

    阿蛮复斜眼重耳,冷道,“把你的镰刀和爪子收好,以后莫在我眼前随意杀人、吃人。”言罢转身即走。

    重耳三指指天,在阿蛮身后朗声道,“重耳发誓,以后若在阿蛮姑娘面前杀人、吃人,便让重耳万千刀戟加身,永堕地狱。”

    阿蛮冷哼,头也不回。

    重耳走到三个乞丐身边,恢复冷傲面目,阴霸道,“滚。”

    三乞丐互相搀扶着,落荒而逃。

    傍晚时分,天地将合未合,大雨新霁,又起北风。

    西北之地,昼夜温差本就甚大,白日酷热,夜间寒冷。此时又是初春时节,北风虽称不上极寒,却也透彻衣甲,阿蛮本想多搭几顶帐篷,也够流民过夜,但夜风突如其来,只好又命人收拾修葺出几间损坏较小的房舍,先供伤者休息,再为其他流民加厚帐篷。

    又支起篝火,煮粥熬菜。此时流民情绪大多稳定下来,不再四下走动,只待做好食物送来。

    又过一刻,阿蛮领着唐家军士们将做好食物细心分于众人。

    直忙到亥时,才独自端着一碗粥菜来到距临时营帐东,五六十丈远的一朵孤火旁。

    风吹火焰,劈啪作响。

    黑暗中有如此诡异的画面,一匹黝黑战马,融入黑夜,鼻嘶蹄踏,微光之中,一颗硕大的红瞳甚是可怖。一个高大男人,黑发披肩,双耳空垂,仿佛地狱使者,来到人间勾魂索魄。孤火瞬间生灭,隐现狰狞面目。

    重耳闻声知是阿蛮到来,忙起身,心中激动道,“多谢阿蛮姑娘惦念。”

    黑暗中,阿蛮蓝眸明亮闪烁,如同整个星空的倒影,动人魂魄,深邃至极。

    阿蛮依然冷冰冰道,“只有一碗素粥,并无血肉。”

    重耳感悦道,“正好正好。”言罢,接过碗,狼吞虎咽起来。

    阿蛮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重耳吞了半碗,闻言忙停,道,“愿闻其详。”

    阿蛮冷笑道,“在我七岁时,唐府一场大火将我面容烧毁,如今更是丑陋无比,重耳将军不必为一丑女子而低身受屈。”

    重耳忙认真道,“无论阿蛮姑娘丑俊,重耳心中……”

    “闭嘴。”阿蛮见说不动,再无逗留之意,转身就走。

    待阿蛮走出三丈后,重耳在其身后,叫道,“阿蛮姑娘。”

    阿蛮头也不回,背身驻足问道,“又有何事?”

    “无事,”重耳停了片刻,语气温柔道,“我只想唤一声你的名字。”

    阿蛮闻声,不屑走开,径直回军帐中去。

    第二日一早,风停雨霁。

    阿蛮命人赶制单架拐杖,以备伤员所用,待一切准备完毕,军民起行。由重耳独自驱马在前,领先五六十丈,阿蛮则领着众人跟随在后。

    重耳故意放缓脚步,压着流民唐军行程,走半日歇半日,一天下来,一舍地都走不到。阿蛮坠在后面,也不反对。只是每日,一日三餐,阿蛮都脱离众人,为重耳送素食。

    如此这般,路上再无流匪乞丐,天气也相安无事,众人只待往羊哲城,与大军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