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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案 归来的亡灵 (第一幕)

    春,总被当作是万物复苏,是浅草没马蹄,是每一个365天的序幕。然而春,也是千里冰封的余寒,是五黄六月的预热。是幸,也是不幸。

    “他怎么还在啊?”

    “听说只有他没事,其他两个人都......”

    “那他怎么好意思回学校啊?真恶心。”

    新学期第一天,没有人在讨论假期里遇到的新鲜事,也没有朋友间分离一个月之后的嘘寒问暖。口中的每一句话,都牢牢围绕在那个面若行尸的男生身上。

    马文呆坐在椅子上,原本又瘦又高的身材让他看起来更像个蔫儿了的豆芽菜,无依无靠地耷拉在还不够他半个身子长的靠背上。唯二称得上是朋友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而自己在那些人眼中,是瘟疫,是灾厄吧。

    桌面上还有上学期刻下的浅浅的“龙”字,他也忘记了当时为什么刻这个字,跟什么“表忠心”或者“兄弟道义”无关,可能也就是闲着没事瞎刻的吧。

    只是现在,那个“龙”字真的太过刺眼。

    想逃,想躲,甚至想了结,只要离开这间教室,离开这座学校就好。可肩膀上,背上,腿上留下的父亲的印记,将自己锁在了这间无时无刻不笼罩在周围的牢笼里。

    “马文......马文......”

    萦绕在耳边的低吟盖住了周遭的一切。不知从哪一刻睁眼的瞬间开始,“廖武桐”就成为了常伴于身的怨灵,在安静的午夜,亦或是人潮汹涌的闹市,他的声音都好似在耳膜里生了根,发了芽。

    “马文!”

    一声大喝,短暂地让廖武桐的声音隐了下去,马文抬起头,看见的不是自己的同学,而是光。是能把他从黑暗中托起的光,是能治愈他内心阴暗的光。

    阳光打在了斯蒂夫身上,原本黄灿灿的刘海愈发耀眼。一个假期,他似乎又长高了些,肩膀也宽厚了些。站在马文身边的他,看上去才是二人当中唯一的那个活着的人。

    “班长......”马文朱唇微启,斯蒂夫挺拔的身影映照在他迷离的双眼当中,“我......”

    “把寒假作业交一下吧,就剩你了。”

    冰冷的嗓音,铁青着的脸,马文以为的那股温暖,只存在于自己的想象里罢了。

    光,消失了,那个声音,又回来了......

    斯蒂夫眼里对马文的厌恶没有丝毫收敛,而且那不是害怕。人类厌恶老鼠,因为害怕老鼠抢走食粮,因为害怕老鼠散播瘟疫,因为害怕这从污泥秽土中爬出来的魔鬼玷污了自己干净纯洁的身体。

    但马文是一只关在蚊帐外的苍蝇,是车窗外的泥点,只是碍眼。

    是的,自己就是害虫,还是一只离开了害虫堆就会彻底失去方向的害虫里的废物。

    可明知是害虫,却还是被若无其事地丢进了人类的社会里。他们心知肚明,他们也粉饰太平。明明在背地里说了那么多讨厌的话,却还是当面笑着打了招呼,曾经的同桌还是没有犹豫地坐到了旁边,装作内心平静的样子拿出了书,却无意地摆在了离自己很远的位置。。

    为什么只有我,非得在不属于我的地方,苟延残喘呢......

    “活该,活该。”

    廖武桐的声音于寂静中响起,是嘲笑,是讽刺,也是自己。

    “好了,同学们静一下。”武老师走进教室,带着满面笑容上了讲台中央。但在看到马文的那个瞬间,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回忆翻涌,百爪挠心,有人永远地离开了世界,有人永远地刻进了回忆。

    还有人留在了眼前。

    如果自己不是老师,估计早就已经站不住,想要冲动地做些什么吧。武月兰双手撑在桌上,目光投向全班所有的同学。在这些孩子面前,她必须要去做正确的事。

    “同学们,过了个年,大家好像都圆润了不少啊。”熟悉的开场白,熟悉的语气。她回到了每个假期结束后干劲满满的状态。背负的苦痛还在,但只要班上有一张笑脸,刮起的春风便吹走了所有还在拖累着她的烦恼。

    免不了的老生常谈,要收心,要更努力,底下的同学们都在耐心地听着。倒不是多在意武老师的这段话,而是他们都知道,武老师接下来肯定有一个喜讯要宣布。

    “还有一件事,咱们这学期马上要迎来一个大活动,就是校园艺术节。”

    “呜呜呜!”在这一刻,这里不是教室而是一座大型养鸡场。

    “好了好了,大家的首要任务永远是学习。艺术节呢,我们高一一般都是大合唱,所以就......交给文艺委员去准备吧。”

    对狂欢的痴迷无差别地席卷了每一个人。等到下课的第一秒,不分男女,立马各自围坐一团,吹捧自己精心挑选的歌单的同时,也不忘记对其他人的选曲踩上一脚。

    当然,那个人始终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动不动。

    就这么把我忘了吧,就这么无视我就好,就这么......

    “罗杰!”

    陈环宇的一声喊打断了罗杰的注视,他将视线从马文的身上收回,看向满脸兴奋地陈环宇。

    “除了刚刚那个银行案,你这段时间还破了什么案?”

    “别问了,一个案子都没有。再闲不住的凶手,过年也得放假啊”

    “倒也是。”陈环宇刚放下话头,突然又问了起来,“那你和鄞清呢?你们两个有没有......”

    “没有!而且不仅没有,我感觉还越来越奇怪了。你知道吗?她有一天突然问我,真相到此为止了吗?我不确定她说的是不是廖武桐的事。最后她还说,‘你的眼睛,只能看到这种程度的真相吗?’,现在搞得我整个人都在想这个事,根本没心思想其他的。我感觉这是她向我发起的挑战,在完成之前我绝不可能和她更进一步。”

    陈环宇完全不明白这两个人是在玩什么文字恋爱游戏,虽然他除了自己的妈妈和姐姐再没接触过多少异性,但任何一部电视剧和电影里的爱情都没有这两个人别扭。

    他正打算好好给罗杰上一课,却发现罗杰的目光已经死死焊在了马文身上。

    “真搞不懂为什么只有马文一个人回来上课,干脆三个都回来算了嘛。”

    陈环宇的这句话让罗杰露出了难以形容的微妙表情,就像是听到了一句“三角形是圆的”一样毫无道理的话,难以理解。

    “别那样看着我。没有他们三个人垫底,我的年级名次难看多了。”

    “提醒你一下,排名是从前往后的。”

    “不不不,在我们家,排名就是从后面看起的。”

    罗杰实在没法和这“三角形”再多说一句,他接着开始观察起马文来。如果真有所谓真相,那么马文一定就是关键。

    从那以后,只要有机会,罗杰的视线就不会离开马文,可这种观察越久,罗杰便觉得越是多余。不管上课也好,课间也好,马文总是呆在他那个小牢笼里,任凭时光流转。

    手里的笔在老师的声音下拉扯,在纸上留下了没见过的符号,失去意义的数字与字母重叠、相切,拼凑成一副没人看得懂的鬼画符。马文的身体在动着,可精神却不再掌控着肉体。一个台靠着惯性与外力勉强运转的机器,有没有芯片都无碍了。

    只是他若真是机器倒也罢了。时间如刀,在他的身体上划了几道,苍老了肌肤,磨折了脊骨,却唯独放过了马文的灵魂。受折磨的灵魂不会被释放,只会被永日永夜地拷打。“廖武桐”在他的心里挥舞着长鞭,啪啪作响。

    睁眼,低头,却已经过了一天。上一刻还坐在教室里,下一秒却脱光了衣服站在了镜子前。明明是在数着秒听着“廖武桐”的咒言,煎熬了几小时,可才过几分钟罢了。镜子里的人是谁?可能是任何人,但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年。

    “我,已经在时间里迷路了。”

    马文也许始终没有发现,在这条路上,还有一个同样掉进了时间漩涡的“伴侣”,名为罗杰。

    罗杰在马文身上花的每一秒钟都是在浪费。在马文的那片虚无的精神领域里,根本看不到任何通向真相的信标。不与任何人沟通,不做任何有意义的事。如果真的还藏有鄞清口中的真相,那么马文毫无疑问是一个最好的守密人。

    时间在停滞的同时也在滚滚向前,开学还是昨日,一转眼,艺术节就已经到了跟前。

    尽管在罗杰的认知里,合唱从来都不是一件“酷”的事情,再加上鄞清要准备校园画展,他对艺术节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可或许是受了些氛围的影响,和集体一起做点什么也变成了理所当然。

    “听说了吗?一、二、三班都想唱《孤勇者》,他们三个班的班主任差点都要打起来了。”借着晚自习的时间,武月兰请了音乐老师童锦老师去“实验楼”指导学生们排练。陈环宇和罗杰一起坐在了音乐教室的后排,等着音乐老师来加班加点地创造奇迹。不过在他来之前,他们也只能说些闲言碎语来打发时间。

    罗杰其实并不知道什么《孤勇者》,他甚至还没搞明白这些人是在等着干嘛:“我以为合唱是像《欢乐合唱团》那样,你知道《欢乐合唱团》吗?”从陈环宇迷茫的眼神里,罗杰已经知道了答案,“好吧,随便吧。总之我之前以为的合唱都会更加......考验技巧?转音、滑音、和声,听起来很舒服。但是中国的合唱......似乎会更加有力量感。”

    “当然啦,你们欧美国家总是强调真善美,歌里面也一直强调要开心快乐。但我们中国人知道,不抗争,就不会有幸福。”

    一段闲谈在碰撞中戛然而止,若不是音乐老师推门进来,罗杰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谁准你们碰钢琴的!”童老师满脸愠色地驱赶着环绕在钢琴旁的同学们,“我第一次上课就跟你们说过了,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碰钢琴!”也许是因为生气,也可能是因为被他一年四季不换的高领毛衣给勒到了喘不过气,“红”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脸色。

    强压着心中的火气,童锦老师扯出了口袋里的手帕,细心擦拭掉了钢琴表面留下的印迹。

    “好了,同学们,说回正题,你们班的选曲是《我最闪亮》,是吗?音乐课代表......你们班选了新的音乐课代表吗?还没有是吧,那文艺委员有吧,文艺委员,因为这首歌的难度可能比你们想得要更大些,如果确定了的话那我就现在开始给你们分声部了。”

    在童老师的安排调度下,同学们化身成一头头出了栏的猪,排着队被盖上了三个声部的蓝戳。

    第一天的合唱训练仅仅分了下声部,调整了下站位,教大家认了下谱,接着就在吵吵闹闹之中接近了尾声。

    罗杰就这么站了快一个小时,一点合唱的乐趣都没有体验到,反倒是被陈环宇自以为低沉迷人的“气泡音”给折磨得不行。

    然而当他不经意把视线习惯性地投向自己已经观察了几个月的马文时,他的眼里,有光了。

    因为感觉自己回到了人类的社会里,因为被给予了新的身份与责任,因为成为了一个整体的某一部分,马文,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曾是一只无用的害虫。

    只要音乐响起,他就再也听不见那怨灵的低语。

    “明天你们班的排练时间安排在八点半,稍微晚一点,因为还有别的班,记住不要迟到。那个班长,你留下来搞一下卫生吧。”

    虽然得知了明天排练的时间更晚,但马文还是因为“重生”的喜悦而对明天满怀期待。正当他第一次内心带着笑走在人群里时,却听到了令他脊背发凉的传闻。

    “我听五班的说,实验楼里最近闹鬼啊。”

    “真的假的?”

    “真的啊,说是一到晚上,就能听见男人在走廊里说话,好像还有‘呲呲’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划过地板、天花板的声音。”

    “他们瞎说的吧,谁晚上来过实验楼啊?”

    “是楼底下那个吴伯伯讲的。真的,不信你们去问。”

    “别说了,快走快走。”

    恐惧驱赶着同学们加快了脚步,马文也跟在别人屁股后头溜下了楼梯。什么鬼怪妖魔,是他此时最不敢面对的假想。

    唯独罗杰,看着同学们一个个都要跑到了实验楼外,自己则不慌不忙地下到了四楼。看着教室外的门牌,一边轻轻敲着门,一边呼唤道:“鄞清,你在不在里面啊?”

    “在,你等下。”

    最近不管是午休,还是在下午放学后,鄞清都会呆在美术教室完成自己要在艺术节展示的作品。罗杰虽然知道,但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找她,一方面罗杰还没有解开真相之谜,另一方面鄞清也不想自己的画作在完成之前被展示给别人。

    但是今天晚上,罗杰将是这幅作品的第一个观众。

    等待了片刻过后,鄞清扭动把手打开了美术教室的门。因为摆了太多尚未完成或是已经被淘汰的作品,最近的美术课都是在教学楼上,而当罗杰时隔几个月再次回到美术教室,他根本找不到一点熟悉的模样。

    如果说美术馆是每一件艺术品的理想国,那么这间美术教室毫无疑问是离着理想国千里之外的乱葬岗。

    角落里,地面上,处处都是做到一半的手工品,各色的线绳挂在墙钩、桌椅甚至电风扇上。墙边上还摆着几个罗杰叫不上名的机器,但他很清楚地记得《人鬼情未了》里的那个场景,他也不想否认自己确实想象过坐在鄞清的身后,双手环过她的身体,为湿润的土坯一点点赋予形状。

    在沉浸于想象之余,罗杰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被另一样东西所吸引。在教室的中央,立着一副盖着画布的画架,而其他的作品似乎都畏缩地团在了角落里,仿佛在为唯一的主角留出足够的舞台。

    “来。”

    罗杰跟着鄞清走到那副画前,在她缓缓揭下白布的那一刻,罗杰实在不知道该摆出何种表情。

    阳光、草地、鲜花、飞鸟,所有那些和幸福有关的一切都被满满当当地塞进了画布里。女人慵懒地躺在草地上,尽情享受温暖与清新,身边的小男孩也在与蝴蝶的嬉戏打闹里肆意地笑着。

    结构是合理的,色调是和谐的,每一个细节的笔触也足够细腻,可充其量,这也只是一副对于高中生来说还不错油画罢了。

    尽管在脑子里做出了这样的评判,罗杰在张嘴时还是蹦出了一个“哇哦”。

    “不用急着开口。”鄞清说完,走向了门口,只听得“咔哒”一声,整间教室的灯光尽数熄灭,陷入深沉的黑暗。

    而刚刚的那副画,竟然于黑暗中发出了幽幽光芒。但之前画中的所有美好此刻却变成了另一幅炼狱景象,披着火的恶魔小鬼高举三叉,受着烈焰炙烤的女人伏倒在地连连求饶。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鄞清打开灯,画也恢复成了一开始的美好模样。

    “到时候这幅画,会被放在时刻充满阳光的校园里。每个看到这幅画的人都只会看到美好的那一面,可这阴暗的一面,仅仅是躲在了阳光底下,从来没有消失过。”

    罗杰看着眼前的美好,但刚刚的恐怖画面却无法从脑海里抹去。也许,鄞清正如这幅画一样,甚至外表远比那副画要美丽,可她的心思,又岂是关个灯就能看清。

    鄞清并没有给罗杰太多时间去回味,白色的布又盖回了画上。她招呼着罗杰一起离开教室,也没有再说任何关于画的事。

    走在楼梯上时,罗杰看着四周黑暗的角落,忽然想起了之前同学们提到的闹鬼传言。他竖起耳朵,放慢脚步,仔细地感受着周围的一切声音。但罗杰唯一能听到的,也只有自己和鄞清的脚步声。虽说聊这种事情可能会显得自己有点傻,但考虑再三,罗杰还是开口对鄞清问道:“你听说了实验楼闹鬼的传闻吗?”

    “当然。”鄞清回答得格外爽快,“我听吴伯伯说了些事情,自己倒是没遇到过。”

    “那你相信有鬼的存在吗?”

    “当然。”又是一次毫不犹豫的回答。罗杰本以为鄞清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只用自己的双眼观察着这个世界的色彩。这个回答让多少罗杰心感诧异,又或许还有一些失望,但他更想知道的是鄞清这么认为的理由。

    “因为没有人可以去定义鬼。”在罗杰的追问下,鄞清才慢慢吐露出了自己的看法,“什么是鬼?是枉死之人的怨念吗?还是灵魂离开躯体后弥留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呢?又或者是每个人心里阴暗面的折射?因为完全无法认知,所以没法定义。没法定义,也就给了每个人自己去定义的权利。这个世界上有60亿人,便有60亿种被定义的鬼。我相信,这些‘鬼’里面,必然有一种是真实存在的。”

    听完这席话,罗杰想反驳也反驳不来。虽是诡辩,但也足以证明那女孩的才华。可也正如她所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义,那么当定义相悖,鬼,便是存在也不存在。

    尽管他还有一长串的问题可以和鄞清慢慢聊,但罗杰不是那种贪心的人。也许在这个周末,也许在五一长假,还有暑假,罗杰自知还有大把的时间去了解她的内心。

    就这么想着两个人的事情,罗杰渐渐地忘记了闹鬼的事,可当他在第二天从美梦中醒来,怀抱期待地回到学校时,却在班上听到了比起昨天的鬼故事更加可怕的版本。

    “听说啊,昨晚吴伯伯又听见实验楼闹鬼了。而且这次他很清晰地听见是一个男孩的声音,不停说着‘还我命来’,你们说,会不会是......”

    “你不会说是廖武桐吧?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是音乐课代表你还记得吧?实验楼去得可多了。而且你想啊,怎么昨天声音就突然清晰了呢?会不会是因为马文去了?”

    “天啊,你越说越吓人!”

    此时的罗杰还不过是把这些都当作青春期少女充满想象力的对号入座,他未曾想过,当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得不为别人想象中的罪过承担责任,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无法阻止头上悬着的那把利剑落下。

    “怎么能这样?”马文突然发出了这几个月来自己最大的音量,“我不同意。”

    “不需要你同意。”斯蒂夫冷冷地回应着马文,“大家都认为你不适合参加这次合唱,以后你也不用来练习了。”

    “不行,班长,我必须得参加。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做那些事,你给我个机会吧,我保证不会再做任何过分的事。”

    “太晚了,马文,太晚了。”

    “斯蒂夫,你必须要帮我,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求——”

    “嘿!”斯蒂夫的脸骤然从冰冷变得狰狞,“如果你还想在这个班里留下来,就什么都别说,给我老老实实呆着。”

    马文愣在座位上,傻傻地看着斯蒂夫渐渐远去的背影。那个男人夺走了他的生命,再一次。

    “我都有一点点心疼他了。”陈环宇忽然打断了罗杰对马文的注视,“虽然他们都是傻瓜,但马文至少没有另外两个那么坏。”

    “别这么说。”罗杰马上出言阻止,“这个世界上总有真正该心疼的人。”说起这些,那股曾经困扰着自己的阴郁还是无法避免地涌上了心头。

    今晚放学后的合唱练习时间比昨天又迟了些,罗杰站在表演用的阶梯上都有些困了。在他看来,自己被分到的所谓中声部,就是指高音唱不上去,低音也不好听的鸡肋聚集区。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中音区的同学们大部分都有些无心练习,这也让罗杰总提不起劲。

    一个小时的练习时间枯燥且乏味,罗杰甚至无法理解马文会为了这事去低三下四地求班长参加合唱。他满心都想着在练习结束后能和鄞清一起走一段路,说几句话,如果还可以......

    “好了,今天的排练就到这里。”童老师坐在钢琴凳上说,“班长,你留下来搞下卫生吧。”

    “老师,要不让卫生委员来干吧?”斯蒂夫背起书包,虽然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走了,可还是耐心地笑着回答童老师。

    “我顺便教教你怎么发声,你的条件还是不错的,到时候可以来一段独唱。”童老师的劝说起了作用,斯蒂夫满意地放下了书包,开始拿起扫帚开始清理起角落。

    罗杰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哪来的胜负欲,明明斯蒂夫的音色也没比自己好听多少,怎么老师就挑上他了呢?当然,如果要比身高长相那确实还得是斯蒂夫。

    “哟。”当罗杰出门的第一眼就看见了等在门外的鄞清,什么斯蒂夫,什么输赢,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怎么上来了?”罗杰有些惊喜,因为他很清楚,这个女孩出现在这,一定是为了自己。

    “我想跟你说......”鄞清走到罗杰的耳边,唇间吐出的气打在罗杰的侧脸,“那副画我还有一些收尾工作,你在楼下等我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家。”

    “嗯!”

    带着欣喜,带着期望,罗杰哼着歌儿就走向了楼底。刚走到一楼,他就远远看到有个人影在楼梯间外鬼鬼祟祟探着头。而那个人麻杆似的身形轮廓,罗杰已经在这几个月里看过千百遍。

    不过罗杰今天可没打算继续盯着马文了,他满面春风地走到了实验楼外,安静等着自己的女孩下楼。同学们大多已经走出了校门,整间实验楼也没亮起多少盏灯。罗杰痴痴地看着四楼美术教室的灯,等待着它熄灭的那一刻。

    “小伙子,你还不走啊?”坐在值班室里的吴伯伯背着手走向了罗杰,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可疑人物”,脸上写满了怀疑。

    “吴伯伯,我就在这等个人,等她下来就走了。”

    “等谁啊?等那个画画的小姑娘是吧?我昨天就看见你们两个走在一起啦。”

    吴伯伯把罗杰都说得不好意思了,只好一个劲儿地摸脑袋傻笑。笑了半天,他看吴伯伯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赶忙岔开话题,说:“吴伯伯,听说实验楼里闹鬼,是真的吗?”

    “哎呀,那当然是真的啦。这几天哦,每天晚上都能听到这楼上各种声音,有时候大有时候小。可只要我带着手电往上走,声音马上就消失了。”吴伯伯手舞足蹈地描述着当时的情景,“不仅仅是有人讲话哦,感觉还有蛇一边爬一边吐信子的声音,老吓人的啦。只听得见声音,但看又看不见,你说不是闹鬼是什么?”

    “这样啊......”

    身为一个侦探,罗杰是无论如何不相信有鬼怪的存在。如果学校愿意让自己来调查这个闹鬼事件,他肯定义不容辞。

    “吴伯伯,听说昨晚那个人说话的声音特别清晰,是吗?”

    “是啊,大概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吧。我在里面看着电视,突然就听到楼里面有人讲话的声音,我马上就跑出来去找那个声音,越往上走越清晰。大概走到三楼四楼的样子吧,就听见有个男人在说‘还我命来’,天啊,吓得我直接跑回了值班室,戾气这么重的恶鬼谁敢惹啊。”

    罗杰本来还想问得更仔细点,此时童老师下了楼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他向吴伯打了个招呼,说:“老吴啊,我今天不是把音乐教室的钥匙落家里了嘛?你等会上去帮我锁下门,拜托啦。”

    “好嘞,路上小心啊。”

    吴伯和罗杰一同看着童老师步出校园,“学子大道”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影,新月攀上树梢,周围也渐渐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又是一阵凉风袭来,寒意狡猾地钻进了罗杰的外套里,冻得他打了个哆嗦。吴伯笑着看向身边的男孩,想起了自己当年在厂门口蹲厂花的日子,一心疼,就要领着罗杰进值班室暖暖身子。

    恰在此刻,楼上突然传来了那个魂牵梦萦的声音。罗杰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了探出半个身子的鄞清,不停对自己挥着手。

    “再多等一下哦。”虽然听不太清,可罗杰还是依稀从嘴唇读出了这句话。而在读懂的那一刻,罗杰也开始拼了命地不断点起头。

    虽然只是出现了这么一小会儿,但就是这么一小会儿便已经带给了罗杰无限的温暖。

    当然,这份温暖终究只是心理上的。该烤的火,还是得去值班室里烤的。

    初初走进值班室的罗杰第一刻感受到的并不是暖意,而是闻到了一股烟火味,而这股味道的来源也光明正大地摆在了罗杰的眼前。

    “吴伯,你这是在烧香?”罗杰透过三缕青烟,视线与面前的“神像”相接,红到有些发黑的面容上镶着两颗浑圆的眼珠,似是装满了世间的所有邪恶。它的面目狰狞,它的张牙舞爪,让罗杰也分不清究竟算是善,还是恶。这是守护人类、庇佑人类的神吗?倒更像是杀人夺命的恶鬼吧。

    “我听说别人都是拜菩萨,拜财神爷什么的,这是什么东西?”

    “可不敢乱说。”吴伯赶忙来到香火前拜了两拜,“这是我为了压这厉鬼特意请回来的,钟馗天师!再厉害的鬼都会被他捉去地府。”

    “你说这是用来捉鬼的?我看他自己就挺像个鬼。”

    “这你就不懂了。有些人看着吓人,但却有着保护别人的心。有些人看着面善,却是一肚子蛇蝎心肠。小伙子,看事情不要只看表面。”

    若是寻常,罗杰不会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伯说的话放在心上,但是偏偏这句话让他又想起了鄞清对自己说的那一句。

    “你只能看到这种程度的真相吗?”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虽然楼道里的灯光算得上明亮,可一想起之前听到的传闻,罗杰免不了对着窗框外的黑暗生了一丝恐惧。

    不过当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也逐渐安了心下来。因为这么轻柔的脚步声,正是每天自己期待、熟悉的声音。虽然步频比平常快了些,但来的一定是鄞清。快,兴许是她急着来见自己.......吧。

    “罗杰,吴伯伯,你们都在啊。”鄞清进值班室就跟进自己家一样熟悉,迈过门槛,三两步走到了罗杰跟前,“快走吧,时间也不早了。”

    “是啊是啊,快走,我还得上去锁门呢。”吴伯伯一边把两个人赶到了门口,一边拿起墙上挂着的钥匙,战战兢兢地走进了实验楼里。

    吴伯伯这么一走,除了校园里昏暗的灯光,再没什么让人心安的事物。罗杰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开始变得不均匀。至于究竟是因为鄞清在身边,还是害怕传闻中的厉鬼出没,他也想不清楚。

    “要不......我们还是等等吴伯伯吧,万一真闹鬼了,你也想凑这个热闹是不是?”鄞清眼带笑意,那乌黑的瞳孔仿佛看穿了罗杰的心思,在恐惧与刺激中徘徊不定。

    “万一那个鬼真出现了,先说好,我可不一定能保护好你。”罗杰相不相信是一回事,害不害怕又是另一回事。

    “放心啦,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我。”鄞清轻拍着罗杰的肩膀,“如果真有什么事,护好你自己吧。”说完,鄞清轻快地靠在了花坛边的栏杆上。

    “嘿,那我还真不服气了。”罗杰立刻跟了上去,红着脸掰扯道,“我虽然不是大男子主义,但也知道什么叫绅士风度。你等着吧,要是那个鬼敢出来,我......我......反正等着瞧吧。”

    罗杰不停地犟着嘴,好像光靠语言就能在鄞清的心里建立起一个高大的形象,鄞清也看着眼前的男孩夸夸其谈,如弯月般的眉眼里许是鄙夷,许是爱慕,捉摸不透。

    “我也是练过空手道的,有一种能够时刻感知周围所有危险的技巧,叫‘Unagi’还是什么的,总之只要——”

    “嘿!”

    “啊!”

    背后的声音为罗杰的双脚装上了弹簧,“嗖”的一下飞了出去。他捂着胸口诚惶诚恐地回了头,在看见同样也捂着胸口的吴伯伯时,罗杰才勉强回归了平静。

    “吴伯,你不要随便吓人好不啦?”

    “我吓你,你吓我好不好。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快走快走。”

    “我们这不是担心你又会遇到那个‘鬼’嘛?怎么样?它出现了吗?”罗杰有些期待,但也有些紧张。

    “要是真出现了,我早就拖着我这把老骨头跑下来了。我今天特意去寺里请了一串佛珠,估计是把它给震慑住了。”吴伯得意地撸起袖子,一串乌黑发亮的紫檀手串在他枯枝般的手腕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看,有了法宝,管他什么牛鬼蛇神。”

    “您没事我们就放心了。”鄞清看见吴伯安然无恙,似乎也安下了心,“那我们就走啦。”

    “快走吧,快走吧,今晚它应该不会出现了。”

    作别吴伯伯后,罗杰和鄞清慢慢走向了学校大门。纯情的男孩再次陷入了暧昧的甜蜜与苦涩,无法自拔,全然忘记了一分钟前自己还担心着那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厉鬼。

    噹——!

    急促的钢琴声在身后出其不意地骤然响起,每一个音符都充满力量,饱满而坚定。在这一如死寂的校园里,似是激起了怒涛,掀起了狂岚。

    罗杰与鄞清惊恐地回过头,不约而同地朝实验楼望去。在这学校里,只有一个地方有钢琴。然而在那间摆放着钢琴的教室里,诡异之处绝不仅仅是突然传出的琴声。当罗杰与鄞清转身冲刺向实验楼时,他们隐约地在窗边看见了一个人影,被蓝色鬼火环绕着的人影。

    “出现了,它出现了!”吴伯伯举着手电僵在原地,只有一张嘴还能对着那窗边的鬼魂大喊大叫。

    “吴伯伯!”在两个男人还因为惊讶与恐惧手足无措之际,只有鄞清皱紧了眉头,一下都不敢耽搁,“我跟您一起上去看看。罗杰,你在这守着,看有没有人出来。”

    两个男人痴痴地看着鄞清,呆在原地,直到一声“快啊!”的催促,他们才终于挪动了脚步。

    鄞清一头扎进了实验楼,吴伯伯紧随其后,手里的电筒为鄞清照亮了前路。二楼、三楼,两人一步两个台阶跨着。可就在他们即将迈向四楼时,琴声戛然而止。突然的变化并没让鄞清放慢脚步,她没有犹豫,直奔五楼的音乐教室。

    五楼的走廊狭长而望不见头,却似乎只要往前迈一步,就能站到音乐教室前,站在那与“厉鬼”仅仅一门之隔的地方。

    里面真的会有鬼吗?在思考答案之前,鄞清已经握住了门把手。手腕旋转,小臂用力,可门只是“咯噔咯噔”响,没有半点要开的样子。

    “我来我来。”吴伯伯在口袋里捣鼓了半天才掏出钥匙,哆哆嗦嗦地把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响,音乐教室的门应声而开。

    在门的里边,只有一片黑暗。

    鄞清按下墙上的开关,光明霎时间涌入教室,每个角落都被照得亮堂。

    但在这光明之下,看不见站在窗边瞭望校园的鬼魂,也没有在钢琴上起舞的幽灵。有的,只有那具被鲜血侵染的尸体。

    伴着一声尖叫,厉鬼复仇之夜的帷幕,正式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