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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你低估了真相的力量

    三子早亡,家族前途未卜,何不平本就内心郁结。这次被曲灵气出一口血,反倒松快不少。只是想起家族命运,依旧茫然。

    此时,全家聚在一起。老太爷、妻子、两个儿媳,连个能出主意的人都没有,何不平内心哀叹:“天要亡我何家啊。”

    看着妻子年老色衰,两个儿媳倒是如花般年纪,何不平不由想起曲灵的话,老脸泛红。

    堂内沉默良久,老太爷把拐杖往地上一杵,说道:“曲家欺人太甚,我何家为烈山辛劳百年,怎可任由一女娃欺到头上!”

    此话掷地有声,也不过是先给自家撑撑门面罢了。老太爷转向儿子:“不平,你得再纳两房媳妇了,我何家香火不能断啊。”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何不平不由怒气上涌,啪的一掌,将桌上茶杯拍得粉碎,瞪着老爷子怒骂道:“要不是你个老不死的终日流连烟花之地,掏空了身子,何家怎么会就我一根独苗,还生下何昭君那个孽种。”

    何不平越骂越来气,想当年,他娘难产而死,他爹就已不管不顾,整日宿在青楼。待得奶娘把他带大,老头子才想着给他寻门亲事。上门说亲时,老头子看见姑娘水灵,最后竟说给了自己。

    何不平虽没见过这位姑娘,可外头说起来,媳妇变成娘,终归是面上无光。可怜这位姑娘,也是羞愤难当,入门不到一年,便郁郁而终。老爷子又变成青楼常客,生下了何昭君。

    幸运的是,何不平经奶娘介绍,娶了现在的这位妻子,接连生下三个儿子。当年可谓意气风发,谁不羡慕。想着何家将要崛起,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如今,三子猝然而亡。何不平找不到罪魁祸首,只能把怨愤,一股脑都发泄到老头子身上。

    “都是你的错,你生下的孽种回来报仇了!”何不平愤愤不平地道。

    老爷子被骂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昏死过去。他抚着胸口,喘着粗气骂道:“混账东西,我,我不管了。”说完,起身杵着拐杖,抖抖索索离开了内堂。

    妻子拿着抹布过来,收拾起桌上的碎茶杯,劝道:“老爷别动怒,大夫说你要安心静养。”

    何不平叹了口气:“何家大祸临头,我哪还静得下来?”

    妻子心底一颤:“老爷别吓我,何家还有10万军士,哪来什么大祸?”

    妇道人家,果然眼光短浅。是的,四大家族,原本各有10万军士,其中,曲家和何家的20万人驻守北方虎奔城,抵御高阳国。姜家和胡家的20万人驻守西北甘水城,因为与西陵国唇亡齿寒,并无大战,主要起到驻守和随时支援北方的作用。

    四大家族相互提防,没有四家联名军令,一兵一卒都不得离开边境。但从曲家上一代家主开始,曲姜二家便联手坐大,早已开始渗透。何家的10万人,不知忠心的还剩多少。你看胡家灭了,也没掀起多大风浪。

    何不平揉了揉太阳穴:“你们先下去吧,把管事和伍统领叫来。”

    何家如今能议事的也就这两人了,作为四大家族,手里自然还有些力量,包括家族护卫、部分城防军和城外驻军,他们由管事和伍统领分别负责,伍统领还是南门守将之一。

    等两人到来,何不平向他们说明了何家如今的处境。

    第一、曲家虎视眈眈。何家要么俯首称臣,要么像胡家一样,一夜灭门。

    第二、其他势力,包括天下第一楼、长生门。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为了某些目的对付何家。

    总之,何家的出路,似乎只剩下了投降和覆灭两条。当然,还有一条最好,但也是最险的出路。那就是何家找机会逃出阳城,同时秘密联络北方忠诚军士,伺机逃离,回到何家领地,自立为王。届时,只要他们不主动找事,曲家为了应对高阳国,也抽不出太多兵力对付他们,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只是,这最后一条出路,两边的逃离计划,任何一边出了疏漏都是灭顶之灾。

    投降、覆灭、逃离,其实有脑子的人,都会选择逃离,因为投降跟覆灭没有什么区别。三人讨论来讨论去,都意在逃跑。只是没有曲家要覆灭何家的确切证据,他们都心存侥幸,迟迟下不了决心。

    就在此时,下人送来了何昭君的密函。何不平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曲明轩欲灭何家,望兄早做准备,以防不测。”

    这封密函来得如此凑巧,何不平将信将疑。但总算下了一点决心:“你们二人先准备好兵器、钱粮,谋划好出城以及之后的路线。另外,秘密派人前往北境,通知何家军中将领,做好撤离准备,等我消息一同行动。”

    下了这个决定,何不平依然内心惶恐。毕竟,谁愿意走到叛国这一步,除非有称王做祖的实力。何不平想着,还是要去趟曲府,探一下曲明轩的口风。

    曲家,小二三人又开起了午餐会。会议先由小二同志做主题演讲,只见他吐沫横飞,呱呱一顿乱吹,将曲灵大闹何家灵堂、曲灵与何不平甥舅互怼的场面描绘得活灵活现。

    司马青衫同志做补充发言,大力称赞小二同志在此次事件中的得体表现,同时促进了我方与曲家的睦邻友好关系。

    此外,司马青衫还着重表扬了小二同志在面对姜云骚扰时,坐怀(临危)不乱、进退有据的大无畏精神。

    胡不弃默默推开面前的饭菜,表示十分后悔,没能亲自参与这次有趣且有意义的活动。并发誓,今后将紧紧围绕在小二哥周围,不离不弃。

    午餐会结束后,小二盯着司马青衫:“想知道真相吗?”

    “想!”司马青衫语气坚决。

    胡不弃坐直身子,等待又一个大瓜落地。

    “做好思想准备没?”小二提醒道。

    “都死过一回,还有什么承受不了的。”司马青衫苦笑。

    小二:“好吧,当年是曲灵母女,为了让你入赘,暗中怂恿何家,杀了你全家。”

    司马青衫目露凶光:“你确定?”

    小二:“我亲耳听到曲灵与曲明轩讲的。”

    死寂!仿佛屋内气温突然下降。司马青衫虽然有所怀疑,但真相落地时,他还是崩溃了。不是因为妻子和家人的死,而是他觉得身上的罪责更重了。

    当他知道曲灵因为被他抛弃,才图谋暗害妻子与自己的那一刻,他对曲灵的仇恨就被内疚与自责代替大半。如今,就连全家人的死,都是因为自己。他恨自己,已经超越了恨曲灵。

    其实,他在从何府回来的路上,回忆了家人遇难的过程,还多了一个疑点:为何是晓瑜约自己出去游玩的那天,又恰巧道路损毁,家人全部惨死,他却逃过一劫。种种巧合,晓瑜是否参与谋划了此事?是受人蒙骗还是指使?曲明轩还是曲灵?

    司马青衫突然觉得,这么多年的爱恨,都是个笑话。爱的是谁,恨的又该是谁。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他茫然起身,出门,跃上房顶,躺倒,闭目,在心底大声痛哭,嘴上却只有低低且哽咽的“呜呜”声。

    胡不弃想去劝说,小二伸手拦住了他。“没用,让他自己待着吧。死是不会再死了,只是不知道要沉沦多久。哎,兄弟,你还是低估了真相的力量啊。”

    胡不弃想要掐死他,人家都这样了,你还一副智者模样,还是个人?他提起一壶酒,躺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灌着。

    悲伤会传染的,尤其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只不过,胡不弃的苦,没有那么曲折离奇。对比一下,都算不上苦。只是相处甚久,都把对方当做了兄弟,想帮对方分担一点罢了。虽然对司马青衫无用,可自己心底会好受些。

    小二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两人,难过就能让死去的人复活?难过就能让自己强大起来?

    “两个白痴。”小二丢下一句,躺到床上,午睡去了。

    何不平来到曲府,曲明轩出门相迎。这关系似乎胜过从前,只有何不平感受到,这更像是上级对下级的关心。以前平位论交,哪会如此客气。

    两人相携走进屋内,各自落座。曲明轩吩咐看茶后,拱手说道:“何家主见谅,今早之事我已有所耳闻,小女着实胡闹,我已下令禁足她一月,好好反省。”

    何不平本是来探听口风的,并不在乎这些虚伪客套话,他放低姿态说道:“哪里哪里,都怪我之前苛待了她们母女。小孩子心性,胡闹一下,也情有可原。”

    难得见何不平如此低三下四,曲明轩心情惬意:“还是何兄大度,不知此次前来,有何贵干?若是家中事务需要帮忙,只管开口。”

    何不平突地起身,深深一拜:“曲城主,在下三子亡故,何家已无立足之基。在下愿率何家归附曲家,不知城主意下如何?”

    曲明轩没料到何家屈服得这么快,他心里想着何不平的用意,嘴上却推辞道:“何家主此言差矣,我们四大家族同气连枝,百年相携,又岂是说弃就能弃的?”

    何不平再拜:“愿城主怜恤,在下今年已五十有一,身后无子,实在无力再支撑这么大一个家族。只要城主应允,我愿带上全家,到城主府递上称臣书,何家军士亦改号,遵曲家军令。”

    这番话,何不平说得情真意切。他的雄心壮志,已随着三子之死,一同湮灭。这一刻,他突然不想再过这种勾心斗角、提心吊胆的日子。若是曲明轩真心应允,他也想放马南山,做个闲散家翁,也许将来何家还有崛起的希望。

    此时,曲明轩也被何不平打动。他在思考,这样会不会更好?可是,何家称臣,何家军中死忠分子终究不会同意,武人毕竟血气方刚。杀了这些人,又会引发其他人的不满。这一连锁反应,终究是个祸患。

    想来想去,最佳办法还是斩草除根。没了主子这杆大旗,下人就乱不到哪去。当然,曲明轩还有另一层更深的用意,只是此时不便道明。

    想通这些,曲明轩上前扶起何不平:“何家主,此事事关重大,不是你我二人私下可决。你连日操劳,不若先回家休养。待我约上姜家主,我们三人再一起商讨,你觉得可好?”

    何不平终于抛弃了最后一点奢望,曲明轩连口头应承都不肯,却使出拖字决,这明显是不愿接纳何家归附。

    哎,终于还是要走到那一步。下定决心,何不平反倒果断起来:“还是城主思虑周全,我自愧不如。那在下这就回去,安心等候城主召见。”

    出门时,何不平佝偻的身子,在阳光中一步步挺直,像是在与身后的一切作别。

    曲明轩笑了,这才像是一位真正的大家主。我不需要你的委曲求全,只希望你燃烧成一团火,照亮我曲家的前路。

    “嗷”的一声喊叫,刚睡不久的小二被惊醒,就看见胡不弃两只色眯眯的眼睛近在咫尺,满嘴酒气。

    小二一个翻身,滚到床角坐起:“发什么酒疯,臭,离我远点。”

    胡不弃顺势坐下,又喝一口酒,“我有办法了。”

    这话没头没脑,“什么有办法了?”小二问。

    “自然是帮青衫兄重新振作的办法。”

    小二不屑一顾,司马青衫那股丧劲,除非有天仙投怀送抱,兴许还有点用。你一个混子,满脑子都是傻妞,能想到什么高招?

    “算了,过几天你就知道。到时,你带上青衫兄,一起去帮大小姐施粥。”胡不弃的确醉了,咕哝着说完这句话,一倒头,躺在床上睡了过去。酒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已经空了。

    施粥能治丧?那得开多大的圣人光环?你是想借机帮傻妞拉人撑场子吧。小二嫌弃地看了眼满身酒臭的胡不弃,一脚将其踹下床,重新躺下,困觉。

    这天之后,司马青衫果然变身木头人,那股为了不受欺负而努力练功的勤奋劲,也被抛到九霄云外。每天除了准时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坐在房顶发呆。

    小二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这个丧仔,学的一点都不像,那股飘然物外的云淡风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