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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集

    2582、建康台省,白天,内景。

    殷浩:(桌上放着一摞奏章,殷浩与会稽王正在一边看一边商量。殷浩拿起一个奏表,是王羲之写的,殷浩打开看,叹口气)上次北伐出师无功,朝廷内纷沓之言难静,王羲之说不让我进兵,朝廷上下收复失地的愿望空前高涨,我一人岂能挡得住。朝廷财政困难,平民百姓岂能知晓。但见当政者宴安江左,便以为忘了国耻,苟且偷安。先前还说要允众望,这会儿又说这些。

    会稽王:然。说一动就会有推不掉的责任,谁当政能让人人都满意。(看一眼殷浩手里的奏章)王羲之来的?说点什么?

    殷浩:不过循江东故计,保住现有的规模不受损失。倒是有一句说的很在理。说我出师一旦失利,怕朝廷里没有人与我分担诽谤。话好说,事难办。尤其是桓温窥伺左右,早有废我之心。然而事已至此,怎好无功而返。(递给会稽王)

    会稽王:(看字大喜,高声)王羲之的墨宝,这几年堪称登峰造极。(几个尚书看过来,都走过来围着会稽王看字,边看边夸奖议论。会稽王指着其中几个字)这个字好,那个字更好。瞧这几个字,翩若浮云、矫若惊龙;让人看了,爱不释手,三月不知肉味。还有这个字,大方、随意,我不如。看过王羲之的字,其他人的书法作品都不值得一提。这样的稀世珍品,我得好好留着。找个匣子过来。(一尚书递给一个空匣子,会稽王把奏表装进去)我得珍藏起来。(众尚书赞叹着,应和着。殷浩看着会稽王,哭笑不得的神色,众人散去,殷浩一人在内。)

    殷浩:(翻看奏章,寻思状画外音:“前次派人利诱苻健大臣梁安、雷弱儿,使杀苻健,许以关右之任。梁安、雷弱儿都应允了,并且告知请兵应接,为什么到现在没见到他们行动?”殷浩稍烦躁,在屋里走了两圈停下,回忆:殷浩吩咐壮士甲:“姚襄这等人面兽心之徒,今天降明天叛,卿秘密去一趟,把他杀了就回来。”壮士甲:(吃惊神色)“喏。”回忆结束,殷浩继续寻思状画外音:“前些天派出去刺杀姚襄的人,为什么到现在没动静?如果是败露了,也应该得到姚襄那里的消息才是。难道那个刺客一直没动手?重新派一个去。”)来人。(僚佐甲入内)把在外面宿卫的壮士给我喊来。(僚佐甲应声而出)

    壮士乙:(入内)大人召唤,有何吩咐?

    殷浩:(低声)平北将军姚襄自降附以来就屯兵历阳,说燕、秦方强,不想北伐。反倒夹淮水广兴屯田,训厉将士以图谋反。卿可去他身边谋职,便宜之时就杀了这个叛降过来的人面兽心之辈。

    壮士乙:(吃惊)这,使得?

    殷浩:如何使不得!那厮在外,早晚为国家患害。你执行命令就行。

    壮士乙:(迟疑一下)喏。(退出)

    殷浩:(殷浩思考状画外音:“姚襄可谓心腹之患。他少有高名,雄武冠世,好学博通,雅善谈论,英济之称著于南夏。这样的人,可不能留。光派刺客,恐怕无济于事,还得名正言顺杀他去。”)来人。(僚佐甲入内)派安北将军魏憬率众五千余人袭击姚襄,务必把他的人头带回来。(僚佐甲应声而出。解说画外音:“殷浩怕姚襄的威名,又忌讳他的才干,总想暗杀了他。殷浩行事,大抵如会稽王司马昱的作风,令下没商量。”)

    2583、豫州刺史府,白天,外景。

    刺客乙:(刺客乙正忐忑不安地向姚襄汇报,姚襄面带笑容地听着)殷使君派小人来行刺,小人不敢不来。但是小人实在不忍行不义之事。将军诚心归顺,待下人如亲人,远近都感将军恩德。小人的苦衷,还请将军能海涵。

    姚襄:来行刺的,不止壮士一人。都对我推诚告实,姚襄很感激。壮士不必忧心,没事,还跟从前一样。

    刺客乙:(感激地)多谢将军。小人告退。(退出。姚襄沉下脸,烦闷状。屏风后转出来权翼)

    参军权翼:果不出下官所料,又是一个来刺杀将军的。(姚襄烦闷状刚要说,探报飞跑进来)

    探报:报!将军,安北将军魏憬率众五千余人杀过来了。

    姚襄:(跳起来)知道了。(探报下,姚襄对权翼)参军速传令,随我出征。

    权翼:诺。(二人快步走下)

    2584、野外,白天,外景。

    姚襄:(魏憬领兵冲过来)杀退他们!(双方士兵战在一起。姚襄士兵勇猛,魏憬士兵胆怯,姚襄怒冲冲奔过来,砍魏憬于马下,表情愤然。远景,姚襄带士兵往回走,其余士兵打扫战场)

    2585、豫州刺史府,白天,外景。

    权翼:(姚襄抱着头盔入内,权翼紧跟进来。)将军可曾伤着?

    姚襄:(摇摇头,把头盔往桌上一放,往座位上一坐,愤恨地)先是连着派刺客行刺,继而派大军来剿杀,我哪得罪殷渊源了?吃错药!

    权翼:确实不正常。

    姚襄:(烦躁地)我家本是晋臣,受先人之命回归根本,应该万事顺心才是。可是这些天之所见,我一直想不明白,越过越窝囊,老是觉得惶惶不可终日。卿也看到了,我随安西谢将军征战,谢将军兵败,自己回去平人事,把这个败军的破烂摊子扔给我,轻而易举地卸职走了。我夷狄都没有放弃阵地,他晋人倒先如此,让我好生失望。摊子接就接了,不求朝廷赏赐,总不能因此反倒得了罪!现在可倒好,执政者视我如仇,不杀了我不算完。这是怎么回事?(权翼未作声。姚襄忽然警醒,寻思着说)我与殷渊源无冤无仇,又新近归降朝廷,是他自己的藩镇战将,他有什么理由害我?‘旁观者清’,卿目睹了这些事,当有与我不同的见解。能否明白无误地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权翼:没有根据,下官不好乱猜。

    姚襄:(想了想,小心地看着权翼)卿能不能到殷浩那儿去问问缘由?

    权翼:权翼愿往。

    姚襄:(松口气)好。卿此次前往殷浩处,先问清楚他为什么仇恨我;再探探殷浩的口风,看能不能协调我二人的关系,化干戈为玉帛。

    权翼:下官当不辱使命。(姚襄松口气)

    2586、建康台省,白天,内景。

    僚佐乙:(殷浩在内烦躁踱步,外屋僚佐、尚书们悄悄议论)姚襄杀了魏憬,并吞了他的部曲,殷大人能怎么着?发兵讨伐他吗?(僚佐甲悄悄摆手,众人忙低头接着工作)

    僚佐丙:(从外面进来,对殷浩)大人,平北将军姚襄派使者求见。(殷浩回头站住,思考)大人,要不要见?

    殷浩:让他进来。(僚佐丙走下,殷浩忙坐在位置上端正身子)

    权翼:(入内,打躬)殷使君,下官平北参军权翼,受姚平北之托拜见使君。

    殷浩:(不动声色)好说,先生请坐。

    权翼:姚平北差下官来问问使君,近来使君对姚平北颇失慈蔼,姚平北大惑不解。究竟什么地方惹得使君不快,愿使君解释一二。

    殷浩:(依然不动声色)我与姚平北同为王臣,休戚是同;常言道“辅车相依”,而他经常举动自由,凡事不请示,甚失辅车之理,我怎么痛快得了!姚平北如此为将,岂是朝廷上下之所望。

    权翼:姚平北拥兵数万,控御一方,之所以远道而归晋室,是因为朝廷有道,宰辅贤明的缘故。今使君轻纳奸人谣言,自生猜疑离贰之意,愚以为猜嫌的根源,在此不在彼。

    殷浩:都是我的不是了?

    权翼:使君若有解释,下官洗耳恭听。倘若姚平北有错,下官不会只听他一面之词,而不体谅使君的苦衷。

    殷浩:姚襄资性豪迈,生杀自由,纵放小人,盗窃我的马匹,王臣之礼能是这样?

    权翼:姚平北归顺圣朝,岂能滥杀无辜。所杀奸宄之人,都是王法所不容,杀掉有什么患害。

    殷浩:(依然不动声色)杀人是人该杀,那夺我马匹是为什么?马也该夺?

    权翼:姚平北校兵练众,目的是将来惩治不恪之徒。而使君自认为姚平北威武自强,终为难保,所以要灭了他。取马是想自卫,没别的意思。

    殷浩:(稍愧,忍不住笑)自卫?有这么严重!(权翼悄悄打量殷浩神色,殷浩嫌弃的神色,权翼微微叹气)

    2587、豫州刺史府,白天,外景。

    姚襄:(权翼入内,姚襄忙迎出来)先生请坐,问清原因了?结果如何?

    权翼:殷浩心不实,没有绥怀将军的意思。

    姚襄:(切齿)欺人太甚!既然不能与他和谐,便应自行其事。(权翼点头)

    2588、建康台省,白天,内景。

    探报:(入内对殷浩)大人,苻健大臣举兵,于苻健贼庭开战,战势尚不明了;苻健臣子苻黄眉自洛阳引兵西奔,不知所由。

    殷浩:知道了。(探报下,殷浩欣喜若狂画外音:“苻健贼庭作乱,一定是梁安、雷弱儿发难了。苻健兄之子苻黄眉自洛阳引兵西奔,贼庭事态紧急,或许这一会儿苻健已经人头落地。绝妙的机会,我要亲自北伐!”殷浩忽然站住,接着思考状画外音:“这个姚襄,无论如何留不得。想办法把他拖垮,消耗他的兵力,然后擒获。这次就以姚襄为前锋,讨灭苻氏家族,回来再收拾姚襄。等两家贼人灭掉,我在朝廷的地位更加稳固。到那时,还怕区区一个桓温?”殷浩得意不已,连连在厅堂里踱步,自言自语)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穷乏其身。上苍很眷顾我,桓温怎能抢夺。(殷浩畅快淋漓走动,门口卫兵睁圆了眼睛诧异地看着他。殷浩随即自醒,忙收敛神色,整衣正冠,板下脸来,仍旧是一幅庄重严肃的样子。卫兵诧异地低下头)

    2589、建康台省,白天,内景。

    僚佐乙:(会稽王司马昱在内看奏表,僚佐乙入内递给一个奏表)殿下,吏部尚书王彪之以疫疬染病在家休养不能来,派人捎书信给殿下。

    会稽王:白胡的信?知道了。(僚佐乙退出,会稽王打开看,王彪之画外音:“殷浩北伐,愚以为不可。前些天长安人雷弱儿派使者回复时,臣也在场。那使者神色不定,面带诈伪,恐怕雷弱儿不是真心降附。前方情况不明,殷浩未应轻进。臣以为殷浩此次北伐是托词,不过以营复山陵以为功。倘若失败,将给他人以口实,反而资助别人。愿殿下阻止殷浩,令其从速撤回。”会稽王合上书信思考状画外音:“殷浩向来聪明,没有把握能轻易进兵?王白胡只在帷幄中猜度,单凭使者的表情,便判断其为诈降,缺少依据。倘若殷浩立功河、洛,有什么比这个更好!”表情受用。)

    2590、原野,白天,外景。

    殷浩:(殷浩率领军队往前走,解说画外音:“会稽王司马昱不听王彪之的谏阻,听任殷浩北伐,修复山陵。”殷浩对左右将官)任命姚襄为先锋,他怎么到现在还没过来?(左右附和。探马跑来)

    探马:使君,平北将军姚襄已经带人马进往山桑。

    殷浩:(吃惊地)姚襄逃走了?众将,追!(大军跑下)

    2591、山区,白天,外景。

    左右将官:(殷浩大军走过来,旁边石碑写着“山桑县”。殷浩看两边,都是山坡。山坡后面,姚襄领兵埋伏着,正在注视着殷浩军队。姚襄咬牙切齿地看着殷浩远远过来)使君,这地方可不怎么安全。

    殷浩:他敢怎样?

    左右将官:使君还是小心为妙。(山上炮响,众人恐惧色)糟了,中埋伏了。(山上忽然出现士兵,喊杀着从下来)

    殷浩:果然反了,迎击!(军队一阵骚动,双方士兵交战)

    左右将官:使君,姚襄造反,咱们未必是他的对手,快撤吧!

    殷浩:(犹豫一阵)撤!(左右附和喊撤,边战边退,姚襄领兵来追,殷浩军队仓惶往后跑,殷浩也在内。姚襄军人停下,殷浩军人跑下。)

    姚襄:(看着殷浩军队的影子,笑了)今日才出一口恶气!

    殷浩:(领兵一直跑,解说画外音:“殷浩军猝不及防,大败,丢弃辎重逃奔谯国,器械军储皆为姚襄所掠,士兵逃跑加叛归姚襄者一万。”路边界碑上写着“谯城”。殷浩咬牙切齿)老子中了姚襄小儿之计!

    2592、征西大将军府,白天,内景。

    郗超:(桓温大笑,正在听郗超汇报)殷浩听说苻健贼庭作乱,不知道是张遇之变;又知苻健兄之子苻黄眉自洛阳引兵西奔,以为梁安等人事成,遂欲发兵北伐,平定三秦。

    桓温:(又大笑)连着判断失误,殷渊源什么材料!他与姚襄关系搞成这样,居然还让姚襄当先锋,但分姚襄没傻到家,就不能再任他摆布。

    郗超:诚然。

    桓温:姚襄不过如此,而殷浩吓成这样,要把他当大贼剿灭,可见殷浩没什么能为。”

    2593、太极殿东堂,白天,内景。

    王彪之:(会稽王、王彪之与几个僚佐等人正在给褚太后汇报)姚襄屯兵盱眙,召掠流民,众至七万,分置守宰,劝课农桑;派使者到建康罪状殷浩,并自陈谢。

    褚太后:殷浩并没有真凭实据就谋害姚襄,反让对方拿住把柄。

    会稽王:正是。

    褚太后:如此,得暖姚襄才是。

    王彪之:太后说的是。臣等已经议过,这次是姚襄占理。

    褚太后:(对会稽王)相王以为,当如何举措?

    会稽王:(对王彪之)卿跟太后汇报吧。

    王彪之:唯。现在,谢尚能得姚襄欢心,不如让他去招抚姚襄,镇守那里。

    褚太后:准。可下诏,以谢尚领豫州刺史,镇历阳。

    会稽王:(与众人)遵旨。(散会,众人走出来。会稽王低声对王彪之)果如卿所言,不纳卿的计策,孤后悔不迭。渊源行事的确失当,想着到洛阳修复园陵,这些年屡战屡败,器械都丢尽,岂料反成桓温进取之资。桓温自然而然地进督司州,越发不可一世。(王彪之点头)

    2594、征西大将军府,白天,内景。

    桓温:(在厅里踌躇满志地对郗超)殷浩所谓北伐,屯田不进,招惹是非。不怀抚远来,反让朝廷损兵折将;名为修复园陵,实为劳民伤财、使朝廷内外疲弊,声实俱损。殷浩折腾成这样,可以废掉了。

    郗超:(急转眼珠,巴结地)趁他落败,废掉他正是时候。

    桓温:(诧异地看过来)当真废得?

    郗超:(认真点头)废得。

    桓温:(大喜)卿聪明伶俐又乖巧,凡事都与我谈的上来。这样,卿就起草,替我上疏朝廷,殷浩北伐失败,朝野上下怨愤,该当废为庶民流放出去。

    郗超:喏。(桓温暗喜)

    2595、郊外,白天,外景。

    (殷浩一家穿布衣,带着简单的行李来到车前,韩康伯扛着小包裹赶来,扶着殷浩一家上车一同走,两名衙役骑马与其一同上路。解说画外音:“朝廷不得已废了殷浩,流放于东阳之信安县。会稽王司马昱苦心营置的协作堡垒被桓温攻破,自此内外大权一归于桓温,晋室从此失权。”)

    2596、征西大将军府,白天,内景。

    桓温:(桓温心神不安地)殷浩本来不是征伐之才,朝廷用其短,所以致败。是相王用人不当,难辞其咎。

    郗超:(微笑)殷渊源先前名气很大,朝廷内外传言道:“渊源不起,百姓怎么办!”然而渊源起而用事,又能如何?不过名不副实,中看不中用。自己本事不济被废,怨得了谁。

    桓温:(舒口气)殷浩虽年长我七岁,但我从来没怕过他。我从小与他玩耍,共骑竹马,我扔掉了,他随即捡起来,说明他从根本上不如我,所以该着出我之下。现在看来,他这几年追求的东西,都是我十几年前玩剩下的。他不是这个命才怪,被废也应该。

    2597、殷浩住所,白天,内景。

    韩康伯:(桌上有剩饭,殷夫人收拾碗筷,殷浩起身坐在躺椅上,拿着一根筷子,对着空中写字。韩康伯悄悄观察他,然后慢慢退出,到厨房看正在刷碗的殷夫人,低声)舅母,舅父也不发言,心中的惆怅可如何排遣?

    殷夫人:(低声)他还是有涵养的,到现在没有一句怨言,脸上也看不出来哀愁。但是,他老是书空,不知道他写的什么字。

    韩康伯:我观察过,他一直在写“咄咄怪事”四个字。

    殷夫人:(顿时伤心)我说他不可能不闷在心里。(对着殷浩大声说)夫君落到这一步,全是替相王担待责任。而相王不曾发一言,上人于百尺楼上,抽梯而去,太不仁义。(殷浩扭头看过来,无语,接着书空,韩康伯走过来)

    韩康伯:舅父,我该回去了。已经来了半个月,得回去看看有事没。

    殷浩:好吧。(韩康伯背上包裹往外走)我送你。(与韩康伯一起出院子)

    2598、江边,白天,外景。

    韩康伯:(小船停在岸边,艄公在内等着。殷浩面无表情,但拉着韩康伯的手不愿松开)舅父保重,我过些日子还会来看舅父舅母。

    殷浩:好吧,去吧。

    韩康伯:与舅母和兄弟都好好的生活,事态会有转机的。舅父回去吧,这里风大,别着凉。(来到岸边,要下船)

    殷浩:(控制不住表情,忍不住哭起来)富贵他人合,贫贱亲戚离。

    韩康伯:(忙走回来,拉住殷浩的手)舅父不要难过,我会来看你的。

    殷浩:(擦泪,闭着眼睛片刻,恢复以往的平静表情)无事,你走吧。(韩康伯一步两回头)没事,我好了,你去吧。

    2599、征西大将军府,白天,内景。

    桓温:(桓温愣愣地听郗超汇报,不安神色)渊源哭了?

    郗超:是,韩康伯亲口所讲。

    桓温:殷浩与韩康伯关系如何?

    郗超:平素殷浩最爱这个外甥。

    桓温:(不忍神色)怎么说殷浩也是个人才,有德有言,只是朝廷用人不当。人家说他“体德沈粹,识理淹长,风流雅胜,声盖当时”。朝廷若任命他为尚书令或者尚书仆射,足以仪刑百揆。都是朝廷的过错。

    郗超:(小心观察桓温的神色,附和)郗超:殷浩医术过人,百岁老人患病,他一剂药就治好了,这种人才,也算世间少有。

    桓温:我也不能不给同僚留点儿出路,奏请任命他为尚书令。

    郗超:(赔笑)将军天性仁慈,很有情谊,殷浩该当感激涕零。

    2600、殷浩住所,白天,内景。

    殷夫人:(邮差过来,殷夫人到门接书信)谢谢。(邮差走下,殷夫人进屋递给殷浩)桓温来的书信,可恶!

    殷浩:(愁苦的神色转为惊奇,接过来看,大喜)喜从天降,大大出乎意料。

    殷夫人:说什么?

    殷浩:给我研墨,拿纸笔!桓温征我为尚书令,问我是否答允征辟。

    殷夫人:(也大喜)那是好事情啊,是该答应征辟。我拿纸笔去!

    殷涓:(入内)阿母,谁来的信?

    殷夫人:傻孩子,桓温征辟你父亲为尚书令,这可是宰相级。

    殷涓:呀!(欢喜地捧手,殷浩微笑着看过来,然后取出砚台。殷夫人磨墨。殷涓给殷浩铺上纸,等殷浩下笔。殷浩手中握笔,却激动不已,思考状。镇静一下要下笔,一滴墨汁落在纸上)呀!我给你换一张,拿那个最好的纸。(纸铺上,看殷浩握笔的手,手还在颤抖,眼见笔端又涌出墨来。)也不必换,先写草稿。

    殷浩:(扭头看殷涓,墨又滴了下来,白殷涓一眼)再换一张,多说话。(殷涓乃不言,侍立一旁观看。殷浩下笔,满满地写了一张,看一遍,装入信封。思考状,又抽出来,刚要打开又停住,画外音:“刚刚写好的,看什么。”又装了进去。刚停手,殷浩思考状画外音:“粗粗地看,难保没有疏漏之处。细细看一遍,才能放心。”又拽出信瓤来,细细地看。复装好,思考状画外音:“刚才看的是文章语句的意思,没发现什么问题。怎么没同时检查一下有没有错字?万一有错字,错在了关键部位,一句话的意思或许就变了。传错了信息,将自我贻误。”又将信瓤打开看。)

    殷夫人:(端过一盏茶来,殷浩无暇接,夫人便将茶放在桌上,站立一旁,看着殷浩举动。殷浩认真看信状,松一口气状,把信装入信封,端端正正地放在案头)夫君不要激动,保重身体要紧。我见夫君握笔的手直颤抖,好生心疼。

    殷浩:(警醒地)对,我的字一定写得零乱歪扭,有伤大雅。夫人提醒的是,这么郑重的文件,应该再抄写一遍。(殷浩又把信瓤由信封里取出来,在桌上铺开;坐稳了身子,端端正正把信重新抄写一遍,装入信封。)

    殷夫人:这回满意了?

    殷浩:(思考状)还不满意。(又将信抽出,铺在桌面上,反复比较一会,这才放心神色。将)第一次写的手稿往旁边一推,那手稿飘飘摇摇落在地上;将抄写好的书信折叠起来,要装入信封。可是信纸有点儿翘,不好装,殷浩又抽出来,重新折了折,再次往里装。

    殷夫人:夫君,喝口茶润润嗓子。

    殷浩:装好再喝。

    殷夫人:茶要凉了,喝完茶再装,也不迟。

    殷浩:(微笑)夫人说的是,我何必急于一时。(端起茶碗喝茶,眼睛却看着信,一手抚弄那个摆弄半天从而微翘的信封。)

    殷夫人:茶味道怎么样?

    殷浩:(回过神来,留意品了品茶)好茶!

    殷夫人:我就知道夫君准爱喝。

    殷浩:爱喝,果然是好茶。哪儿来的?

    殷夫人:康伯来的时候给你带的。

    殷浩:康伯带的吗,我怎么没听说?

    殷夫人:怕你不高兴,没敢让这点小事打扰你。

    殷浩:(长舒了一口气微笑)今非昔比。康伯这个后生真是绝顶聪明,最能揣摩人的意思。我平素心里想什么,他都了解;我一开口,他便晓得我要说什么,向来不曾拾我牙后慧。现在我的境遇不佳,想来早在他盘算之中,所以能安慰人。

    殷夫人:咱们殷涓也很聪明。你觉得他跟韩康伯比怎么样?

    殷浩:怎么能比!殷涓至多算个“拾人牙慧”,比我年轻时还不如,更不能和韩康伯比。

    殷夫人:有这么惨?

    殷浩:你生的儿子,所以看着样样好。在人家眼里,不是这样。

    殷夫人:人家怎么说?

    殷浩:人家自有公论。

    殷涓:(在窗外露出头,很不高兴低声咕噜)人家说韩康伯像个肉鸭子。(殷夫人暗笑,殷浩扳了一下脸,却没理会)

    殷夫人:茶叶我放在格子里了,那儿干燥,又干净没有异味儿,不会糟蹋了夫君的好茶。

    殷浩:好东西应该与人家分享。有多少,我看看去。(夫妇出来)

    殷涓:父亲,信写好了吗?

    殷浩:写好了。

    殷涓:在哪?

    殷浩:在桌上。

    殷涓:我看看。

    殷浩:只能看草稿,不许动信封里面的东西。听见吗!

    殷涓:晓得。(殷涓入书房,桌上有一个信封,另有一个信瓤在桌脚放着,殷涓没敢碰信封,拿了信瓤回房去,坐在屋里看信。殷浩出现在门口看他)

    殷浩:拿的哪一个?是信的正文还是草稿?

    殷涓:我拿的是草稿,信封我一碰都没敢碰。

    殷浩:这才是规矩孩子。(入书房,殷涓跟过来。殷浩合了书信口,封漆加印以毕,交给殷涓)火速发出去,不得有误。(殷涓应声走下,殷夫人入内)

    殷浩:(思考状)总觉得有点事。我的字体怎么样?字写得好看不好看?诶,卿看了吗?

    殷夫人:(稍不耐烦,又耐心哄小孩一般)我看了,好看。

    殷浩:够端正不?

    殷夫人:够端正。

    殷浩:(稍放心状)那就好。

    殷夫人:一封信函,词能达意就行了,不需要字体多好看。夫君想写多好看的字体?朝廷里有王羲之,字写得再端正也不能超过王羲之。

    殷浩:(笑了)那是,那是。王羲之的字体也不是生来就好,原来也没超过王廙,这几年才突飞猛进,成了天下第一。

    殷夫人:好,好。夫君要是练上几年字,也许可以和王羲之比肩。只是这份书信上的字,没有必要超过王羲之。

    殷浩道:(点头,寻思状,又笑,自言自语)书信字体的标准,工整、清晰能表达意思即可,没有必要超过王羲之。(表情里带着不安、兴奋、紧张和欣慰)

    2601、征西大将军府,白天,内景。

    侍卫:(桓温和郗超正在桌上看地图,侍卫入内)大人,邮差送来的信。

    桓温:(郗超接过信,侍卫退出)谁来的?

    郗超:(递给桓温,笑着说)看看就知道了。

    桓温:(疑惑地看一眼郗超,看信)“征西将军阁下亲启”。殷渊源一贯高傲,今天不敢了。瞧这措辞多恭敬,有求于我。要在平时得志的时候,白眼看天,甩都不甩我。(验封印,打开信封)

    郗超:(乖巧地)敢不恭敬,废了他。

    桓温:(大笑)笑得我手都软了,信差一点捏不住。

    郗超:(思考状画外音:“使君今天开心,看了信以后难免还得唠叨当年那些旧事,得耐心听他说完,不能打断。”偷眼看桓温,顿时愣住。桓温一语不发,拿着信往地上抖,从外面摸,又将手伸进信封里面摸。郗超目不转睛看着那个信封在桓温手里变换姿势。桓温斜楞着一只眼睛往里面看,停住思考状,用手捏住封口站起来,往袖口里看了又看,接着朝地下抖衣袖,又停住思考状。往后退两步,虾腰往桌子底下看,又直起腰思考状。又走到厅门口,郗超跟过来。桓温将信封对着太阳,眯起眼睛仔细端详,又停下思考状。扭头看郗超,将信封递给郗超,回到厅里坐在座位上不响。)

    郗超:(站在厅门口原处看信封,奇怪神色)怎么回事?信呢?

    桓温:(大怒)我可怜他的遭遇,才征他为官,可是他不知好歹,竟敢耍弄我!他落魄如此,还有这份闲心。

    郗超:殷浩喜欢让人反复征求,好显得尊贵。以前他就是这样,征辟他为官,朝廷岂止三顾茅庐。

    桓温:(气冲冲)我不是司马昱,死乞白赖求他为官。他不来正好,这一辈子别想为官!绝交!

    2602、殷浩住所,白天,内景。

    殷涓:(殷浩惊愕地正在听殷涓回话)是真的,听说桓将军大怒,说父亲弄个空信封戏弄他,声称……声称这辈子不再相见。(声音越说越小,低下头)

    殷浩:怎么可能……(呆呆的神色,殷夫人不忍观看的样子,偷偷擦泪。殷浩忽然站起来,在桌上看,在桌下看,又搬开桌子看)

    殷涓:父亲,我来搬。(那张信纸出现在地上,殷涓吃惊状,殷浩和殷夫人吃惊状看过来。)

    殷浩:(灰心神色转过身,殷涓忙捡起来递给殷浩,殷浩摆手)仕途已尽,罢了。(殷涓出屋,蹲在地上抹眼泪。解说画外音:“殷浩后来知道书信有误,大忤桓温意,然无可补救,遂杜门终身,与世隔绝。殷浩穷而无怨,人称其为“克己复礼”。殷浩于两年后死于流放之所,享年五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