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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远行

    自尚文书院一别,我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过申彻了,我也是听来楼里喝茶的人说,那一日他换下了红喜字,挂上了白灯笼。

    再见他,是他来告别。因剿匪有功他被特批调往京城。

    我是舍不得的,但也知道申彻并不该只是在这了了一生,我便送了他一程。

    “这些,我想还是给你比较好。”

    申彻了然,接过跟我道了声谢,这一遭是福是祸未可知,他也并不在意,临行前,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还会回来的。陆姑娘,有缘再会。”

    吕查难得好说话,特允我休了半日假,我送走申彻后,却不知道该去哪,该干什么,好像往日这个时候我该烧水煮茶。

    可少有的自由,又让人贪婪。我只好漫无目的地走,浪费着大把时光,不知不觉间,再抬头时,“醉茶阁”三个字明晃晃的在眼前。

    还是走回来了。

    吕查听到动静从账本里抬起头来,见到我回来,说不出是有震惊还是有平静,“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在外面也是无趣,还不如回来找些事做。”我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后自觉拿到了一旁洗刷干净,放好后又拿起了抹布,擦干净了桌子。

    “今天的生意不景气啊。”我随口道。

    没听到吕查回我,我抬起头,刚好看见他站在我身边。

    他看我的眼神确实诡异,我莫名觉得背后发凉,向后退了步,“怎么?”

    我也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他好像叹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心中的感动还没来得及涌出眼眶化为泪水,就被他下一句噎了回去,“我知道你对申彻有意,可是事到如今,你再去招惹人家,是不是不太厚道?”

    自打娘胎出来以后,除了我那亲爹偷吃推到我头上,我还是少有的有如此无语的时候,我本着大人有大量的气度气量,拿着抹布到了另一边,没理他的无稽之谈。

    他笑了声,这次我听的真切,却也没兴趣去问他笑什么,他大概是见我不理睬,便自己上前,递了个纸张给我。

    “什么?”我展开去看,原来是商货的事情,“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虽然我投了许多银钱在这,可我还只是这里的一个小杂役而已。”

    他抽出我拿着的信,皮笑肉不笑道:“你忘了,约莫一个月前,你摔了几个东西。”

    “摔了几个东西……”我认真想着,不经意扫到了他手里的信。

    茶具。

    原来是那几个茶碗茶杯……

    “先生,”我讪笑道:“你总不会想让我去付这笔钱吧,要知道,上个月的月薪你都还没有给我。”

    “嗯……”他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不过,”他笑道:“上个月,是醉茶阁开业以来业绩最差的一个月,你猜,因为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我吧。”

    “我想是这样的,不过你放心,我不是什么黑心掌柜,不会怪你。你也瞧见了,有几批新的茶具,我要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那醉茶阁?”

    “有葛童在,他一个人打理的过来。”

    他转身就要离开,我也看出来这件事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只好喊住他,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明日一早。”

    我们一路南下,刚出了青城没多远吕查就恢复了原本的相貌。

    “怎么变回来了?”我看着他样子变得赏心悦目,连带着我对他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好了起来,好像那个克扣我工钱的老家伙不是他一样。

    “在青城常居,我这样一个丰神俊朗的俊美男子多不安全,多不方便。”

    “那您如今出来这样便方便了吗?”我很是诚恳地求教。

    他宛若看白痴一般看我,“你虽然过往鲜到寻常百姓间,但也该知道,年过半百的花甲老人不该是我这般的脚程脚力。”

    “况且,长得好看的人好办事,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我很是受教的点了点头,然后指着一旁花痴的女子们,“可您不觉得高调了些么?我真心实意地觉得您该撤了您的幻术。”

    是了,恢复了原貌不算,他还加了层幻术在自己身上,我实打实地认为这人颇为自恋。

    “咳,”他咳了几声,故作稳重,“忘了你不受这种幻术影响。”

    说罢便转身进了小巷,再出来时已是原原本本的吕查。

    少了路人的许多目光,整个人都轻松惬意不少。

    “还有多久到?”

    “喏,”他指了指远处,“再过五日就能到陶乡镇,那时便不远了,再往前走个一两日,就到了。”

    “还有约莫六七日。”

    “怎么,有旁的心思?”

    我见他有些不怀好意地看着我,猜不出他又在想些什么,“我没有,你有?”

    “陆齐。”

    “嗯?”

    “我常常在想,你到底是不是一个女人。”

    “啊?”我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脯,虽算不得傲人波涛汹涌,但也不是一马平川,我听见他笑出了声,便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也不躲避这刺辣辣的目光,环抱双臂饶有意味地看着我。“寻常女儿家,不管身份地位如何,见了这热闹的集市都要多看两眼的,你怎么一点都不在意呢?”

    他说的没错,我倒是从没想过为什么。

    “可能是小时候玩够了,记不太清了。”我拎了拎肩上的包袱,说道:“也可能是只想着赶路吧。万事万物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小时候……”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前言不搭后语道:“陆齐啊陆齐,有的时候我真的想看看,你的心是怎么长得,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就是一颗普普通通的心,”我警惕地看着他,“你这妖不会是吃人心的吧?”

    “我要是吃人心,第一个就挖了你的,总归你有心无心都一样。”

    他迈步上前走着,我追了上去,自语道:“这怎么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没有心,不就死了么。”

    他大概是不愿再理我,没有接话,走的也快了些,我弄不清这祖宗的心思,只好闷声跟在后面。

    兴许是到这的头一日我就坏了他游玩的好兴致,以至于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路,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在赶路,六七日的路程被他硬生生缩成了五日,我站在城门前的时候回想这五日辛苦,恍如一场大梦。

    “怎么了?”

    见我站在城门前发愣,吕查很是不解,并不亲切地关怀慰问我。

    “无事,只是脚底板有些酸痛。”

    “只是这样?”

    看他不算戏谑,我认真继续道:“小腿肚也是酸痛的。”

    他似乎僵住了一时半刻,连手中的折扇都停了摇晃,我还是十分诚恳地看着他。

    “那就再坚持坚持吧。”

    他大步流星走得飞快,比来时还要快,我仔细回想刚才哪句又惹他不快,按照常理来说,应当是哪一句都让他不快了。

    还好我素来是没脸没皮的,顾不上自责反省,只是十分无奈地拖着半废的身子紧赶慢赶地追了上去。

    “掌柜的,您是妖,又是颇有年岁的老妖。”

    他走得慢了些,“你有种族歧视?”

    “哪敢,哪敢。”

    他冷哼一声,“那就是有呗,只是不敢说罢了。”

    我忍着酸痛跑了几步,与他并行走着,诚恳道:“这么大的帽子,先生,万万不可随便扣在我头上,天地良心,我向来认为众生平等。”

    “哦,那你想说什么?”

    见他似乎好说话了些,我赔笑应着,“您是不同凡人的,这一路自然不觉得劳累,可我还是个凡夫俗子,您说是吧?”

    他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继而点头。

    我正准备蹬鼻子上脸说出下一个要求,谁知他忽然变了脸色,“你又‘您’什么呢?”

    “啊?”现在是关注这个用词的时候吗?

    “陆齐。”

    “怎、怎么了?”

    “我发现了,你每次都是面上恭敬,心里骂娘,才用这‘您’字恶心我。”

    “掌柜的,您说这话就真的是冤枉死我了!”

    平日我也是面上恭敬,心里骂娘的,并没有时时刻刻都用“您”。

    “嗯?”

    “你!你!这次总归行了吧。”

    气不打一处来,我也懒得再装什么。

    “陆齐,做人呢,要真诚。”

    “你真诚,你真诚。”

    敷衍都没必要了,我不想再说话,自己走着,张望着有没有什么店家可以住宿。

    “我是妖啊。”

    过了好一阵,我忽然听到他自言自语了一句,我下意识地看向他,又想到刚刚说好了不搭理他,又瞬间跟自己生起了气。

    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我暗暗骂了自己几句,浑然没注意旁边的热闹,直到我被吕查拉住了衣领,被迫站定。

    “呐。”

    莫名其妙被拉住,我还没张嘴问为什么怎么了,就见他递给我一把瓜子。

    于是乎,我便同他一起站在一边,边嗑瓜子边看热闹。

    “你放手!”一个男子拦住一个姑娘,同她抢着手里的箱子。

    姑娘也不甘示弱,个头不大,力气却不小,“我不!”

    “你再这样我报官了!”

    我猜测箱子里应该是有什么怕碰怕摔的东西,那男人一直不敢动大力气抢夺,倒是让姑娘占了上风。

    “你去便是,本姑娘也不是第一次了!”

    夭寿了,现如今明抢都是如此理直气壮的吗?我实在是佩服姑娘的紧,更好奇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便忍不住又往前凑了凑热闹。

    那俩人还是一来二去的争抢,周围的人大概也是见怪不怪,很快就散开了去,我瞧着两人的拉扯也甚是无趣,重要的是手中的瓜子吃的差不多了,我拍了拍刚刚坐在一边沾上的灰尘,正准备离开,听到一声呵斥。

    这一呵斥不要紧,要紧的是那俩人被一吓,竟同时脱力,将箱子扔了出来。这箱子扔了也不打紧,打紧的是那箱子冲着我这边的方向扔的。这方向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刚刚为了近距离看热闹,偏偏往前走了几步,靠得近了些。

    于是这要紧不要紧打紧不打紧的,那箱子终归是直直向着我来了。

    我很是无奈,实打实觉得自己该去算上一卦,看看自己是不是命犯煞星。

    下意识的,我想用法力挡下,千钧一发之际,我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一晃神的功夫,就被砸了个正着。

    本就又饿又累,我索性就半蹲不蹲,半坐不坐的在地上不动,歇息了歇息,谁知听到一声尖叫,我抬头看过去,看见那姑娘着急忙慌的向我跑了过来。

    我忍不住皱眉,我是被砸出血了吗?她怎么如此惊慌?我伸手摸了摸额头,干净得很。

    不过这个动作多少有些多此一举,因为下一刻我就晓得了她惊慌的原因。

    “我说姑娘,”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无奈,“里面的东西再珍贵,你也该瞧瞧我吧。”我锤了锤酸痛的腿,看着她,“或者,看看脚底?”到底是个姑娘,我还是忍不住温声细语,“您不觉得脚底硌得慌吗?”

    她慌忙低头,不好意思地退了几步,抱歉道:“对不住,刚刚心急了些。”

    “无妨,无妨。”我拍了拍衣裙上的脚印,依旧坐着。

    三个陌生人站在我一侧,我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笑道:“没事,我真没事,你们忙你们的,哈哈,我只是……”

    “她只是站久了腿酸,坐着歇会。”

    “对对对。”我又敲了几下腿,以表真实。

    “那不如进来歇息片刻,姑娘,刚刚多有得罪。”刚刚呵斥的人说道。

    这大概是这家店的话事人了。

    我本想拒绝,起来拍拍屁股走人,却听到吕查应了下来。

    “那就叨扰了。”

    我看着吕查,十分不解,他皱眉看了看我,似乎有些嫌弃,伸手拉了我一把,“一个姑娘家,就不知道注意形象吗?”

    话说得不错,我很是同意。“但是长途跋涉一遭,一旦坐下就很难起来了。”

    “怪我,我错了,姑娘满意了吗?”

    我“啧”了一声,叹了口气,看起来很是难过,故作心痛,“先生,你说这话我看不出你一丝一毫的真诚。”

    “行了,到地方了,该干正事了。”

    他理了理我肩上的头发,我有些受宠若惊,立刻离他两步远,“我自己来就好。”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理了理衣衫,跟着他进了店,进了店我便明白他的意思了,这原是个茶具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