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 光暗布局

    总算要进入正题了。

    我对酒吧的环境有种倾向，即倾向去那些仅在调酒师头顶上开盏小灯，酒单只堪堪能看清的，又小又暗的酒吧，这可能与我去过的某一家印象深刻的酒吧的环境有关。

    春分前后几天，北方的白日只剩下些许光亮了，它被沉重的云彩盖住，连一丝温热也放不出来；城内的房屋被抹上灰青的色彩，后疫情时代特有的空荡街道再没了春日的生机。入夜之后，城市的萧瑟更甚，呼啸而过的风浪成了为数不多的活物。拿着相机四处觅春的我被寒风裹挟着铩羽而归，独居室的窗户被我锁上又拉上帘子，关上所有的门不让一丁点热气逸出房间。迟到的春天让我倍感沮丧，外加不久前的一场风波，我的躯干中心出现了一个小的空缺，像个黑洞，从紧闭的牙关里伸出空虚的枝条，我迫切地需求某种东西来填上这个空洞。

    我选出了一间离家不远的酒吧，它藏在几个有着醒目镭射灯或红蓝灯带的吵闹酒吧的外围。一个十五六寸的木质门牌被钉在光秃秃的白墙上，门牌上镌刻着花体英文店名，它的右边是一道看起来十分克制的黑色木质门，推起来并不沉，却恰到好处地隔开了里外的两个截然相反的星球。

    我坐上一个能看到吧台的散座，一小只蜡烛照亮了桌上的酒单，空气中跳动着爵士音符。我没有打开酒单，而是选择了常喝的经典鸡尾酒作为开场，一杯曼哈顿Manhattan。等酒的间隙里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这间酒吧，调酒师背后十分显眼地挂着一张民国时期本地码头的老照片，混搭着酒墙顶层惯例摆放的不少令老饕眼红的好货，岁月的气息弥漫开来，我有些打怵，不知道我这样的年轻人是否应该出现在这里，但很快我的顾虑就被抛到脑后了；店面不大也不小，木质吧台前放了七八只吧台座，后面就是我坐的散座，是柔软舒适的皮质小沙发；店内的主光源是吧台上方的一排白柔光射灯，而余下的散座则沉没在巨大的黑暗中，只有一小只蜡烛在尽力地燃烧自己，妄图和传说中一样，用自身的光亮占据整个世界。

    我盯着这微暗的火渐渐入了迷，恍惚之间感到温热从心胸向四肢流动着，很快我就忘却了北国虚假的春天了。我想这应该就是光暗布局的原因之一，我脑补了一个理论，即在高专注性或低探索欲的情况下，黑暗与光亮的比例越高，人所能感到的安全感越强，因为这时候只需要专注于眼前被照亮的区域，其他处于朦胧之中的则不再需要过多关切了。因此我反而没了在自然光下由于看得太清楚而引发的“后顾之忧”了，这是一种被黑暗包裹着的安全感，它让我短暂地丢下一些厚重的心结，产生某种“选择性”的无知满足感，这是我正渴求的。

    回过神来时，侍酒师已经把酒放在桌上，马天尼杯下垫着一张印有店名logo的方形纸巾。杯子是通过冰块冰杯而不是从冰箱内直接取出的，因此纸巾没有被杯子表面的雾水浸湿或粘在杯子底部。透过澄清的酒体看摇曳的火苗总让我想起一个成语：隔岸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