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五 老古典与“新浪潮”

    Old-fashioned老古典是我很少点的一杯酒，无论是从它十分cliche的名字还是单调乏味的配料表来看，它都不太像是会从年轻人嘴里蹦出的玩意儿，更像是饱经风霜、历经世事的老绅士们一边解开西装扣子，一边俯下身子入座时开口吐出的第一个词汇。

    我不太喜欢它是有我自己的理由的，我讨厌过甜的饮品，添加糖的老古典实际上是没有做酸甜中和的，只与苦味相抵，但因为甜和苦不是同时出现的，所以结果是两者完全脱节了。在我看来，使用糖浆尚且可以接受，但如果是使用方糖来调制，那可能存在方糖未完全溶解的情况，随着化水和温度升高，这种情况会加重，越发突出的甜味最终会完全毁掉这杯最经典的鸡尾酒，超出的甜味像一张糊在喉咙上得糖纸，任凭我反复吞咽口水，也没法完全消除这种异物感。（过甜问题以后会再细说）

    后来我与一位到处客座的老调酒师在他的新店里就类似的话题展开过交谈。他的老店是我钟爱的那种风格，藏起来找不到店门的speakeasybar，昏黑看不清其他顾客面庞的室内，不整花活、井井有条地手法，以及我虽然欣赏不了但十分应景的爵士乐。相比之下，新店是完全的背面。敞亮的复式小楼，西海岸风格的装潢，绿色棕榈叶与三座反射现实的镜子，白天的阳光会从二楼的落地窗点亮一楼晦暗的木质吧台，创造魔法的旋蒸仪，过于时髦的citypop和再廉价一些的时兴音乐。突如其来的距离感让它与我变得疏远，我想象自己依靠在墙角，藏进这片秘密的棕榈丛林中。

    新的酒单明显厚重了许多，加入了更多的特调鸡尾酒，特调部分就扩充到了四页，也细心地标上了酒精浓度、酸甜花果和干度的五边形分布图。我记不得第一杯点了什么，它太过平平无奇以至于喝完什么也没有留下，倒不是说我期望从一杯酒身上收获某些高深莫测的东西，但它的确肤浅的没有一点内在，使我有些失落。于是第二杯我希望找到一杯能喝出味道，至少能给我留下印象的特调，但再次翻看酒单时，我发现了一个现象：当酒精浓度较高时，就一定会有更多的风味加进去，比如果汁、糖浆、旋蒸液。适量添加的独特风味是可以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我尤其喜欢相互衔接的风味，我原以为威士忌和莓果类是不搭的，但添加少量覆盆子汁和百香果汁后，它们自然而然地衔接上了威士忌末尾的味道，同时盖住了廉价威士忌的油漆味。但这种情况是不常见的，就像过甜一样，风味的加入虽然让酒更加易饮了，但往往会从根本上改变它，酒变得不像酒了，而变成某种真正意义上的长饮。在精酿啤酒领域，可以类比味增的入侵，包括但不限定于果泥、食用香料和气泡的大量投入。

    老板留意到我看了很久的酒单都没有挑好，便发问：“怎么，是没有想喝的吗？”

    我抬头苦笑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即心领神会地说：“下次想喝什么早点说，酒单上现在只有小甜酒了。”

    “嗯新酒单和以前的差异有些大啊，这些看起来都没什么特色了。”

    “那肯定，没办法，大家更喜欢现在这样的。”

    “也是，花果味更重，更甜，更易饮，还没什么负罪感。”实际上，我自己就已经说服了自己。对于多数人来说喝酒仅仅是消遣娱乐的方法，作为液体，饮用是它最基本的属性，追求个体口感上的好喝是无可指摘的。这与我经常设想的：既然是喝酒，如果不是为了它本身的味道，为什么要饮用它呢。但对于大多数来说，问题是相反的：既然是饮品，如果不好喝，为什么要饮用它呢。

    “是的，只做经典鸡尾酒的酒吧实际上已经落后了，太多专注于经典调酒的日式酒吧已经倒闭了，所以我们的新店提供了更多的选择。实际上，现在的年轻人来酒吧不只是来喝酒的。”

    “哈还是来拍照片，来交朋友，或者体验生活”

    “没错，以后的酒吧会变的更像一个场所，而酒只是这个场所里的主要饮品罢了”，说着他指向二楼落地窗前的空地，“二楼我不打算放桌椅，想着以后可以租给别人开画展，或者什么脱口秀、小型音乐会都可以。”

    “打造酒吧元宇宙？”我戏谑道。

    他笑了笑，没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