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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枭雄末路

    项将军独坐在云梦厅中,属于他的那张宝座上。

    厅内灯火通明,可是除了他以外,一个人都没有。

    离他最近的两个人,此刻就站在大厅外,昂首挺胸,一丝不苟地值守着,看起来忠诚极了。

    只是他们是否真的像现在看起来那样忠心耿耿呢?

    项将军不知道。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那种可掌握一切的信心。

    这种信心是什么时候失去的?是在发觉自己落入圈套时?还是发现自己已经无计可施也无法逃脱时?

    他还是不知道。

    一个人不知道的事情越多,也就越忍不住去想;而想得越多,又越会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循环的结果,便是令人不可抑制地对一切产生怀疑。

    而这种怀疑便是直达恐惧的通途。

    项将军忽然拿起了面前的一方印章,仔细地端详着。

    这方印章当然很精致,用料也很昂贵,因为它代表的正是项将军在南方绿林的无上权威。

    他以手轻轻抚摸地着印纽那条栩栩如生、昂首怒吟的盘龙,然后向下到了印墙四周雕刻的波浪状的花纹,最终,他用手指一笔一划地描摹着印面上刻着的、“洞庭项印”四个大字。

    面对这方反射着淡淡柔光的玉印,他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面对着心爱的恋人那样温柔。

    可是,他突然又生出了一种可怕的冲动。

    他忽然想要把这方陪伴了自己将近三十年的玉印狠狠地摔在地上,瞧瞧它会不会粉碎。

    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想法。

    他也同样从没想象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产生这种想法。

    谁又能控制或者想象自己下一刻的想法呢?

    过了半晌,厅内还是静悄悄的,除了他那粗重的呼吸声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响动。

    他好像已经完全抑制住了那种冲动,用双手把印章放回了桌子上,然后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好像是解脱,又好像是无奈。

    门外的两名卫士虽然没有回头,却能清清楚楚地听到项将军的叹息,以及他的脚步声——他正一步一步地由座位向着门口走来,最终停到了自己的身旁。

    “将军。”

    两人不约而同地行了个礼,不但抱拳,还微微弓着身,把头也低下去了。

    他们做的很标准,也很熟练,可是项将军却没有一点欣赏的意思,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因为他不禁想到,或许到了后天,甚至是明天,站在这里接受他们行礼的恐怕就要换一个人了。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恐惧还是愤怒,亦或者是痛恨。总之,他的一切心思都已叫这件事情给填满了,连片刻也不得宁静。

    他忽然很想去见一见那位被自己亲手关在囚龙洞中、与自己同舟共济了二十多年的老朋友。

    他早已有过这样的想法。

    只不过,先前,当他发现自己已落入圈套、并且主谋者就在自己身边时,他为了避免刺激对方,只能尽力地压抑着这种想法。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

    他能做的,能说的,先前已经完全透露给任舟和穆师泉了。

    他现在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唯有束手待毙。

    他已是一个将死之人——或许在那位主谋者的眼中,他早已是了,不过直到今天下午,他才发现这一点。

    好在还不算太晚,他似乎还有时间去达成临死前的一点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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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囚龙洞是在后山上人工开凿而成的,与其说是洞,不如说是一条宽阔些的隧道。

    只不过这条隧道的两旁,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间用以关押犯人的囚室。

    关押褚天锡的那一间,就在这条隧道的尽头。

    借着隧道两旁悬着的火把,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位四肢都锁着铁链、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的老友。然后,在他的示意下,看守此处的喽啰把他面前这扇紧闭的铁门打开了。

    听到铁门转动时发出的那种刺耳声响,褚天锡似乎从睡梦中被惊醒了,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这位往日意气风发的老友此刻却状如乞丐,囚服上沾满着灰尘和油泥,披散、粘结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透过其缝隙看向自己的眼中也满是畏惧和瑟缩。

    瞧见这幅景象的项将军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最终,还是褚天锡先开口了:“大哥,你来了。”

    或许是太久没有说话,又或许是牢饭太过粗粝,褚天锡的嗓音有些干哑低沉。

    “我……来了。”

    然后便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那些项将军想要说的话,无论是抱歉还是后悔,在见了此刻、此状的褚天锡以后,他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是已经查明白了么?”褚天锡顿了顿,见项将军没有答话,才以低沉的语气继续说道:“还是我的日子到了?”

    “都不是。”项将军轻轻摇了摇头,“我……只不过想来看看你。”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这句像是埋怨的话,由褚天锡嘴里说出来,却是波澜不惊,好像只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项将军抿了抿嘴,说道:“因为我今天见到了你的儿子。”

    闻言,褚天锡轻颤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似乎也终于有了些光:“他……怎么样?”

    “他很好。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可感觉得到,他是一位非常踏实、可靠的年轻人。”项将军说着话,不禁微笑了一下,“而且,他还有一位非常好的朋友——比我要好百倍。”

    “那就好、那就好……”褚天锡呢喃着这句话,表情里也尽是满足。

    提到了穆师泉以后,这间牢笼中的气氛明显缓和了不少。

    所以项将军也做好了把自己的境遇说出来的准备。

    这当然不能够救他的命,但是如果能得到褚天锡的谅解,却会让他感到轻松和愉悦。

    对于一个已无生望的人而言,还有什么比愉悦更重要的呢?

    可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这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洞口传来,在这条隧道的墙壁上碰撞、回荡着,竟然给了项将军一种难以言表的压力。

    或许这种压力一直存在,只不过刚才被他有意地忽略了而已。

    而此刻,这一阵脚步声,无疑是对他的一种提醒:他的性命,早已握在了别人的手里。

    至于这个人是谁,他在心中已有了猜测。

    所以在看到从远处的阴影中逐渐浮现、清晰的汤不名之后,项将军也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

    “果然是你。”

    项将军的语气里竟然透着一种轻松。

    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一次抢在下属之前开口。

    “大哥,您好。”

    汤不名的脸上仍然刻意地摆着那种恭敬的神色,“我听闻大哥迟迟没有歇息,便想来探望您一下,尽一尽……”

    只不过这种恭敬在项将军看来却变成了一种嘲讽。

    “不用说这些废话了。”项将军冷笑了一声,截口道:“你已经迫不及待地要送我上路了?我还以为你计划得这么周详,一定要等到群英会才肯动手。”

    对于项将军的猜测,汤不名没有否认:“那只不过是备用的计划之一。”

    “但却是最周详的计划——你用那种丝丝入扣的分析叫大多数人都对我心生猜疑,到时候当着众位英雄的面,我要是下令处死老褚,便正应了你的话。你只需登高一呼,恐怕我立刻就要身首异处,在这样的乱战中,老褚当然也活不下来。”

    “不错,到时候我身为大哥麾下最受器重、也是地位最高的理财使,又是大义灭亲,威望无两,继任总瓢把子也是顺理成章的。”

    “那你为何现在却急不可耐了呢?我要是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就算你能够上位,也免不了会受人非议。”

    “原因有二。最重要的,当然是因为多了任舟以及穆师泉这么一个变数。”汤不名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我当时提议请他来,不过是要他做个见证,也好替我跟蒋涵洋传话。没想到,大哥和他的关系似乎更为密切,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那第二呢?”

    似乎知道自己已经在劫难逃了,项将军一改先前的忧虑和烦躁,反而平静得很,甚至有来有回地跟汤不名聊起了天。

    或许是因为他自觉心愿已了,再无挂念了吧。

    可是汤不名接下去的话,却让项将军原本已如明镜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第二嘛,谁说这两个计划相冲突了呢?”

    汤不名忽然露出了一种狡黠而又邪恶的笑容:“我恰巧认识一位精通易容术的朋友,经他改扮,若非血亲挚友,恐怕什么也瞧不出来。到时候来的人里,又有几个跟大哥有这么好的交情呢?就算有的话,估计一时也瞧不出什么破绽。毕竟——”

    汤不名顿了顿,卖了个关子,让项将军不由得有些出神。

    就在此时,项将军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风声,紧接着一股巨力拍在了他的脊梁上,令他不受控制地向着汤不名扑了过去。

    可他还没扑多远,一根铁链子便栓到了他的脖子上,又硬生生地把他向后拉倒了。

    瞧着项将军以双手抓着铁链、在地上扭动挣扎的样子,汤不名的眼中闪出了一种兴奋的神采。

    “——大哥也没有分辨清褚天锡,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