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由烤红薯引发的惨案
一道梯形的光，把他同地上那条人影框在一起。
穿戴好那身脏旧外出服的桑娅走出门，一转身与他目光相碰，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
“你怎么在这儿？”她惊讶地说，小跑两步过来。
“饿了，出门买饭。”凌浩把兜里的袋子递过去。
“在这等了很长时间吗？”她拘谨地接过袋子，往里面看了看。
“没有，刚回来。”
“下次如果我在家，你直接敲门叫我。”桑娅从袋子里掏出温热的烤红薯，看着它一愣，半晌后问，“挺贵吧？”
“还好。”凌浩回想一下，当时好像没有问价格，反正花的不是他自己的钱，他也不心疼。
桑娅蹲到他旁边，也学他的样子在台阶上坐下，捧着红薯啃，腮帮子鼓囊囊像个仓鼠，啃着啃着，她慢慢把整张脸都埋进手掌里。
凌浩注意到她的肩膀在小幅度耸动，他怔了一下，从桑娅的声音听出一丝哽咽，这足以说明她在哭。
但他还是扭过头去看她的眼睛，想确认自己的猜测。
那双眼睛红彤彤的，水汽积郁在眼底。
真的在哭，凌浩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莫名有点害怕。今天早上有个疯女人拿能砸死人的拳头招呼他的头时，他都没感觉到害怕。
哭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啊，他紧张地想，回顾从桑娅开门到现在发生的所有对话，短短十几秒，问题总不可能出在这上面。
想了想，他坚定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身上，于是伸手戳戳桑娅的肩膀，问：“你哭什么？”
“我……”桑娅抬起头，把红薯放在腿上，两手交替抹着眼睛，憋了半天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眼泪它，它自己非要往下流，我控制不住……”
话没说完，她从小声啜泣转为大口抽噎，一边吸气一边说：“我本来是能……忍住的，你一问……呜呜……它就止不住了，我真不想哭的……”
她捧着半块没吃完的烤红薯，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像串断了线的珍珠项链。
“哎你别哭啊，搞得像我在欺负你一样。”凌浩拍拍她的背，头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他也无从下手。
现在该咋办，他挠挠头，这道题超出他知识盲区了啊！
不知道是他轻拍安抚起了作用，还是桑娅自己调整好了情绪，她逐渐平静下来，做了几个深呼吸。
“为什么哭？你今天心情不好？”凌浩问。
桑娅摇摇头。
“总该有个原因吧？”他继续追问。
桑娅想了想，低着头说：“可能是因为前天晚上做了噩梦，梦见血腥的画面。”
“也可能是因为上周碰见一个讨人厌的主管……”
“还可能是因为今天早上，房子里有一只大蟑螂很吓人，从桌子上面爬过去，还在咕蛹，然后我，我……我用平底锅拍死了它，我不想要那个锅了。”
桑娅抱着自己的肩膀，把头埋进臂弯里，“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块烤红薯很好吃，我好久没吃过了。”
“……”你这原因有点过于丰富多彩了。凌浩放弃从这一大堆描述中分析出主次脉络的念头。
“对不起，刚才情绪有点失控，没吓着你吧？”她抬起头，脸上的泪痕还在，睫毛上挂着点点水渍，但仍然扯出一个温和的笑，配合脏兮兮的脸颊，让凌浩联想到昨天来的那只小灰狗。
他想说你给我吓惨了，但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暗自给自己一个告诫：千万不要给她买烤红薯，这玩意催泪。
桑娅轻笑出声，用袖子擦了擦脸，竭力用轻松的语气说：“凌浩你没有谈过女朋友吧，哈哈哈，刚才你明明整个人都把手足无措四个字写在脸上了，还是让我来教你，下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你可以适当给予一个拥抱，绝对会有用的。”
“拥抱？”凌浩脑补了一下，他想到的是格斗招式中背摔的动作，瞬间感觉场面不太合适。
“对，拥抱，心理学表明肢体接触是传递情感的重要途径，从人的幼年时期开始，父母与孩子间的亲密关系就来源于抚摸和怀抱。渴望温暖与关怀，这是生物的本能反应啊。”桑娅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科普，刚哭过的眼睛还有点泛红。
听着她的描述，凌浩首先的感觉是陌生，带着一点刻意疏离的陌生，就像有人翻到你十几年前发表的幼稚言论，摆在你面前。
然后这股陌生被隐藏的抵触反弹回去。不想面对，不想承认，甚至感到排斥。
“得到拥抱的人，能感受到自己是被爱着的，更有安全感，所以，就不会哭了。”桑娅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像是从头顶传来，让他变成平原上一个渺小的点，置身无尽的黑暗与寒冷中。
字调轻柔飘落，像是在怜悯他，嘿，你真可怜。
那幅写尽人性扭曲的墙出现在眼前，冲进脑中，砸碎了幻象，掐灭了所有声音，凌浩咽了咽唾液，面无表情地回答：“没有体会过。”
“嗯？”桑娅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看向他的目光慢慢黯淡下去。
就在凌浩以为她又要为自己没有过错的事道歉，准备开口提前打断施法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桑娅张开双臂，从侧面轻轻抱住他。
乌黑的发丝从他肩膀滑落，带着洗发水的香味，蹭的脖子有点痒。
凌浩听见自己的心脏战鼓擂动般跳响，浑身发僵，从脚到舌头都石化了，只有后背隔着衣服传来柔软的温热触感，是他现在唯一的感觉。
“现在有了。”留下一个大大的拥抱，桑娅重新坐回去，像一片羽毛轻飘飘离开手背。
凌浩还沉浸在巨大的惊诧中，慢慢缓过劲，重新恢复意识，有点哭笑不得。
这算怎么回事？搞得他好像是小孩一样，需要什么人来安慰吗？
脑子乱七八糟的，他感觉自己在生气，又不像生气。
他站起身，来回走动，停下来踹了栏杆一脚，把脚踩在楼梯台阶上说：
“我不需要你可怜。”
“啊？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呢。”桑娅反问。
真是日了狗了，我怎么会知道。凌浩成功被这句话怼破防，烦躁地说：“你今天吃错药了？诚心跟我对着干？”
“不是啊，”桑娅托着脸仰头，一只手指指他的衣服，“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同时想告诉你，麻烦你自己也更爱自己一点，能不能不要每次出去都带新伤回来？就算你愈合的很快，难道它就不痛了吗？”
凌浩低头看向衣服上的血迹，那么一点居然也被她看见了，好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被当场抓包，他登时哑口无言。
“其实我也很奇怪，按照平常我不该讲这些的，要怪就怪你给我带了烤红薯，我得付一块烤红薯大的回报，”桑娅把语气放软，说，“我知道你很强，这点小伤小痛根本不放在心上，还会嫌我现在太啰嗦，好吧，我承认我有点太啰嗦了，你就看在我年纪轻轻就走上碎嘴老大妈之路的份上，下次注意点，行吗？”
被这道恳切的目光注视，凌浩除了点头保证下次一定外，什么狠话都说不出来。
他愿称之为，一块烤红薯引发的惨案。
穿戴好那身脏旧外出服的桑娅走出门，一转身与他目光相碰，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
“你怎么在这儿？”她惊讶地说，小跑两步过来。
“饿了，出门买饭。”凌浩把兜里的袋子递过去。
“在这等了很长时间吗？”她拘谨地接过袋子，往里面看了看。
“没有，刚回来。”
“下次如果我在家，你直接敲门叫我。”桑娅从袋子里掏出温热的烤红薯，看着它一愣，半晌后问，“挺贵吧？”
“还好。”凌浩回想一下，当时好像没有问价格，反正花的不是他自己的钱，他也不心疼。
桑娅蹲到他旁边，也学他的样子在台阶上坐下，捧着红薯啃，腮帮子鼓囊囊像个仓鼠，啃着啃着，她慢慢把整张脸都埋进手掌里。
凌浩注意到她的肩膀在小幅度耸动，他怔了一下，从桑娅的声音听出一丝哽咽，这足以说明她在哭。
但他还是扭过头去看她的眼睛，想确认自己的猜测。
那双眼睛红彤彤的，水汽积郁在眼底。
真的在哭，凌浩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莫名有点害怕。今天早上有个疯女人拿能砸死人的拳头招呼他的头时，他都没感觉到害怕。
哭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啊，他紧张地想，回顾从桑娅开门到现在发生的所有对话，短短十几秒，问题总不可能出在这上面。
想了想，他坚定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身上，于是伸手戳戳桑娅的肩膀，问：“你哭什么？”
“我……”桑娅抬起头，把红薯放在腿上，两手交替抹着眼睛，憋了半天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眼泪它，它自己非要往下流，我控制不住……”
话没说完，她从小声啜泣转为大口抽噎，一边吸气一边说：“我本来是能……忍住的，你一问……呜呜……它就止不住了，我真不想哭的……”
她捧着半块没吃完的烤红薯，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像串断了线的珍珠项链。
“哎你别哭啊，搞得像我在欺负你一样。”凌浩拍拍她的背，头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他也无从下手。
现在该咋办，他挠挠头，这道题超出他知识盲区了啊！
不知道是他轻拍安抚起了作用，还是桑娅自己调整好了情绪，她逐渐平静下来，做了几个深呼吸。
“为什么哭？你今天心情不好？”凌浩问。
桑娅摇摇头。
“总该有个原因吧？”他继续追问。
桑娅想了想，低着头说：“可能是因为前天晚上做了噩梦，梦见血腥的画面。”
“也可能是因为上周碰见一个讨人厌的主管……”
“还可能是因为今天早上，房子里有一只大蟑螂很吓人，从桌子上面爬过去，还在咕蛹，然后我，我……我用平底锅拍死了它，我不想要那个锅了。”
桑娅抱着自己的肩膀，把头埋进臂弯里，“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块烤红薯很好吃，我好久没吃过了。”
“……”你这原因有点过于丰富多彩了。凌浩放弃从这一大堆描述中分析出主次脉络的念头。
“对不起，刚才情绪有点失控，没吓着你吧？”她抬起头，脸上的泪痕还在，睫毛上挂着点点水渍，但仍然扯出一个温和的笑，配合脏兮兮的脸颊，让凌浩联想到昨天来的那只小灰狗。
他想说你给我吓惨了，但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暗自给自己一个告诫：千万不要给她买烤红薯，这玩意催泪。
桑娅轻笑出声，用袖子擦了擦脸，竭力用轻松的语气说：“凌浩你没有谈过女朋友吧，哈哈哈，刚才你明明整个人都把手足无措四个字写在脸上了，还是让我来教你，下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你可以适当给予一个拥抱，绝对会有用的。”
“拥抱？”凌浩脑补了一下，他想到的是格斗招式中背摔的动作，瞬间感觉场面不太合适。
“对，拥抱，心理学表明肢体接触是传递情感的重要途径，从人的幼年时期开始，父母与孩子间的亲密关系就来源于抚摸和怀抱。渴望温暖与关怀，这是生物的本能反应啊。”桑娅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科普，刚哭过的眼睛还有点泛红。
听着她的描述，凌浩首先的感觉是陌生，带着一点刻意疏离的陌生，就像有人翻到你十几年前发表的幼稚言论，摆在你面前。
然后这股陌生被隐藏的抵触反弹回去。不想面对，不想承认，甚至感到排斥。
“得到拥抱的人，能感受到自己是被爱着的，更有安全感，所以，就不会哭了。”桑娅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像是从头顶传来，让他变成平原上一个渺小的点，置身无尽的黑暗与寒冷中。
字调轻柔飘落，像是在怜悯他，嘿，你真可怜。
那幅写尽人性扭曲的墙出现在眼前，冲进脑中，砸碎了幻象，掐灭了所有声音，凌浩咽了咽唾液，面无表情地回答：“没有体会过。”
“嗯？”桑娅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看向他的目光慢慢黯淡下去。
就在凌浩以为她又要为自己没有过错的事道歉，准备开口提前打断施法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桑娅张开双臂，从侧面轻轻抱住他。
乌黑的发丝从他肩膀滑落，带着洗发水的香味，蹭的脖子有点痒。
凌浩听见自己的心脏战鼓擂动般跳响，浑身发僵，从脚到舌头都石化了，只有后背隔着衣服传来柔软的温热触感，是他现在唯一的感觉。
“现在有了。”留下一个大大的拥抱，桑娅重新坐回去，像一片羽毛轻飘飘离开手背。
凌浩还沉浸在巨大的惊诧中，慢慢缓过劲，重新恢复意识，有点哭笑不得。
这算怎么回事？搞得他好像是小孩一样，需要什么人来安慰吗？
脑子乱七八糟的，他感觉自己在生气，又不像生气。
他站起身，来回走动，停下来踹了栏杆一脚，把脚踩在楼梯台阶上说：
“我不需要你可怜。”
“啊？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呢。”桑娅反问。
真是日了狗了，我怎么会知道。凌浩成功被这句话怼破防，烦躁地说：“你今天吃错药了？诚心跟我对着干？”
“不是啊，”桑娅托着脸仰头，一只手指指他的衣服，“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同时想告诉你，麻烦你自己也更爱自己一点，能不能不要每次出去都带新伤回来？就算你愈合的很快，难道它就不痛了吗？”
凌浩低头看向衣服上的血迹，那么一点居然也被她看见了，好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被当场抓包，他登时哑口无言。
“其实我也很奇怪，按照平常我不该讲这些的，要怪就怪你给我带了烤红薯，我得付一块烤红薯大的回报，”桑娅把语气放软，说，“我知道你很强，这点小伤小痛根本不放在心上，还会嫌我现在太啰嗦，好吧，我承认我有点太啰嗦了，你就看在我年纪轻轻就走上碎嘴老大妈之路的份上，下次注意点，行吗？”
被这道恳切的目光注视，凌浩除了点头保证下次一定外，什么狠话都说不出来。
他愿称之为，一块烤红薯引发的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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