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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阿毛忐忑地来到木秋年门前,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劝师傅,他虽对常傲打了包票,但心中也实在是没底,更何况师傅挨了常傲一顿骂,此时正在气头上。

    阿毛到门口跪下,喊了声“师傅”,木秋年神识覆盖方圆百里,阿毛与常傲的对话,他早已知晓。

    “进来罢。”房内传来木秋年的声音。

    以往阿毛都是在屋外等候,师傅很少让他进到屋舍内,这次让自己进去,也许是师傅不想常傲听到他们的对话吧。

    阿毛起身,推门进屋,屋内仍旧和以往自己见到时那样,只有一张木床,床上一只蒲团,此刻木秋年却没同以往那样盘坐在蒲团上,他正站在窗边,神情萧索,定定地望向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傅。”阿毛率先开口。

    木秋年转过身来,负手而立,他看着爱徒,神情缓和了许多,说道:“你是替他来求情的。”阿毛见师傅直接将自己的来意说出来,自己也不藏着掖着了:“师傅,阿毛既是为了常大叔,也是为了青州的百姓来求您。”木秋年看着阿毛长大,知道这孩子心地善良,骨子里透着慈悲与怜悯,以往山中的小动物死了,他都要难过很久。阿毛见师傅不说话,以为他又要拒绝,抢先说道:“师傅,阿毛自幼蒙您教诲,为医者,应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然而如今青州百姓命悬一线,您怎能忍心不管?”阿毛一口气说完,想着这下惹怒了师傅,少不了一顿责罚,自己也是豁出去了。

    “你最近功课做得怎么样,在修习哪本医典,可有不解之处。”木秋年淡淡问道。

    阿毛闻言一愣,师傅没有想象中的生气,反而将话题岔开,问起自己修业的事。阿毛只好如实回答:“师傅两个月前教我《太平圣方》,徒儿用心修习,不敢懈怠,书中药理已粗通,其中药方也牢记于心。”

    木秋年微微颔首,捋了捋雪白的胡须,心中赞许,要知道这医书中记载的医术晦涩难懂,阿毛两个多月便能粗通,已是难得。接着问道:“自打你修习医术已有三载,谷内医书典集你已掌握多少了。”

    药师数千年传承,每代门人都是出类拔萃的医者,经过这些门人的努力,谷中医书典籍应有尽有,更有不少绝迹的孤本,阿毛自然也就常与这些医书相伴。

    阿毛不知师傅为何在这种情况下问起自己的修业,但他素来听话,老实回答道:“谷中藏书包罗万象,大多深奥难懂,弟子不敢妄言掌握,只粗通其理,其中《神针渡穴》,《脉经》,《阴阳五行论》,《百草经》弟子早已熟记于心,另外还有几本弟子虽记于心中,但却不通其文,正要向师傅请教,例如……”

    阿毛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所学,看着徒弟如此优秀,木秋年也是暗自点头,心道药师谷后继有人。

    待阿毛讲完,木秋年说道:“谷中医书众多,所载医方万千,若想要全部通读,怕是穷尽一生也不能达。”

    阿毛听了深有同感,这修习中的艰涩他自有一番体会。

    “然而人生有形,不离阴阳,阴阳失衡,百病始生。你需明了阴阳变化之理,五行生克之法,此后便有万千种疾病,也是万变不离其宗。”

    阿毛当下心中一亮,是啊,这世间万物,皆分阴阳,人体也不外如是,阴盛则阳病,阳盛则阴病,阳虚则外寒,阴虚则内热。这最高深的医理,便在这其中。

    阿毛听着师傅谆谆教诲,心中不由感激,叩首在地,说道:“师傅教诲,弟子谨记在心!”

    木秋年伸手扶起阿毛,就在刚才,他心中做了一个决定,“你随常傲去吧,青州的瘟疫便由你去解决吧。”说罢,他溺爱的拍了拍阿毛的肩膀。

    “啊?”阿毛张着嘴巴,震惊的看着师傅,眼中透露着不可思议的神情,阿毛心中猜测过师傅去,或者不去,却从没想到过师傅会让自己去。

    “熟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会慢慢长大,早晚要去外面的世界历练一番,去印证你所学,这次,便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木秋年认真地说道。“其实此次本该由我去的,人间百姓受苦,令你心忧,岂不知为师心中更加忧虑,若非当年之事,令我心有苦衷,为师早已出山去了。”

    阿毛连忙摆手,急着说道:“不成的,师傅,阿毛所学尚浅,此次瘟疫严重,事关无数人生死,阿毛当不得如此大任,还是请师傅亲自出手吧。”

    木秋年双手按着阿毛瘦小的肩膀,眼中露出嘉许的笑容,鼓励道:“你可以的,你在这谷中所学,足以应付任何瘟疫,你是我悉心调教出来的,莫非你对师傅的水平有怀疑么?”

    阿毛急忙道:“当然不是,只是……”

    “没有只是,你是我木秋年的徒弟,未来药师谷的谷主,就凭这点,你也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木秋年打断他,自信的说道。

    不待阿毛回答,木秋年打开房门,走出门外,对着远处的常傲招了招手。

    那常傲在外面等了许久,也不知道屋内情况如何,正心急如焚时,突然见房门打开,木秋年向自己招手,他心中大喜,暗道一声“有门”,接着飞奔过去。

    “木前辈,您看,刚才小子我一时糊涂,说出来许多口无遮拦的话,我正内疚万分,想着怎么也得跟您道个歉再走,您这就出来喊我了,您消消气,要不您来撕烂我的嘴。”常傲一到跟前便插科打诨起来,说完还把自己满是胡子的脸伸了过去。

    木秋年冷哼了一声,一句话将他堵死:“老夫前面已经说过,不会离开此地。”

    常傲上一刻还在暗自窃喜,此时木秋年一句话却将他希望破灭,巨大的落差使他愤怒起来,他对着木秋年大声喊道:“那你喊我过来做甚!”说罢转身欲走。

    木秋年指了指身后的阿毛,淡淡说道:“他随你去!”

    常傲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转过身,愣了一下,他看了看还苦着脸的阿毛,接着看向木秋年问道:“谁?谁随我去?”

    “这谷中只有我们师徒二人,我不去,你说还有谁?”木秋年淡淡道。

    阿毛从师傅身后走出,怯生生对常傲说道:“大叔,我随您去。”

    常傲看了看阿毛娇小的身躯,怒道:“木老头,你要是不愿去就算了,推个娃娃出来算什么。”

    木秋年面上一寒,冷冷道:“你瞧不起我谷中弟子?”

    常傲见木秋年不悦,而且他也没有必要让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当挡箭牌,连忙说道:“当然不是,药师谷中弟子,每个都是出类拔萃,人中龙凤,世人皆知,只是这位小兄弟,未免也有点太小了把。”

    常傲心中嘀咕,这小娃娃能有多大本事,那瘟疫可是令不少有名的大夫束手无策,这小娃娃去了,还不砸了你药师谷的招牌?

    木秋年似乎看出常傲心中所想,对他说道:“阿毛虽是个孩子,但其所学,已远超常人,此行他定不负所望。”

    常傲见木秋年如此笃定,当下也不再反驳,他心中也希望这小小少年,能有出人意料的表现。

    阿毛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带了两套换洗的衣物,收拾好行装,嘱咐好小白,拜别了师傅,此次是他第一次出山,心中虽然不舍,但也不免欣喜。

    两人正准备出去,忽听木秋年说了一句“且慢”,两人转身,远远望着木秋年,常傲生怕他反悔,急忙说道:“前辈还有何事,不妨等我们回来再说。”说完拉着阿毛急冲冲向外走去。

    木秋年身形一动,下一刻已在两人面前,他看了看常傲,随手一挥,出现一把紫气腾腾的长刀。说道:“我记得你是使刀的,这把刀在我谷中许久,也无用处,我看你已经结出金丹,这把刀想来勉强能够驾驭,这便赠予你吧,此行你定要护好阿毛,事后将他安全送回。”

    常傲见状连忙拜谢,他操起这柄刀,手中感觉到刀身传来的力量,他仔细端详,这把刀身宽约三指,长三尺,刀背厚重,刃如秋霜,散发着令人心寒的紫色光芒,刀身刻着两个古朴的大字,紫霆!一看便是一把威猛无比的宝刀。这种神兵利器,各大门派也未必能拿出来几把,而木秋年随手便赠予常傲,足见两人交情至深。

    他将紫霆挎在腰间,对着木秋年道:“前辈赐刀之恩,常傲没齿难忘,您且放心,即便是没有这把刀,常傲也会以性命护得阿毛小兄弟的周全。”

    木秋年点了点头,转过身嘱咐阿毛说道:“为师知道你素来懂事,但外面的世界,不同于这深山幽谷,他充满着诱惑与危险,你定要守住本心,不为外物所动,这个过程对你来说,也是一种修行。”

    阿毛见师傅语带关切,心中充满感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阿毛记下了。”

    木秋年有很多事情想叮嘱阿毛,但是阿毛已经慢慢长大,不能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指点,他会遇到许多事,自己不会随时在他身边,他需要自己面对,需要自己学着解决,这样他才能成长。

    他冲二人摆了摆手,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尽快启程,莫再耽搁了,说完挥手道别,目送二人离开。

    两人刚通过阵法裂缝,那缝隙便缓缓地合上,师傅的身形渐渐消失不见。这时突然一道黑影从裂缝中冲出来,速度极快,直奔阿毛而去。常傲怕有危险,忙将阿毛护在身后,挺刀劈向黑影,阿毛连忙大喊:“大叔快住手!”只是常傲一击即出,已难收招,眼见手中宝刀马上劈中那道黑影,那黑影却突然从空中变向,向上平移了两寸,刚好躲过了常傲的一刀,那黑影踩着刀身借力,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阿毛肩上。常傲听到阿毛阻拦,也不再追击,那黑影正是松鼠老肥,刚才发生那么多事,它都在书案上呼呼大睡,没想到这最后关头偏偏追了上来。此时正气鼓鼓地对着常傲唧唧吱吱,表达自己的不满,常傲常年混迹江湖,见过不少通灵的神兽,但眼前这只极具个性的松鼠,他确是从未见过。

    阿毛抚摸着老肥肥硕的身躯,不停地安抚它,常傲也许诺到了青州,会山珍海味招待他们,老肥一听说有吃的,也就作罢。

    阿毛初到谷外,环顾一周,见此处与谷内景象并无二致,周围仍旧是看不到边的茂密丛林。他有些疑惑地问道:“常大叔,此处便是药师谷外的地方了吗,怎么看起来与先前无异。”

    常傲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山,笑着对阿毛说道:“还早得很呐,你看那里,我们需要翻过那座山,再行百十里路,便可见到有人家了。”

    阿毛看那座山既高又远,心中想着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出去,青州据此万里之遥,路上若是再耽搁些时日,那青州的百姓……

    阿毛不敢再往下想,常傲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笑着对他说道:“阿毛兄弟,你放心,不会让你走着去青州的。”

    望着常傲铁塔般的身躯,阿毛突然欣喜的说道:“师傅方才说你已经是金丹期的修士了,那么你可以带着我一起飞过去,对不对?”阿毛想起师傅带着自己飞行的那次,速度快的惊人,若是按照那个速度,或许两三天便可到达青州了。

    常傲哈哈大笑,说道:“阿毛兄弟,我带你施展遁术不难,但是青州距此太过遥远,若是一路施展遁术,怕是还没到,我已经气竭而亡啦,不过别担心,我们有更好的方法。”

    说完常傲便四下寻找起来,一边找还边叫喊道:“踏云!”不知道在找些什么东西,忽见他拍了拍脑袋,自责道:“我怎么把这个东西给忘了。”说罢从腰间掏出一只短笛,放在嘴边呜呜地吹了起来。阿毛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正要开口相问,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嘶鸣,片刻之间,一道红影已到跟前,带起一阵旋风。

    阿毛望着红影,惊掉了下巴。这来物是头异兽,只见它马身虎尾,马首还有两缕龙须,身长丈二有余,浑身火红的鳞甲,浑身雄健有力,不停地打着响鼻,显得神骏异常。

    “它是异兽火云驹,是我从青州牧大人那里借来的,可日行八千里,以它为脚力,约莫一日多的功夫,我们便能抵达青州了。”常小飞介绍道。他抚摸着马首,轻声问道:“踏云,吃饱了吗,吃饱了我们可要出发了。”

    常小飞抱起阿毛跃起,稳稳落在在踏云背上,将阿毛护在自己怀里,提醒道:“阿毛兄弟,坐稳了。”接着双腿一夹马腹,踏云足底生风,一跃腾空而起,瞬间向前行进数十丈,踏山越河,如履平地。阿毛暗自惊讶,这踏云的速度,比起师傅来,也不遑多让。

    踏云几个起跃,便已翻过了那座大山,远处稀稀落落的村庄里,炊烟正袅袅升起,阿毛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踏云便将这一切远远的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