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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飞花赶马逐飞羽

    马蹄特特,芦花亭前,亭外四骑飞驰而过。

    “阿兄,中午吃什么?”后面一个虬髯大汉高声喊道。听声音年纪轻轻,居然长了一副虬髯,真是人生百样。

    “追到了,吃烤羊肉,喝酒。追不到啃石头,喝风”当先一锦袍公子高声笑道。

    芦花亭中一红裳女子,撇了他们一眼,含笑说到“张将军府这几位公子,是越来越不长进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长林苑禁地也敢纵马狂奔。将军知道了,一定狠狠打他们屁股”

    “张府小公子入了相国夫人的法眼,他母亲又是那种身份,自然哪里都去得。”女子身后宫娥模样的人,笑盈盈欠身应道。

    “也只有张伯父那样的人物,才能生出这样的五位公子。”红裳女子嘴里说的是五位公子,眼里却瞟着四人中披着紫袍的那一位。

    说话间,几骑追着一只黄鹿渐渐向谷内远去,依稀可见鹿屁股上插着一支羽箭,朱痕点点,残红似抹;箭尾摇曳,雪白如霜。四人竟未停留片刻。

    黄鹿负痛,至午阳光正浓,奔至谷中,早已脱力,上蹿下跳几番,哀鸣倒地。

    几人见状,纵马团团围住鹿儿,嘻嘻哈哈。虬髯大汉翻身下马,掏出解腕刀,就待给它一个痛快。

    忽然,耳边一阵碎玉般的声音响起“且慢!”四兄弟抬眼望去,只见梧桐树下,一位浅杉佳人拥伞而坐,鬓边一朵白花,神情淡然,似是天下万物俱不在眼中。

    “《礼记》有云:大夫不掩群,士不取麝卵。这头鹿应当有妊,几位公子不能如此心狠!”佳人声音不大,却声声入耳。

    几人一见这女子服饰,纷纷下马。“哈哈,没想到几年不见,当年这黄毛丫头也倾国倾城了。”锦袍公子高声一笑,转首对兄弟几个说道:“你们没忘吧,这就是当年跟在庐州郡主后面流鼻涕的那个小丫头。”

    “巢州郡主珺茉莉?”紫袍骑士低声问道,心中突然一动。这巢州郡主,父母双亡不久,定是起了兔死狐悲之心。于是赶忙跑到那只鹿前,拔出残箭,又涂上金疮药,饮了些水给鹿儿。

    母鹿本待必死,早已放弃挣扎,突然伤口微痛,一阵清凉,又喝了些水,略有精神。挣扎而起,慢慢踱向路旁,一个加速钻进草丛中,不见了踪影。

    珺茉莉缓缓站起,轻轻施礼。“三年未见,张四哥是越来越黑了,什么时候长出了这副好胡须,真是威武。”又看向五郎说:“五弟这一脸娃娃样,倒是没怎么变。”接着看着其他两人,不断沉吟,看来是分不清楚了。

    锦袍公子忙上前拱手,“在下张金仁,见过郡主”。

    一指紫袍,“这是我的三弟,张水礼。”

    又指虬髯“四弟,张火智。”

    再指娃娃“五弟,张土信。”

    转首又对珺茉莉道:“二弟张木义,一早说是要去空玄寺寻道韵,没和我们一起,他与你最是要好,但今天估计是见不到了。”说罢众人纷纷见礼。

    珺茉莉掩口笑道:“和尚庙里寻道韵,秃子们不会气死吧。”

    众人俱是哈哈一笑。四年前的合鹿宴,众人就已熟络相识,当时十二三岁的年龄,青梅竹马常在一起玩耍。

    一番谈话过后,几年未见的尴尬烟消云散。不多时,珺茉莉那种傲然万物的气质悄然不见,又恢复了当初那个爱说爱笑的小丫头的模样。

    五兄弟乃是同父异母兄弟,老大到老四俱是同年所生,今年都是十八岁。老五小二岁,也已经十六,珺茉莉十七。正是同龄人。青春无羁,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茉莉姐,你怎么一个人啊?堂堂巢州郡主连个丫鬟都没带?”五郎张土信好奇的问道。

    珺茉莉拿伞指向不远处的河谷。“带了啊,可惜是几个笨丫头。刚才一不小心全滚到河里去了。侍卫们正在救她们,我自己走到这里来乘凉。幸亏转过了山谷,要是叫令柔看见,可真是没脸见人了。”令柔就是庐州郡主。

    众人向河边望去,小桥附近果然有几个人影影绰绰的在忙些什么。

    “这里虽然是禁地,但人烟稀少,总要留几个侍卫在身旁,万一有歹人就不好了”三郎张水礼关切道。

    “你们几个不是也没带吗?几个菜鸡都不怕,我是高手,师从拓跋安聪,还怕什么歹人。”珺茉莉一脸傲然。拓跋安聪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剑客,神龙见首不见尾,珺茉莉明显胡说八道。

    “那些夯货,还在后面慢慢走着呐,蜗牛漫步,可等不得他们。”老大张金仁哈哈一笑,大声的说道。

    禁地规矩大。不得披甲,不得携长兵,不得带八斗以上硬弓,无爵又不得骑马。几兄弟虽有世爵,但是侍卫们只能步行。

    说话间,六个侍卫搀着四只落汤鸡,走了过来

    珺茉莉一见他们几个,心里突然有些疑惑。小桥虽窄,但也不至于难行落水,其中必有古怪。

    这几个粗使丫鬟负责携带食品及日用杂物。这一落水,午膳自然是吃不得了。几个丫鬟看见郡主,纷纷跪倒,连声告罪。

    “樱桃留下,落水的回去换衣服。”珺茉莉淡淡说道,声音虽小,但不容拒绝。接着又招来一名侍卫,让这侍卫保护几个侍女一同回返。

    巢国公夫妇离世经年,仅留一子一女,小巣国公不过两岁,不能理政。这珺茉莉独掌巢州政务一年多,对下说话间已经隐隐有了上位者的气势。

    这留下的丫鬟,四兄弟一看也认识,就是当年侍奉珺茉莉一起来合鹿宴的樱桃。不过樱桃身上干爽,贴身侍女不用搬运重物,应是没有一同落水。

    “几位哥哥,从这里回去要走两个多时辰,今天中午只能叨扰你们一顿饭食了”。珺茉莉笑着说道。

    “妹妹啊,我们本来是想吃烤鹿肉。谁知道能在这里遇到你这大善人啊”兄弟几人面面相觑,他们的午膳在侍卫身上,侍卫在后面不知道多远。本来想吃烤鹿肉,可是这鹿嬷嬷被珺茉莉一语而放,早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珺茉莉说完:“算了,我们也改道去空玄寺混顿斋饭吧,我正好想看看张家二郎,几年不见,闯下了诺大名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还那么调皮。”说完脸色竟然有点泛红。

    张家兄弟本来是想去升龙潭瀑布看景饮酒,露天烧烤。听珺茉莉这么一说,便纷纷应诺,一同转道朝向空玄寺。

    四兄弟让出一匹马给珺茉莉,老五和老四共乘一匹。加上侍卫一共十二个人迤逦前行。芦花亭左通升龙潭瀑布,亭右小路即是上山去空玄寺的必经之路。路过芦花亭时,红裳女子已经不见。

    “二弟这两年多一直都在江南,你没有见过他吗?”三郎张水礼有些疑惑。

    “没有啊,只听他南下去了令柔哪里几次。我这里他是一次都没有来过。”珺茉莉恨恨道“对了,西秦陕北幕府不是要征辟他吗?他怎么没去?”西秦陕宁幕府驻军周、夏两国,实为两国太上皇,位高权重。

    “他来江南,就是不想应陕北幕府的征辟。”三郎摇摇头叹了口气。此种情形大家心知肚明,张二郎是张府唯一嫡子,将军号的继承人,说是征辟,还不如说是入质西秦。此事犯忌,自然没人再提。

    “怎么,他还是在求道炼丹?对了,他那弄月斋还剩下什么,是不是全烧光了?”珺茉莉好奇的问道。

    这张家二郎酷爱读书,胆子又大,合鹿宴回到镇北府后,便号称梦遇仙人,要炼丹合药,修仙飞升。于是,他的屋内下人就都成了他的试药石,天天跑肚拉稀,搞得弄月斋的茅房都比其他宅院多好几个,最后搞得镇北府没人敢去他的弄月斋执役。

    这小子又敢开炉炼丹,结果炸炉,将他的弄月斋炸塌了一半,自己也险些没命,最后被张老大人恨恨修理了一顿,才算消停。前年因征辟一事,偷偷跑来江南。两年多,已在闯下偌大名气,人称诗魁词首,也算是少年英才。

    当年合鹿宴上,两家曾议论婚约,后因木义逃家,不了了之。但珺茉莉一颗芳心早就系在了这个调皮的张二郎身上。

    珺茉莉突然想起,这小子有空在隔壁丰州府捧红两个花魁,却不来见她,不由得心中郁闷,于是便再不多言。

    ……

    刚转过芦花亭,就看见一群侍卫抗着几个大箱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二十来号人个个汗流浃背。眼见空玄寺不远,一行人汇合,迤逦登山。

    空玄寺位于巢安山腰,山脚是一片杏林。孟春三月,山脚至山腰,杏花次第盛放,一入林中,清风阵阵,鼻尖飘香,令人心旷神怡。

    山路蜿蜒,泉水叮咚,小路一转,溪边出现了一座藤木小亭,亭前匾额上书三个大字——半山亭。

    众人行到此处,大郎张金仁突然笑道:“空玄寺虽然遥遥在望,但俗话说,兴之所至,兴尽而返。这小亭着实好看,我们不如就在这里看花把酒如何?”

    时至正午,阳光毒辣,众人又是饥肠辘辘。虽然空玄寺不远,可林中难以乘马,自然无人愿意继续前行。于是吩咐侍卫打开箱子准备午膳。

    珺茉莉一瞧,镇北将军府果然豪奢一方。箱子虽然不起眼,但内有夹层,夹层置冰,中居食材。江南取冰不易,单就这些冰值,就超过食材之价无数倍。而食器也是应有尽有,纵使在此开一食肆,器物也不愁不足。

    于是派出几名侍卫外出警戒,又有侍卫大显身手,烧的烧,烤的烤,蒸的蒸,煮的煮,大有焚琴煮鹤之势。一时间林中烟雾缭绕,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侍卫们几个箱子在亭中展开,几番拼装,竟成了一张大桌,居然还附带椅子,屏风,奇思妙想竟至于斯。

    珺茉莉家中也是豪富,又执掌巢州州政经年。看到这些却不由的咂舌。镇北张家真是名不虚传。机巧如此,豪奢如此。不由得见猎心喜,走进亭中,细细观瞧。

    娃娃脸张土信正陪着茉莉郡主,看郡主兴趣盎然,于是笑着说:“这些都是我木义二兄的手笔,他不归家,我们兄弟几个就拿来用用。”

    虬髯大汉张火智也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一瓶酒放在桌上,皱着眉头说。“可惜只带了西风烈,要是杏花春才好,应景应时啊。”茉莉郡主弯腰侧头,望着那酒瓶上的铭文说,“长空雁叫霜晨月,这酒真的有塞外之声么?”

    正说着,伴着一声鸣镝,一支羽箭呼啸而至,从茉莉郡主的后颈掠过,自张火智嘴中射入,透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