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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此方也有金翠莲

    广厦深堂,高灯明烛,两几对坐,笑语嫣然。

    素宴斋后,张木义辞别郡主,走在回廷尉府内院的小路上,曲径蜿蜒,鸟鸣蝉噪,星光映在脸上,眉毛像是染了微霜。小琅背着一个缎锦楼的包包,里面鼓鼓囊囊——这是樱桃奉茉莉之命送的——跟在张木义身后,亦步亦趋。

    “公子想必是要娶郡主的吧?”小琅突然说道。

    “我父母大人不会同意。”张木义望着天边那似有还无的残月,停下了脚步,顺手牵过小琅的手,只觉得滑滑的,软软的。小琅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只是感觉脸上微微发热。“你说我该怎么办?”张木义又说。

    小琅低下头,说:“奴婢怎么知道。小琅只盼公子平安喜乐。永远像弄月斋里那个无忧无虑的木头哥哥。”

    “弄月斋。”张木义望向西北,“是啊,好久没回去了。”

    “至今日,公子离家已经三年零七天了。”小琅道。

    ……

    这一日,张木义洗漱已毕,在树荫下半坐半躺着纳凉,一把折扇遮在脸上,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这不是小琅的脚步声,小琅走路几乎没有声音。这个声音在远处连蹦带跳,及到院门,才收缓脚步,又没人通传,那当是樱桃。

    脚步声在张木义跟前停下,一阵少女的汗香和细微的呼吸声,应该是在看他有没有睡着。

    张木义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动静,突然拿下折扇。看到樱桃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正盯着她。

    “樱桃是来偷看我吗?”张木义坏笑的看着樱桃。

    樱桃吓了一跳,脸色微红。却挑衅似的说:“张公子,你不觉得当值的时候睡觉,愧对皇恩吗?”

    张木义知道又有事了,站起来说:“你个小丫鬟懂什么,公子这不是睡觉,是在冥想。”

    樱桃也不知道睡觉与冥想有什么分别,低下头帮着木义把睡褶的衣衫理了理。

    这时,小琅带着一群人也走了进来,站在一旁看张木义和樱桃两个人说话。

    樱桃心想:张公子嘴硬,睡觉非说是冥想,也不知道是想郡主,还是想我。说道:“郡主让来问问,票行的监事选完没有。让那些钱混子私下把持,怕是以后还要抓人。”

    张木义知道珺茉莉想的是什么,说:“小琅,这些人都识文断字吧?”

    “不仅识文断字,龙门账做的也是极精。”小琅回道。

    张木义一一问了姓名,又选出几个考较了一下,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头看向樱桃,说:“你带他们去见郡主吧,都是我家里的人。”心里却想,上百号人这才安排出去十几个,还是得努力赚钱啊。

    又对这些监事说:“到了郡主府,一切听郡主的吩咐。下了票行,不要狐假虎威。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不要乱管,一切以账目清爽为主。谁要勾结掌柜,中饱私囊,小心我家大兄拿你的脑袋当战功。去吧。”

    众人纷纷向张木义施礼,随着樱桃去了。

    张木义看着樱桃他们走出院门,问小琅:“你的两仪棍练的怎么样了?”

    小琅笑笑说:“还好,自公子离家,小琅日日有练。”

    “现在能打几个人哦?”张木义摸摸鼻子,说。

    “等闲七八个闲汉近不得身的。”小琅羞羞的说。

    “吆,还是武林高手啊,练来看看。”张木义又躺到躺椅上,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催促。

    小琅知道公子的心思,公子是把她练两仪棍当舞蹈来看。从裙底拿出两只棍子,一长一短,中系铁索。曵好裙角,舞动起来。

    张木义笑嘻嘻地看小琅上下翻腾,腰肢娇柔可爱,两仪棍舞的水泼不如,心中大喜,连连叫好。

    舞了一会,看小琅鼻尖渗汗,忙忙喊停。心中突然想到,自己的侍卫都派去了各班掌事,身边已无可用之人,这西秦无所不用其极,万一再出个刺客可不大好。

    于是问道“小琅,带来的人还有谁武艺好。”

    小琅正背对着张木义搽汗,听到这话,便转过身来。说:“公子,随行来的有十二个侍卫。都是老爷和大公子选的,武艺当是不错。”

    “你武艺也不错,要不别做丫鬟了,过来给我当个女侍卫吧。”张木义向小琅勾了勾手。

    “公子说当什么就当什么。”小琅这时已经和木义再次熟识,没有了三年未见的疏离感。

    “嗯,以后院里的事情处理完,你就来我这里。”张木义说:“叫侍卫们过来,我看看。”

    小琅指派了一个丫鬟去叫侍卫,又从木义手里拿过扇子,给木义掌扇。

    来到廷尉府三四天了,也没个安排,这些侍卫正无所事事。听见三公子有请,侍卫们个个面有喜色,急冲冲的跑过来。

    张木义看着这些侍卫,一些面熟,一些不识。又让他们通禀了姓名,对练了一番。便把侍卫们分成了三组,每组四人,让他们轮班护卫。

    ……

    时近正午,张木义叫来小琅和当值护卫,让他换上普通服饰,张木义要出去微服私访。其实,张木义此前来过巢州几次,不过每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未曾真正赏玩过这座江南名城。张木义本就是好动的人,如今,廷尉府的杂事已经理顺,于是就起了这个心思。

    张木义让四个侍卫远远的跟着,自己带着小琅,就像一个书生带着一个丫鬟摇摇摆摆的,从侧门溜了出去。

    ……

    珍味居,四栋三层木楼,位于沐阳码头之外,在巢州城也是数得上号的酒楼。

    江上来往客商,下船后往往选在此处住宿用膳。一楼是安置从人和仆役的排挡,几个侍卫在这里选了一张桌子,胡乱点了些酒菜。

    张木义和小琅来到二楼雅座,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定。这二楼有个戏台,几个乐户正咿咿呀呀的调试的木琴,几个伶人坐在戏台一侧,看来是佐酒的丝竹,不过一眼看去,这些伶人女子长的甚丑,张木义也就没有什么心思关注。

    窗外大江横流,清风阵阵,对坐女郎苗条,眉目如画,张木义不禁心中大乐。叫来伙计点了一条冷江鱼,一盘素炒扇蕨,一碟蒜蓉江螺,一壶巢州春。看了看对面的小琅,知道她喜甜,心下突然一动,想到一道她肯定爱吃的菜品。于是和伙计说:“带我去灶上,我要亲手做道菜,不会少了你钱钞。”

    伙计看看张木义,看他衣衫朴素,就有些畏难。正犹豫间,低头看到张木义的官靴,心下大定,于是说:“客官,请。”

    张木义来到灶前,选出一条上好里脊肉,“切片!”

    灶前小厮看看伙计,伙计点点头。“切。”

    张木义又指着葱姜。“切丝!”

    “当当当当”

    张木义又踅摸找淀粉。心想要泡一会才好,但也顾不得了,指着肉片。“抓匀!”“烧油”

    连炸两次。又吩咐捞出沥干。

    左寻右找,张木义看向伙计“白糖呢?”

    伙计连忙道:“白糖是什么?我们这里只有红糖。”

    “白色的细糖,你没见过?”张木义问。

    “客官说的是糖霜吧。那是达官贵人用的东西,小店厨房里可没有?”伙计心里想这位一定是个贵人,一道菜居然要用到糖霜。

    “去买。”张木义又说。

    “好,好。”伙计答应,却没动步。

    张木义看了看伙计,伙计却只是笑。张木义恍然大悟,从怀里摸出一贯庄票,递给伙计。伙计飞一样的下楼去了。不一刻,就买回了一小包糖霜。张木义掂量了一下,这糖霜重不过一两,望着伙计,伙计连忙说:“客官有所不知,糖霜都是海外而来。一贯一两,确实只有这些。”张木义若有所思,但也不再多问。

    糖霜白醋山泉水,姜丝葱段胡萝卜,加上淀粉抓好的里脊肉片一阵翻炒,再撒上香菜段。焦黄嫩绿煞是好看。

    小琅看见张木义从厨房里随着端菜的伙计出来,问道:“公子什么时候学会做菜了?这菜叫什么名字?又香又好看。”

    “黄山一口酥。”张木义顺口胡诌。小琅夹起一片,轻轻咬了一口。又甜又酥,满口留香。笑着说:“确实很酥,不过一口吃不完。这名字不对,公子定是骗我。”

    两人酒菜齐备,也不多说。好酒好菜好风景,吃的甚为尽兴。

    这酒楼消费不低,普通人吃不起二楼雅间。好在巢州是国朝重镇,商旅如织,二楼食客也是不少。酒酣耳热,隔壁那桌客人便点了丝竹来听。

    不一会儿,一个十八九岁的妇人,背后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儿,拿着胡琴,竹板上得楼来。张木义一瞥,看那妇人云髻蓬松,插一枝青玉簪;纤腰着红罗裙,素白旧衫,淡黄弓鞋,虽无十分的容貌,也有些动人的颜色。

    两人坐在那桌客人的边上,胡琴一响,便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这妇人唱得倒是不错,张木义一边蹭曲,一边喝酒,一边看小琅,又偷空夹菜,忙得不亦乐乎。

    小琅却看见,这两个唱曲的进来后,戏台侧坐着的几个伶人互望一眼,其中一人便急匆匆的下楼去了。心里知道一会可能会有更好的戏看,于是也不多言,微笑着陪张木义打趣。

    果不其然,这小娘子刚刚唱到一半,楼下便一阵喧嚣,楼梯咚咚,几个人奔这唱曲的两人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张木义看看上来的这几个人,又看看惊慌失措的小妇人。心想,这里难道也有金翠莲父女?可鲁智深又在哪里?镇关西又什么时候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