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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众侍卫得令,风风火火的跑向乌蓬后船。乌篷船上的船工刚刚受了惊吓,看到侍卫们向他们奔来,都吓得躲进船后小蓬,几个胆大的拨开蓬布,向外偷偷张望。就看见侍卫们从底仓搬出几个箱子,顶盔掼甲,舞刀弄枪。心里暗暗思量这包船的公子莫不是横江大盗,更是不敢多言。

    张木义又吩咐安福,拿着他的帖子送去县衙。

    白日里在横居游玩时,他们已经知道黄家所在,就在横居镇东北郊。张木义心想,那里面朝运河,背靠青山,倒是个风水颇佳的地方,正合葬人。

    待侍卫们甲胄已毕,携弩擎弓,下得船来。张木义一声呼喝,将要出发。就看见镇中一队灯火朝向码头而来。

    ……

    横居黄家,世居于此,其曾祖在世时为横居户房书办。自此,户房书办一职便一直由黄家把持。四代延绵,巧取豪夺,黄家已是横居豪富之首。

    因书办一职掌管土地皇册,是收取田税,认定徭役的依据。历任县令为保赋税稳妥,再加上黄家供奉甚丰,也大多数是睁一眼闭一眼。故此,黄家在横居几乎是只手遮天。横居民间有“只知黄家,不知皇家”一说。

    黄家宅院广厚,分七个院落和一个花园。大院中间一条甬道,甬道将大院分成南北两部分,尽头是黄家祠堂。甬道北边自东向西分别有集福堂、玉清斋、听雨轩和空色园,甬道南边自东向西有青黛楼、惊蛰楼、玉笙居、剑灵居。

    剑灵居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面目清秀,身材俊俏,轻裘宝带,美服华冠。坐在一张贵妃椅上,脚边各有一个美婢在为其捏腿。贵妃椅前面,几个篾片相公正拿着一些器物,一一的给这个少年过目。

    只见一个长须清客一手端个砚台,一手捋着胡须,摇头晃脑的说:“端溪古砚天下奇,紫花夜半吐虹霓。你看这方古砚,石理如玉,望之似蕴德君子,循之则溜滑滋润,必是天下名品。”

    “真的是好东西?”这个少年翻坐起身,接过砚台仔细端详。“送给父亲大人,他必然喜欢啊。”

    又一个白脸清客拿起一块镇纸:“少爷要是想送老爷,不如再加上此方镇纸。少爷看,这镇纸是由青田黄玉雕成,这异兽雕得活灵活现,必是出于名家之手。与那砚台实属绝配。”白脸相公一边啧啧称奇,一边又叹到:“不过,这么大的黄玉只是做成了镇纸,这可有点暴殄天物。”

    “这两个物事能值多少钱钞?”少爷垫了垫砚台问道。

    长须清客又拿过镇纸仔细看来看,沉吟道“这镇纸是青田黄玉的料子,如果再加上这雕工,至少值得一百贯钱;那端砚是前朝古物,二百贯也是有价无市。”寻常人家一年之入不过六十贯,这少爷虽是富家子弟,但月供也不过二十贯。

    听到这话,少年本是一手拿着砚台晃来晃去,这时连忙用双手捧住端砚,慢慢的放在书桌上,回头问道:“你说多少?我没听清!”

    “单这两样就至少三百贯,如果加上其他这些,总价应不少千贯。少爷你看,这笔洗是锟山玉雕成,很是难得;这几只毛笔是雪岭狼毫,小人就是在主簿那里,也只见过一只;这纸是齐国谱芊坊的金丝掐宣纸,一张就值百文,这一匣,怕不得就值二百贯。这些物件贵重,不知少爷是从何处得来?”

    “今日码头上,一伙外来客商,冲撞了我的楼船,这些是他们赔偿本少爷的物事。”少年得意的说。

    天降横财,这少爷心中高兴。不由得哈哈大笑,兴奋的喊道“黄大,把那灯拿进来。让龚先生开开眼。”

    长须清客心中暗道:家财万贯已是大富,这少爷一出手就弄了个家财千贯,只是不知谁家遇到了这个混世魔王?如此倒霉。”

    外院一阵忙碌,不多时,一个车轴汉子提着一盏琉璃灯,恭恭敬敬的放在几案上。

    长须清客一见这灯,心中便隐隐觉得熟悉。走上前去,围着这灯仔细打量,越看越惊,心中如擂鼓一般。猛一回头,斩钉截铁的对这少爷说:“少爷,此事要赶快通知老爷。迟了,恐有灭族之祸!”

    ……

    黄家大院集福堂。

    一个面无血色的瘦削老者坐在太师椅中,手里捋着花白的胡子。说:“龚先生,你是说这些东西与国公府有关?”

    龚先生指着桌子上的毛笔,说道:“黄老爷,这雪岭狼毫素来只供奉王室宗亲,虽偶有外赐,别人有个一支两支也不足为奇。但这船上之客足有七支。由此可见,此人与王室关系匪浅。”

    “那灯又怎么说?”黄老爷又问。

    “这是宫灯样式,四品官职以下,不得擅用。此人既用此灯,官职当不低于四品。”龚先生说。

    黄老爷轻轻的点了点头。

    龚先生又接着说:“这灯罩是嵌珐琅金丝的南海琉璃磨制,贵重不凡;灯里的半截蜡烛是宋海抹香鲸油熬制,点燃后不熏不呛,兼有点香之效,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这灯有个名目,唤作南海金丝如意灯,世间只有两盏,价值不低于三千贯。这两盏灯原先都在巢国公府,晚生随阎主簿赴宴时,曾经见过。此灯既然在此人手中,恐怕与国公府也是关联甚深。”

    “你没看错?”老者心存一丝侥幸。

    “三千贯的灯,世所罕见。既有幸得见,晚生又怎能不细细观瞧。错不了的!”龚先生道。

    黄老爷心里暗想,这船上之人到底是谁?越想越是心惊,后脊梁骨一阵一阵的冷气直往上窜。看向黄家二郎,隐隐发怒,正想发作。又看见二郎眉目低垂,与故去的老妻面目依稀,心中一软,摇摇头道:“听说你抓了一个人?带上来吧。”

    那赵舵长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上得堂来,只见鼻青脸肿,脚步踉跄。黄老爷细细问了半天,赵舵长挨打挨得狠了,早就怕的不行。抖抖索索的讲出,客人是南下贩甘蔗的客商,奢靡豪富等等。又问客人长相,赵舵长说的虽是颠三倒四,但也大致讲出了客商的容貌。

    龚先生听了半天,一拍大腿,两眼向天,喃喃的说:“我……我知道他是谁了。”

    黄老爷忙问:“是谁!?”

    “血—手—人—屠—张—木—义!”龚先生两眼无神,一字一顿的说道。几个月前巢州主簿一案,瓜蔓牵连。主簿府中人死的死,流的流。这龚先生也被打了几十板子,逐出巢州。这血手人屠的赫赫凶名,在主簿府活下来的人中,流传甚广。

    黄老爷虽居乡僻,但也听闻过这张木义的大名,看了一眼赵舵长,又看了一眼黄家二郎。站起身来,与龚先生转入了后堂密室。

    黄老爷将龚先生扶到上座,深施一礼,说:“逆子浮浪无行,今日招来大祸。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未出人命,尚可挽回。速去赔礼认错,厚偿其人,获能有一丝生机。”龚先生认真的说。

    “他船上不过数十人,如今运河盗匪横行……”黄老爷欲言又止。

    龚先生惊讶的看着黄老爷,心里想:这人果真是个心狠手辣的。

    嘴里却说:“万万不可!此举是把破家之灾,变为灭门之祸。此事在码头上沸沸扬扬,张木义如果出事,谁都能想到与贵府有关,贵府又如何撇清?那张木义是镇北府的二公子,不会与你善罢甘休。更何况,他与郡主的……”说到这里一顿,这“奸情”二字,即使在密室中也不敢脱口而出,于是咳嗽一声,接着说:“他与郡主不清不楚,巢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果张木义死在这里,我怕郡主会命人屠了横居镇。”

    “怎会如此?听说那郡主一向温柔有礼。”黄老爷错愕道。

    “那南海金丝如意灯是随随便便送人的物件吗?郡主与廷尉是什么关系,还用多说!”龚先生道。这黄老爷自幼也是纨绔,找女人要么用钱砸,要么找人抢。除了床上那点勾当,又能知道什么,但听到这里也是恍然大悟。

    龚先生又说:“这郡主外柔内刚。主簿府一案是怎么办的?宁可杀错几个,也不漏掉一个。横居小镇,屠了也就屠了,你以为她做不出来吗?”

    黄老爷也是个当机立断的角色,略一盘算,转回前厅,将赵舵长唤到身前,细心安慰,塞了十贯大同票,求他在张木义面前美言,并让人把赵舵长带去美酒美食的招待。

    转回头看了看黄家二郎,看了半晌,一咬牙,狠狠的说:“打他二十板子,不见血,不许停。”

    黄家二郎自出生以来,连骂都没有挨过。一听这话,本来低头垂目,瞬间变成虎目圆睁,大喊:“你个老不死的敢打我!”

    黄老爷气的浑身发抖,安排家奴就要按住这黄家二郎。可黄家两子,长子早夭,只剩此子。老爷身体孱弱,归天有望。眼见这二郎不日就要继承家业,又有哪个家奴真敢去按他。一个个摆开架势,脚步却不挪动。

    黄老爷心中也确实舍不得对这独苗用刑,看众家奴惺惺作态,于是顺坡下驴。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便杀了后院的看门狗,安排人卸了一个门板,让二郎爬在上面,将血刷在儿子屁股上,权当辟邪,又假模假样的捆了几道。

    接着招来管家,安排车马,将各种金银细软装了十几大车。带着赵舵长,抬着黄二郎,向横居码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