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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南柯惊梦枕

    张木义从梦中醒来,伸了个懒腰。淡淡的沁香充斥在空气中,镂空的雕花窗中透入点点细碎的阳光,把一块立着的犀角镇纸拉出一道长长的身影。

    张木义左右打量一番,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满床雕花,精致不凡。身上是暹罗丝的被子,绣着松鹤延年的图纹。枕头是蓝田夏河玉雕成,冰凉透骨,枕着却不是很舒服。

    雕花窗下是一张檀木书桌,书桌上摆着几支雪域狼毫笔、一方黄山端成砚、两盒透骨松山墨、一叠陈州飞白宣,几本展开的书卷凌乱地摆在书桌上。墙上挂着一张金丝缠龙弓和一把乌木炉鸣剑。另有一幅竹林小憩图挂在照壁上。

    张木义摇摇脑袋,一梦五十年,至今他还不是很清醒。不知道这处是现实,还是那处是现实。他乡与故乡颠来倒去,纠缠不清。

    格子门“吱呀”一声,小琅推门进来,双手端着一盆清水放在檀木架上。脆生生地说道:“就知道公子醒了,快洗把脸吧。老夫人那里要你过去一趟。”

    小狼的后面跟着四个婢女,腰肢纤细、面目娇俏。或收拾床铺,或帮张木义穿戴衣衫,或为张木义净面。张木义双手未动,不一刻便被打理得清洁溜溜。

    张木义梦里那一世,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接过快递,送过外卖,补过轮胎,刷过大白。终日向往的就是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纨绔生活。这一刻梦想成真,不由得瞠目结舌,窃窃欢喜。

    沉寂片刻,此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张木义终于确信他只是做了一个凄惨悲凉的梦。自己就是这并襄二州地面上最大的膏粱子弟,镇北将军府张家二郎,五子中的唯一嫡子——张木义。昨夜的梦不过就是一场梦而已。

    “公子今天怎么了,心里有事吗?”小琅递过一支象牙㹠鬃牙刷,打开一盒氐窑青盐。

    张木义接过牙刷蘸了点青盐,随口答道:“无事,不过是做了一场大梦,还有些迷糊而已。”说完便开始刷牙。

    侍婢小秋端过一杯清水,说道:“弄月斋已经修好了。有空要不要去看看?”

    弄月斋是母亲给他的十五岁成人礼物,在襄州翠芙山脚,太苍湖畔。自划至张木义名下,已经修整半个月了。

    梦里一直是蜗居地下室,现在一想到自己在旅游风景区有一套专属别墅,张木义心里不由得有些兴奋。便答道:“拜见完母亲,我们一起去看看。要是来得及,今天我们就搬。”

    说完,又转头对小琅说道:“对了,那枕头太硬,换个软的吧。”

    小琅掩口笑着说道:“昨天不让公子用这个枕头,公子还不肯呢。用了一晚,就知道难受了吧。”

    张木义将漱口水吐掉,看着那个玉枕。问道:“这个枕头有什么名堂吗?”

    “献上来的那个道士说是叫什么——南柯惊梦枕。常用能使心思清明,必能高中桂冠,夺得状元。”小春在一旁插嘴道。

    小实瞥了小春一眼,拿开紫金盂,嘴里说道:“公子是用状元的人,哪里需要考状元。那道士定是胡说。”

    张木义心里嘀咕。难道那个梦与这个枕头有关?便说:“收好这个枕头,说不定我哪天还是要用。”

    ……

    张木义走出卧室,来到院中。一周碧瓦白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往前一望,纵横拱立,上面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

    安福、安禄两个书童正在门口侍候。一见张木义,弯腰施礼问道:“少爷今天要去哪里?小的这就去安排。”

    张木义也不答话,一马当先。众人穿过羊肠小径,走出院门,只见路边佳木茏葱,奇花闪灼。走不多时,便见五间抱厦上悬着“安荣雅居”的匾额,这就是张府夫人的居处了。

    张夫人病体初愈,体态慵倦。身着淡紫色披风,外套素色纱衫,一头秀发乌黑如泉,盘成络络发髻,玉钗松松簪起,金步摇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轻轻摇曳。想来年轻时也应当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就是此刻说是张木义的姐姐也不为过,并不像四十多岁的年纪。

    张夫人拉着张木义的手,慈爱地看向张木义。说道:“我家二郎真是越来越丰俊了。那巢国夫人在信里对你可是赞叹有加。想来我儿在这次合鹿宴上,是给我张家大大涨了颜面。”

    合鹿宴是国朝祭奠历代将士的大礼,三年一办,王公显贵、高门大吏云集。分布在各地的权贵子女大多能在此宴上相逢,其间狗血之事不胜枚举。每次合鹿宴都能成就几段姻缘,或是孽缘。

    “临行时,娘就教导过木义。儿自然是依礼行事,哪里会让他们挑出错处。”张木义蹲下身子,一边给张夫人捶腿,一边恭恭敬敬地答道。

    “要不是为娘病体难支。本也不须劳烦你走这一趟的,可怜你这十几岁的孩子,舟船劳顿,有没有瘦了?”张夫人摸了摸张木义的脸,目光慈祥。

    梦里那一世,张木义双亲早亡,未曾体会过父母慈爱。这一刻,张木义心潮涌动,不由得眼眶潮湿。

    张夫人看见张木义面露孺慕之情,心下也是激荡。喃喃说道:“都怪陕北幕府年年兴兵,你父亲要是在家里,也不须你去了。”

    张木义抬头看着母亲说道:“秦人多事,每年都要到落日关前耀武扬威一番。等儿子再大些,定然带兵去教训教训他们。”

    “当初就不该让你父亲娶你二娘。娶之前是三年来一次,娶之后反倒是年年来了。这和亲也不知道是和得什么亲。”提到二娘,张夫人不由得面色有些恨恨。

    张木义却知道,自己这个父亲生性风流。与其说是与陕北幕府和亲,不如说是自己的父亲勾搭了陕北幕府将军马吉祥的女儿私奔,也难怪马吉祥年年带兵前来。

    不过,将军女儿身份贵重,不能为妾。因此做了张老将军的平妻。自马夫人生下五弟以来,温婉的脾气大变,镇北将军府年年上演夺嫡大戏,给襄州并州的百姓们增添了不少谈资。

    张木义不好介入自己长辈们的爱恨情仇。便岔开话题说道:“娘,儿子这次在合鹿宴上见到庐州郡主了。你没看见大哥样子,魂都没了。只可惜没有看到那陆三娘。”

    陆家三娘与张木义的大哥刚刚交换婚书,庐州郡主与张木义的三兄弟是打小的娃娃亲。

    “你别说他人,为娘听说你这次去巢州,一直与那郡主厮混在一起。没做出什么别的事来吧?”张夫人促狭地看着张木义。

    张木义一愕,脑海里闪现出一幕情节。一个绰约多姿,明眸善睐的鬼马女孩,在他痛殴一个纨绔的时候,一边说不要打了,一边偷偷踹了一脚,兴奋得直跳。

    张木义脸上浮现出了笑意,说道:“也没做什么,就是一起把监国府里的公子给打了一顿。”

    张夫人看着张木义的表情,笑道:“等你父亲回来,为娘就让他去巢国公府提亲可好。”

    张木义表情严肃,站起来深施一礼:“全凭母亲大人做主!”

    母子两人又说了些别的。张木义看时间不早,便说:“儿子今天想搬去弄月斋住,娘你看可好。”

    “留在府里多陪陪为娘,过几日再搬。”弄月斋在城外,张夫人想和儿子多亲近几日,不愿张木义出城。

    张木义双眼一转,笑道:“儿子昨夜梦遇仙人,说这弄月斋山清水秀,灵气逼人,是上好的福地,正适合炼药成丹,举霞飞升。这事不好耽误,娘就答应儿子吧。”

    “仙人你个头,你就是想自己躲清静。去吧。”张夫人也知道府里二娘闹得厉害,便未再过多挽留。笑着给了张木义一拳,挥了挥手,让张木义告退。

    ……

    张木义走出母亲的房间。心里却想着:按穿越段位来讲,老子这算是豪华穿越了吧。比那些穿成乞丐、流民什么的,强了无数倍。不过这剧本太好,没什么奋斗目标啊。

    嗯,造福人类吧,先把青霉素弄出来,降低死亡率。再造点火药火炮什么的,保证自己这个军阀千秋万代。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生活了。嗯,就这么定了。

    ……

    翠芙山脚,太苍湖畔,弄月斋中。

    安喜满脸通红,捂着肚子,紧紧夹着双腿,在茅房门口扭来扭去。嘴里哀嚎着:“福哥、禄哥,你们快点呗,我要夹不住了。”

    茅房里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你再夹一会,公子这仙丹药性太烈。我大肠都要掉了。”

    正说着,就听偏厢房“轰隆”一声炸开,一大块碎石飞来将茅房砸出一个大洞。安福蹲在坑位上,两股战战。安喜从破洞里露出脑袋,苦着脸说:“安福哥,我没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