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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烧香只需一百文

    偏厢房里一片狼藉,所有的窗户都不见了。当然也不需要窗户了,连屋顶都没了。只剩下一扇铁门,顽固地镶嵌在墙壁里,四周一股焦煳的味道,地上像是刚刚下过大雨。

    张木义呆呆地站在偏厢房门口。身边的安寿放下木桶,一边喘着气,一边满脸堆笑地恭维道:“少爷,你这砼土可真厉害。这么大的火,这四面墙都没塌。”这间房子本来是存放木炭,硝石、硫磺的地方。

    张木义痛苦地挠挠脑袋,怎么也想不起来火药的配方和制作方法了,也搞不清这里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爆炸。毕竟梦里那一世,一直在为生活忙碌,真的没有学到什么高深的东西。

    小琅慢慢地走到张木义身旁,看着张木义,崇拜地说道:“木头哥,你练的仙法可能是真的。这都烧了三间屋子了。啊,不对,公子。”说完还不伦不类地行了一个福礼。

    张木义面露痛苦表情,终于下定决心。咬牙对着小琅说道:“小琅,去把那个枕头拿来。少爷我,要睡觉!”

    ……

    张木义再次从梦中醒来。

    那个世界就是神仙世界,也许就是天堂。

    每个人活着都不是问题,但是活得很好就很难。

    总之一个字,就是累!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向前奔跑,互相追逐。

    再次亲历别样人生,张木义重新尝尽生离死别、挣扎求生的滋味,一种难言的痛苦涌上心头,幸而这次才不到四十年,否则真是难以忍受。

    张木义猜到:或许现在我的命格,去天堂就注定是劳碌命吧。

    ……

    门外有人敲门,张来走了进来。问道:“少爷,找我有什么事?”

    张木义看着张来,愣住了。“要找他做什么来的?”

    在张来看来,少爷是昨天派人去襄州找他的。

    可此刻在张木义看来,那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张来等了很久,也不见张木义答话。双手伸到张木义眼前一顿乱晃,见张木义也没有反应。吓得转身跑了出去。

    不一会小琅跑了进来。看见张木义这个样子,心疼得眼泪汪汪,一咬牙从床上拿起南柯惊梦枕,跑出房门。一口气跑到太苍湖观景台上,狠狠丢了下去。

    ……

    小琅回来的时候,张木义已经恢复正常。小琅恶狠狠地盯着张木义,盯了不一会儿,眼泪就滚滚而出,喘息哽咽着说道:“公子,以后不要用那个枕头了。小琅把她扔了,你不要怪小琅。”

    张木义看着小琅瘦瘦的身影笑了起来:“你都扔了,公子想用也没得用了。以后就安安稳稳地在这里享福,再也不去受苦了。”说完,伸了伸懒腰,向天大声喊道:“老子想起来了!”

    小琅呆呆看着张木义的背影,张大了嘴,心想:公子确实不傻了,但是好像疯了。

    ……

    弄月斋偏厢房。其实离弄月斋很远,甚至压根不在弄月斋里面,距离弄月斋中间隔了二里地。嗯,其实只不过是间名字叫做偏厢房的屋子。

    “来,来,来。快喝了,你看你嗓子都化脓了。这是仙丹,肯定能治你这病”张木义像一个坏叔叔一样,对着安禄诱惑道。

    安禄面露恐惧之色,看着张木义一脸坏笑,拼命摇着头,死活也不肯喝下这碗颜色奇怪的仙丹。

    张木义无奈,只好掏出一贯庄票,祭出撒钱大法。“喝了就是你的。”

    安禄怯生生地接过庄票,紧紧握住。双眼一闭,委屈地说道:“公子,来吧!”

    ……

    弄月斋偏厢房已经很久没有意外了,厢房旁边盖起了一座小庙,里面供奉的是千乘神君,据说很是灵验。庙祝叫做安禄。

    翠芙山十里八乡的人常常来这里烧香拜神,只需一百文,就能求一碗仙汤。这仙汤很是灵验,常常一碗就能有奇效。

    ……

    襄州。

    一个清瘦的说书人坐在茶馆里,举手一拍醒木,开口说道:

    “各位看官,书接上文。上回书说到神庙之事,你说这神庙有多灵验,就多灵验!

    看官,您要是心诚,一碗仙汤下去是百病全消;您要是诚心不够,仙汤下去保准就是一身疹子,从此再与仙汤无缘。”

    周围的听众都大声喊道:“拜神自然要诚心,不诚心拜什么神。你快说说那神庙在哪儿吧?”

    说书人微微一笑,继续讲道:“大家都知道郁葱山常太保吧,这山匪横行多年。听到仙汤之事,便起了坏心,要动手来抢。”

    听众惊道:“到底抢去没有?”

    说书人一捋胡须,摇头说道:“当然没有。这天,常太保带领喽啰们混进神庙,从庙祝口中逼问出仙汤所在,就要去抢。”

    “可这常太保不知道这庙里有位神君,称作张来。张神君见得常太保行凶,单手一扬,招来紫府雷霆。五雷正法之下,妖孽难逃,常太保身边三个焦木精当场就现了原形。常太保一见,方知道自己被妖魔诱惑,走入邪途。当即改邪归正,归顺了我镇北府木义世子。”

    听众打断道:“胡说!是张神君打倒的常太保,那常太保怎么会归顺世子。”

    说书人怒道:“你们懂什么,世子乃是大罗金仙转世,张神君就是奉旨保护金仙的护法神将。那常太保自然要归顺金仙。”

    话音未落,就见门口走来一队兵丁,一边驱散人群,一边喊道:“散了,散了。不要听这骗子胡说八道!”

    说书人急忙拿起折扇醒木,大声喊道:“神庙就在弄月斋边上,仙汤只要一百文,量大从优。买之前一定要记得说是我柳树生介绍,有折扣啊!”说完撒腿就跑,从后门溜了。

    ……

    镇北府内室。

    张木义站在老爹张岳面前,面红耳赤,指手画脚地说道:“你派人赶走我的业务员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要分成。你儿子置办点产业容易吗?别人都是坑爹,你怎么能坑儿子!”

    张岳吧嗒一口酒,滋啦一口烟,拿眼皮夹了一下张木义。吹出一口仙气,缓缓说道:“这仙汤必须免费供给军中,没得商量,民间随你去折腾,军府就不和你分成了。”

    呷了一口酒,又说道:“西风烈你既然说对军中有用,那就许你酿一些。不过这酒用粮食太多,除了军需之外,一年所酿不能超过五百斛,得利你和军府一人一半。”

    张木义三辈子没见过老爹抢儿子,今天算是见到了。也懒得解释蒸馏酒是什么概念,无力反抗之下,只能忍痛答应。心里却想,你不知道本少第二世是个手艺人吧,做家具、做包包我看你怎么抢。

    正在计算得失,就听老爹悠悠说道:“木义啊,你那五雷正法是怎么回事啊?放在弄月斋太危险,转到空玄寺去吧。”

    张木义瞪着自己老爹,怒道:“爹你不能这样,亲儿子府里也要安插探子吗?”

    张岳又抽了一口烟。斜着眼看着张木义说道:“最近府里闹得这么厉害,我要不防着点,你和五郎早晚得死一个!”

    “对了,街面上的事不是你爹我所为,你去老四那里问问。他也是为你好,成天装神弄鬼成什么样子!过几天,我送你去丰州。提前说开,免得你和你四弟误会。”

    “丰州,我为什么要去丰州?”张木义惊道。

    张岳从桌子上拿起一份公文,扔给了张木义。

    公文封皮上写着:“大秦陕北幕府征辟书”

    张岳缓缓说道:“这事是你二娘做得不对,我替他和你道歉。你去并州躲一躲,顺便帮我管管江南事务司,那里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

    马蹄特特,芦花亭前,亭外四骑飞驰而过。

    “大兄,中午吃什么?”后面一个虬髯大汉高声喊道。听声音年纪轻轻,居然长了一副虬髯,真是人生百样。

    “追到了,烤鹿肉,喝酒。追不到啃石头,喝风!”当先一锦袍公子高声笑道。

    芦花亭中一红裳女子,瞥了他们一眼,含笑说道“张将军府这几位公子,是越来越不长进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空玄寺禁地也敢纵马狂奔。张将军知道了,一定狠狠打他们屁股”

    “张府小公子入了淮株幕府夫人的法眼,他娘又是那种身份,自然哪里都可去得。”女子身后宫娥模样的人,笑盈盈欠身应道。

    “也只有张伯父那样的人物,才能生出这样的五位公子。”红裳女子嘴里说的是五位公子,眼里却瞟着四人中披着紫袍的那一位。

    ……

    说话间,几骑追着一只黄鹿渐渐向谷内远去,依稀可见鹿屁股上插着一支羽箭,朱痕点点,残红似抹;箭尾摇曳,雪白如霜。四人竟未在芦花亭停留片刻。

    黄鹿负痛,至午阳光正浓,奔至谷中,早已脱力,上蹿下跳几番,哀鸣倒地。

    几人见状,纵马团团围住鹿儿,嘻嘻哈哈。虬髯大汉翻身下马,掏出解腕刀,就待给它一个痛快。

    忽然,耳边一阵碎玉般的声音响起“且慢!”四兄弟抬眼望去,只见梧桐树下,一位浅杉佳人拥伞而坐,鬓边一朵白花,十六七岁年纪,神情淡然,似是天下万物俱不在眼中。

    几人一见这女子服饰,纷纷下马。“哈哈,没想到几年不见,当年这黄毛丫头也倾国倾城了。”锦袍公子高声一笑,转首对兄弟几个说道:“你们没忘吧,这就是当年跟在庐州郡主后面流鼻涕的那个小丫头。”

    “珺茉莉?”紫袍骑士低声说道,心中突然一动。这巢州郡主,父母双亡不久,定是起了兔死狐悲之心。于是赶忙跑到那只鹿前,拔出残箭,又涂上金疮药,饮了些水给鹿儿。

    巢国公夫妇离世经年,仅留一子一女,小巢国公不过两岁,不能理政,目前是珺茉莉独掌巢州政务。

    那母鹿本待必死,已放弃挣扎,突然伤口微痛,一阵清凉,又喝了些水,略有精神。挣扎而起,慢慢踱向路旁,一个加速钻进林中,不见了踪影。

    众人却没看见,林中一个满身沾满衰草的人,躲开黄鹿,缓缓收回了手里的弩箭,把全身隐在草丛中,眯着眼望向众人。

    ……

    珺茉莉缓缓站起,轻轻施礼。“三年未见,张四哥是越来越黑了,什么时候长出了这副好胡须,真是威武。”

    又看向五郎说:“五弟这一脸娃娃样,倒是没怎么变。”接着看着其他两人,不断沉吟,看来是分不清楚了。

    锦袍公子忙上前拱手,“在下张金仁,见过郡主”。

    一指紫袍,“这是我三弟,张水礼。”

    转首对珺茉莉道:“二弟张木义,一早说是要去空玄寺寻道韵,没和我们一起,他与你最是要好,但今天估计是见不到了。”说罢众人纷纷见礼。

    珺茉莉掩口笑道:“和尚庙里寻道韵,秃子们不会气死吧。”

    ……

    “茉莉姐,你怎么一个人啊?堂堂郡主连个丫鬟都没带?”五郎张土信好奇地问道。

    珺茉莉拿伞指向不远处的河谷。“带了啊,可惜是几个笨丫头。刚才一不小心全滚到河里去了。侍卫们正在救她们,我自己走到这里来乘凉。幸亏转过了山谷,要是叫令柔看见,可真是没脸见人了。”令柔就是庐州郡主。

    众人向河边望去,小桥附近果然有几个人影影绰绰地在忙些什么。

    “这里虽然是禁地,但人烟稀少,总要留几个侍卫在身旁,万一有歹人就不好了”三郎张水礼有些诧异地问道。

    “你们几个不是也没带吗?几个菜鸡都不怕,我是高手,师从拓跋安聪,还怕什么歹人。”珺茉莉手里的伞转了一个剑花,一脸傲然。拓跋安聪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剑客,神龙见首不见尾,珺茉莉明显胡说八道。

    “那些夯货,还在后面慢慢走着呐,蜗牛漫步,可等不得他们。”老大张金仁哈哈一笑,大声地说道。

    说话间,六个侍卫搀着四只落汤鸡,走了过来

    珺茉莉一见他们几个,心里突然有些疑惑。小桥虽窄,但也不至于难行落水,其中必有古怪,但也未曾多想。

    “樱桃留下,落水的回去换衣服。”珺茉莉神色不悦,淡淡地对着丫鬟们说道。接着又招来一名侍卫,让这侍卫保护几个侍女一同回返。

    樱桃身体干爽,贴身侍女不用搬运重物,应是没有一同落水。

    ……

    远处密林中,一个塌鼻梁,颧骨高耸的年轻人趴在地上,远远望着珺茉莉他们一行人,嘴角微微露出笑意。

    蠕动着凑到草衣人耳旁,轻声说道:“这贱婢没了午餐,不会去看瀑布了,定然要去空玄寺。陈兄,我们回去准备吧?”

    “半山亭前行百步,有处险要叫挂印台。李老弟回杏花林布置一下,我这几个兄弟跟在他们后面,到时候两下包抄,定然万无一失。”

    李开点点头,顺口说道:“要我说,刚才就直接在这结果了她,不是省事多了。”

    陈导瞪了李开一眼,小声责备道:“合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这里人来人往,留下活口会很麻烦。还是杏花林那里稳当。快去吧,别聒噪了,不急这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