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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尊卑有别位难调

    一看到张木义等人回来,众人急忙迎了上来。为首的船工胳膊吊在脖子上,正是后船的舵长,说道:“公子。头船的人被打了。我也挨了一棒子,赵船头还被他们抓了去。”

    赵船头是张木义座船的舵长。张木义这次出来雇船,只有船主知道他们的身份。船主在巢州,并未跟来,船工们只知道他们是贵客。

    见这舵长说话不甚清楚,张木义转头向留守的安福问道。“他们是谁?”

    安福好像没有挨打,神色慌张地说道:“为首的自称是镇上黄家二郎,说船工撞坏了他们的船,要船工们赔五十贯,不赔就打死赵船头。他们砸了船,又带着十几个人把赵船头带走了,要我们明天午时前拿钱赎人。”。

    “你没和他们说我的身份吗?”张木义问。

    “小人见他们人多势众,不是个讲理的。就躲在棚子里面没出来。请公子恕罪。”安福急忙跪下,面有惭色。

    张木义心想这安福虽然聪慧,但胆子太小,以后不可大用。又问:“我船上的物件如何?”

    安福答:“公子,他们连砸带抢,已经不剩什么了。”

    张木义脸色阴沉:“郡主送的宫灯呢?”

    “也被他们抢走了。”安福又答。

    张木义怒极反笑,当了一辈子纨绔头子,今天终于被人骑脸。

    看了看被砸烂的明瓦乌篷,隐隐间居然还有些兴奋。想起梦中的那个地主儿子的理想,不文不白地念白一句,折扇一指横居镇:

    “儿郎们,被甲持兵。我们兵发横居去也!”

    众侍卫得令,风风火火地跑向乌篷后船。乌篷船上的船工刚刚受了惊吓,看到侍卫们向他们奔来,都吓得躲进船后小蓬,几个胆大的拨开篷布,向外偷偷张望。

    就看见侍卫们从底仓搬出几个箱子,顶盔掼甲,舞刀弄枪。心里暗暗思量这包船的公子莫不是横江大盗,更是不敢多言。

    张木义吩咐安福,拿着他的帖子送去县衙。

    白日里在横居游玩时,他们已经知道黄家所在,就在横居镇东北郊。张木义心想,那里面朝运河,背靠青山,倒是个风水颇佳的地方,正合葬人。

    待侍卫们甲胄已毕,携弩擎弓,下得船来。张木义一声呼喝,将要出发。就看见镇中一队灯火朝向码头而来。

    ……

    横居黄家,世居于此,其曾祖在世时为横居户房书办。自此,户房书办一职便一直由黄家把持。四代延绵,巧取豪夺,黄家已是横居众富之首。

    书办一职掌管土地皇册,是收取田税,认定徭役的依据。历任县令为保赋税稳妥,再加上黄家供奉甚丰,大多数是睁一眼闭一眼。

    故此,黄家在横居只手遮天。横居民间有“只知黄家,不知皇家”一说。

    黄家宅院广厚,分七个院落和一个花园。大院中间一条甬道,甬道将大院分成南北两部分,尽头是黄家祠堂。甬道北边自东向西分别有集福堂、玉清斋、听雨轩和空色园,甬道南边自东向西有青黛楼、惊蛰楼、玉笙居、剑灵居。

    剑灵居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面目清秀,身材俊俏,轻裘宝带,美服华冠。坐在一张贵妃椅上,脚边各有一个美婢在为其捏腿。贵妃椅前面,几个篾片相公正拿着一些器物,一一地给这少年过目。

    只见一个长须清客一手端个砚台,一手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地拽文道:“端溪古砚天下奇,紫花夜半吐虹霓。少爷你看这方古砚,石理如玉,望之似蕴德君子,循之则溜滑滋润,必是天下名品。”

    “真的是好东西?”这个少年翻坐起身,接过砚台仔细端详片刻,得意洋洋地说道“送给父亲大人,他必然喜欢。”

    另一个白脸清客拿起一方镇纸,递到少年手中。解释道:“少爷要是想送老爷,不如加上此方镇纸。少爷看,这镇纸是由青田黄玉雕成,这异兽雕得活灵活现,必是出于名家之手。与那砚台实属绝配。”

    白脸相公一边啧啧称奇,一边叹道:“不过,这么大的黄玉只是做成了镇纸,这可有点暴殄天物。”

    “这两个物事能值多少钱钞?”少爷掂了掂砚台问道。

    长须清客拿过镇纸仔细观瞧,沉吟道:“这镇纸是青田黄玉的料子,如果加上雕工,至少值得一百贯钱;那端砚是前朝古物,二百贯也是有价无市。”

    横居寻常人家一年之入不过六十贯,这少爷虽是富家子弟,但月供也不过二十贯。

    少年正用手掂量着砚台。听到这话,连忙用双手捧住端砚,慢慢地放在书桌上。回头问道:“你说多少?我没听清!”

    “单这两样就至少三百贯,如果加上其他这些,总价应不少千贯。少爷你看,这笔洗是锟山玉雕成,很是难得;这几支毛笔是雪岭狼毫,小人就是在主簿那里,也只见过一只;这纸是齐国谱芊坊的金丝掐宣纸,一张就值百文,这一匣,怕不得就值二百贯。这些物件贵重,不知少爷是从何处得来?”

    “今日码头上,一伙外来客商,冲撞了我的楼船,这些是他们赔偿本少爷的物事。”少年得意地说。

    天降横财,这少爷心中高兴。不由得哈哈大笑,兴奋地喊道:“黄大,把那灯拿进来。让龚先生开开眼。”

    长须清客心中暗道:家财万贯已是大富,这少爷一出手就弄了个家财千贯,只是不知谁家遇到了这个混世魔王?如此倒霉。

    外院一阵忙碌,不多时,一个车轴汉子提着一盏琉璃灯,恭恭敬敬地放在几案上。

    长须清客一见这灯,心中隐隐觉得熟悉。走上前去,围着这灯仔细打量,越看越惊,心头如擂鼓一般。

    猛一回头,斩钉截铁地对着纨绔说道:“少爷,此事要赶快通知老爷。迟了,恐有灭族之祸!”

    ……

    黄家大院集福堂。

    一个面无血色的瘦削老者坐在太师椅中,手里捋着花白的胡子。疑惑地问道:“龚先生,你是说这些东西与国公府有关?”

    龚先生指着桌子上的毛笔,说道:“黄老爷,这雪岭狼毫素来只供奉王室宗亲,虽偶有外赐,别人有个一支两支不足为奇。但这船上之客足有七支。由此可见,此人与王室关系匪浅。”

    “那灯又怎么说?”黄老爷又问。

    龚先生指着宫灯花样说道:“这是宫灯样式,四品官职以下,不得擅用。此人既敢用此灯,官职必不低于四品。”

    黄老爷轻轻地点了点头,可心中已经是泛起阵阵波涛。

    龚先生又接着说道:“这灯罩是嵌珐琅金丝的南海琉璃磨制,贵重不凡;灯里的半截蜡烛是闵海抹香鲸油熬制,点燃后不熏不呛,兼有点香之效,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这灯有个名目,唤作南海金丝如意灯,世间只有两盏,价值不低于三千贯。这两盏灯原先都在巢国公府,晚生随阎主簿赴宴时,曾经见过。此灯既然在此人手中,恐怕与国公府也是关联甚深。”

    “你没看错?”老者心中尚存一丝侥幸。

    “三千贯的灯,世所罕见。既有幸得见,晚生又怎能不细细观瞧。错不了的!”龚先生神色肃穆,语气郑重地说道。

    黄老爷心里暗想,这船上之人到底是谁?越想越是心惊,后脊梁骨一阵一阵的冷气直往上蹿。

    看向黄家二郎,隐隐发怒,正想发作。又看见二郎眉目低垂,与故去的老妻面目依稀,心中一软,摇摇头道:“听说你抓了一个人?带上来吧。”

    那赵舵长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上得堂来,只见鼻青脸肿,脚步踉跄。

    黄老爷细细问了半天,赵舵长挨打挨得狠了,心里怕得不行,自然是全盘托出。

    龚先生听到那客人年龄相貌,一拍大腿,两眼向天,口中喃喃:“我……我知道他是谁了。”

    “是谁!?”黄老爷忙问。

    “血—手—人—屠—张—木—义!”龚先生两眼无神,一字一顿。

    几个月前巢州主簿一案,瓜蔓牵连。主簿府中人死的死,流的流。这龚先生也被打了几十板子,逐出巢州。这血手人屠的赫赫凶名,在主簿府活下来的人中,流传甚广。

    黄老爷虽居乡僻,但也听闻过这张木义的大名,看了一眼赵舵长,又看了一眼黄家二郎。站起身来,与龚先生转入了后堂密室。

    黄老爷将龚先生扶到上座,深施一礼,说:“逆子浮浪无行,今日招来大祸。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龚先生心中暗自嘲讽:你黄家这是在横居横行霸道惯了,今天遇到了真正的点子,看你如何下台。

    口中却说:“未出人命,此事尚可挽回。速去赔礼认错,厚偿其人,获能有一丝生机。”

    “他船上不过数十人,如今天下盗匪横行……”黄老爷欲言又止。

    龚先生惊讶地看着黄老爷,心里想:这老贼果然心狠手辣,胆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