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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千乘神君值万贯

    张金仁奋力冲出关门,迎面与一队秦骑相撞。这队骑兵足有百余人,为首的是一名白袍小将,双目放光,看来是想抢入城头功。

    看见张金仁,白袍小将挥舞着马刀,兴冲冲地大喊:“张大郎,你小舅爷来了。还不下马投降!”

    张金仁也不答话,双目赤红盯着秦骑,手中挥舞大槊,心念念想与这些秦贼同归于尽。

    一将奋勇,三军辟易。只见张金仁迎面挑飞一人,回槊抽翻白袍小将,槊如狂风戏垂柳,当者接连落马。秦军见他勇武,纷纷拨马闪避,片刻张金仁就透阵而出。

    喘息未定,前面又是十几个羯骑挥刀来捡便宜。张金仁举槊再次透阵,此时身边只余三骑。

    三长两短的号角突然在战场上响起,散落在战场各处的秦军神色大乱,听到号声便发足向中军狂奔。

    秦军中军此时如汤鼎沸,一面“镇北”军旗在那里左突右冲,更多的“镇北”军旗也在不断向那里涌入。秦军大部分下马攻城,回援不及,阵型被冲得七零八落,大势已去。

    鬼结聪骑在一匹五花马上,四处张望,神色犹豫。终于做了决定,吹响羌笛,城头上的羯奴们纷纷逃回,向西而去。

    张金仁这才感到手上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左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的第三指节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没了,鲜血正在汩汩涌出。

    ……

    瓮城里血腥味扑鼻。这里尸山血海,有羯人的,也有自己人的,城头阵亡的将士也都暂时安置在这里。

    金顺儿自幼风花雪月,哪里见过这等修罗地狱的模样,两股战战。强忍着不适在为张金仁包扎手上的伤口。

    张金仁站在牛腾尸身旁已经好一会了。金顺儿嘴里颤声说道:“郎君,牛将军已经殉国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张金仁面无表情,嘴里却喃喃地说道:“兄弟!空玄寺不远,你等着我。”说完,用右手合上了牛腾的双眼,转身就走。

    女人跟在她的后面,顺手抚弄了一下额头的乱发。隐约中仿佛能看见一弯浅浅的疤痕。

    ……

    东周国,密州府,小勾镇。

    火势早已熄灭。城墙被扒开了好几个豁口,城里一个活人都没有,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灰烬中翻找着粮食,曾驻守在这里的陈进将军不知所踪,应该是已经殉国。

    几千秦军散落在城外,盔歪甲斜,都把眼睛望向这里唯一的一座帐篷。远处仍然有一队队的秦军不断地向这里汇聚。

    帐篷里,白袍小将的白袍已经不见了,胳膊用柳木条固定着,满脸的血痕还没有擦净。他恨恨地说道:“我和这便宜外甥喝过酒,他居然还下手这么狠。胳膊都给老子打折了,下次老子要他的脑袋。”

    “马林提!在谁面前老子老子的。”马吉祥一声怒喝。盯着马林提,厉声说道:“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要人家的脑袋?明天我们的脑袋在不在,还两说呢!”

    马林提盯着地上血污的白袍,双眸划过一丝狠戾,恨声道。“要不是那些鬼面羯临阵脱逃,我们不见得会输。”

    马吉祥没理儿子,自言自语道:“小勾镇的存粮被烧光了,耽误了陛下的大事。明天得赶快回幕府,把我们出兵的事压下来。”

    三万铁骑,十去六七,但自己的父亲好似浑不在意,手指丈量着地图在算着脚程。马林提看了一会,开口问道:“爹,张老贼不会追杀吧?”

    马吉祥信心满满,从容自若道:“不会,他夜袭小勾镇。又百里奔驰,与我军交锋。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今天定然是不会追了。”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一阵喧哗。马吉祥慌忙掀开营帐门,举目望去,小勾镇北方归路方向,烟尘四起。

    马吉祥大惊失色,声色俱厉地说道:“星星你个太阳滴!后面也有伏兵。”

    ……

    马吉祥的坐骑是一匹特勒骠,黄里透白,喙边微微透出一些黑色。征战一日,至今也没来得及吃上几口草料。

    如今这匹名震西北的骏马,气喘吁吁,一步慢过一步。其他军士的坐骑也已经倒毙了大半。

    马吉祥勒住马,弯腰摸了摸马的脖子,上面全是汗水。回头看去,身边跟上来的只剩下千把人。众将士尘土满面,目光呆滞,看到马吉祥下马,也纷纷地从马上跳下。而马林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失散了。

    这里距离幕府还有六百里之遥。小勾镇北方归路被堵,向西是羯奴的底盘,残兵败将过去,恐怕凶多吉少。向北是茫茫戈壁,眼下众军无粮无水,无异于自蹈死地。

    看着远处的烟尘越来越近,马吉祥从腰间抽出战刀,指向来处。身边的众将士也纷纷面无表情地抽刀举枪。近年来,秦军骄气日盛,技艺越来越生。可威加诸国百年,交战的勇气尚在。

    金秋傍晚,背风背日,阳光正好,风向也对,最利于向东作战。是秦人东征时最喜欢的交兵时刻。唯一遗憾的是,他们只有千余人,而且人困马乏。

    目光所及之处,大队人马正在缓缓逼近。远远望去,人马之中簇拥着一面大旗,上写一个大字“周”。

    疲惫的秦军看到这面旗子,不由得喜形于色,一些人甚至瘫坐在地上,眼泪汩汩而出。只有马吉祥抽着嘴角,胡须抖动,心里在想:这让本将军以后怎么见人!

    为首三人,马吉祥都认识。当先的是周国西营统制。后面的一个是他的后军副司马杜率,另一个挂着胳膊的,就是他的儿子马林提。

    几人滚鞍下马。当先一人横胸敬礼,恭敬地说道:“末将计都,参见大秦陕北将军。”

    马吉祥狐疑地看着他,诘问道:“计将军,你怎么来这里了?”

    计都躬身道:“将军,此事说来话长。”这计都战前曾经接到过马吉祥的军令,去大青山驻守青峰隘。因看上一个清倌人,耽误了几天。到达隘口的时候,碰到了张岳的迂回大队,他便望风而逃,去了密州。

    马吉祥要是知道此事,非得让周国皇帝砍了他的脑袋。想到此处,计都便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军奉命前往青峰隘,在隘口与镇北军狭路相逢。末将血战数日,但镇北军兵多,我军不支,便退往密州。”

    马吉祥知道这小子裙带上位,贪生怕死,所谓血战云云,恐怕不实不尽。轻蔑地瞥了计都一眼,问道:“原来,镇北军是从你那绕到我背后的。”说完微微一笑,心里开始慢慢琢磨这一封去往咸阳的奏本该如何编凑。

    计都战战兢兢继续说道:“末将在去密州的路上,遇到了杜将军。”

    马吉祥勃然大怒,看向杜率。面目狰狞地问道:“不是让你守小勾镇吗?谁让你去密州了?”

    杜率看见马吉祥大怒,连忙跪倒。忐忑不安地说道:“陈将军说是您下令,着末将带兵前往邑城,助周军平乱。”

    马吉祥双目喷火,大怒道。“小勾镇有几百万石粮食,我怎么会下这种命令!你没长脑子吗!”

    杜率体若筛糠,忙忙拱手解释道:“末将也觉得这命令奇怪。可陈将军给末将看了您的调兵文书,上面有幕府的大印,末将怎敢不从!”

    杜帅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又继续说道:“后来,在密州遇到计将军。才知道邑城平安,此事有诈。又听闻张岳率军过了大青山,末将心中担忧将军大人,便拉上计将军急急赶来。将军明察,那陈进定是个细作啊!”说完,额头贴地,不敢抬起。

    马吉祥怒发冲冠,握着刀柄的手不断颤动。咬牙不断说道:“这狗贼!这狗贼!这狗贼!这狗贼!……”声音越来越小,人慢慢委倒在地。

    ……

    落日关府衙。

    “末将谢过大帅!”陈进叉手说道。

    张岳哈哈大笑:“十年隐忍,一朝功成。兄弟辛苦你了。”手捋了一下胡须,又得意地说道:“要不是马吉祥自己来这里送死,老子还真没找不到借口,去烧了小勾镇。这粮食一没,谁想打我的落日关,再去攒几年粮吧!”

    说话间,余光瞄了一眼张金仁的手,眼里闪过一丝哀痛,嘴里却对张金仁说道:“人生快意,莫过于马革裹尸。牛将军率部魂归空玄寺,对我等军旅之人来讲,算是喜事。你是为将之人,生离死别不要放在心上。”

    ……

    巢州廷尉府内室。

    张木义望向自己母亲,追问道:“什么血战?”

    张夫人望着庭外,眼角湿润。幽幽说道:“马吉祥说你二娘死因不明,正在发兵强攻落日关。信到为娘这儿的时候,金仁已经率军守了五天了,情况不是很好。”

    张木易知道父亲已经领兵去了落日关,心里并不如何担心,只是点点头。

    可陆三娘却是两行清泪涌出,哽咽着说道:“落日关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张夫人看了看这痴情女子,心中恻隐:“傻孩子,你用什么身份去看他?”

    陆三娘从袖中掏出婚书,递给了张夫人。急切地说道:“娘,国师府逼我家退婚。三娘就将婚书偷了出来,三娘还是你家儿媳,你可不能不认我。”

    张夫人听到这一声“娘”,略感诧异。打开婚书翻来覆去检查,看了半晌。张木义贴到张夫人耳边轻声解释。

    张夫人面色稍霁,伸手把陆三娘招到身前,细细端详。眸光中渐渐出现慈爱之色,宠溺地说道:“大郎的亲娘去得早。他虽不是我亲生,但一直养在我的膝下,我也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

    又伸手抹去陆三娘眼角的泪水,轻声说道:“当初悔婚一事,老身确实心中不忿。但现在看来,竟也错怪了你。谁能知道你陆三娘竟是一个有担当的奇女子。你既然肯叫老身一声娘,老身就不会让金仁辜负你这一片深情!”

    说完,张夫人回身又抽出一支金凤回头簪,亲手给陆三娘插到了发髻之上,笑吟吟地看着陆三娘。说道:“这只簪子去了博安,再从博安回到襄州,又从襄州随我来到这里。如今又戴回到你的头上,看来金仁是真的和你有缘。”

    陆三娘跪在张夫人膝边,泣不成声。

    张夫人轻轻抚摸着陆三娘的头发,说道:“金仁那里兵凶战危,打仗是男儿家的事,你去了反而添乱,就留在这里陪我吧。老身给你爹爹写封信,让他不用担心。等金仁凯旋,我要他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张家,那时候你再管我叫娘。”

    自离家以来,陆三娘虽然对张木义指手画脚,一直以嫂子自居。可是嫂子这种事情,要没有张家的长辈点头,又哪里作数。忐忑、迷茫、纠结、害怕等等情绪在她心头一直萦绕不去。

    如今一颗石头终于落地,陆三娘此刻心情激荡。那金顺儿的事,却怎么也不好意思开口去问了。只想去落日关前,与张金仁相会。

    ……

    张夫人把张五可和陆三娘留下说体己话,却将张木义从房间里赶了出来。

    张木义走过两个花园,三个院子。廊道尽头,月亮门前,出现了一个婀娜的背影。不是珺茉莉又是谁?

    珺茉莉淡淡地望着张木义,上下打量了半天。冷笑着说道:“公子此去博安,一船娇娘夜添香,软玉在怀芳满床,着实快活得很吧?”

    “茉莉,你还不相信我吗?”张木义拉过珺茉莉的手,深情款款地说道。

    珺茉莉娇笑着把手抽回。口气却不冷不热,语速极快地说道:

    “张五可是丰州的花魁吧?”

    “罗迤、罗逦听说也上过你的床?”

    “那十七个丫鬟我看也都狐媚得很啊?”

    “其他人回巢州,船上最多带一个两个。”

    “公子你可厉害得很,居然带了一船回来。”

    “木义哥哥,你是要开行院吗?”

    茉莉眼神就像秋花,娇媚无比;话音就像青梅,也酸的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