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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磐龙湖口惊魂夜

    嘴里抿着桂花糕的香甜。神思摇动间,白憨娘不禁又回忆起船上的事情。

    “那苟三身体真差,没坐几天船就病死了。真是报应!胡子哥哥也真是狠,直接就给扔江里啦,会不会吓到打鱼的人。不知道他在阴曹地府还敢不敢惦记我娘。”

    “董县令应该是个好官。看到苟三病死后,还说他是什么罪什么得的,对我客气的不得了。连李九也不那么凶神恶煞了,语气变得和善得很。这船或许是开过光,有法力加持,能普度众生,消解戾气。”

    转念一想:“不对,这两个狗官贪我们娘俩的针线钱,害我娘哭了那么许久。佛祖就是普度也一定是普度错了。日后小琅姐姐要是还让憨娘送饭,憨娘就只给他们半个馒头。不够,就让他们去吃佛光好了。”

    桂花糕很好吃,只是可惜很小,两口就吃完了。白憨娘偷偷抹了抹嘴,偷眼望去,小罗吃得兴高采烈,嘴上都是糕点碎末。

    便把眼睛望向自己的脚尖。心里又想:岑夫子讲古真是好听,也不知道千乘神君那一刀砍到没有。只是这老头太奸猾,讲古总是留个扣子,让人睡不好觉。这次被官差带走,估计以后是没鸡蛋吃了。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开了。白憨娘抬眼望去,门口进来一个俏丽的丫鬟,冷冷的环视了她们几个一圈。面无表情地说道:“几位姑娘,我叫樱桃,是这里的掌事,以后你们几个就跟着我服侍郡主。”

    话音刚落,狂风呼啸着吹进窗棂,几支蜡烛被风吹灭,屋子里陡然暗了起来。天边电闪不断,“喀喇喇”几声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院子里的丫鬟顶着雨没人敢动。只有小罗逦趁着昏暗,把桌子上仅剩的几块松子香干偷偷抓走,揣进包里。

    樱桃表情依旧严肃,只是裙子里的腿抖得厉害,不过没人能够看到。

    ……

    秋雨一江倾盆落,雷霆万里动地来。

    廷尉府,书房中。张木义被雷雨声惊醒,抬起头。他坐在这里已经看了半日文牍。伸手拿起一块糯米丝糕,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便轻轻喊道:“小琅,添壶茶来。”

    不一会儿,小琅从耳房娉婷而出,手里提着一壶香茶。一边给张木义沏茶,一边说道:“公子看完了吗?夫人那边来人说,要公子晚上过去用膳呢。”张木义看着窗外如瀑般的大雨,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这雨太大,路可不好走。”

    “现在才申时初刻,夫人要我们酉时过去。”小琅答道。

    张木义随口说道:“带小罗一起去吧,她嘴最馋。”

    “公子你忘了吗?小罗她们昨天就被郡主接走了。”小琅走到一边,将南海金丝如意灯点亮,书房里顿时亮如白昼。

    “今天黄二郎的案子开审,她们俩要来作证吧。怎么又被郡主带走了吗?”张木义重新打开一卷文书,仿佛不在意地看了起来。

    小琅转过身看着张木义说道:“郡主说,那黄二郎犯的事太多,有张雄那几个水匪,不差她们姐俩这一桩,就没让她们去。”

    “你有空去郡主那里,也看看她们过得怎么样。总算是同舟共济一场,顺便给小罗带点糯米丝糕吧。”张木义很喜欢这个馋嘴罗逦。想到这里,就说道:“找几个人,去把那个西洋钟给郡主送去。茉莉一定喜欢。”

    一想到,茉莉也被大钟吵醒的样子。张木义心里不禁一阵高兴,这才叫夫妻同甘共苦么。

    小琅一边答应,一边问道:“董县令那一家子也安排在府里了。公子要怎么发落?”

    “按董县令一年的俸禄给她们点钱,打发了吧。”张木义刚看完文书,知道这董县令因贪污军帑,已经被发配至并州军前效力。李九和那个泼皮算从犯,也一起去了并州,这真是无妄之灾。好像船上他们还死了个人,不过是谁,却记不清楚了。

    “我记得董县令有个师爷,案卷没写。他去哪了?”张木义自言自语说道。

    “巧了,我今天还见过岑夫子。”小琅接口道。“他就在董夫人那儿,他是董夫人的娘家表兄。被抓那天,他刚当师爷没几天,所以没事。他讲古很好的,公子有空听听。”

    “讲古很好?”张木义有些诧异。

    “在船上的时候,白憨娘和侍卫们有空就去岑夫子那里听书。奴家也去听过几次,确实不错。”

    “那就把这师爷留下吧,我有用。”

    “哪董夫人母子呢?”

    “嗯,留下吧。”

    “还有个小妾呢!”

    “嗯,也留下吧。”

    说到这里,张木义突然想起珺茉莉那天的话。便改口说道:“不行,不行。去府外给他们找个小院,把他们安排到一起。”

    ……

    秋天不多见的连绵大雨,几日未停。幸亏秋收已经结束,这场大雨如果再早一个月,真是不知要多出多少流民。

    张木义在书房里看着镇北府江南事务司飞鸽送来的密信。

    “信报缁舶海匪事:

    九月初九,有贼船自东而来,楼船四十一,小舟不可胜数,立三江王旗号,俱头缠红巾,与齐国水师战于缁舶外海。

    贼船上置巨铳,声震百里,弹如雨下,齐国水师不敌,损楼船十七,远避苔烟港。

    九月十二,贼陷缁舶。关无盘阻,兴贩之徒纷纷往聚,近地百姓或馈时鲜,或赠酒米络绎不绝。

    贼盘踞缁舶数日间,杀府市舶知事,杀西秦观察使,逐户勒逼财物,不从者动辄焚屋伤人,掳掠妇女财物无算。

    我临缁诸业,亦损三千余贯,但人器无损。

    九月十六,寇扬帆东去,不知所踪,齐不敢追。

    贼船上巨铳,实为军国利器,或有益我镇。当切察之。缁舶局报。”

    张木义看完,微微一笑。把密信折好揣到怀里。抬头看向身侧的一个黑衣蒙面人,不耐烦地说道:“你每次来我这里都是穿成这样,你是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密探吗?”

    黑衣人面无表情,说道:“张老公爷吩咐的。拜见司首,必须身穿公服。”

    “小莫,我还是觉得痞子更适合你的气质。下次你来廷尉府,就用现在的身份,说是给我找乐子,不许穿这身衣服了。”这人是兴义社的二当家,兴义社是打行,社首便是在珍味居里见过的第五常。

    “第二件事,第五常过几天可能会暴毙。你接受兴义社后,要把街面统合一下,我会安排张来配合你。”张来是廷尉府未房都头,小官当得优哉游哉,张木义许久没见了。

    “第三件事,酒楼的说书先生要都控制起来,让他们讲我上次给你的东西。我这有个岑夫子讲书不错,你明天来把他接走,先让他去酒楼里讲讲车家传。”张

    木义边说,顺手又拆开一封密信,也是塘报。

    “信报并州水面事。

    九月十四,并州江面见西秦大江水师,楼船六十三,沿江而下,其意不明。并州局报。”

    张木义一拍桌子,随手将这封递给小莫。郑重说道:“莫文委,你立刻飞鸽传书淄博局,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联络到缁舶海寇,务必将这封信交到海寇首领手中。立刻去办!”

    小莫拱手退下,急匆匆地出去了。

    张木义绕着桌子走了几圈,喊道:“来人啊,把蒋将军请来。再备几匹马。”

    ……

    “师兄,西秦定是派兵去偷袭巢州水军。湾北水寨里现在最多还剩六十艘楼船。我们巢州这里,郡卫军有六十二艘楼船,我带回来二十七艘,再加上巢州营里剩的十艘。八十九艘干他不到六十艘,一战就能让西秦再无过江之力,这机会可千载难逢。”张木义抹了一下额头的雨水,盯着赵炎平说道。

    “你确定这消息是真的?”巢州郡卫军统制赵炎平端详那短笺上寥寥的几个字,眉头紧锁。

    “事务司什么时候有过假消息!前几日闯卡,师弟我撞翻了他们好几艘战船,他们连屁都不敢放。还派人来我府上道歉。这里一定有鬼。”张木义走到火炉旁,自顾自地烤了起来。

    “擅开战端,监国府那边不会同意的。”赵炎平敲着桌子说道。

    “赵师兄你还不知道吧,马吉祥带着三万铁骑和几万羯奴正在围攻落日关,战争已经开始了。这时候,塘报应该已经送到监国府了。我们是自卫反击,自卫反击你懂不懂!”

    “马吉祥不是师父的丈人吗?他怎么会?又怎么敢?”赵炎平还是不放心,又问道。

    心里却在想,并州打仗,你跑巢州来反哪门子击。

    “西秦在边境屯了大批粮草,骨朵军也已经偷偷到了陕北。幕僚司分析,他们应当是今年十月秋收后,想进攻我们镇北。这马吉祥估计是想抢头功。”

    镇北府四面受敌,故此设立幕僚司,调配兵马钱粮,统筹战局。又设立事务司,专精各地细作。

    “此战由本帅节制,但要以你张木义的名字干。还有,你带回来的那些船,都要归到我麾下。”赵炎平早就看上了张木义的这些楼船,本想过几日去要。这张木义自己送上门来,自然是狮子大开口。

    画风一转,亲密的师兄弟,陡然变成了斤斤计较的商人。此中丑态,也不必细说。

    最后,蒋将军带着本部人马、九艘楼船、若干先登并入郡卫军,郡卫军给付张木义八万贯,皆大欢喜。

    ……

    北湾西秦水军营寨位于一条月亮型的港湾里,水面平静,微波不兴,与港外湍急的江道宛若不在一个水系。

    港湾周边修建了几条长长的沙堤,沙堤上立着很多望楼,望楼中隐约能看到有人影晃动。

    水寨的后面新建起了一大片陆寨,里面人喊马嘶。听说是新调来的一万马军,很是热闹。

    近几日,以往在航道里横行霸道的西秦巡船都不见了踪影。

    无人截江设卡,江面上商船大增,往来如梭,都想着趁着这几天多赚些钱钞。一时间,大江上又恢复了当年的盛景,几艘乌篷客船也毫不起眼的混在众多商船里。

    张木义站在乌篷船头,还是那艘修好的明瓦乌篷,不过上面的水手都换成了陈潮生手下的老水鬼。

    张木义收起黄铜远镜,皱了皱眉头,乌篷船扬帆返航。

    ……

    夜渐渐深了,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波澜壮阔的江水自西向东汹涌奔去。

    张叉子精赤上身,只穿一件犊鼻裤。紧紧趴在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前面已经隐约可以看见港口里的灯火。

    迎面的江水时不时地打在张叉子脸上,冰冷且有些疼痛。

    借着微弱的星光,隐约可以看见这张脸很是吓人。

    左面颊有寸许的箭伤大疤,这孔伤疤将张叉子的嘴角向上牵起,导致他左边的黄色板牙和血红牙床总是狰狞地露在外面,冷不防看上去就像水底浮起的夜叉。

    张叉子后面的一群水手光着上身,伏低身子在船边用力划桨。水声很大,完全掩盖了他们划桨的声音。

    船中间有几十人围着一堆油桶和箱笼,或蹲或坐,表情凝重,一言不发。

    这是一艘趸船,长方平底,没有任何旗号,花纹,装饰。平日里只是固定在码头,以供船舶停靠,上下旅客,装卸货物。此次出来,应该是这艘趸船自建成以来走得最远的路。

    北湾码头三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缓滩。近日大雨,这个缓滩已经被水浅浅淹没,但这里是北湾码头唯一能够冲滩的地方。

    在漆黑的大江之中,找到这处缓滩着实是一件难事。

    张叉子已经连续三次找错位置,幸亏是逆流而上,还有重来的机会。但是船中间的众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其中一人慢慢爬到张叉子旁边。低声说道:“老叉子,白日里不是来看过了吗?你到底行是不行。”

    “老子在水里玩的时候,你爹妈还没成亲呢!”张叉子压着嗓子骂道,说完,一摆手臂,趸船向右一靠。就听得“吱呀呀”一阵难听刺耳的声音,趸船已经搁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