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地狱到天堂
饭后，我跟着瑞国校长的BJ吉普车回都川。车窗外建筑少，路弯，大车多。双向单车道，超车时感觉很危险。校长车技很好，加上车子大，弥补了些许安全感。
“我们这边山上种的都是桉树，桉树是这边最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
“这边的房子，都是安置房。原来这边有矿，后来国家不给挖了，所有下岗的人都安置在这片房子里面……。”
“这片房子是给困难户的。一个人只出两千元就得一套房子。”
“真的吗？两千一套，不是两千一平？”我一边惊讶地问，一边想了想深圳的房价，好想喊一句“我才是贫困户！”
“两千一套。所以这里的人啊，怎么能不说国家政策好。”校长笑了一下，是那种有点坏坏的笑容。
“我们这边每个老师、校长都要扶贫，每周六都不得休息，今年年底必须脱贫……”
校长用略带口音的普通话很认真地给我介绍当地的情况。路过什么，就跟我讲解什么。关于桉树，安置房，贫困户，扶贫……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是在后面才逐渐深入了解，在校长第一次讲解时，我是完全没有概念的。
“咱们学校，我是唯一一个专职音乐老师吗？”我打断校长的介绍，问了一个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们学校？”校长停顿了一下，然后提高了声调补充“你是我们全镇，唯一一个专职音乐老师！”
“你过来，我起码盼了十年了。”校长又补充道。
“全镇？一直没有？为什么呢？”我追问。
“谁来啊？外面的人不愿意来，工资低。本地的，以前就没有得学，现在都是五音不全。”
“这样啊……”我感叹着，并觉得校长说得很有道理。
“别说音乐老师了，这里什么老师都缺。”
“都缺……？”
“没有人愿意当老师，年轻人都宁可出去打工赚钱。学校过去十年里面没来过年轻人，都是一帮中年人做到现在老家伙。最近一两年才开始有几个年轻人进来。音乐、体育、美术我们都没有专职的老师，都是语文数学老师兼着教。我向局里面要了那么久，终于要到一个音乐来，你来了，我们太高兴了！”
我相信瑞国校长，他说得非常诚恳。所以，“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这种大城市常说的梗，到这里就失效了。因为兼课教学在这边是常态。我逐渐还知道另外一个词，叫“包班”。
大概四十分钟车程，车子开进了都川小学校园。美丽的校园跟刚才聊的话题和我内心的预设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我几乎不敢相信所见：华丽的校门，“都川小学”四个字在阳光下显得金碧辉煌。校门门拦是伸缩式闸门跟深圳的学校一样，只是，比深圳的大。学校本身由于处于高地，而周围建筑物又都很矮，学校教学楼之间都隔开一定距离，走进来有一种特别开阔的感觉。进门左手边是一个崭新的校园足球场，外圈是大概300米的橡胶跑道。往操场方向远眺，是典型喀斯特地貌特点的群山，这个跑道在群山的衬托下简直就是独特的风景，我甚至觉得这种美，似已超脱凡间。中间的校道两旁种满了桂花树，香气弥漫。右手边有三个篮球场连成大片场地，两栋教学楼之间有隔着两个没有挂网的羽毛球场。教师办公楼、综合楼都是独立的建筑。我估摸了一下，这学校应该有我深圳学校的3倍大，后来经过数据核实，是5倍，还有些外围的地也属于学校，现在还没开发。学校不但很大，还很干净。校长介绍说，学校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带着老师们种上的，平时都是自己打理，卫生也是学生们自己做。我想起深圳的花工，还有保洁阿姨们。这边的老师们和孩子们干得一点也不比专业的差。
校长带我参观了教学楼、图书室、食堂、学生宿舍、综合楼。几栋楼里的楼梯，都是原始的水泥阶梯，已被磨得光亮，各种名言警句占满每一处过道两边的墙。综合楼里面有美术室、科学实验室、舞蹈室、音乐室，配备相当齐全，并且每间教室都有电脑和多媒体。音乐室虽然没有钢琴，但是键盘乐器也不少，教室前排放着一台电钢琴和三台电子琴，侧面还有一台有历史感的脚踏风琴，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一所村办小学。
“这音乐室，也太豪华了吧，这硬件配置完全不输深圳啊，居然还有音乐室标配的学生方凳，太让我意外了！”我必须对瑞国校长表达一下我的震惊。此时我还不知道音乐室旁还有间乐器储藏室，里面有上课可以用到的双响筒、三角铁、沙锤等打击乐器。
“都川小学是HC市的示范村小，整个河池最大的村小就是我们了。教室设备都有，硬件现在已经相当好了，但现在就是软件不行，没有老师。这教室平时都没有人用，也没人会用，之前都是锁起来。这回你来了，就可以把学生带过来了！”瑞国校长对我说，在他眼里我看到了真诚的期盼。
“我带你看看宿舍吧。学校里没有房了，你们住在外面往下走一点，那边两栋楼都是教师宿舍。一栋中学老师住，一栋小学老师住。房间是两房一厅。窗外有竹子，有小桥流水，还有鱼……”
两房一厅？竹子？小桥流水？鱼？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好啊，走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学校往下走大概一公里，往左边进小胡同，穿过一些老房子，就到了教师宿舍。老房子外墙上“欲扶贫，先扶志”的白色标语赫然醒目。到了楼下，我碰到了另一位从深圳福田区过来支教的老师——钟雄校长。钟校长皮肤白皙，留着短寸头，样貌比实际年纪小很多，经常喜欢让外人猜他的年纪。他高挺的肚子显得很有领导相。钟校是跟着“大部队”一起过来的，我们将在同一所学校一起支教一年。之前在深圳我们相互并不认识，能在异地有个一道来的战友，感觉还是很亲切的，我们非常热情地互相打了招呼。我的房间在四楼，钟校长的房间在我的对门。虽是水泥地板，但房间非常方正，也很敞亮和干净。里面配好了一张床，一套床上用品，床上还挂好了蚊帐。冰箱、洗衣机、电饭锅、电磁炉都已备好，除冰箱外，其他都是新的。瑞国校长把我带到房间窗户前让我往外看，竹林，小桥，流水……，这些都有！校长没有骗人。
“这里还是很安静的。条件艰苦一点，你们大城市来，委屈你们了。”这应该是瑞国校长的客套话，他自己明白，这样的环境，应该无可挑剔。
“这已经很好了！我很意外，这条件简直太好了！”我说的才是真心话。
“你看看还需要什么的，可以提，有时候我们乡下做事情想得没有那么周到。”
“不用了，剩下的我自己买买就行。”
“那你就先休息一下，大概六点半我再过来，接你和钟校长到街上吃饭。”
“不用客气了吧？”
“不不，这是规矩。一会儿见！”
“那好吧，一会儿见。”
校长离开后，我又来到窗前，望着摇曳的竹林，新鲜的空气吐纳间抹去了来前一切失实的想象。小桥流水，虫鸣鸟叫，真实的天堂就在眼前。
“我们这边山上种的都是桉树，桉树是这边最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
“这边的房子，都是安置房。原来这边有矿，后来国家不给挖了，所有下岗的人都安置在这片房子里面……。”
“这片房子是给困难户的。一个人只出两千元就得一套房子。”
“真的吗？两千一套，不是两千一平？”我一边惊讶地问，一边想了想深圳的房价，好想喊一句“我才是贫困户！”
“两千一套。所以这里的人啊，怎么能不说国家政策好。”校长笑了一下，是那种有点坏坏的笑容。
“我们这边每个老师、校长都要扶贫，每周六都不得休息，今年年底必须脱贫……”
校长用略带口音的普通话很认真地给我介绍当地的情况。路过什么，就跟我讲解什么。关于桉树，安置房，贫困户，扶贫……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是在后面才逐渐深入了解，在校长第一次讲解时，我是完全没有概念的。
“咱们学校，我是唯一一个专职音乐老师吗？”我打断校长的介绍，问了一个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们学校？”校长停顿了一下，然后提高了声调补充“你是我们全镇，唯一一个专职音乐老师！”
“你过来，我起码盼了十年了。”校长又补充道。
“全镇？一直没有？为什么呢？”我追问。
“谁来啊？外面的人不愿意来，工资低。本地的，以前就没有得学，现在都是五音不全。”
“这样啊……”我感叹着，并觉得校长说得很有道理。
“别说音乐老师了，这里什么老师都缺。”
“都缺……？”
“没有人愿意当老师，年轻人都宁可出去打工赚钱。学校过去十年里面没来过年轻人，都是一帮中年人做到现在老家伙。最近一两年才开始有几个年轻人进来。音乐、体育、美术我们都没有专职的老师，都是语文数学老师兼着教。我向局里面要了那么久，终于要到一个音乐来，你来了，我们太高兴了！”
我相信瑞国校长，他说得非常诚恳。所以，“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这种大城市常说的梗，到这里就失效了。因为兼课教学在这边是常态。我逐渐还知道另外一个词，叫“包班”。
大概四十分钟车程，车子开进了都川小学校园。美丽的校园跟刚才聊的话题和我内心的预设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我几乎不敢相信所见：华丽的校门，“都川小学”四个字在阳光下显得金碧辉煌。校门门拦是伸缩式闸门跟深圳的学校一样，只是，比深圳的大。学校本身由于处于高地，而周围建筑物又都很矮，学校教学楼之间都隔开一定距离，走进来有一种特别开阔的感觉。进门左手边是一个崭新的校园足球场，外圈是大概300米的橡胶跑道。往操场方向远眺，是典型喀斯特地貌特点的群山，这个跑道在群山的衬托下简直就是独特的风景，我甚至觉得这种美，似已超脱凡间。中间的校道两旁种满了桂花树，香气弥漫。右手边有三个篮球场连成大片场地，两栋教学楼之间有隔着两个没有挂网的羽毛球场。教师办公楼、综合楼都是独立的建筑。我估摸了一下，这学校应该有我深圳学校的3倍大，后来经过数据核实，是5倍，还有些外围的地也属于学校，现在还没开发。学校不但很大，还很干净。校长介绍说，学校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带着老师们种上的，平时都是自己打理，卫生也是学生们自己做。我想起深圳的花工，还有保洁阿姨们。这边的老师们和孩子们干得一点也不比专业的差。
校长带我参观了教学楼、图书室、食堂、学生宿舍、综合楼。几栋楼里的楼梯，都是原始的水泥阶梯，已被磨得光亮，各种名言警句占满每一处过道两边的墙。综合楼里面有美术室、科学实验室、舞蹈室、音乐室，配备相当齐全，并且每间教室都有电脑和多媒体。音乐室虽然没有钢琴，但是键盘乐器也不少，教室前排放着一台电钢琴和三台电子琴，侧面还有一台有历史感的脚踏风琴，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一所村办小学。
“这音乐室，也太豪华了吧，这硬件配置完全不输深圳啊，居然还有音乐室标配的学生方凳，太让我意外了！”我必须对瑞国校长表达一下我的震惊。此时我还不知道音乐室旁还有间乐器储藏室，里面有上课可以用到的双响筒、三角铁、沙锤等打击乐器。
“都川小学是HC市的示范村小，整个河池最大的村小就是我们了。教室设备都有，硬件现在已经相当好了，但现在就是软件不行，没有老师。这教室平时都没有人用，也没人会用，之前都是锁起来。这回你来了，就可以把学生带过来了！”瑞国校长对我说，在他眼里我看到了真诚的期盼。
“我带你看看宿舍吧。学校里没有房了，你们住在外面往下走一点，那边两栋楼都是教师宿舍。一栋中学老师住，一栋小学老师住。房间是两房一厅。窗外有竹子，有小桥流水，还有鱼……”
两房一厅？竹子？小桥流水？鱼？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好啊，走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学校往下走大概一公里，往左边进小胡同，穿过一些老房子，就到了教师宿舍。老房子外墙上“欲扶贫，先扶志”的白色标语赫然醒目。到了楼下，我碰到了另一位从深圳福田区过来支教的老师——钟雄校长。钟校长皮肤白皙，留着短寸头，样貌比实际年纪小很多，经常喜欢让外人猜他的年纪。他高挺的肚子显得很有领导相。钟校是跟着“大部队”一起过来的，我们将在同一所学校一起支教一年。之前在深圳我们相互并不认识，能在异地有个一道来的战友，感觉还是很亲切的，我们非常热情地互相打了招呼。我的房间在四楼，钟校长的房间在我的对门。虽是水泥地板，但房间非常方正，也很敞亮和干净。里面配好了一张床，一套床上用品，床上还挂好了蚊帐。冰箱、洗衣机、电饭锅、电磁炉都已备好，除冰箱外，其他都是新的。瑞国校长把我带到房间窗户前让我往外看，竹林，小桥，流水……，这些都有！校长没有骗人。
“这里还是很安静的。条件艰苦一点，你们大城市来，委屈你们了。”这应该是瑞国校长的客套话，他自己明白，这样的环境，应该无可挑剔。
“这已经很好了！我很意外，这条件简直太好了！”我说的才是真心话。
“你看看还需要什么的，可以提，有时候我们乡下做事情想得没有那么周到。”
“不用了，剩下的我自己买买就行。”
“那你就先休息一下，大概六点半我再过来，接你和钟校长到街上吃饭。”
“不用客气了吧？”
“不不，这是规矩。一会儿见！”
“那好吧，一会儿见。”
校长离开后，我又来到窗前，望着摇曳的竹林，新鲜的空气吐纳间抹去了来前一切失实的想象。小桥流水，虫鸣鸟叫，真实的天堂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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