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是捡来的
到了1989年的夏天，知了依然在枣树上声声叫唤，不知疲倦。
在枣树底下，站着一个穿裙子的小女孩，瘦瘦小小，梳着两条小辫子。她的手里攥着几颗从树底下捡来的干瘪的青枣，眼睛一直盯着树顶上那几颗红色的枣儿。
这个小女孩，就是南香橼，她长大了，今年六岁了。炎热的夏日午后，外公外婆都在家里睡午觉，没人陪她玩耍，她觉得很无聊，一个人跑出来玩，来到叶荷香家门前的几棵枣树下。
不仅大人小孩喜欢吃枣，鸟雀们也喜欢吃枣，它们没有手，就用嘴啄，啄下来好些枣儿掉落在地上。鸟儿们可真是聪明，总是喜欢啄那些成熟的枣儿，鲜甜鲜甜的那种。有的枣儿红透了，它们就站在枝头慢慢享用，没吃完的那一颗颗红，便随风摇曳在枝头。
香橼每天都会来这里捡枣子吃。平时她总是很幸运，总能捡到又大又红且饱满的枣儿，可是今天不知怎的，地上只剩下一些干瘪的了。无奈之下，她只好捡起这些既不好看也不好吃的枣子，准备带回家去给外婆，因为外婆有办法让它们变得好看又好吃。
“香橼——”
忽然，有人在不远处向香橼打招呼。
香橼听见了，也听出声音来了，那是杨斌，调皮捣蛋的杨龙的哥哥。平时这个时候他早就去学校念书了，为什么今天还在家里呢？她忙扭头向身后看过去。
只见杨斌正在院门口摆弄他的鱼竿，看样子他又要去钓鱼了。
香橼来到杨斌身边蹲下，安安静静地看着杨斌穿鱼饵。鱼饵，是从潮湿的泥土里挖出来的一条条像小蛇一样的蚯蚓。香橼害怕蚯蚓，从不敢用手去摸，总感觉它们是好奇怪的东西，看不见眼睛，看不见嘴巴，却一直在那里不停地扭啊扭，即便被截断，也还是能扭啊扭。
不过，有杨斌哥哥在，她就什么都不怕，尽管她依旧不敢用手去摸蚯蚓。杨斌一边熟练地往鱼钩上穿蚯蚓，一边轻声地哼着歌曲：“小螺号嘀嘀嘀吹海鸥听了展翅飞小螺号嘀嘀嘀吹浪花听了笑微微……”
“香橼，你外公外婆呢？”杨斌问。他早已经习惯香橼像一个沉默的影子似的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在家里睡觉。”香橼开口说话了，说完后又闭上了嘴巴，专心致志地看杨斌忙活。有时杨斌的动作太快，她的眼睛跟不上，这让她很着急，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手里头是什么？打开让我看看。”杨斌看见香橼的两只小手一直紧握着，感到很好奇。
香橼听话地打开了双手，手心里除了满满的汗渍，便是四枚干瘪的青枣。
“你要它们做什么？这些不能吃的，吃了会生病。快把它们扔了！”杨斌看见香橼的手里竟是几枚脏兮兮的干瘪青枣，连忙摇头。
可是香橼舍不得，她相信外婆可以把它们变得又好看又好吃，于是她又重新握紧了，继续安安静静地看杨斌忙碌。
杨斌见香橼这次没听他的话，有些惊讶，停下了手里的活，侧头看着香橼，“你……没事吧？不是又生病了吧？春天都过去了那么久了，夏天你已经不咳嗽了，应该是病好了吧。你身体不好，不能吃这些脏东西。来，跟我来，我去摇大红枣给你。”
杨斌说完，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跑去香橼家门前的池塘边洗净了双手，然后跑到枣树底下。他不打算用竹篙敲落那些正在枝头撒欢的红枣，它们都已经熟透，只要用力撞击枣树枝干，就可以让它们纷纷脱落。
香橼看到杨斌又要摇枣子了，特别开心，赶紧跑到了枣树底下准备捡枣子。每次只要杨斌摇动枣树，红红的枣儿就会像下雨一样掉落下来，简直让人高兴坏了。
“哥——，我来啦！”
这时，忽然从草垛后面转出来一个人，像一颗子弹似的朝这边飞了过来。
杨龙每次都是这样，让人出其不意，把人吓一大跳。他中午在枣树下玩耍，把掉落在地的那些漂亮枣子全部捡起来装进衣兜里，然后躺在草垛前自在地享用，肚子吃饱了，人也困乏了，就美美地睡了一觉，直到杨斌的说话声把他吵醒，准确地说，是枣子在召唤他……
香橼一看杨龙来了，心里就会感到一阵紧张。杨龙每次出现都吓她一大跳，那么大声，跟一个发怒的猴子似的，还总抢她的东西吃，一定要把她吃得两手空空才肯罢休。
杨斌果然力气很大，先是用脚蹬了几下枣树，很快就听见地面上“咚咚咚”地下起了“枣雨”。
杨龙飞一般地冲上前去，恨不得把所有的枣子都装进自己的衣兜里。他看见香橼一直站在那里不动，冲她大声喊：“香橼，你怎么还站着不动？快过来捡枣子啊，傻瓜！”
香橼听见了杨龙在叫她过去，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很想要那些掉落在地的鲜甜红枣，可是又担心杨龙会把她手里的青枣给抢走。想了好半天，她想到一个办法，把手里的四枚青枣裹在衣服里边，裹了一层又一层，然后用一只手紧紧地摁住，这样杨龙就无法抢走了。
杨斌还在使劲地摇动枣树，越来越多的漂亮枣子掉落在地上，杨龙兴奋地大喊大叫，感觉全世界的枣子都归他一个人似的，他一下子就拥有了全世界。
香橼也大着胆子跑过来捡了几颗红枣，看着光滑漂亮的红枣，她开心极了，还没吃进嘴里，就仿佛已经尝到了甜头。只可惜，她的这条裙子没有口袋。
杨龙的衣兜里已经鼓鼓囊囊地装满了枣子，大多都是让人垂涎欲滴的饱满红色。他看见香橼一直用一只手捡枣子，另一只手总是摁住衣服里面的东西。好啊，香橼，你又藏了好东西却不给我吃！他恨恨地想着。趁着香橼不注意的时候，一把夺过香橼的那只手……
衣服里裹着的青枣掉了出来，香橼大惊失色，圆睁着两眼惶恐地看着杨龙，一声不吭，没有喊，也没有哭。她总是这样。
“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原来是这么丑的破枣子！”杨龙得意地笑了，“你为什么要捡它们？又不能吃，都坏了。捡，捡，捡！就跟你自己一样，你也是捡来的，你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你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香橼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许久之后，泪水突然夺眶而出。
在枣树底下，站着一个穿裙子的小女孩，瘦瘦小小，梳着两条小辫子。她的手里攥着几颗从树底下捡来的干瘪的青枣，眼睛一直盯着树顶上那几颗红色的枣儿。
这个小女孩，就是南香橼，她长大了，今年六岁了。炎热的夏日午后，外公外婆都在家里睡午觉，没人陪她玩耍，她觉得很无聊，一个人跑出来玩，来到叶荷香家门前的几棵枣树下。
不仅大人小孩喜欢吃枣，鸟雀们也喜欢吃枣，它们没有手，就用嘴啄，啄下来好些枣儿掉落在地上。鸟儿们可真是聪明，总是喜欢啄那些成熟的枣儿，鲜甜鲜甜的那种。有的枣儿红透了，它们就站在枝头慢慢享用，没吃完的那一颗颗红，便随风摇曳在枝头。
香橼每天都会来这里捡枣子吃。平时她总是很幸运，总能捡到又大又红且饱满的枣儿，可是今天不知怎的，地上只剩下一些干瘪的了。无奈之下，她只好捡起这些既不好看也不好吃的枣子，准备带回家去给外婆，因为外婆有办法让它们变得好看又好吃。
“香橼——”
忽然，有人在不远处向香橼打招呼。
香橼听见了，也听出声音来了，那是杨斌，调皮捣蛋的杨龙的哥哥。平时这个时候他早就去学校念书了，为什么今天还在家里呢？她忙扭头向身后看过去。
只见杨斌正在院门口摆弄他的鱼竿，看样子他又要去钓鱼了。
香橼来到杨斌身边蹲下，安安静静地看着杨斌穿鱼饵。鱼饵，是从潮湿的泥土里挖出来的一条条像小蛇一样的蚯蚓。香橼害怕蚯蚓，从不敢用手去摸，总感觉它们是好奇怪的东西，看不见眼睛，看不见嘴巴，却一直在那里不停地扭啊扭，即便被截断，也还是能扭啊扭。
不过，有杨斌哥哥在，她就什么都不怕，尽管她依旧不敢用手去摸蚯蚓。杨斌一边熟练地往鱼钩上穿蚯蚓，一边轻声地哼着歌曲：“小螺号嘀嘀嘀吹海鸥听了展翅飞小螺号嘀嘀嘀吹浪花听了笑微微……”
“香橼，你外公外婆呢？”杨斌问。他早已经习惯香橼像一个沉默的影子似的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在家里睡觉。”香橼开口说话了，说完后又闭上了嘴巴，专心致志地看杨斌忙活。有时杨斌的动作太快，她的眼睛跟不上，这让她很着急，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手里头是什么？打开让我看看。”杨斌看见香橼的两只小手一直紧握着，感到很好奇。
香橼听话地打开了双手，手心里除了满满的汗渍，便是四枚干瘪的青枣。
“你要它们做什么？这些不能吃的，吃了会生病。快把它们扔了！”杨斌看见香橼的手里竟是几枚脏兮兮的干瘪青枣，连忙摇头。
可是香橼舍不得，她相信外婆可以把它们变得又好看又好吃，于是她又重新握紧了，继续安安静静地看杨斌忙碌。
杨斌见香橼这次没听他的话，有些惊讶，停下了手里的活，侧头看着香橼，“你……没事吧？不是又生病了吧？春天都过去了那么久了，夏天你已经不咳嗽了，应该是病好了吧。你身体不好，不能吃这些脏东西。来，跟我来，我去摇大红枣给你。”
杨斌说完，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跑去香橼家门前的池塘边洗净了双手，然后跑到枣树底下。他不打算用竹篙敲落那些正在枝头撒欢的红枣，它们都已经熟透，只要用力撞击枣树枝干，就可以让它们纷纷脱落。
香橼看到杨斌又要摇枣子了，特别开心，赶紧跑到了枣树底下准备捡枣子。每次只要杨斌摇动枣树，红红的枣儿就会像下雨一样掉落下来，简直让人高兴坏了。
“哥——，我来啦！”
这时，忽然从草垛后面转出来一个人，像一颗子弹似的朝这边飞了过来。
杨龙每次都是这样，让人出其不意，把人吓一大跳。他中午在枣树下玩耍，把掉落在地的那些漂亮枣子全部捡起来装进衣兜里，然后躺在草垛前自在地享用，肚子吃饱了，人也困乏了，就美美地睡了一觉，直到杨斌的说话声把他吵醒，准确地说，是枣子在召唤他……
香橼一看杨龙来了，心里就会感到一阵紧张。杨龙每次出现都吓她一大跳，那么大声，跟一个发怒的猴子似的，还总抢她的东西吃，一定要把她吃得两手空空才肯罢休。
杨斌果然力气很大，先是用脚蹬了几下枣树，很快就听见地面上“咚咚咚”地下起了“枣雨”。
杨龙飞一般地冲上前去，恨不得把所有的枣子都装进自己的衣兜里。他看见香橼一直站在那里不动，冲她大声喊：“香橼，你怎么还站着不动？快过来捡枣子啊，傻瓜！”
香橼听见了杨龙在叫她过去，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很想要那些掉落在地的鲜甜红枣，可是又担心杨龙会把她手里的青枣给抢走。想了好半天，她想到一个办法，把手里的四枚青枣裹在衣服里边，裹了一层又一层，然后用一只手紧紧地摁住，这样杨龙就无法抢走了。
杨斌还在使劲地摇动枣树，越来越多的漂亮枣子掉落在地上，杨龙兴奋地大喊大叫，感觉全世界的枣子都归他一个人似的，他一下子就拥有了全世界。
香橼也大着胆子跑过来捡了几颗红枣，看着光滑漂亮的红枣，她开心极了，还没吃进嘴里，就仿佛已经尝到了甜头。只可惜，她的这条裙子没有口袋。
杨龙的衣兜里已经鼓鼓囊囊地装满了枣子，大多都是让人垂涎欲滴的饱满红色。他看见香橼一直用一只手捡枣子，另一只手总是摁住衣服里面的东西。好啊，香橼，你又藏了好东西却不给我吃！他恨恨地想着。趁着香橼不注意的时候，一把夺过香橼的那只手……
衣服里裹着的青枣掉了出来，香橼大惊失色，圆睁着两眼惶恐地看着杨龙，一声不吭，没有喊，也没有哭。她总是这样。
“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原来是这么丑的破枣子！”杨龙得意地笑了，“你为什么要捡它们？又不能吃，都坏了。捡，捡，捡！就跟你自己一样，你也是捡来的，你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你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香橼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许久之后，泪水突然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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