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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楼船内。

    犹豫了很久,洛然在棋盘左下角落下一子。

    白发老人微微一笑,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只是缓缓拿起手上的棋子,从容的截去洛然的生路。

    酒醉仙下的前半部分以守为主,可是左下角的一大片皆已失了控,在任何人看来都基本已经是死棋。

    待白发老人落子后,洛然便改了策略,果断放弃左下角,改守为攻,开始争夺棋盘其他位置。

    “如此强势的进攻,你不怕失了方寸。”

    洛然不答,死死盯着棋盘,他也知道这样冒进的进攻,一旦被白发老人捉住空隙,那可满盘皆输,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

    可是,他已经落了先机,若平和的下下去,他必输无疑。

    唯一的机会,便是故意露出破绽,让老人上当,落入陷阱。

    洛然心中所想,白发老人当然知道,有着左下角的优势,白发老人从容防守着洛然的进攻。

    当经过一百多手棋后,棋局两分,除了左下角的逆势,其他地方洛然还微微占优。

    可就是左下角的那一大片,便可以左右了这场胜负。

    洛然知道,白发老人也知道,决定胜负就在这关键几手。

    豆大的汉滴从额头落下,洛然紧紧握着手中的黑棋,紧咬着牙关。

    永宁公主一直站在洛然身后,手轻轻扶着洛然的肩膀,她虽然看不到,可能够感受到洛然有些颤抖的身体。

    以一盘棋决定北离的命运,永宁公主觉得多少有些儿戏,可不知为什么,她的内心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不参与国事,也知道这些年北离连年征战,虽说天公作美,但赋税苛刻繁重,百姓生活一定不如意,再加上北离皇帝身体有恙,很少治理朝政。

    也许,北离的国运正在一点点被衰弱……

    楼船中,二楼的白衣蒙面女子不知何时换了曲调,这首曲子,楼船中的富家子弟,才子佳人从来没有听过,只觉得有一股豪迈的气势,不由拍手叫好。

    可是,永宁公主和洛然却听过这首曲子。

    西楚破阵曲!

    洛然皱了皱眉,不由有些分心,手中紧握着的黑棋竟然险些掉落。

    永宁公主轻轻拍了拍洛然,转身用听觉去辨别声音传来的位置,毅然穿过重重人群,艰难摸索着走到楼梯前,像一个弱小而无助,却信念坚定的女子,在众人的推搡中爬上楼梯。

    洛然还没有意识到永宁公主离开,白发老人后面的青色面具男子见状,跟上永宁公主,默默跟在她的身后,尽自己所能为她散开来往的人群。

    在他的眼中,永宁此时已没有了一点公主的风范,只是一个为了丈夫,什么都不怕的妻子。

    看着来往的人群仗着永宁看不见,故意用身体去触碰她,趁机占便宜,青色面具男子多么想要上前一步,牢牢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护至怀中。

    可是,那一步他终究迈不出。

    因为他知道,永宁公主此时需要的,不是他。

    一步一步,永宁公主终于上到了二楼,顺着声音,她一点点走到了古筝前。

    四下坐着的人有些诧异看着永宁公主,那与四周格格不入的气质,吸引着众人。

    可没有人敢出言调戏,因为在她背后的青色面具男子紧紧握着腰间的佩剑,散发着一股久经沙场,杀人如麻的杀气,好像有人敢多说一句,就会沦为他的剑下亡魂。

    永宁公主的手轻轻按在了古筝上,乐曲声戛然而止。

    蒙面女子抬头,正想质问时,看到了青色面具男子,不由止住了嘴,只是透过面纱,能够看到她一脸的委屈。

    “姑娘天赋异禀,小女子想请教请教,不知能否让小女子演奏一首北离破阵曲,看看能否比得上姑娘的西楚破阵曲。”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轩然大波,众人纷纷议论,难怪从来没有听过,原来是西楚破阵曲!

    这些人虽常年混迹于风月场所,可改变不了他们一颗爱国的心,听到是西楚破阵曲,纷纷质疑青楼的管理员为什么演奏这种音乐。

    蒙面女子听到大家的斥责,一怒起身,又是委屈看了一眼青色面具男子,转身离开。

    永宁公主摸索着坐到古筝前,抚摸着琴弦,手指轻点,一股激昂的声音扩散而出。

    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果真是北离破阵曲!我曾有幸听到过!”

    不知谁来了一句,大家纷纷拍手叫好。

    青色面具男子站在永宁公主身后,看着她的纤纤玉手在琴弦上飞舞,不由感叹。

    他知道,这首曲子只是为了那个下棋的人一人弹奏。

    他在幻想,若是有一天自己出征时,她能为自己弹一首西楚破阵曲,那么在战场上死而无憾!

    ……

    洛然突然听到了熟悉的音乐,全身不由一震,耳旁响起了杀伐之声,铁甲碰撞,刀剑飞舞。

    成王败寇!

    洛然眼神一凝,手中的棋子又一次落在了左下角!

    这一次轮到白发老人一惊,在洛然落子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什么。

    楼船外,响起了几声巨响,接着便传出人群混乱的呼喊声。

    在北离洛京的天空上,悬浮起几个大字:

    北离无道,诸天伐之!

    接着下起了倾盆大雨,毫无征兆的,天空电闪雷鸣,一道巨大的闪电落在了皇宫最高楼!

    洛京街道上大家四散逃离,被这一副景象震惊的目瞪口呆,有些人被碰倒在地,不由大喊,北离要亡了,北离要亡了!

    有些人则干脆跪倒在雨中,大呼,北离无道,诸天伐之!

    ……

    楼船被大风吹得微微摇晃,外面的混乱还没有波及到这里,白发老人有些颤抖着把棋子落在了左下角。

    他终于发现

    在洛然第一手下在左下角时,洛然就已经布好了局。

    好一手瞒天过海!

    只要洛然再下一手,胜负就已定。

    可在洛然拿起棋子时,楼船好似撞到了什么东西,猛然一震,整个棋局被掀翻,楼船内的人一个站不稳,全都跌倒在地。

    外面有人喊了一句,“楼船进水了,大家快跑啊!”

    顿时,在风雨交加之中,恐慌弥漫整个楼船,大家顾不得太多,从地上爬起来,哭喊着全部往外面涌去。

    四周一片混乱,人们互相推挤,被人推倒在地,就会被后人踩在脚下,没人会管你的死活。

    “这一局胜负可未定,我们后会有期。”

    白发老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洛然从地上爬起,白发老人早已消失不见,四周只能看见拥挤的人群。

    洛然顾不得站稳身子,抬头向二楼望去,那些翩翩公子此时全部原形毕露,推搡着向一楼跑,一边撒着银两,一边大喊,

    “这些钱全给你们,让我先下去。”

    银两散落在地,人们不知是该逃跑,还是捡钱,四周变得更加混乱。

    不知多少人被踩在脚下,变成了鬼魂。

    可永宁公主却镇静着站在那里,人们从她的身旁两侧经过,将要撞到她时,被青色面具男子强行推开。

    洛然能够看到,她的眼角被跌倒出鲜红的伤痕。

    而青色面具男子就犹如一尊守护公主的骑士,站在人潮之中,守卫着公主的安全。

    那一刻,洛然的视线与青色面具男子相碰撞,他记起来他是谁了!

    楼船继续剧烈摇晃,好像将要沉没。

    蒙面女子出现在青色面具男子身后,跟他说了些什么,青色面具男子最后郑重看了一眼洛然,嘴角微动,转身离开。

    洛然看得懂他的唇语。

    好好照顾她!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洛然左脚接力,一跃落到二楼上,拨开人群走到永宁公主面前。

    永宁公主能够感受到洛然的来临,一下子将他抱住,轻轻的哭泣。

    她知道,他一定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带自己离开的。

    “有一位故人,在你身后守护了很久。”

    “我知道。”永宁公主哭泣着说道。

    “他……”

    “别说了,好吗,带我离开……”

    洛然点了点头,将永宁公主横抱而起,脚下借力,穿过人群,向外面跑去。

    的确,有些东西忘记就好了,下次见面,恐怕是敌非友。

    外面大风夹着大雨,时不时还电闪雷鸣,楼船不小心撞到了另一个楼船上,已经快沉入水底,楼船上的人为了求生,跳入水中。

    可有很多人不会游泳。

    四周全是哭喊声与求救声。

    永宁公主有些害怕,将脑袋蜷缩在洛然怀中。

    “我带你回家。”

    永宁公主点了点头,将洛然抱得更紧。

    洛然顾不得别人,抱着永宁公主跳入河里,风雨在耳边呼啸而过,他咬着牙,承受着两人的重量向岸边游去。

    盛大的中秋节以一场暴风雨结尾。

    ……